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疾————轶辛
轶辛  发于:2009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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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逝去了的日子,又将近一年的尾声。

一年以来的起起落落,让关予轩实在吃不消,若不是身边人对他有所期望,他早就自暴自弃。

带给大家憧憬的欢乐节日,已经随着无声的冷空气从天而来。

每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都是人们感到最喜悦的时刻。若约会自己意中人,将得到天使的祝福,共度这个美丽的平安夜。

有最爱的人在旁,哪怕每一天都是平安夜吧?

「小轩轩,想到外面去吗?」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唤他,然后总是一记吃痛的声音。

后方传来了一阵步调不一的脚步声,关予轩嘴形弯起了弧度,近来他的确笑多了。

风透过窗户的夹缝迎面吹来,惹来他一阵瑟缩,隆寒的天气虽冷,却比这两天来的寒冬温暖上许多。

纵使被大家的关怀逗得暖烘烘的,仍不能填补已缺的心中一角。

「轩哥哥唷,不想去吗?」个子比关予轩小一号的少年,轻靠到他的背上磨蹭着。

忽然的举动令他浑身一颤,从不习惯与人有过多身体接触,关予轩甚不适应。

「我怕会着凉。」他被他们的热情感动,可是医生的吩咐绝对要遵守啊!

「来嘛,陪我去走走。」严慕霖改圈住他的手臂,赖着不放。

比他少没多岁的少年似乎很爱黏着他,只要见着面,就是搂搂抱抱,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向他撒娇。

「我陪你就不行?」明知道是计划的一部份,孙梓毅还是感到吃味,面带酸意。

「我就是要轩哥哥陪!」严慕霖誓要坚持到底,还在关予轩看不到的背面,向他吐舌头。

哼哼,看你拿我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道理虽在自己一方,也敌不过邪恶势力,先举白旗投降,阻止接近失控的情势。

他俩怎么又斗嘴了?好像每一次聚首都会演变成异常热闹的局面,而且他往往会被牵涉其中。

最诡异的是,无论争吵得如何激烈,转眼两人又走在一起,形影不离。

「轩哥哥对我最好了!」严慕霖夸张地手舞足蹈,差点就要把关予轩拉去跳支舞了。

看吧,你又输了。在关予轩看不到的角度,他嚣张地对孙梓毅使眼色。

他们在打赌谁早一步劝动关予轩出外,奖品则是五星酒店的晚餐,教严慕霖食指大动,就像为他而设的,只好全力以赴。

恰巧关予轩是容易心软的人,使计划的进程变得事半功倍。

「但我有一个要求,可以先到儿童病房吗?」关予轩借机会讨价还价起来了。

本想将手臂上的人甩开,但他满足的表情令他狠不下心肠。

关予轩啊关予轩,为什么就这么心软呢?

自从防卫墙被入侵后,他感觉自己变得更软弱了。

 

「大家过来,静一静。」护士带着阳光般和煦的笑颜踏色彩斑斓的房间,走到众人中间。

活跃过度的孩子又岂会听她的话?只有一半真的安静下来,另一半顿了顿又继续自己手上的玩意。

「不想知道我带了什么给你们?是糖果喔!不过只有乖的才可以吃。」极有耐心的她掏出包装精致的糖果,在孩子们眼前摇晃。

「护士姐姐,我很乖的,是不是可以吃?」

「我也要吃!」

「我都乖乖的,可以要多一颗吗?」

似乎得了反效果,童音此起彼落,更开展了一场争夺战。

「在吵什么?再吵就谁都没得吃!」倏地,另一道严肃的声音响彻整个儿童游戏室。

孙颜琉听见里头的喧闹,本只想一探究竟,却忍不住出口制止了。

受了她的恐吓,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比起图书馆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天真澜漫的孩子眼中,她活像魔鬼的化身。大家纷纷躲在护士后头,一脸惊恐的样子,是可怜。

「护士长……」连白衣小天使也被她吓到,怔忡了一段时间。

「妳可以继续了。」她失笑道。

喜欢小孩子的她,恐怕难以在短期内博取他们的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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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暖意的笑靥,他为孩子们送上一份别有深意的礼物。

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围坐到关予轩身旁,务求把音乐声听个清楚。

伴上白衣天使甜美醉人的歌声,为充斥药水味的室内添上圣诞气氛。

「哥哥好厉害喔!你明天会再来吗?」为免受到感染,他只能与小孩们作有限度接触,只有三岁的冰冰享有唯一的特权──坐到关予轩的怀中,用着欣羡的目光真心赞赏他。


冰冰的病不会传染,但亦不可能痊愈,是先生的地中海贫血症。

「会的,一定会。」在短小可爱的小指上一勾,关予轩为她许下了诺言。

孩子们都渴望得到大人的注意,只要肯在他们身上多花心思,便会有个愉快的童年回忆。

他得不到的,要让这群小孩感受到,毕竟孤独与冷落的滋味,就像千万支针扎在心头,令人窒息。

「哥哥要走啦?」看着他站起身,一个精灵的小孩问。

他颔首。

「我不要!我要你留下来。」一名小男孩大吼。

「我也不要!我要哥哥陪我睡!」

混乱情况又再次出现,护士在一边思考怎收拾残局,余下的二人却在一边纳凉旁观。

「只要大家乖乖听话,我明天就会再来。」

一知道再囔下去他就不再来,大伙儿有默契地将嘴巴闭紧,总算是妥协了。

令人又爱又恨的孩子就这样被他收服了,让众女护士亦甘拜下风。

就此看来,她要学的还很多呢!

逐一道挥手别后,虽然有些倦意,关予轩依然想到花园走走。

 

由于接近黄昏时份,气温将急遽下降,在园子里蹓的病人并不多。

「喂?喂喂?灵魂出窍了?」在角落的大树下,不客气的声音频频传出。

「你够了吧?」在旁的男子被他搔扰得不胜其烦。

男子连一丁点心思也不想分到孙梓毅的说话上,视线紧盯着不远处的群众。

站在众人当中的关予轩,并没有察觉注视自己的目光,只专心在他的演奏之上。当他知道每天的练习吸引了一班支持者,便感到无限的满足感,甚至打算每天为他们表演解闷。


孙梓毅傻笑着,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不过去?」

「你知道我不能在他面前出现。」倪清的心动摇了,可是他此时弃守原则,将前功尽废。

事情并非简单的三言两语足以说明,而且他们无力改变现状。如果影响到关予轩的病情,更加不是他乐见的。

但伤了他的心后,他不能若无其事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这事件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便能说明,而得知事件真相后,他一定会活在自责当中。

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幸福的。

「这对他很不公平!」

「我选择离开,就是宁愿他把错推在我身上,也不要他生活在愧疚中。」

「你舍得吗?」,一语中的。

他脑子盛的都是什么?真想剖开看看。

奏毕一曲,关予轩展出最真挚的笑脸,逐一道谢。

「这样不好吗?」他的笑容变多了,男子看得痴迷。

不止笑容变多,身子也丰满了,看起来很健康。

自己所做的,没有错吧?他安慰自己。

「他只是不想大家担心,你认为他没了你,会快乐吗?」面对他自欺欺人的说话,孙梓毅差点就要赏他一拳。

「我何尝不是?」男子被他打扰,他口气愈益不悦。

相比起永远失去他这残忍的结果,现在至少看得见他的身影。

 

「轩哥哥,恭喜你。」虽然相差不过两年,严慕霖就是喜欢哥哥前哥哥后的喊他。彷佛这样,他便会成为自己的兄长了。

关予轩有的是才华,待在他身边也能韬点光,若当了他的家人,严慕霖自然求之不得!

所以在他愿意成为自己的哥哥之前,他会继续奉行「动之以情」的策略,早晚会有一天打动他。

「小霖,谢谢你。」关予轩唇角往上扬,投以一记感激的笑容。

除了那一个男人,严慕霖是第二个让他叫得亲昵的人。

记得在不久之前,严慕霖强烈要求叫一定要叫「小霖」,就连孙梓毅也不被准许这样唤他。

但关予轩并不打算顺他的意,使他当场欲哭,眼泪说来就来。关予轩最后忍心不下,只好勉强接受了。

只要看过他的人,都会想要宠他,谁教他那么令人想要疼惜?

曾经,他也埋怨过双亲,使他成了孤儿。然而,当接触到更多人的过去,才明白不幸并不是他的专利。

「小轩轩,我也恭喜你。」孙梓毅眼看二人旁若无人的在他面前眉来眼去,不满的情绪统统冲至脑门。

偏偏严慕霖这么喜欢关予轩,在这情况就只能干瞪眼。

「谢谢。」

「你真的不来我家住吗?」严慕霖把问过数遍的话说出口。

他真的好想、好想他搬来住!

此话一出,孙梓毅顿时心脏无力。

「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我知道你们会了解的。」关予轩没有给予肯定的答案。

话毕,在场的孙梓毅想拍手叫好。

他不是想幸灾乐祸,是他相信那个爱情笨蛋总有一天弃械投降,乖乖回家。

孙梓毅明白他的心情,从主事者口中得到的解释,效果远比他们这些旁人来得理想,他们要做的只有乖乖闭嘴。

「我明白的,我会等你。」

这活像情深的告白……

新的一年甫至,关予轩的生命也了有一个新的开始。在寒得刺骨的一月隆冬,他感到异常温暖,在室内的大家都在给予他支持、动力,撑过了最痛苦难熬的日子。

每一项疗程都宛如炼狱,除了令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还要忍受胃部翻搅,不断呕吐,就连眼前摆着鱼翅鲍鱼也咽不下去。全身椎心的疼痛亦使他好些日子没安眠,但相比起来,还是没有被抛弃那种心被撕裂痛楚更剧烈的。


严慕霖的邀请对他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每次回答都经过了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他好怕自己会逃避、会答应。

在自我催眠后,渴望倪清的心情始终如一,所以他好想再看到他。

另一方面他却害怕去面对他。

那怕他不要自己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轩哥哥,你又发呆了。」他的笑容底下,有说不出的担心。

愈接近出院的时刻,他的发呆频率便急遽上升,纵使他老叫别人不要操心,大家也不敢忽视。

「我、我没事,今天早起,有点累而已。」

有位精通心理的医生在场,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大家心里面也了解他的心事,想为他分忧,可关予轩偏偏要独自承担,反而害大家担心不已。

为了不让这对孙家姐弟为难,他选择面对倪清。

「大不了待会我陪你睡午觉吧!」他严慕霖可百分百认真的!

他是存心令孙梓毅嫉妒?

相信不到一分钟,将有人因心脏提早衰竭而当场昏倒。

 

那天,在欢闹的气氛底下,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那久违的屋子。

宁静的屋前花园,换上了冬季的新装,繁花都早已落下,凋零的气氛忽然让他感到陌生。

芬姨一早就在门前等候。她当初坚持不接他出院,关予轩还想不透她的用意,但当她对他说「欢迎回来」的时候,他彻底明白了。

简单的一句话,令他有种回到家里的错觉。

顷刻,他们彼此不再需要言语的交集,芬姨的贴心令他的心墙破裂、瓦解,还来不及进屋,已声泪俱下。

他从来不知道家是什么感觉,被家人疼爱又是怎么回事,心头暖暖的,眼眶也炽热起来,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芬姨慈祥地笑了,一边扫着他的背,让他尽情的哭个够。

这孩子未免太过逞强了,总是在人们面前装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其实是将他人拒于心房之外,把最软弱、最易受伤的部份往内心深处藏,替自己不断累积压力。

把弦拉得太紧,终有一天会断掉,但拉弦者却是弦本身,只能等他自己慢慢想通。

关予轩没想到过以这场面对待欣喜他回来的芬姨,只是她实在太过包容自己,一看见她便想将满腔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想起来,他对她很不公平。

「吃过东西了吗?」芬姨拉他到沙发上。

「对不起……」他点头,刚才他吃过了才离开医院。

芬姨对他好,可是他无法报答之余,还给她看这种情绪。

「我不觉得你有错,为什么道歉?」她不喜欢说话转弯抹角,特别是他不清不楚的意思。

「我想妳看着我笑,却……」泪水一下子又洒落得更澎湃,后面的字句已经哽咽得听不清。

为了这些理由而胡乱道歉,这让芬姨有点气了。

「你有在他们面前哭过吗?」

他摇头。

「傻子,是因为你信任我,才让我瞧见你的内心。」芬姨幽幽一叹。

若然他不抒发情绪,才是她最困扰的事情。

进门都好一阵子了,关予轩才想到一个问题,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在吗?」

「那个混小子啊?我有整整一个月没见到了。」不过薪水还是有发给她,总算没忘掉「良心」两个字怎么写。

从倪先生降格到混小子,都是倪清自找的。

混小子?噗的一声,关予轩破涕为笑。

竟然连心胸广阔的芬姨也为他按了一个粗俗的别名,他的行为已经到达无法接受的地步?

即使倪清杀了人放了火,关予轩仍会担心他。

倪清是第一个闯进他平静的生活,扰乱他心湖、搅乱他人生的人。

关予轩本来想问他的情况,刚好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他有打电话回来,但我只知道他没有死掉。」芬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心头着紧得很。

别以为她无时无刻都是和颜悦色,那混小子竟然害关予轩伤心后就跑掉,他最好就不要回来,要不她一定教训他一顿。

他的笑容底下冒出了一个疑惑,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真是芬姨吗?怎么她讲的话愈来愈毒了。

「你别给我笑,我真的在生气。」

「可、可是……芬姨,我想我饿了。」瞧见芬姨好像真的要生气了,关予轩立即敛起笑容转个换话题。

芬姨也觉得他欠揍,他觉得大快人心啊!

「不是吃过了?」茅姨跨张地挑起眉头,刚才是否有人说不吃?她的记忆力才没那么逊。

「我想吃妳煮的。」他一脸无辜。

「好啦,去洗洗脸,我现在就去。」

这孩子何时学会了撒娇的?她拿他没辄,带着上扬的嘴角,准备一展身手。

 

像要证实芬姨的说话,倪清一直没有回家,情况已维持了两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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