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沧浪——太雏
太雏  发于:2011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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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么凤看着他浅浅的笑了笑,看来倒像是冷笑,“是吗?”

话虽是问句,语气里却只带著『那又如何”的意思来,叫人气结。

他居然,就说这两个字?!

“那么,阁下……”

“……”还是那付冷漠的天真,简直像对着尚不懂事的婴孩说话,瞧着他清澈的双眼,却让人不禁有种心虚的感

觉,彷佛在纯洁的他面前,所有的人都要自忏形秽。

“阁下是……”

与那双眼对视太久,又觉那纯洁的天真中带着太矛盾的浓郁潋艳,像朵全身带刺的玫瑰,他美他的,你要伸手碰

伤自己,无辜的玫瑰依旧散发妖野。

“敢问阁下是……”端木笙终究按耐不住,管他无礼不无理,傲慢的一扬下颚,“嗳!你有个名字吧?”

“当然有。”可是一付偏偏不告诉你的样子。

端木笙有点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故意整他,还是天生驽钝愚蠢,问三句答一句,惜字如金,跟人格格不入

的冷样。

“我想请问一下贵姓大名。”

“喔,白么凤。”

钓了他半天味口,最后却干脆的说出来,反而让端木笙产生了怀疑,“你叫白么凤?是真名?漕帮白老头子跟你

有何关系?”

“难不成是艺名?花名?”白么凤声音依旧柔软,但那冰冷中似乎藏了一点火药味,“漕帮江淮泗帮主白震天是

我爹。这样你满意了吗?需不需要把我白家祖宗十八代族谱都写给你呀?洪门承香大弟子?……哼!”

话声才停,白么凤已经转身踏上自己的路,却留下震愕的端木笙。

白震天,漕帮江淮泗分帮(或称分堂)的帮主,也是洪门的死对头,这纤细的小家伙怎么会是他儿子?

十多年前他表姐离奇失踪,最后在漕运途径中发现她的尸体,洪门的人一直认为是白震天下的毒手,只是苦无洽

当的机会报复。

凤三娘,旁人只道她脾气火辣,爱使小性子,与师傅口角后竟仗气不回师门,最后那一眼,端木笙只见凤三娘冲

着师傅说了一句:“管他是青是洪?这辈子我跟定他了!”

然而在端木笙记忆中,凤姐姐除了泼辣任性,更有着温柔甜美的一面。阳光下一头赤金飞凤发簪,翠玉玲珑珠黛

,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袄,彩绣辉煌宛若仙子,眼不怒而威、唇不笑而喜。

人人怕她手上那把说哪儿中哪儿的翠玉九节鞭,偏是年幼丧母的端木笙惹她疼惜,凤三娘常拿着金晃绿摇的鞭子

逗着他唱俗歌。

天上下雨路上滑,各人摔倒各人爬,条条道路都坎坷,跌跌撞撞算个啥?

江湖儿女不惯做兴柔情,却把爱捏进教导中。凤三娘,教他生存,如同一位母亲的姐姐啊……

刚刚的小家伙,会是他杀姐仇人的儿子?

不信!白震天那声如洪钟,直来直往的英勇壮硕七尺大汉一个,怎么生出这样一位晶莹剔透、皎如明月,个性却

如此别扭的纤弱儿子来?就是方才他所使的小飞镖,也非他白家家传屠龙单刀。

此刻端木笙打从心底不相信,也不愿相信那少年真是白震天的儿子,看着他优雅的身影就要飘飘然远去,心头一

紧,脚下使劲使出轻功来,呼一声,倏地闪到白么凤面前。

白么凤听身后有人猛然贴近,虽在他乡游憩,终究是学武之人,自然往旁闪了一下,正要掏出腰刀,一看,又是

那人,心中一气打来,脸上更冷了。

“就这么“呼”来“呼”去的,很有趣吗?”

没想到端木笙不答反问:“敢问阁下在帮在会在官?贵码头?上了几炉香?香炉几条腿?纤绳打几段?”

白么凤一愣,人家是考较他切口来了,切口他不是不知,但漕帮乃拜师入帮,他虽贵为帮主“大老爷”之子,却

因着种种他也不明白的关系,白震天始终未让他正式拜师。

而端木笙一考较他辈份来,正引起他心中隐痛,好端端一个漕帮帮主之子,连香炉也没上过,压船也没压过,提

起这事,恰恰像往是他平静心海中投了一颗石子,水波荡漾,浪滔拍岸,终究越激越大,几乎成了海啸。

端木笙不明究理,看着他的表情冰冷依旧,还当他是吹牛给刺破牛皮,脸上下不来,按理说真是如此,江湖上最

忌讳冒名打竹杆之事,他大可好好羞辱他一顿,但如今看他清秀端文脸上那份带着天真的冷漠,却只想好言安慰

“其实是不是白震天的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白家的屠龙单刀也不像是小兄弟使的了的……”

提起屠龙单刀又是他心中一痛,倒不是白震天私心不授,只是白么凤禀气虚弱,白震天护子心切,自是不愿他去

学这铁打式的硬功,只让承香弟子教他轻巧的招式。

但此事合著他到十六岁都没有拜师的情节一对映,白么凤自然觉得自己让爹给小看了,么凤天性非那等直来直往

之人,肯说出口的都不是他在意的事端,真正成了心结的反而不肯带在脸上。

爹爹名声太响亮,倒显得他不够份量,再遭此轻视,心里更加别扭。端木笙一下翻出他心中积满灰尘的陈年箱底

,激的白么凤心中的海啸一触即发。

白震天从小宠爱么凤,因着他满腔的愧疚,也因着么凤那异于常人的小性子,无论么凤要什么,只要不会伤害他

自己,白震天总让人给他弄到手,加上他特殊的身世,帮内人人都避着他,怕自己在他面前一时走漏风声,会遭

重罚。

么凤受到特殊的照顾和异常的冷落,却是不惯受气,今日遇上满口胡话的端木笙,冷眼看他自已为是的拿著『江

湖前辈”身份慰问,越看越上火,不等端木笙说完话,弦月飞镖已然出手。

端木笙好心一意劝慰,正说到:“小兄弟往后出门还是小心为上,漕帮帮众遍布,若假称江淮泗分帮主白震天之

子,犯上帮众众怒,以小兄弟的身手恐怕还是不足以自保……”

话声未了,白么凤轻轻一挥手,白日朗朗,只见银光一闪,端木笙原是功夫底子深的,但让么凤那飘逸的姿态和

清丽的脸庞分了心,加上么凤一张冷冰冰没半分杀气的表情,谁想的到他优雅的手一翻,竟送出一抹飞镖,要闪

避已经不及,端木笙躲开了正朝着心窝来的一镖,那弦月银镖却把右臂割出老大一条伤口。

端木笙惊讶的看着么凤:“出手就伤人?这是哪家的规矩?”

“我这人,从来不守规矩。”

柔柔软软、冷冷清清一句话说完,么凤自顾自的转身就走,也不怕背后遭人暗算,一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傻样子

,让端木笙除了气他任性伤人外,又更气他如此轻敌。

低头拾起由他指间飞射出的弦月飞镖,端木笙抚着蟠龙雕饰,不知不觉嘴角勾了笑意,“蟠龙弦月镖?侯景龙…

…看来是侯景龙之徒想假冒白震天之子。”

“漕帮一条线,洪帮一大片”

洪门先进门者称兄,后入者为弟。漕帮却是拜师入帮,以师徒如父子之情感,来统率帮众,这种规矩,即仿效于

禅宗的制度,不过自己又不认是出家僧众,仅像是在家的和尚,所以入帮称之为进家。

白么凤若是侯景龙之子,侯景龙为敬师,无论师傅的儿子是否会比自己儿子年长,一定会这自己徒弟或儿子让进

家时间比白震天之子晚,或许香代也差了一截。承香弟子在白景龙这一代传出了白家直派血统,传给侯景龙,在

下一代却按漕帮规矩传徒不传子,要再传回给白家。

如此一想,越发觉得合情合理,这少年一定不是白震天的儿子,肯定是因为心有不服,才打着白么凤这名字在外

到处得罪人,看他小性子别扭的很,做出此事也非异常。

可惜了,么凤这名字也挺好听,跟他那张清秀的小脸蛋很匹配呢。

思量间,端木笙食指压向拇指,钢炼的弦月飞镖,轻轻巧巧折成了两半,在阳光下银光闪烁,电光火石瞬间,银

光朝着么凤背后飞去,无声无息的点上他昏穴。

急掠到他身边,端木笙伸手横抱起稍嫌纤弱的身体,黑发衬着的皎洁面容似白雪耀目,眉下的两扇长睫却已紧紧

盖上,只是红润的唇仍微倔着,显示这人儿昏迷之前的心情并不怎么愉悦。

“瞧你这模样,会是白震天那粗汉的儿子?”轻斥间,语气竟带着怜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到了尚文不尚

武的苏州,还是得小心行事,知道吗?”

抱着他轻盈的身体,端木笙才突然想起,今天的自己委实老大不对劲,一是在茶园无端看着这少年让人纠缠便发

了脾气。再是半途不知怎么搞的叫住了他,却反吃他一镖。最后竟然鬼鬼祟祟的点了他昏穴,堂堂一位洪门大弟

子,将来也是要承香的,今天这么一搅和,怎么都正大光明不起来。

都是为了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话是这么说,怀中清俊少年却让他抱的更紧了一点。

 

 

 

 

月明如水浸楼台,夏夜凉风吹入江边一栋三面临水的小楼中,二楼游廊栏杆后倚了一位俊朗男子,迎风而立,挺

拔的身型即使在如水月光下,亦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男子修长优雅的指尖却轻敲着栏杆,又急又快的敲法,声音细听下才发现是打着将军令的节奏。心中的烦扰不安

,从那双震魄人心的眼中看不出,却由指端流泄出来了。

如此良辰美夜,寒山寺钟声亦一如往昔凄迷苍茫的伴着游子,月光中乌啼依旧,江枫渔火却对上了失眠人,男子

轻叹一声,又走回屋内。

“唉~朗月清风,芳姿憔悴。早知你体质如此,我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端木笙不知是第几次伸手,抚开床上静静卧着的人儿额前被夜风吹乱的发,虽是夏夜凉风,白么凤额上依旧出了

看不见的一抹汗,那抹汗,或许和端木笙担忧中为他盖上的一席被子有关。

他点人昏穴次数虽然不算太频繁,可是经验绝对足够。今天下午在街上已经拿捏准了分寸,轻搭搭的点了一下而

已了。哪知这少年如此不中用,一路昏迷不醒,脉象也紊乱,看他用起飞镖来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原来是

个绣花枕头。

 

 

 

水声……又是水声,从有记忆以来,白么凤的梦境中总是水声缠绕,明月清清照着,似乎还隐约有鼓声传来……

鼓声已歇,银白月光依旧。

十多年前他尚在强褓之中,白震天一路打着龙旗压粮进京,怀里却疼惜的揣着未足周岁的小么凤,未曾养育过婴

孩的粗汉,虽把乳儿似明珠的捧着抱着搂着,嫩芽似的娃儿却不堪陪着他在船上吃江风,而在那个夜晚染上风寒

,从此落下病根。

么凤自知相貌体质都异于白家的粗犷豪迈,此事亦是心结,明显感觉自己身上藏着什么秘密,除了那孤拐性子做

祟,再加上众人特别回避或偏袒他,更让他自觉有异,却死压着心事硬是不肯问出口。

本就禀气不足,加上心中长年压着疑云,么凤把身子逼的更虚弱,让众人更可怜他……如同铁炼般挣脱不开的循

环,终于导致他此次离家出走。

“热……”

皱起俊朗的眉,白么凤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听到那声“热”,端木笙忙拿起手绢,轻轻点去么凤额角的汗,又惊觉自己给他盖上太厚重的被子,忙掀开了被

“百花冷香丸?”

被子一掀,暖香袭来,端木笙原就疑心这少年用着百草薰香,身上才带着花草异香,现在却发现他随着身上汗湿

,香味越发浓郁,突如其来的香味,让端木笙这才想起富贵人家用来治哮喘的百花冷香丸,不就是这般让服用的

人身带异香吗?

思量间,已伸手想在他怀里搜寻是否将药丸带在身上,若随身带着,待他一醒定要马上让他服用。常人只道点穴

是武术,不知穴位自有血气运行,禀气虚弱者被点了穴,如筋脉受阻,倘若不加以调养,血气不顺,更易犯病。

“好个洪门承香大弟子。”

温宛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端木笙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家伙,醒的真是时候,他的手正伸在他前襟里,俯身时

,他墨发垂在他皎洁的脸庞上,与他的发纠缠缭绕……这下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可醒了你!”抬起头来,端木笙一脸桀骜不驯,此时分说无用,更何况,他确实是无故点了他昏穴。

“哪里不舒服?”抚他光洁的前额似乎抚成了习惯,说话间,端木笙伸出温暖厚实的手掌抚开他的发丝。

白么凤却愣了一下,他的体弱与他的身世,都是帮中禁忌,谁人敢这么大剌剌的问他哪里不舒服?心中一阵莫名

的酸甜暖流通过,却惊的他不悦。

“与你何关?”撑起身体,忽见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始知自己昏睡多时,心中疑虑不已,他却不肯问出口,到底

自己是怎么了?白日朗朗走着,一闭眼就到了夜半?

“不知你如此体弱,下的手重了些。”

端木笙一派轻松说着,看白么凤起身,顺势要扶他,想不到么凤听这一句,顿时恼羞成怒,一是自己竟中了人家

暗算,再是那可恨的人竟一口一声“体弱”,分明瞧他不起。

他一双铁臂扶上他的一瞬间,么凤一式擒龙手便抓上他左臂,想不到端木笙不闪不躲,目光失望似的闪烁了一下

,“别在此时动手,我正扶着你呢!手一松,摔着了你可怎么办?”

暗色中,么凤雪白的肌肤染上一层粉红,冰冷的漆黑双瞳迷惑的看着他,他的手劲虽不强,但下手之处正于筋络

上,端木笙不可能不吃痛,偏是这人傻的可笑,他就半躺在床上,再摔能摔倒哪儿了?

“傻子!”加重了力道,偏偏要逼他松手,“不需你多事!”

“任性……”白么凤清冷孤傲的性子,让端木笙微微动了怒,正想松手干脆任他倒回床上,看着那张倔强的脸,

想起他昏迷时柔顺乖巧的任他拥着,心中一气又平了下来。

“别闹别扭,你身上是不是带着药丸?来,坐好了,我倒水让你吃药。”

“啪!”

端木笙伸手要替他拉高枕头,好让他靠着坐在床头前,哪知这小人儿规矩甚多,生人近身也就罢了,敢这么张罗

他,让他小小的自尊严重遭受打击,纤长优雅的五指竟不吭不声的甩上了他的脸。

“闹够没!”端木笙这下真动了气,直起身子,怒气冲冲的压着声音,火花却依旧从磁性的嗓音中跳耀出来。

么凤惊讶的看着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闪着月光,如千年天山雪潭映着明月,让那双眼如此发亮的原因倒不是

端木笙压抑怒火的低吼,而是他俊脸上的血掌印。

“你……”么凤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修长的指头和掌心,原如汉玉般白皙温润,现在却是一掌的血,“你受伤

了?”

“拜君所赐。”弦月飞镖非同儿戏,那一镖本只伤及皮肉,包扎之后已无大碍,经么凤使劲再来个擒龙手,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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