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天 下————寒月
寒月  发于:2009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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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不要!不要再伤他的心了!

      「我不该逼著你……让你不敢再说一次爱我、不能再掉一滴泪……」

      冰冷的表情融化了,当那双充满歉疚和莫名情绪的眼睛对上他的,脑子似乎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心中某处被自己硬是埋葬起来的地方缓缓冒出了一颗嫩芽,胸膛里那根被他紧紧抓著不放不准泄漏一点东西的刺似乎被人抚平了,曾经充满寒冷空气的胸中流过了暖空气,有什麽东西缓缓从那丑陋的伤口又再流出来,只是不再是血……


      自己似乎是从那双眸子中弄懂了一些事……

      「我不该……到了最後才明白……原来我只是──」

      「别说!拜托你别说……不要同情我……」不要因为同情他,所以才说那句禁语。这样的羞辱,他以为他禁得起第二次吗?

      看著眼前颓然的人,男人伸出手想去安慰、想去碰触,可在将要触碰到的那瞬间,他犹豫了,然後便是收回了手。

      默默地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後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不再看对方一眼,「你走吧。」

      没有起伏的音调陈述这样一句话,让人措手不及。

      「你说什麽?」他忽地抬头,见到的却是对方的背影。高大的,令他觉得遥不可及的。他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变脸。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叫你滚回天国去!」

      「回天国?山月你别误会!刚才我不是──」

      「滚回去!」没让他有太多答辩的机会,冷冷的语调吐出厌恶的言语。「滚回你的家乡去!我厌烦了!」

      他吓住了,不知如何反应,男人的转变太快,让他措手不及。身体恶意的在此时又痛了起来,呼吸又急喘了起来,眼前开始发黑,像是又溺水了般又是不著边际的压迫层层向他逼来,四肢像是绑了铅球般沉重且末端变得冰凉……好困……突然觉得好困……


      「朋朋?!」听见身後异样的声音,男人一回头,却是让他胆颤心惊的画面,惊慌喊著,然而被他恶声相向的那人却怎麽也睁不开眼了。

      男人及时抱住了又再度发病的人的身子,表情也裂开了,方才冷若冰霜的人不复存在。一双大手紧紧抱住了心上人,声声句句压抑了不能再痛的痛楚。

      回光返照。这是男人一进房看见心上人的第一个念头,当下他便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的人儿果然熬不到解药从天国送来,若是他再犹豫几分,只怕……

      「朋朋、朋朋……这一觉睡醒,你就轻松了……」

      「朋朋,你可不要忘了我……」

      「朋朋,再去找个对你比我更好的人吧……」

      「朋朋……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你听见了吗?朋朋……」

      「朋朋……」

      「我爱你……」

      「朋朋……」

      ……

      最後,男人取走了他曾送给人儿的暖玉,一走了之。

      诀别。天上黄泉,何时再能相见?

      他走了。

      暖玉也被取走了。

      曾经证明过他存在、他在乎自己的东西都一同随著他离开而消失了。

      他走得那样乾脆、不留一点痕迹,这几乎要让自己以为过去十多年的记忆都只是一场美梦──一场太痛太苦又太甜的美梦。

      他去哪了?为什麽身边的人一问三不知?为什麽回答总是那样的如出一彻,像是事先套好了般……

      「因为他说厌倦你了。」

      「他厌倦了。」

      那两个最亲近的人给的答案一模一样,让人不禁疑心。这真的是他的本意吗?可是伸手一摸颈间,那里空盪盪的,逼得自己不得不相信他的话语与那两人的回答。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自己还心存期待,而是这一觉醒来,自己的身子好的不能再好,才知是中了毒而如今有幸毒终於清了。他不是笨蛋,本来一个快死的人怎麽可能只睡了一觉就全好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既然是中了毒,那以现下的情况来说当然是找到解药解了毒。可,解药从哪来的?他们都说是千影从天国带来的,可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然而,却怎麽也想不出是哪里错了。


      一定是错了,否则,在自己意识恍惚中、在自己的身子最疼最痛时,为什麽他会吻了自己呢?

      那个吻,很柔很轻,像是根绵絮落在了唇上,彷佛是怕碰疼了自己,不得不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个瓷娃娃……一定是错了,否则他的吻不会这麽令人心醉,不会这麽温柔……


      到底是哪里错了?

      「是哪里错了,我就好心给你一个提示吧?」又低又沙哑的嗓音自窗边传来,打断了他的冥思。偏头一望,才知窗棂上不知何时挂了一个偷听的男人。

      是那天被人追杀受伤的男人。

      「你来做什麽?」小师爷皱起眉头,大眼滴溜溜地转到男人的身後──嗯,这次後面没有跟人;再闻闻空气──嗯,这次没有见血。幸好……幸好什麽?那天对他发怒的人已经走了,难道他还怕他回来骂他吗?


      走了,就不再回来了,是那个人叫他滚回天国的,那样激烈无情的话自己怎麽就是记不住呢?面对现实果然不是自己的强处……

      一想至此,小师爷心情又低落了。

      「我来送一样东西,某人托付的。」

      男人一面说著,一面已经自动自发的翻窗进了来。

      「谁?」

      「你不必知道太多。」然後,掏出一枚玉佩,递到小师爷手上,「拿去,这样我的任务也算达成了。」

      小师爷呆住了。

      手中的玉佩,正是太守大人一度取走的暖玉,只是不同於过去的,玉上刻了两个人的名字,两个让他有股想落泪的冲动的名字。

      「他呢?你知道他在哪吧?」一反手便是紧抓著男人追问。小师爷直觉这男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你忘了吧!忘了,对你比较好。」

      「忘不忘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就好!」要他遗忘,为何又要送来这块暖玉勾起自己的情思?呵,好矛盾啊……

      男人先是沉默,约莫过了一炷香才缓缓道:「……你觉得这世上最痛苦的是什麽?」

      「这时候别跟我玩谜猜!」

      男人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回答:「我觉得是生离死别。」

      「什麽?!」男人的话如一到响雷毫不留情地劈下,正中小师爷,让他不得动弹。

      「你的意思是……不……不会的……」

      男人只静静地看著他,没有回应。

      「你骗我你骗我!他不会死的!」

      「没有谁是不会死亡的,孩子,你该学著长大了。」

      「你胡说!他明明说过要我等他……他明明说过他会回去的……!」

      「誓言从来都是一种谎言,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宁愿什麽都不要知道!我只要你把他还给我!」

      「人不是我的,如何还你?这样吧,我再告诉你一句话,他最後的一句话。」

      「我不要听!你去叫他自己来跟我说!」

      「如果他还能,我会的。只是现在,你不听也得听,因为这已经是最後一次机会了。」

      「不要……不要……」

      「朋朋……」男人迳自说了。

      「不要说!」

      「朋朋……这玉是我最後能送你的,抱歉我不能遵守我的诺言了……」

      「住口!住口!他才不会这样对我说!你骗人!骗人!」

      「……永别了……」

      『你会回天国吗?』

      『会。』

      『你觉得天国的春天好还是忽汗的好?』

      『忽汗的春天不如天国好看。』

      依旧是来时的模样,只是过了几日、经过了生离死别,那泥土已经翻新,枝头已吐嫩芽,冷冷的温度带著一丝丝温暖的风,从南面而来,带来家的想念。

      两道人影并肩站著,一同向看了那忽汗皇宫的地方,身形略矮的那人不禁忆起了前些夜里的那些真相。事到如今他才知道,逝去的那人是抱著如何的心情、踏著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迈向自己的希望却是那人的死亡。也是到如今才知道,那天与那人的最後一面,那人所言都是真的……字字真心,可现今想来却是字字刺骨。早知……便让他全说了出,无论是真心还是同情……


      早知……自己便多该当心一些,不致於误入敌人的圈套。

      早知……便不该到忽汗来的!

      早知……自己在当时便要多加阻拦的!

      早知……早知又有何用!

      早知是一个很美的词汇,却也残忍的标示著,它不能挽回。

      再多的早知……自己也换不回那人了……

      那时那人的离去是不是抱著悔恨和深深的悲哀呢?如果现在大声喊著那人的名字、对那人说出那三个字的禁语,那人还听不听得见呢?

      山月,我爱你。你听不听得见呢?

      「风,强了。」祈临淡淡道著,看著小师爷,是一阵又一阵即将满溢出来的心疼。

      小师爷只是撂了撂自己的发,没有回应。他只是想著这样的风,是不是能就此带走他的思念传达给忘川那头的人知晓呢?

      「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等我大皇兄惊觉追来,你们可就走不了了。」阿罗斯是唯一送他们的人。

      祈临朝他点个头,扶过小师爷的肩头,不想打扰他的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地轻声道:「朋朋,我们该上路了。」

      小师爷没有回应,只深深地望著那巍峨的皇宫,眼中燃烧著复杂的烈火,像是要把什麽硬生生烙在脑海中一般……

      憎恨?後悔?不,再多的词汇也已经无法形容他的心情,他的心还能容纳得下什麽呢?

      除了那人临走前的面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多馀的空间可以装得下什麽东西呢?

      若有,那也太奢侈了。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鹰啸,阿罗斯又再次催促道:「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朋朋,走了。」祈临明白事情已有了转变,忙道一声,抄起小师爷的身子往马上一跨,执缰欲行,马儿似乎也知道了事态的紧急,前蹄帅气地高高一扬,尖鸣一声,旋即便像风般奔了出去!


      小师爷没有反抗,依旧往背後看著那渐行渐远的皇宫、看著略显落寞的阿罗斯、看著翱翔於蔚蓝天空中的大黑鹰……

      不知是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黑鹰太多亮眼,一时之间竟有道光线逼得他不得不闭了眼──再张眼,在一片白雾雾的光线中,他看见了某个俊美绝仑的男人朝他走来,依旧是那清清冷冷的面容。惊喜交加之下,他急忙伸手去抓,却是抓了个空,男人消失,白茫茫的一片也消失──重现眼中的是不断远去的异乡光景与光景中的阿罗斯和他肩上的黑鹰……越来越远……越走越远……直到彼此都只成了一个小黑点,他还是无法逼著自己将视线投在他们的回途……


      「再回首,徒枉然。」祈临这麽说著。

      小师爷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不回首,因为他怕……怕什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得不去看、不得不去怕。

      「哭吧。之後,就别再惦记著了。」

      哭?他要怎麽哭?他已经忘记要怎麽哭了。

      「以後,别再为他心痛。」

      心痛?不,他已经不会再──

      嘶……

      什麽?那是什麽声音?

      嘶……兹……

      什麽?这是什麽?

      小师爷抓皱了胸前的料子,声音是从这里发出的。那是一种久违好多好多年的声音……有点怀念……的声音……似乎有什麽东西也随著那股声音一起流了出来……流著……流著……流向四肢百骸,暖暖的,有点腥味、有点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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