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牙医的秘密爱情——樚镉壤?
樚镉壤?  发于:2011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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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毙了。」
宽大的口罩下小声呢喃着。
那句话清楚地传到新城穗高耳中,一瞬间他以为是朝自己说的而生起气来,但被骂的对象似乎是指牙齿。
「接触点——也就是牙齿与牙齿间的接点偏离了。牙挖(注l:牙科医疗器具之一。)能这么简单就插入牙间隙缝是很糟糕的,这样食物残渣会塞在隙缝间,容易蛀牙。空隙这么大,像是在说请让我蛀牙一样。因为没有仔细调整填充物,才会变成这样的。」
将某样薄板状的物体从穗高的臼齿间夹起拔出后,年轻的牙医说道。
予人清洁且明亮印象的银缘眼镜后方,锐利的视线正瞪着穗高口腔内瞧。
「啊……可是之前看诊的时候,没有那样的隙缝啊。」
「咬合调整不足,就是因为没有充分掌握患者的咀嚼情况。」
冷淡的语气在空中回荡着。
我可是身处把嘴巴张开且暴露出毫无防备的状态之下,你就不能对待患者稍微温和一点吗?穗高被炫目的灯光照得眯细眼睛,内心不服地想着。因为口罩的关系看不到整张脸,但这位牙医顶多是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毛头小子,说话的语气还这么盛气凌人。
不过话说回来,穗高却是更年轻的二十五岁小鬼。
从高中时代起,色情酒店的皮条客就会跟他搭讪,说着:「小哥,要不要玩玩呀?」好不容易直到这几年脸与实际年龄总算渐渐相符了,不过每当告诉别人自己还不满二十五岁时,「咦,你这么年轻吗?」对方会这么吃惊的场合还是不少。至于母亲的评论则是「你不是老气,只是单纯的厚脸皮而已」。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得天独厚的体格与微微上扬的眼角,加上遗传自父亲那顽固又容易起冲突的气质,就算是客套话,穗高也称不上是和蔼可亲的类型,人也不亲切。简单的说,猛然一看他就像个小混混。穗高自己很清楚,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就算这样,跟这个牙医比起来,自己还算好吧?穗高心中想着。牙医紧皱着眉头,到现在也没看到他笑过一次。
「这个填充物太高了,使得与原本的牙齿咀嚼时产生了偏离。」
他说话虽然难听,但似乎会对患者详细说明。
话虽如此,但被医生那像责备般的语气说三道四的,也只会让穗高想着「那又不是我治疗的,可恶」而已。不要只是想,干脆说出来好了……但躺在牙医诊疗椅上,穗高平常的气势也少了一半以上。
「由这个偏离产生的压力,令齿列一点一点的移动形成齿间隙缝,结果导致相邻的智齿蛀牙。或许你会想只不过是咀嚼罢了,但那是不能轻忽的。咀嚼会影响到全身,如果这里没有好好调整的话,就不能说是好的治疗了。」
「你的意思是,我去的那间『藤井泽牙医照护』技术不行罗?」
「……好了,张开嘴。」
难以回答的问题,就遭到彻底忽视。
穗高到半年前为止都还前往的「藤井泽牙医照护诊所」就在车站的另一侧,离这间「藤井泽牙科」距离不到一公里。
老实说那边规模比这里大,等候室又豪华,柜台小姐也年轻,在患者间的评价也不差。的确在填充物刚放进去后,是有种微妙的异样感受,但是「藤井泽牙医照护」的牙医也说这之后就会习惯,而事实上穗高也习惯了。既然不会痛了,他就这么翘掉之后的预约直到今天。
穗高换牙医诊所的原因,其一是单纯的地理问题,另一个则是熟人推荐了这间「藤井泽牙科」的缘故。熟人介绍说这边有位感觉不错、气质爽朗与技术很好的女牙医。这里的确有像他所说那般感觉的女牙医没错,但还有另一位牙医,是个感觉不好、散发冷酷氛围的家伙。
「你里头没有好好的刷。」
「……咕。」
「在这,这边的内侧,牙刷没有刷到这里。这里,就是这。」
「……呃。」
「啊,智齿的珐琅质也坑坑洞洞的,看。」
「……滋!」
「这个必须要extraction了。」
「啥模?」
「拔牙呀。如果早一点来的话或许还有其他办法,但已经太迟了。」
混帐东西!穗高在心中呐喊着。
自「藤井泽牙医照护」翘掉预约后已快半年,在疼痛超越忍耐的极限后,总算让他提起沉重的身躯来到这里。如果是还能忍耐的疼痛,穗高是不会到牙科来的。
上一次也是痛楚加剧后才慌慌张张冲进牙科的。上上次也是,再之前也是,小时候也是,也就是说每回都是如此。在这件事情上穗高是没有学习能力的。
「这里,应该也会痛吧。」
「!」
穗高紧握诊疗椅的扶手,连声音也发不出地全身僵直。
在行道树开始染色的十一月初,诊疗室里的暖气也只开到微暖程度,然而他的薄毛衣之下却沾满汗水,那是紧张的冷汗。如果知道会有这种遭遇的话,穿棉衬衫来就好了。不,知道的话就不会来了,绝对不会来!
「啊,果然没错,填充物下头蛀牙了。」
穿着短袖的牙医,明知那里有蛀牙还这么说。
什么叫果然没错啊,既然有想到说不定是蛀牙的话就别碰啊。让人白白痛了一下,你这家伙别开玩笑了——但这些抗议也只能在心中呐喊。嘴里被塞入恐怖的治疗器具,穗高完全无力抵抗,心情就像甘地一样地壮烈。
丢脸,真不想给工厂里的后辈们看到这副德性。
尽管易怒嘴巴又坏,但工作上却是不容他人追及的「新城板金涂装」第二代——新城穗高,可说是个年轻且具领袖气质的板金师傅。
不过,这个领袖人物也只限于工厂里的年轻人与附近高工脏兮兮的男学生,以及一部份汽车迷、机车迷的狭窄范围之间。
而这个领袖人物的唯一弱点就是牙医。
穗高不希望周遭的人知道这点,因为实在太难看了。虽说为了面子需要逞强到这地步吗?但对男人来说,有时候面子比命还重要。也就是说刚刚的「因地理问题而换牙医」指的不是换到家附近,反而是离自家工厂远些的意思。近的话遇到认识的人的机率就高,如果传出新城板金的第二代因为看牙医而脸色发青的话就头大了。
再加上这间牙科为了让上班族也能方便过来,黄昏到晚上都有看诊,工作结束后再来也来得及,非常方便。
「这种程度就会痛的话,可见蛀牙侵蚀得相当深。」
牙医皱起就男人来说颇细的眉说道。
侵蚀?被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朝哪里进去了?别说些奇怪的话好吗?对心脏不好耶。
「好,漱漱口。接下来先照X光,其他地方也有要注意的填充物,藉这个机会做个总检查吧!」
「……总检查?」
别开玩笑了,穗高心想。
「不,看智齿就好了。你把我现在在痛的牙赶快治疗一下就行了,我的工作可是很忙的。」
他用带来的手巾擦拭嘴角说道,正在病历上写东西的牙医抬起头瞪了过来。
「新城先生。」
「什么?」
「我先说一声,也是有人因为蛀牙而死的。」
穗高猛然身体一震,身躯微微摇晃,紧紧握住手巾。真讨人厌的牙医,恐吓患者是打算怎样!
「又来了,怎么会?再怎么样因为蛀牙死掉也……」
「会死。」
牙医清楚地断言,虐待狂般的视线自银缘眼镜下投射过来。
「依情况而定,蛀牙也是能致死的疾病。就像您知道的,放着蛀牙不管最后便会脱落下来。」
「那……」
「已经坑坑洞洞的蛀牙没了,便以为这是结束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因为患部会发脓,而缺牙的空洞会打开,口中的细菌便由那里纷纷进入,之后细菌会随着血液流往全身造成不良后果。」
「不、不良后果……」
「像是引发败血症、形成血栓使心脏停止。」
「那个,怎么说,是最糟的情况吧。不会很常见……」
「唉,这是最糟的情况。可是因蛀牙而死的当事人,一定也想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吧。怎么会有的事,是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的。因为很忙,所以想着到时候再说而很少去看牙医,或是只接受半调子的治疗就算了。智齿如果只大略的做后续处理的话,细菌还是会在体内纷纷——」
一直纷纷纷纷的很吵耶——穗高没了回嘴的力气。他因为太紧张咬到了臼齿,一阵抽痛掠过。
也就是说,这里有蛀牙菌正纷纷……
「即使不到死的地步,但越晚治疗,之后的处置就越困难。能在牙医解决的还算好,看情况也有得到口腔外科在脸颊上开洞,用电钻把骨头削下来治疗不可的……」
穗高不禁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他不要这里被开洞,也不要骨头被削掉。
「……我知道了。知道了啦,医生。」
他举起双手。心情如话语般已投降的穗高使劲地皱起肩头,嘎吱一声躺回诊疗椅上。
「随你高兴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我已经觉悟了。」
「我不会随高兴来治疗的,会跟患者好好商量过后再决定。」
「怎样都好,赶快做完吧。来,啊——」
看着穗高自暴自弃地使劲张开嘴的脸,牙医发出冷静过头的声音。
「你现在张开嘴巴我也很困扰,因为接下来要照X光。」
诊疗椅的另一头,年轻的女牙科助理边忍着笑边替穗高解下纸围巾。平白无故丢了脸令穗高在心里咋舌,他站起身瞄向牙医胸前,名牌上写着「三和」。
虽不知道是读作Sanwa还是Miwa,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所以穗高也就没问了。
结果,当天的治疗并没有进行到拔牙的阶段。
但是下一次——也就是大后天,已经决定要拔牙了。拔智齿对穗高来说还是头一遭。
精疲力竭地坐在长椅上等着结帐,穗高用舌头悄悄地探向最里头的牙齿。
智齿很大颗,像这么大颗的牙要如何拔掉呢?医学的发展应该很惊人,一定已经开发出很棒的治疗器具了。希望是如此啊!虽然这么说,但如果不是这样就令人烦恼了。穗高整个陷入祈祷的情绪中。
「对看牙医很棘手吗?」
这么问他的人是个女牙医。
她写着「要」的名牌上也附了「Kaname」的读音。原来如此,的确是个说话爽朗又亲切的人。她的年纪大概三十五、六岁,虽然没有化妆,但五官鲜明,无庸置疑地是个美女。
「不,说是棘手嘛……」
不如说最讨厌了,但这话毕竟是说不出口。也不能问她那个男牙医真的没问题吗?
然而尽管穗高没有问,要医生却回应了仿佛回答的话语。
「没问题的,三和医生虽然还年轻,但技术很好。唉,虽然人有点不亲切。」
「喔。」
名字似乎是读成Miwa的样子。
「他是个对工作非常认真的人,穿着白衣的时候,就只会考虑到牙齿的事情。某方面来说,当牙医是他的天职……不过时常容易遭到误解。」
「误解吗?」
他的确不会给人不认真的印象,但太不亲切也是真的。那一点也有造成麻烦的时候吧。
「他不是坏人哟。」
特地这么说反而让人感到不安。如果是坏人的话就遭了,他可不想要坏人把嗡嗡作响的机械伸进自己嘴里。
「要医生,麻烦一下。」
助理自诊疗室中探出头来,医生清楚地回了声「好」。
「那么新城先生,请多保重。」
她笑着进入诊疗室。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一定可以让患者放轻松吧。
为什么会遇上三和呢?目送着要医生的背影,穗高在心中感叹着。
「小鸡,你看到穗高先生的脸了吗?」
「看到啦!看到啦!」
两个身着作业服的年轻人在涂装间的阴暗处小声交谈。蓝色作业服的背后有着「新城板金涂装」的字样。
「好大一块绊创膏啊。」
「不,那是冷敷吧!用来让发肿的地方冷却下来什么的。」
「穗高先生脸上会挨揍也真稀奇。」
「果然是去打架了吧。」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年纪也不小了,人却还是一样热血……」
年纪稍大的那个感叹地说。
他是才二十岁腹部一带就已经有鲔鱼肚的三原翔也,从十七岁起就在「新城板金涂装」工作,虽然外表看来像慕敏(注2:知名动昼「噜噜米」中的灵魂人物。),手却很灵巧,是个工作细心的青年。
「还是蛀牙啊?」
这么回答的是只有十八岁的久保田友隆,工厂里最年轻的员工。因为将一头质地柔软的头发染成黄色,周遭的人都叫他小鸡。当然是小鸡仔的小鸡。
「你别说蠢话,穗高先生会因为蛀牙就变成那种脸吗?或许你不知道,以前的穗高先生可是很厉害的呢,这附近没有人能当他的对手。就算小混混们聚在一起,只要穗高先生走过去路就会咻地让出来了,大家都说他就像摩西一样。」
「摩西是谁啊?」
「我哪知道啊,一定是个打架超强的家伙吧。总之路都会让出来啦。不知何时,连职业的流氓头头都坐黑色的宾士过来劝诱穗高先生加入……啊!好痛。」
后脑杓突然被碰地打了一下,翔也慌忙回头。
「穗、穗高先生。」
身穿工作裤与夹克的穗高一副不爽的表情,他的左颊上以医疗用胶带贴了一大块冷敷。
「翔也,别说得好像你有看过一样,小鸡会当真的。」
「可、可是不是真的吗?我读国中时从学长那边听来的啊。」
「笨蛋,世界上哪有会来家里劝人加入帮派的流氓啊!那家伙只是来修车的,只不过由我负责,才会传出那些奇怪的流言。好了,别偷懒快去工作,不然会被比我还恐怖的社长踹屁股喔。」
听到社长这个字眼的时候,他们两人的肩膀都紧绷了起来。
比起很照顾人、在工作上相当严格,而且偶尔也会出手教训人的穗高,没有什么比新城社长——也就是穗高的母亲更可怕的了。
「我、我去准备洗昨天进厂的小客车。」
翔也东张西望地打量过周遭后就离开了,可以看见他插在裤子后口袋里头的巧克力棒。
「要从仓库拿脱脂剂过来补充啊。」
「喔!」
「小鸡,你今天当我的助手吧。」
「是。」
「那台初田车刚刚阿宽已经打电话来催过了,要进行打磨跟上蜡,你去准备抛光布轮跟抛光蜡。」
「是!」
尽管一头金发闪闪发光,性格却率直且热中工作的小鸡立刻动了起来。穗高边看着他的模样,缓缓地摸着脸上的冷敷。光是这样还好,他还试着在伤处轻轻压了压。
好……好痛。
穗高握紧拳头弯下身,等待疼痛过去。
那个虐待狂庸医,居然使劲拔别人的智齿……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快要贫血了。
拔牙当天,可说是完全推翻了穗高的期待。
医学明明已经如此发达了,到了要拔牙的时候,牙医还是拿出既像虎头钳又像是夹子的工具来。工厂里头虽然也有很多类似的工具,不过那是拿来对付铁板,可不是用在人身上的。
——要用那玩意拔吗?不可能吧……
不过,就是有可能。
「嘴巴张大。来,再大一点。」
手拿虎头钳的三和说着。
尽管穗高的智齿发出嘎嘎声了,但齿根似乎仍顽强地附着着。三和的额头上也浮现汗水,拔完牙时感觉上就像过了一小时。事实上,连途中加打的麻醉剂算在内,总共也花快三十分钟。
累死了。
光是张着嘴巴就累坏了,大概是因为全身紧绷的关系吧。
医生开了抗生素、止痛剂与漱口药水的处方,尽管每餐饭后穗高都有好好吃药,但还是相当的痛。口腔里仿佛化为节拍器,不停地抽痛着拍打出低沉的节奏。穗高原本就是打麻醉与止痛剂不太管用的体质,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为了牙痛就休息不工作,这样肯定会被社长一脚踹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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