酸楚的滋味。
虽说将来她嫁予尼布甲尼撒,几乎是既定的事实,可是自己仍由衷地希望着,那流传于后世的美丽故事仅仅是史
家的杜撰!根本没有什么“空中花园”!没有什么罗曼蒂克!“安美依迪丝”也不过是个巧合中的名字……一切
的一切,都并不像自己所阅读过的那样……
可惜这样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
房廷知道,哪怕狂王不娶公主为妻,那他势必也会挑选其它女人做伴侣为他诞下子嗣。虽然目前他对自己不薄,
百般恩待,以身相护。可,以区区一个平庸无奇的男儿身,那“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这般又是想入非非,回过神时,摇了摇头,房廷不觉暗笑自己的荒唐,却陡然发现,自己面孔僵硬,就是想笑,
也笑不出了……
隔了十数天,尼布甲尼撒看到前来谒见的使者,还是那个从容的少年男子。
再次接见这阿斯提阿格斯的外孙,狂王对其依旧是无甚好感。一阵模式化的繁文缛节过后,居鲁士再度提出了和
亲的事宜。
“吾等已经在巴比伦滞留了半月有余,听陛下先前的意思也有意迎娶我国的公主,这样何不早做安排?”
近侍的几个大臣在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特意耳语了一阵,是劝自己顺水推舟应允了他,狂王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于
己方也并无损失,便准备下令择日,即派人跟随居鲁士一行去到米底迎亲。
“恩尼布甲尼撒─”
正在同臣属们商议的时候,居鲁士于下方忽然这么唤了一声,引得众人齐齐看他。
狂王则抱着一副玩味的心态,倒要看看这波斯少年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我想说的是,安美依迪丝殿下作为您未来的妻子,应得到一国公主应有的礼遇,请您务必亲自去米底迎娶她!
”
此话一出,殿堂之上立时哄声一片!“太狂妄了吧!使者!”
“米底怎可这般目中无人!”
“陛下当年同赛美拉丝殿下大婚,也是她自动嫁予巴比伦的!这个安美依迪丝到底有多了不起,居然要陛下亲自
去迎?”
为骚动的迦勒底群臣以言语夹攻,居鲁士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继续道:“不过我也明白,尊贵的巴比伦之
王是不可能亲自跋山涉水去到北国。所以,请您换以‘代王之礼’迎接公主,以不辱没她的身分……”
代王之礼?乍一听到这个词,狂王着实愣了一下,待他回过神来时,眉头紧蹙道:“代王?你指的是……”
“就是十月初主持农祭,贵国的新宰相‘伯提沙撒’大人。”
说这话时,就像是要故意强调后面的部分,居鲁士声音洪亮、字字清晰,教殿堂上的每个人都听到了。
与此同时,狂王的心脏猛地往下一坠!好一个居鲁士!他的目标居然是房廷!“咦?原来是要‘宰相’大人代替
王去米底迎亲么?这也未尝不可啊。”
“难得那嬖臣也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干脆就让他去到米底之后,永远别回来了!”
一时间耳边的风向突变,大臣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支持这样的提议,这教尼布甲尼撒更是气愤不已!难道这是看
准了房廷在朝中不受诸臣欢迎,便趁机想从自己身边夺走他么?
明了了那昭彰的目的,又怎能让它得逞!正欲拍案而起,忽闻近身侍立的将领轻唤了一声,狂王回眸,看到拉撒
尼正一脸的忧心凝着自己,不由得想起之前他给予的谏言。
难道说,现在这就是那个“让伯提沙撒暂时远离巴比伦”的契机么?
不行!说什么都不想让他去米底!即便他能顺利完成迎婚使命返回王都,从新月沃地至札格罗斯群山,一来一回
也得花上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就算现在出发,在明年泛滥季正式来临之前,他都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了……
这教人如何忍耐!而且途中要是出了何种变故,那……
“陛下,您若是担心他的安危,可以派臣下跟随护驾。此次迎亲势在必行,您就放伯提沙撒大人离开吧!“为了
他,为了您自己,也为了巴比伦……
”
听到这话,长叹了一口气。狂王第一次感觉王座之上的自己,居然也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刻。
沉默了良久,殿堂上亦是一片死寂。
半晌,他才缓缓地重新开口道:“就让伯提沙撒代替我……去到米底,迎娶新妃吧。
”
离开巴比伦,远走高飞─若是换作在过去,一定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美梦。
结果,真的迎来了这一刻,房廷忽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此时是不是应该感叹一下造化弄人?
明明拒绝了居鲁士,可到最后还是得和他一同去米底,而且还是以自己最意想不到的“迎亲使者”身分。
看来狂王始终就是不明白,他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那日尼布甲尼撒接见居鲁士一行后,回到冬宫,又是一言不发就把自己按倒,这才距离上一轮的欢爱不过几个小
时!激动非常,比哪次都要迫不及待……
当狂王俯身下来,霸道地侵占着他的口舌时,房廷不由得忆起《芳香园》中的这首诗:〈注一〉和所爱的人接吻
时,如骆驼在绿洲中饮水一般,嘴唇充满甜美的芳香,那是难以形容的饥渴与疯狂,深深渗入我的骨髓之中……
仅仅是片刻的失神,便被吻得头晕目眩。
百般抗拒,却遭尼布甲尼撒轻松化解。他轻笑他的自不量力,然后将之按倒在金缕交织的毡毯之上。
惶恐和着惊羞,望着那覆将上来健硕的男性身躯,一想到待会儿便会被蛮横地占有,教同样身为男子的自己,着
实不甘心呢。
所以,趁着尼布甲尼撒的指尖于自己肉身上嬉戏的空档,再次地挣扎。可下一刻,易感的股间蓦地被收进粗糙的
掌心,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技巧地抚慰套弄,不由自主的款款送迎……一记痉挛,情欲勃发,蹦跳着的呻吟便从自己的喉间断断续续地倾泻
出来。
脑中一片空白,释放后的无力感,使人倍感疲倦。
上方的男子发出戏谑的笑音,不顾房廷已然漫过脖颈的红潮,仍然就着他的敏感不住拨弄……
就这样直到被爱抚着的身体渐渐钝化、麻木,视线迷离,身体飘飘然的。一瞬间房廷有种遁入云雾的错觉。
十月中,巴别通天塔至高处,马度克的神殿。
黑色的玛瑙柱,象牙镂刻的格子窗棂,卧榻闪着龟甲的微光,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宫墙上,织锦的精美图案正亮着
点点光辉……
透过狂王的肩颈,房廷出神地望着宫室的穹顶上空,自己到现在才注意到的彩绘镌刻。
那是春祭大典的刻绘,叙说的情境是战神马度克下到凡间与恩吉〈高级女祭司〉的交欢仪式。
房廷知道,巴比伦人尊崇生殖巫仪。在过去亚述统治时期,巴比伦一年一度的春祭大典中,喜庆的气氛里总是伴
有性的放纵。
在那特殊祭祀仪礼中,人们一边庆祝春之神死而复活,一边会举行旨在促进万物生长的狂欢─集体性交。
虽然这种习俗在那波帕拉撒尔时代已经被屏弃,可这种仪式仍被变相、美化成神祇的故事,为泥版与楔字记录了
下来。
鲜甜的味道,馥郁的香气。
鼻尖充盈的是殿前供奉的果品,混杂熏香的气息,让人昏昏欲睡。
汗殷殷的身体就如此展开着,原本胸中百种烦思,似乎都被纷扰的色彩与醉心的香味尽数掏空了。
醺醺然,什么都不消去想……
“房……廷……”
忽然,狂王唤了自己的名,就在意识遁入梦境的前一刻─一个激灵,惊醒。
看到那琥珀瞳仁,深邃多情,彷佛只有此刻,不可一世的狂王才褪净了那满身的戾气。
发觉他正攥着那挂于自己颈间蓝玻璃的滚印,在上面按着亲吻。
整齐的楔字,背上如天使展开的羽翅,婀娜的裸体女神。这滚印上刻的,尼布甲尼撒说过那是“米丽塔的恩赐”
。
米丽塔,掌管情爱的女神。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得到她的眷爱呢?
这么想到,不一样的羞赧立时跃上脸孔。
好烫,好烫……
这张宛如少年般幼稚,并不俊美的脸孔上,唯有那对黑眼睛湿湿润润,格外动人。就这般被黑眼睛的主人注视着
,尼布甲尼撒立时把持不住,粗鲁地掰开他的双膝,急切地探进。
房廷呜咽着,泫然若泣的表情,难得一见的精采。
看着他,想着他,充盈着他,妙不可言的滋味,教人完全上了瘾。
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欢好的时刻,几乎忘了今昔为何。
缱绻的痴缠,待到餍足,狂王轻轻退离那具单薄的男体,他于身下抖瑟了一记。望见白皙的裸背上尽染斑斑红点
,那全是由自己制造的印迹。
将之翻覆,发觉房廷正捂着脸。不依不挠地将之扯开,熟透了的面颊,慌张的神情,另类的妩媚。
就是这副不矫作的姿态,教尼布甲尼撒的心头为之一撼。
“等我……接你回来。”
五指穿过他的发迹,狂王这般命令道,听得身下的躯体一震,遂胸前一暖……第一次,他主动投身进入自己的怀
中,埋首在那里,看不到表情。
明天,就是自己代王去到米底迎亲的日子,告别这最后一宿,他便得上路了。
临行前,从不奢望从狂王的口中听到半句温情体谅的言语,可就是那蓦然一句半命令式的话,像极了呢喃的爱语
,使得房廷心旗不定,再度摇曳起来。
事毕,昏暗的宫室之中,熏香冉冉,期间彷佛能嗅到无花果与椰枣的清甜。
困顿袭来,蜷在尼布甲尼撒的臂弯中,房廷怎么也睡不着。
于他怀里观看那裸露的左胸,遭亚伯拉罕刺伤的部分仍然被绷带紧紧包裹着……心念一动,便探手小心翼翼地在
那伤口的上缘轻轻点了一下。
刺痛,却是在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要挡那一剑呢?
在你的心里,我难道不就是个玩物么?
如何也猜不透狂王的心思,越想只会让自己陷入越深的迷茫。
看不到未来,也没有希望。
暗笑自己的荒唐,房廷昂首,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肿着的嘴唇,然后,悄悄凑近上方的男人,就着那张英挺的面
目,俯将下去……
甘之如饴。
就在这暧昧的时刻,房廷未曾发觉,尼布甲尼撒微微颤动的眼皮─他,亦是醒着的。
伯提沙撒……
不,是“房廷”。
他……便是“米丽塔的恩赐”吗?
一点也不明白,那盈溢于两人之间,尚未体验的奇妙感受,到底是什么?
不过,无庸置疑的是,尼布甲尼撒相当喜欢这种感觉。
就算不了解,还是希望它一直存在。
心随意动,尼布甲尼撒加深了这个最后的亲吻,然后不顾房廷的惊呼,再度将之扑到身下,继续索求……
是夜,不用睡眠了。
难以形容的饥渴与疯狂,深深渗入两人的骨髓之中……
只因那米丽塔的恩赐。
两天后。
伯提沙撒以代王之仪,随米底的使者登上往北国的路途,出伊斯塔尔大门之前,狂王携众臣从马度克神庙,一路
沿普洛采西大道相送,场面之郑重其事,确是给足了米底王面子。
直到渡船驶上了幼发拉底河,屹立在新月沃地的“神之门”巴比伦城,渐渐淡出诸人的视线。
遥望那一片椰枣树与芦苇之后的壮美城市,初次,于房廷胸中涌出的,是一股对其不可名状的深深依恋。
注一:《芳香园》是十五世纪西亚的一部性文学作品,原作者是尼菲沙乌〈突尼斯〉,十九世纪中期,其阿拉伯
的手抄本被翻译成英语和法语,传播到欧洲。
【第二章】
十一月。
前往米底的使节团渡过了底格里斯河后,为了绕开荒漠与游民的抢掠,选择了一条既能保证水河给养供应又比较
安全的路线。
北上亚述遗都尼尼微,然后在哈拉波稍作休憩,之后再越过札格罗斯山─这条道路,就是最初房廷建议尼布甲尼
撒所采纳的新兴商路。
经过二十几天的辗转,队伍沿着下扎布河〈小扎布河〉又东行了二日,眼看米底的都城就在眼前了。
徐徐清风携着微寒,北国米底的冬天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房廷披着临行前狂王赠与的鹿皮外套,安静地任身体随着晃荡的马车颠簸。眼看着随行的但以理把脑袋探出马车
的帘幕,东张西望兴奋不已的模样,一抹久违的笑意不觉浮上了清瘦的面孔。
从“神之门”出发,历经二十六天,他们总算来到米底公主安美依迪丝的故乡─黄金之都,汇聚之地,爱克巴坦
那。
希罗多德的《历史》中,她被描绘成遍地黄金,美丽富饶的都市。同时,作为西亚的锡道要冲,几百年后,甚至
就连中国的“丝绸之路”都得从此地经过。
房廷曾读这古城的相关文献。根据传说,爱克巴坦那城墙厚重高大,是一圈套着一圈营造起来的,每一圈里的城
墙要比外面的一圈来得要高。由于城市建筑在平原之上,这种结构对防御外敌进攻大有帮助。
据后世的伊朗人说,爱克巴坦那城共有七圈城墙包围:最外面一圈的城墙为白色,第二圈是黑色的,第三圈是紫
色的,第四圈是蓝色的,第五圈是橙色的,第六圈是白银色的,第七圈是由黄金包裹的。米底王的王宫,就坐落
在那镶嵌着黄金的城墙之内,“黄金之都”由此得名。
虽说今次亲眼所见,所谓的“七道城墙”是包括护城城堞同皇宫内外墙而成,并非那个海外奇谈,不过之前听居
鲁士介绍,王宫正殿的外墙确实是以金箔铺置,由此可见,后世的传说亦是有根据的。
这边对周遭一切都感到新鲜的但以理,瞥到那传说中的金殿,不自觉地大呼:“啊!真的是金子砌成的宫殿!房
廷,你快来看!”
“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巴比伦冬宫更气派的王宫啊,难道说米底比巴比伦更加富裕么?”
听但以理这么说,房廷正欲倾身一睹,忽然身边传来一记不屑的低哼。扭过头,只听那平素惜字如金的男人就像
是有感而发一般,来了句“不过是穷奢极欲罢了”,之后又板起那张生冷的面孔,一言不发。
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房廷却认同撒西金所说的。
作为一座可攻可守的要塞城市,爱克巴坦那拥有坚固的城墙,高耸的塔楼;城墙外有护城河,足以抵抗强大敌人
的进攻。
历史上,该城也是米底反抗亚述帝国的中心,理所当然地需要建设得更加雄伟坚固。
这点与西亚其它国家的都城,如尼尼微和巴比伦城墙的情形相似,因为城墙本身就成为了王宫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可如今,把一道城市壁垒修饰得如此华丽,不免有为了炫耀财富、本末倒置的嫌疑。
不过米底盛产金、银、铜、锡多种金属倒是真的,而相对的巴比伦所处的新月沃地却无甚矿藏,也难怪但以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