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天 上————寒月
寒月  发于:2009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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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临也不心急,揉揉朋朋的发顶,道:「有什麽心事是不是?」

      「……嗯……」朋朋点点头。

      「有什麽事说出来让大哥听听?」

      对於祈临的诱导,朋朋张了口,却又闭上,闭口、张口,犹豫不定,最後仍是紧紧锁著自己的嘴巴,主动牵著祈临的手,大眼瞄向书房的房门。

      祈临知道朋朋想说就会说,不想说怎麽也无法撬开他的嘴得到一字一语,只得叹了口气,回握著那比自己小的手,将他牵进书房。

      书房里,夫子正靠在案前看著关山月摹字,一手苍劲隽永的书法写得让夫子连连叫好,拍案叫绝。他们一进来,正引来夫子与关山月的注目。

      「朋朋,不上课你跑哪去了?下次再这样我可要好好处罚你了!」夫子肃起脸孔,朋朋低著头,点了点。

      关山月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直直盯著头低得不能再低的朋朋,黑瞳中闪过一丝异芒,骤现骤逝,迅如闪电,祈临还来不及看清,关山月已一个眨眼,缓缓垂下头将字帖收好,拿出今日要上课的书本。


      「好了,你们都坐好,我要讲课了……」夫子催促著,祈临与朋朋才慢吞吞地就位。

      一节课很快就过了,在朋朋还在出神时,祈临已经拉著他往书房外走了。关山月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後头。

      「朋朋,等等是武课,天热,你就坐在树下看我们练习。」祈临将朋朋安置好,再往他手里塞一盘凉糕,再次叮咛:「不可以跑出树荫,知道吗?毒日头会再把你晒晕的!」朋朋之前也与他们上过武课,只是笨拙的他实在不适合习武,有次拿剑还不小心伤了自己,足足养了十多日的伤才好,之後祈临索性不让朋朋跟著他们一起练武了。


      「好。」想起上次被太阳晒得头痛欲裂,朋朋缩了缩,乖乖的点头,然後往嘴里丢进一块凉糕,去掉了一些暑气,嘴角不禁勾起了大大的弧度,却在触到关山月冷漠的视线时,笑容一僵,又低下了头,闷声不响。


      祈临见状,也明白了几分。他可爱的弟弟,朋朋近来怪异的举动一定是和山月有关!只是,这两个人一个是闷葫芦,怎麽问就只给你一张冰冷的表情看;一个是所有难受的事都往肚子里吞,就算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闪烁其词。他摇了摇头,这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他还是先不问的好,时机到了他就会知道。


      「朋朋,那我去练武了。」祈临摆摆手,往空地走去。

      「好。」因为关山月盯著看,朋朋也不敢抬头,只低著头应了一声,继续吃他的凉糕。

      「……为什麽不看我?」关山月来到他面前,冷冷地道。

      朋朋被吓了一跳,往後退了退。

      「……为什麽不看我?」关山月又问了一次,拉住想躲开的朋朋,捏住他的下颔,强迫他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那双大眼里正装著惊慌。关山月一见不悦,脱口而出的冷言冷语刺痛朋朋的心──

      「不过是没有回答你的『喜欢』,有必要见到我如见鬼魂吗?胆小鬼,这样你也敢说喜欢我?不自量力!你以为我会喜欢这麽呆这麽笨又这麽胆小的你?醒醒吧!千年万年都不可能!」


      「我……」一连串的讽刺让朋朋说不出话来,急著想反驳,不想自己的一片心意被当成尘土,却只吐出一个字,脑袋乱成一团,不知怎麽将话出口。

      「你什麽?难道不是吗?连句话都不会说,就只会躲!你还有什麽用?不,我想没有了。就凭你也要得到我的喜欢?你,还配不上我!」

      「不是……」

      「你听著!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就休想我会再跟你说一句话!」关山月说完,冷冷地走开。

      朋朋吓呆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因为你的眼神好像在说讨厌我……我只不过……不想让自己被你更讨厌……」

      这一年,关山月十五岁,朋朋十三岁。

      朋朋第一次喜欢人,关山月第一次被人喜欢。

      之後。

      一样的夏日,一样的热潮,一样的毒辣太阳。

      一样的场景──

      「我好喜欢你!」

      「哼!」冷哼。

      ……

      「我真的好喜欢你!」

      「哼呵!」不屑的冷笑。

      ……

      「我爱你!」

      「我没兴趣。」

      ……

      「我很爱你!」☆油炸☆冰激凌☆整理☆

      「……」冷冷走开。

      ……

      从喜欢到爱,从十三岁到十七岁,朋朋每一年的告白都被拒绝了,有的甚至连回答也吝惜给予。这四年他已经学会自信、学会说话、学会察言观色、学会不屈不挠、学会山月要他学会的──诗书琴画,他都会了,可山月仍是同第一年的回答,朋朋心灰意冷了。


      今年他十八岁,又到夏日,他还在犹豫著还该不该不死心的告白。不表白对不起自己的心意,可表白了他又害怕听到那一成不变的回答。

      心,千疮百孔。他还能忍著这痛多久?

      也许,不用太久了……

      「朋朋?在这儿睡觉会著凉的。」半梦半醒间,朋朋被祈临摇醒,这才发现自己回忆往事竟回忆到睡著了!

      「临哥哥……」

      「还困吗?要不要进房睡?」祈临温柔地以指为梳,整理朋朋微乱的发。

      「不用了,见到临哥哥就一点儿也不困了。」朋朋笑嘻嘻。

      「我看你是见到我带回来的甜点吧!」祈临无奈地笑,将带回来的水晶糕打开,让朋朋自己取用。

      「哇!好漂亮!一定很好吃!」朋朋双眼大亮,猴急的用手去拣了一块,一口一个塞满嘴里。

      「慢点吃!我又不会跟你抢。」

      朋朋点点头,咽下,以期待的目光看著祈临。「这全都是我的吗?」

      「当然,特地为你买的。」

      「谢谢临哥哥!」朋朋兴奋地将水晶糕全捧了过去,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祈临柔柔地看著他,时不时为他拍掉脸上的糕屑,两人感情好的像糖水。

      关山月远远看著,视线依旧冰冷,表情依旧如雪。

      祈临与朋朋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们玩,他就看,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被一道无形的洪沟给分了开来……一直到散了场。

      夜晚,祈临与其父承蒙圣召进宫。

      「朋朋,今晚我要和爹一起进宫,你一个人乖乖在家不要乱跑,知道吗?」祈临著一袭华丽礼服,低著头叮咛朋朋。

      朋朋点点头,「知道。」

      祈临这才放心一笑,瞥见关山月正缓步而来,叫住他:「山月。」

      关山月停住,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

      「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照顾朋朋。」

      关山月瞟了朋朋一眼,沉默。

      祈临也不以为意,自动认为他是答应了,便放心的出门。

      「山月,科考要到了,你要念书是吧……我回房去,不吵你了。」朋朋笑著说,捧著祈临离开前叫大厨做给他吃的豆花就要回房。关山月一个箭步,身形一晃,便挡在朋朋的面前。


      「给我。」冷冷地吐出二字,引来朋朋的疑惑。

      「嗯?」给你什麽?

      「豆花。」未及朋朋反应,关山月一把抢过朋朋手的的豆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不过眨眼,碗已见底,朋朋愣了一愣:「那碗我吃过了耶……」

      「无妨。」冰冷的表情有一瞬柔软,没有人看见。

      「喔。你还要吗?大厨做了好多,我给你端来?」

      「不用了,我去念书。」

      「那我回房了。」

      「……别乱跑,好好待著。」

      朋朋嫣然一笑,高兴地跑开。

      「这是山月第一次关心我耶!」

      关山月黑瞳一凝,异样情绪升起,直到朋朋确实回房了他才收回心神,往书房迈去。

      不过书没念多久,关山月便已无心再念,想起朋朋,便出书房往朋朋的房间去。

      朋朋还没睡,屋里掌了一座小灯,他正对著窗外赏月,见到关山月进房,又惊又喜,忙迎了上前,「山月怎麽来了?」

      昏黄的烛火染在朋朋的脸上,圆润玉滑,大眼中点点星亮、流光闪闪,巧笑嫣然。虽然比不上关山月的容貌,但著实也长得不差了。

      「你跟临感情很好。」莫名其妙的一句。

      「嗯,临哥哥对我很好啊!」朋朋虽不著头绪,但也照著关山月的话接了下去。

      关山月沉默了,盯著他看了许久,破天荒的,伸出手去抚摸著朋朋的脸蛋,仍是一如他第一次触摸时的触感,道:「我们出去玩。」

      朋朋对於关山月的前来本又惊又喜,一颗心激烈地跳著,又闻关山月主动邀他出去玩,自是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於是,他们相携出了门。

      朋朋以为会是快乐的夜游,想不到却是令他心魂具碎的现实!

      竹管笙歌、轻纱飘缈、柳腰曼妙、声如黄莺出谷、眼如含波秋送……

      朋朋尴尬地红了脸,为什麽要来青楼?

      他拉拉关山月,示意要回去,但关山月只瞥他一眼,迳自往里走去。老鸨一见关山月容貌俊美,又衣著华美,以为来个大客,忙迎上前招呼,一叫便是叫出了这里头的红牌。


      朋朋忽然觉得关山月好陌生,陌生到令他想立刻逃走!

      但是,当他看著被称为红牌的女子拥住关山月时,他的脚却像是绑了千斤重的石头,动弹不得!他以为关山月会推开的,可是没有,只是一举撕裂了自己的心!

      映入眼帘的是令他的心碎成千片万片的画面──

      山月任青楼红牌拥著进房!

      他不明白关山月带著他来这里的原因,只是眼眶灼热、渐渐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的手心冒汗、渐渐地感觉寒冷……明明是夏天啊!

      望著那紧闭的房门,听著那淫荡的呻吟与低吼,忆起关山月那毫无感情的眼睛,他只能贴著门板慢慢地滑落……睁眼至天明……心痛至天明……

      然後,人声渐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房里再度传出衣物窸窣声,不一会儿,门打开了,麝香味飘了出来。女子著了一身豔红薄衫走出,看见他惊叫了一声。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那红色太过刺目。


      「哎呀!关公子,您的弟弟还在这儿呐!」她媚著声音道,在来人踏出房门时黏了过去,若隐若现的酥胸贴著来人的手臂。

      「这就是你这一年要教我的吗?」乾涩沙哑,想笑却是扯痛了眼眶,没有预警,一滴水珠自眼中溢出,不小心的,令人心揪的,泪。

      来人一愣,忙伸手要去接,那滴清泪却早已落在地面,激溅四碎。

      「我……懂了呢……」最後,轻轻脱口,摇晃的起身,蹒跚地走远。

      「这是给你的警告。」关山月脱口而出。

      警告什麽呢?警告我不要再爱你?朋朋忽然笑了,仰天长笑。其实他想哭的,可是已经哭不出来……

      心,还痛吗?

      不,已经不痛了。

      因为……早已没有多馀的空间可以容纳……

      之後,秋风飒飒,十八岁这一年朋朋没有再对关山月说『爱』,也没有再掉过一滴泪。

      科考放榜了,关山月中了状元,祈王府上下欣喜若狂,人人争相向他祝贺,多年来的世子伴读果然不负王爷的苦心栽培,终於一举成名天下知。

      人人脸上带著喜悦,却独独有个人在放榜後待在自个儿的房内不肯出来,就连道贺的一句话都没向关山月说,众人觉得疑惑,却也无心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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