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天 上————寒月
寒月  发于:2009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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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黄叶,萧索凄凉。朋朋支首往外看,眼虽盯著某一处,实则已然出神,那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孤单、有些寂寥。关山月轻轻踏进房门,那黯然的侧影让他心莫名一揪,本来想开口的话被锁在喉间,然後自己也看著发呆的人愣愣出神。直到朋朋回神,转头,惊吓,大眼瞬时圆睁,下一刻却又垂下,闪避关山月的黑瞳。


      「有事吗?」

      自两人在青楼回来後,相见的次数变少,说话的次数也变得更少,就算谈话最多也不过一两句言不及义的话语,然後朋朋便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却也没人去打破,任由一直僵持到现在。


      「我要到陵县任太守了。」关山月淡淡道。

      「喔……恭喜你,中状元了。」朋朋摸不清关山月的来意,除了那一天,明明都是自己主动去找他,想不到他也有主动找自己的一天……只是……此时面对关山月不知要说些什麽,也只好敷衍著。


      但,他是真的为他高兴平步青云,虽然只是小小的官……然而,这也足够再次拉开他们的距离了。

      「谢谢。」

      只这麽一句,两人又再度沉默下来。

      场面僵持著,谁都没有意思再开口。朋朋觉得如坐针毡,关山月却显得一派自然。朋朋真的不明白关山月究竟有何要事,但他知道场面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自己会夺门而出!他分明暂时不想见到关山月,可关山月却在自己还未调适好心情时硬生生闯了进来,又不说话。没办法,朋朋终於在两人静默了约一盏茶後,低低开口了……


      「──还有什麽事吗?」

      关山月盯著朋朋,双眼别有深意地凝视,朋朋感觉到视线,有些刺骨,那像是将他剖开来看得透彻,有些凉、有些痛、有些屈辱……

      「……跟我走。」关山月看了许久,才幽幽冒出这一句。

      朋朋一惊,呆愣了下,「你……你说……」

      「跟我走,到陵县。」

      「为什麽?」警告皆已出口,如今为何还要来招惹他?在关山月的心中,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不懂……真的不懂了……

      「不为什麽,你要是不要?」不为什麽,只为想带你走。这後头的一句,关山月没有说出来,也永远不会让朋朋知道。

      自从青楼一行後,关山月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变了,朋朋不再黏著他、没有再向他表白,只是日渐疏远。他不想这样,当时会做出那种事只是一时冲动,冲动过後心里总像是有根刺,时时刻刻提醒著自己,那滴泪的存在。若不将它拔掉,自己怎麽安心过活?所以,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想带朋朋走,也许心头肉上的那根刺会消失不见。


      「……」朋朋犹豫著答案。

      要是不要?朋朋问著自己的心,他一再想起青楼的心碎,还会痛吗?他用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心还跳著,但似乎有某些东西在那天随著心的碎片一起流了出来,不在了……


      还会痛吗?他又问了自己一次。

      空洞洞的心口里告诉他──已经不痛了!只是偶尔想起时会闷闷的,彷佛透不过气,只是有些阴郁。

      朋朋笑了,只是微微的扯动嘴角。

      爱还在,可是痛不在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痛得死去活来了!

      如果这是山月想要的,那麽他给……

      「好,我跟你去。」

      只要心不再痛,就能继续待在你身边了吧……也不用害怕再被伤害了、不用害怕疼痛了……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我就给予……

      只是……朋友……

      秋风瑟瑟,沁入人心,有点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太守大人,脸上的摩挲虽轻柔却也让小师爷缩了缩,瞬间清醒过来──

      「山月?」瞋目结舌。小师爷怎麽也想不到明明是出去了的人怎麽会忽然折了回来,且还来看他?先前分明闹得不愉快啊……要是以前,他家大人肯定是三天以上不与他说话,甚至连个眼神也不给的!如今太守大人的温柔是为何……?


      太守大人……变了?

      在他不知不觉时变了?

      太守大人感觉掌心底下的冰凉,眉间窜上不悦、紧锁,将人一把给抱入怀里,有些斥责:「为什麽要待在外头吹风?」他一回来就赶来小师爷的房间,想不到却看见小师爷坐在回廊上发著呆,更要命的是只著单薄的衣裳!难道他的小师爷已经笨到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了吗?太守大人动怒了。


      「你不是出去了吗?」怀中人答非所问,反过头来问他。

      「……」怀中的人脸色有些苍白,太守大人心一紧,压下怒火,抿唇,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将怀中人放开,然後自颈间取下一个暖玉替小师爷戴上。暖玉熨热了胸口,一股热流缓缓滑进心里,小师爷抬手摸了摸玉,低下头,露齿笑了,扫除了阴霾与伤感,又变回那个天真活泼且有点笨的小师爷了。


      这块玉是太守大人最心爱的一块,是太守大人自小戴到大的,一刻不离身,冬暖夏凉,是块上好的玉。太守大人一向不在人前露出这块玉,也不会让人触摸。小师爷记得八岁那年遇见太守大人便见过,那时好奇想摸却被一把打回了手。想不到今日太守大人却将它解了下来戴在他的脖子上,这代表了什麽意思吗?


      难道是……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小师爷晃了晃自己的头,将那些自作多情的想法给甩出脑外,太守大人是不可能对他动心的!否则,为何要拒绝他那麽多次,甚至是……所以,一定不是的……


      「走吧。」太守大人淡淡地道,不知何时已经牵著小师爷的手往门口走了。

      「去哪?」柔顺地让太守大人牵著自己的手,小师爷显著几许不自在,却也舍不得甩开。没有提醒,紧紧反握著,天知道他有多想这一刻永远停留!

      「办案。」太守大人口吐简单二字,早已将小师爷给拖出府了。

      那双手始终紧紧牵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师爷低喃,太守大人不知有无听见,只一眼,便打横抱起小师爷往那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的高阁而去。

      只是……朋友吗?

      某人的疑惑尽散於风中。

      四

      小师爷彻底的呆住了,一股名为苦涩的情绪迅速地窜上心头,惊心动魄地翻滚、刻划出当年那莺莺燕燕之中的太守大人的身影。

      重城最负盛名的彩花楼就近在眼前,夜风中,红彩翻飞、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红衣绿袖摇摆著、催人情欲的香粉弥漫、调笑淫语不断、来往人潮如织,皆是男人。彩花楼里的客人都为采花而来,顾名思义,这里是青楼──在两年前他就不曾涉足的地方,也是他的伤心地。


      停下的脚步深植於地面上,无法再前进一步,然那高大的背影却是缓缓地步入,任那俗气的香粉染上那清冷如皎雪的气质。眼眶有些发热、有些酸涩,却始终没有液体流下──自从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就不曾再掉过的泪。


      当年那夜也是这样看著那比他高大的背影进入,然後揽了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豔丽女子进房,一进就是一个夜晚,浪声淫语不断地刺痛他的心、撕裂了他,直到再也拼不回原样。他只记得男人无情的眼睛与不回头,剩下的便只有一幕又一幕刺眼的红,彷佛嘲笑他的绝丽颜色,以致於很多年後的今天他还是不敢去看那太过鲜艳的色彩。


      下意识地抓紧领口,那暖意仍贴在自己的胸口,本该觉得温暖的,可他却觉太过寒冷,冷得快要打颤……

      原本走在前方的男人停了下来,因为被他牵著的人突然停住,他只好回头一看,却见小师爷复杂的神色,他紧了紧手中的温度,放柔了眼神与口吻:「进来吧,有人在等我们。」


      「我……」我可以不进去吗?一想到当年那难堪的场面,小师爷实在很想拔腿就跑,可不凑巧的是他的手却被太守大人紧紧抓著,半分动弹不得,紧密的程度连自己的手都要汗湿了。


      「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太守大人挑眉,质疑,却没有动怒。

      「没有……」抬眼偷偷觑了太守大人一眼,见他大有自己不走他就扛著自己进去的势态,小师爷垮下肩膀,一脸愁苦,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听你的就是了……」

      「这样是最好了。」太守大人满意地道,一手将人给抓了过来,拥在怀里,然後在众多姑娘与小师爷惊讶的目光中走进彩花楼,并让老鸨陪笑地领著上了二楼一间雅房。


      雅房里没有应有的撩情薰香,也没有应有的女人妙美的胴体,只有一桌的酒菜与一个正举杯独饮的男人。

      小师爷由原本怀疑太守大人有意思一女共事二夫的不正常心态到大惊失色以为太守大人改了胃口想来个断袖三人行,忙著想逃跑之际,被脸上似乎闪过莫可奈何的太守大人与独饮的男人同时给抓住了、叫住了──


      「朋朋。」独饮的男人背对他们,身形与太守大人相差不远,声音比太守大人还低沉一点,温柔又多情的、似乎只要听著便能入睡的嗓音让小师爷大眼圆瞪、不可置信,原本跨出的脚步收了回来,语带颤抖:


      「临……哥哥……?」

      男人转过身来,一张英挺霸气的脸庞映入眼帘,那熟悉又成熟的脸撼动小师爷心底的一根心弦,圆瞪的大眼转而眯了起来,有些湿润与朦胧,但唇边仍是勾起了大大的弧度,挣脱了太守大人的牵制扑向男人,一声又一声的轻唤,像是儿时的撒娇,男人不禁也笑了,伸手拥住小师爷,轻拍他的背。


      男人正是祈临。

      「还记得大哥啊?我总以为朋朋离开家里到外头闯荡会忘了大哥呢!」

      两年前,太守大人要带走小师爷时,王府里可是闹得风风雨雨,王爷王妃舍不得小师爷出外吃苦也担忧他的安危,足足两方对峙了三天两夜,太守大人的坚决与小师爷的不悔才让王爷王妃不得不让步,并要太守大人保证不让小师爷受苦且彻底保护小师爷的安全後才肯放人离开。两年来,饶是陵县治安怎样坏,小师爷始终完好且每月至少三封家书才让王爷王妃稍稍放下心来,也见证了太守大人许下的诺言一一实现。


      其实,祈临当时虽不说,但也十分担心的,若非自己是身为世子,他也想陪著小师爷走南走北。他并不是担心太守大人没有能力保护小师爷,而是依以前在府里两人相处的情况看来,时不时便有一场冷战的两人要怎麽携手共度才是问题所在;他也一再忧虑万一贼人正在两人冷战之时趁隙做乱,他们可应付得过来……但事实证明,太守大人日益温柔、手段日渐厉害,已经脱去了青涩的气息变得老练了,当然也将小师爷保护得滴水不漏,俨然是小师爷周身的一道防护膜!他才终於相信,小师爷对太守大人的重要性。


      「才没有!朋朋怎麽可能忘了大哥!」小师爷不服气地嚷著。

      「是是是!朋朋记性最好了。」祈临宠溺地揉了揉小师爷的头,让他坐在自个儿的身边,转向太守大人道:「山月,你也坐吧。」

      太守大人淡淡点头,拣了小师爷旁边坐下。

      「临哥哥来宜县做什麽?也没先个通知,好让朋朋去接你啊!」这样也不用在这种烟花之地碰面了,还让他以为太守大人又……想来是自己误会他了……小师爷偷偷看了太守大人一眼。


      「来这儿是有点事,不告诉你也是因为此事之重要不能太过宣扬。」小师爷的小动作全看在祈临的眼里,心知小师爷与太守大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没点破,只是一迳笑著解释。


      「啊?」小师爷皱眉,「那就是什麽都不能说了?」

      「也并非全然是……」祈临看向太守大人,太守大人察觉到了,本要冷冷举杯的手一顿,瞄了以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的小师爷,暗叹一声,接著冷淡道:「临世子是皇上派来协助我们查案的。」


      查案?一向都是他与他家大人查的啊!为什麽皇上要忽然慎重其事地派临哥哥来?难道王大为与徐老板之案如此重要?他怎麽一点儿也不觉得!

      「为什麽?王大为与徐老板不过是普通百姓,有何重要让皇上特别派了临哥哥来查?」

      「……」太守大人不答,祈临则错愕了一阵,迟疑道:「你没将事全告诉朋朋吗?」

      小师爷来回看著冷若寒霜的太守大人与祈临,明白有些事他还被蒙在鼓里,「什麽事?」

      祈临犹豫地看了小师爷一眼,正要说出口,太守大人却冷冷一声严厉的制止:「别说!」

      「山月?!」小师爷瞪大眼,很是不解。

      祈临则是顿了顿,看在太守大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彷佛隐忍著什麽,不愿说出口,他也只好依了他,无奈地对小师爷说:「山月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一定是有他的考量,别再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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