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周郎(8)

明明才停顿一下，孙策感觉时间停了一辈子之长，读不出周瑜的表情，在他开口之前，提心吊胆的滋味原来如此难受。

「是那府千金小姐得到义兄的厚爱。」收起纸扇，黑曜的眼眸一动也不动的看著孙策踌躇的脸，义兄有所其爱，他应该要高兴才是，但为什麽会有这番苦涩滑过心间，想到自己是孙策身边待最久的人，如今要让位给陌生女子……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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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同时观察周瑜的表情，是他装的太高明还是真的不爱大哥，没有反常的动作，是药下的不够猛还是周哥哥反应迟顿，点点小脑袋，「他不是什麽千金小姐，他的名字叫周……」

一声大喝止住孙权接下来的话，「别讲出来，会为难他。」

「哼!我偏要讲，大哥喜欢的人是城东卖粥的小姊姊，走，周哥哥，我带你去看大哥的心上人。」拉著周瑜的手，一碰一跳的将他带离练武场。

看他们的背影，像是泄了口气坐在地上，他还以为大弟要讲出来……城东卖粥的小姊姊，那人是谁?见都没见过，至少他没掀开他的底，不过，心碎真的很痛苦，用手抹著眼角，抹去他心碎的证明。

「周哥哥，你很冷吗?你手在抖。」

「没事，周哥哥心情有些奇怪，我们去看你大哥的心上人吧!」纵使脸上挂著最完美的笑容，强颜欢笑是这麽辛苦。

「走吧!」大哥，你不是单相思，周哥哥也在乎你。

周瑜满怀著心思被孙权拉到大街上，城里热闹的喧腾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他有一股被背叛的感觉，心有些空、有些痛，若有所思的他，被孙权拉到一个小摊子也不自知，直到孙权的呼声，才拉回他走神以久的思绪。

「小姊姊，来两碗栗子粥。」

周瑜看看四周，这是临时撘起的竹棚，里头有五、六张桌子，零零落落百姓低头喝著粥，看著他们满足的神情，不禁一笑，平时他都在酒楼里吃食，很少来到平民所设的摊子，一身锦服的他坐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仲谋公子，好久不见你来。」来者是位芳龄十六的女孩，穿著古朴，面容清秀，她微扬的嘴角，可见她时常在笑，就跟那人一样，给人充满活力，就像太阳一样，想像两人站在一起，竟然如此合适。

「兰姊姊，我就不就来了吗?我还带人给你捧场。」

兰儿当然注意到孙权身边的美公子，书念的不多，只能形容他面如冠玉，那一头又黑又直的发看起来跟他身上的绸缎锦服一样光滑，虽然见过一些世家子弟，却没见过像他一样漂亮的人，爹爹口中说的美如天仙是在形容他吧!

被一个女孩子大胆直视著，周瑜有些不自在，「我脸上有东西?」

「不，民女是见公子长的可俊，不禁多看几眼，公子要来两碗粥吧!我就去准备。」

在等待的时间里，孙权顶顶周瑜，「周哥哥，你觉的兰姊姊怎样，跟大哥配不配。」

见兰儿手脚流利的递上两碗粥後又回去忙著，小小竹棚里，客人络译不绝，看她那开朗的笑容，直爽的个性，伯符跟她在一起，应该比较自在吧!不像自己，总是戴著一副假面具。

两人总不可能黏在一起一辈子，将来会娶妻、生子……

「周哥哥……」

「?」看著孙权拉住自己衣袖。

「粥……不烫吗?」刚送上来的粥，热呼呼的，不吹凉不行喔!

!!!!!捂著嘴，将烫口的粥放在桌上，倒了一杯凉茶往口里灌去，消去那灼热，捂著唇，真的很烫，他原本绯红的唇瓣变的更豔红。

「公子，这粥烫口，要小心点。」偷个空档，兰儿来到周瑜他们这一桌，笑容可掬的坐在另一边。

周瑜默默的看她，没有世家千金知书达礼的举手投足，她不拘小节，又不娇柔作做，相处起来不会绑手绑脚，跟那人一样，有股让人想亲近的魅力，她……真的是可好女孩家，伯符有眼光，但没由来的，他心里就是隐隐作痛。「方才走神，真对不住。」

敛下秋水眼眸，闪过一丝惆怅， 吹凉栗子粥，慢慢吞下去，淡淡甜甜的味道很清爽，如果自己不是满怀著心思，他一定赞不绝口。

看周瑜一副心不在焉，孙权忍不住在心里偷笑，瞧他平时精明的模样，如今变的呆呆的，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些什麽，凭他小小的直觉来猜，周哥哥对大哥的感情绝对不是只有兄弟关系，只是周瑜拘谨，下意识去逃避，从钱袋里拿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兰姊姊，钱搁在这儿。」

粥吃完了，目的也达到了，拍拍手，该回府了。

时间过的特别快，不一会天色染上层层橘红，不稍半时辰，转为暗紫，到了府前，下人们正要将屋檐上的灯点起，「二少爷、周公子。」下人见到两人恭敬问安，孙总管一见到周瑜便说，「周公子，大少爷在书房等你。」

以为有急事，周瑜加快脚步来到书房，见他一身军甲，应该是从袁术那回来不久，还没开口问他，孙策竟给他投下惊人之语。

「五天後，我要去攻打庐江。」

「为什麽?」事情来的如此突然，完全没有预兆，平时伯符有大事必会找他商量，但这次……

起因是袁术想拓展领土欲攻徐州，向庐江太守陆康求米，陆康不给，让袁术大怒，今日集结各将领看有没有人要接下这担子除去陆康，「公瑾，袁术对我承诺，只要攻下庐江，庐江太守就给我当，这样不是很好，我们可以以庐江为根据地招兵买马。」

周瑜觉得孙策的话有些奇怪，但想不出来，不过最主要就是要说服他不要出兵，袁术为人反覆，分明是在利用他，「还记得当初他也跟你说过要令你为九江太守，後来呢，任用陈纪……他只顾用亲信，你被他当做打仗的棋子。」

这一点，他也明白，就算攻破庐江，袁术是否用他为太守还不明确，这意味著什麽，袁术只用亲信，代表他未真正得到袁术的信任，这一场战役，他不会白白付出，他的收获是袁术的信任及战事的经验。

走到周瑜面前，手贴著他的脸庞，「公瑾，你有你的计画，我也有……这一次，听我的。」突然大笑，周瑜不知道他在笑什麽，止住笑声，孙策定定瞅著他，「很多事情，总不能老是烦著你，我也该学著长大……我该去忙著一些军务，公瑾，没事就早点歇息。」

放下手，孙策踏著沉重的步子迈出书房，独留周瑜一个人。

周瑜知道孙策的话中出了什麽错，公瑾……公瑾……不再称他为小瑜儿了。

戏周郎(9)

不知道孙策为何如此转变，除了不再那样叫自己，两人的接触还是跟平常一样，却少了些什麽，今夜，两人在书房里，周瑜无法打退孙策出兵的想法，陪在他身边为这次出战想些计谋，黑桧桌案上全是孙策派探子打听到庐江城的兵力概况及附近地形图。

「陆康的兵力比我们多上数千，除非用奇袭，才有胜算，这里有座树林，是到战地的必经之地，我们在这伏兵，等他们到了这用弓箭队攻击，情急之下他们必会躲到树林里。」孙策指著地图某处。

依照常里，一但躲进树林中，有了树木的保护之下，弓箭对敌人的伤害力不大，这是行军出征的将领一般的常识，如此一来就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接著还是换步兵上阵吗?」但双方兵力差距约三、四千，怕吃力不讨好。

「不，还是用弓箭队。」他就要用人类理所当然的致命缺点。

周瑜马上理解，「火弓。」妙计，此时为炎季，不怕天变，「我认为可以事先在树林里淋上焦油，让火势烧的更猛更烈。」如此一来，敌人面对熊熊大火，必对乱了阵脚，还可以削去他们部份兵力。

「如此天热加上烈火的热度，穿著厚甲的士兵必定受不了冲出树林，我便派轻装骑兵出去杀个措手不及。」士气瓦解，趁胜追击，孙策说的眉飞色舞。

「慢，你还忘了一点，当初要攻打陆康的原因是因借粮不成吧!代表他们粮草充足，若他们退回城里，对我们不利。」周瑜提出最要命的弱点。

「没错，所以攻城、陆战要同时进行，我已经派人在庐江城内造谣，说我用兵如神，百战百胜……说的有多厉害有多厉害，陆康所忌惮必会全兵出动，到时城里士兵不多，我再派一队军队攻入庐江城。」听开一声重拍，见周瑜拧著剑眉。

「如此分散兵力，你是疯了吗?」

疯，他没疯，只是很有自信罢了，人总是有很多通病……人多必胜……这就是许多人心里千年不变的真理，他却不觉得，要打赢一场胜仗，就要先懂得人类深根坻固的总总「理所当然」，而他就是利用这一点反向思考。

战争，也是一场心理游戏。

「我没疯，因为我用、兵、如、神。」

如果他真的疯的话，早就对周瑜说出那句禁语……

我爱你……这一句只能压在心里。

用兵如神，伯符，有自信是很好，但别变为自大，周瑜怒瞪著他，「你不再仔细重新策划。」

「就这麽决定，不改。」孙策起身，拉起周瑜顺便拿走挂在墙上的佩剑丢给他。「二天後要出兵了，明天我要待在军营里不回来，今晚是我待在府里最後一天，想请你舞剑就当为我送行。」

「你怎麽不早说。」看著眼前愈来愈俊逸的少年，只有对他，周瑜才会产生无力感，这一趟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今日一别，何朝在见。

「早说晚说还不是一样，快去吧!说不定这一我最後一次……」话未完，被周瑜捂住。

两人如此接近，孙策都可以闻到周瑜身上飘来的幽香，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孙策原本耀眼的金发更镀上一层银，俊为天人，周瑜也不差，彷佛像是落入凡间的仙人，像是绝美的丹青，此时此景，不需言语，心有灵犀一点通。

视线相交，周瑜看到孙策眼中闪过莫名情绪，当他想一窥清楚时，孙策敛下眼睫。他也发觉他们之间多了股暧昧的气份，羞涩的收手，走到庭园中。「看好。」

剑身在月下发出冷光，华丽的姿态如花中飞舞的蝶，动作顺畅没有一丝迟顿，又一个回身，青丝划出优美的弧度，一个转手，剑穗扬起，衣抉飘扬，孙策看痴了，美人如玉剑如虹，轻声低吟…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僚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就算心里告戒著要疏离你，但一颗真心不由自主受你吸引，所有姿态，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如飞蛾扑火，孙策挑起手戢动作如脱兔进入周瑜舞剑范围，挑飞他的剑，抛下武器，将他紧紧抱住，两人交颈，周愉厄然。

「伯符?」不知所措，两手垂於身侧，而他……竟然浮出反手相抱的念头!!!

「抱歉，失礼了。」松开手，步伐快速的离开庭院，不敢多待…不敢多待…徒留周瑜一人。

这夜，两人无眠。

出征当日城沸沸扬扬，数千士兵整齐划一列队於城道上，宛如巨龙，每个士兵气势高昂，令人看的有所忌惮，像是战无不胜的神兵，孙策立马於最前头，年少的身姿让他不是队伍中最高壮的人，他本身散发的风范在当中最显眼，周瑜坐在酒楼上的楼台，从下看去，在数以千计的人群中马上看到他。

击鼓做响，准备出发了，周瑜眼尖的发现有个女孩正走到孙策身边。

那不正是兰儿吗?她是来送行的?

两人有说有笑，看在他眼里心拧了起来，兰儿拿出一只绣包递给孙策，而孙策也拿出一枚玉佩给她……交换订情信物吗?郎有情，妹有意，周瑜添了一杯水酒喝下，借酒消愁。

为何而愁，为何事而愁，他不知道。

又添了一杯水酒高举，伯符，祝你告捷归来。

在城门处的孙策频频回头，基於私心，只愿那人能过来，垂首叹气，小瑜儿可能在生他的气吧!不接受他的意见出兵跟自己闹辨扭。

「孙大人、孙大人……」清灵的声音窜入耳中，孙策下意识看去，见到一名女孩朝自己而来。

「你是?」

「民女是城东卖粥的兰儿跟校尉大人的弟弟仲谋公子熟识，前些日子令弟要民女绣上一只绣包装著这件玉饰给大人。」仲谋公子说的没错，他哥哥真好认，一头耀眼的金发，让她眼都花了。

打开绣包，里头洁白的玉饰让孙策宛尔一笑，这是孙权最喜爱的玉饰。

「仲谋公子说要校尉大人平安归来把这玉饰还给他，若不还，他会记仇一辈子。」好个兄弟情谊。

孙策从胄甲内拿出玉佩交给兰儿，「有劳姑娘将此玉转交给仲谋，他日回来必向他取之。」

鼓声响起，该出兵了。

戏周郎(10)

得知孙策在庐江城战胜的消息，不禁叹，他真的是用兵如神，想起前些日子在丹阳任太守的叔父周尚写信给他，说久未见面，想想很久没去见叔父了，去丹阳一趟也好，顺便静下自己混乱的心，此地离袁术的势力很远，两人必会一阵子见不到面。

话说到孙策得胜而归时，放下部队孤身一人来到卢江舒县，心想在回去寿春之前看看周瑜一解相思之愁，来到周府，令人通报，得到的却是他下己江东，在他出兵後的没几天。

失望的跃上马背，是那晚他做的太过火了吗?让他吓的远离自己，否则他是不可能不知会他一声就下江东之地。

回到自己所属的军寨，出现自己异想不到的人。

「仲谋?你怎麽在这?」这里离寿春还有五天的路程，不顾自身安危，他一个人独自前来，令孙策生气。

一把抱住眼前的大哥，孙权欣喜若狂，虽然他成天跟大哥吵吵闹闹但十分友爱大哥，红著眼眶抽抽咽咽，「能见到大哥太好了。」自从最爱的父亲战死沙场，他对战场有莫名恐惧。

「男儿有泪不轻弹。」见孙权这番，到口的责骂止回嘴里，弹了他额头一记，想起来某件事，把别在金虎腰带上的绣包拿出来交给孙权，「还你。」

破渧为笑，大哥没有忘记，接下绣包也把自己跟孙策要来的玉佩还他，「这次大哥战胜而归，听回报的士兵说大哥势如破竹很快攻下庐江，爹在九泉之下见到大哥如此英勇一定很高兴，就算大哥跟爹没有血缘关系，但孙家的家业绝对是由大哥担任。」自从爹爹逝世後，孙氏声威不如从前，全靠孙策一肩承担，没有他，孙家可能早被其他人给并灭。

孙家的一切交给大哥，他无怨言。

听了，孙策大怒，挥了他一巴掌，孙权吃惊看他，他说错话了吗?

「仲谋，你给我听好，总我一天我会不在，我现在准备打下来的基业不是为了个人，是为了孙家，将来我所打下的一切将会给你，而你……是孙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给……我……?」孙权笑了，他觉得大哥比他还适合当上霸主。

天下，这个东西真的很令人心动，为什麽孙策不要。「那大哥你想要什麽?」

闭上眼，倒向床上，「我想要的东西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周瑜。」

鬼灵精怪的孙权也爬上床铺跟大哥并躺，「这麽想要周哥哥，怎麽不追求他呢?」

给孙权丢了一记白眼，明知故问，周瑜不爱他，何必让他为难。

「可是周哥哥他喜欢你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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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直起身，激动抓著孙权，「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当然，周哥哥亲口跟我讲的。」唉~~他说谎了，不过周瑜却实喜欢大哥，只是不自知。

原来是两情相悦，太好了，突然恨起自己对感情上的懦弱，白白花费不少时间，事到如今，他要对他表明情意，他拥有的时间真的不多……真的不多……

丹阳

来到此地有个把月，这里未受到战火波及，到也平静的很，叔父治城有方，虽然不富裕，每个人都可温饱跟北方比起来，这可说是净土，周瑜持著书卷，看著眼前一副山色水景，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除却天下之事，还有他对伯符的情感。

非常要命，他们之间真的只有兄弟情谊吗?

「公子，你失神了。」轻悠的嗓音拉回周瑜的思路，一位清灵动人的女子手持琵琶遮面，纤纤素手撩了几下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