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能驯服!”
摸摸她脑袋,我轻轻笑着,不作他言。
瓒嬖虽然是牡丹花妖,可她并不是经由花慢慢积聚百年之力修炼而成,换句话说,她有父有母,生来就是花妖。
然而,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一般妖族就算留下子嗣,也不会对其存有太多感情,更不会如人一般舐犊情深,通常便是随意将孩儿丢弃,任其
自生自灭,若换做冷血之妖,万一孩子不能及时逃开,定会被其父母生吞活剥,以作食物。
这么做很残忍,但是弱肉强食,妖族又缺少人仙的伦理道德,大多数未有修炼之意的妖族,小时候纯真无暇,可
一旦长大,就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妖。
人人性本善,恶人之所以为恶人,只不过是这个世间逼他作恶罢了。
对待他们,我们大多缺少一颗给予他们关怀的心。
玄都说得对,妖也是生灵。
无论妖族或者神仙,无不是世间生灵,根本没必要区分高低,如果天界真的能做到一视同仁,妖族也不会祸害世
间,而人妖之间的争斗也不会变的这么尖锐。
我承认,做神仙,我是个失败者。
风伯说过我不适合做神仙,情义不断永远都是我的致命伤,可是我珍视那道真实的伤,人性的伤口无不提示着人
们,千万莫要耗尽精力坚持他人的信念,以至最终几乎掩盖住了自己原本澄明的心灯。
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银色之月像一片寂静的湖水,静静沉落红尘中那些琐碎冗余的灰尘淤积。
是夜。
瓒嬖累了,睡的很香。
熄灯之后,我并未睡去,而是定定站在门口,仰头望月。
晴好的天空,从片片竹叶间隙中穿透入目的银辉静静淌落在脚上,像一场醒不来的清素绮梦,怯怯的引导着我的
影子映在地上,随着幽光的方向,我悄然凝视着前方那抹突然而至的身影。
我望着他,心里很平静,甚至冲他微笑点了点头。
他怵然了一下,也很快恢复平静。
我擅离天界,已经被剥夺上仙名号,如今的我不再是水华上仙,亦不要对着昔日的友人躲躲闪闪。
“三只眼,你来了。”
我从冰凉的门框边站起来,夜凉如水。
大概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吧。
恢复记忆之后,我想起他杀死玄都的事,但却恨不了了。
他没有动作,反是我静静迈步走了过去,借着月色照明的路,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淡淡地说:“瓒嬖睡着了,想
去看她就去吧。”
杨戬依旧冷面,但是眼里多了些闪动,他攥紧拳头,说:“你知道了。”
偏头望向竹屋,我笑了笑:“那孩子跟你一样顽固,处事正直,我自然知道。”
他随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柔和,却又瞬间转为忧伤:“她们母女本在妖界,可是妖界动乱,
那孩子的母亲死了……我,不能带她回天界。”
“我知道。”轻轻回应。
动情本是仙家大罪,何况与妖生子,且不说杨戬会受到什么惩罚,那个孩子肯定是留不住的。
孽种当诛。
杨戬收回眼神,转而望向我:“如果可以,替我照顾她。”
月色之下,我半闭上眼,兀自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低头看他:“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多谢。”他点点头。
半晌无言,我收回思绪,转首问他:“三只眼,你可否告知我玄儿的下落。”
杨戬抬起头,眉头微微紧皱了会儿,错开我的目光:“……你还是想起来了。”
银辉寒冷,夜晚无风,静得像一泓净明的水。
颔首示意,但并未责怪于他,我默默伸出手,指尖染上一层莹白色的光,好似要流泻下来。
话语也是。
可能是害怕今朝过后再无明日,所以我将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之前失去记忆的时候,我受控于银龙力量,差点死去,多亏身边那株兰草小仙舍命救了我,将记忆还于我……
”幽幽开口,我信任着对望眼前的男子,“我中了龙族咒缚,一旦恢复记忆,不知何时便会失去魂魄,身体受控
于人。”
杨戬听我说完,怔愣一番,缓缓开口道:“难道是……是你寻龙鳞的时候?”
点点头,我说:“银龙力量强大,如不是他突然兴起要跟我玩这个游戏,恐怕我早已命丧他口,也拿不回龙鳞。
”
他不语。
转身上前两步,让身体沐浴在柔和清光之中,我叹了口气,道:“这或许就是命数吧……佛云缘分,可能拿他的
剑的一刻,就注定有此羁绊。”
“羁绊……”他喃喃自语。
回过头,我抬眼望着光阴交错下的他的轮廓,心里平静如初:“三只眼,还记得当年我偷看你的轮回镜里面没我
时,你说天意不可违么。我有些相信了。违逆天意,我失去的东西会更加多,但命运却未见更改……”
带涩的回想起青帝说的话,他为了阻止我的劫数,甘愿丧失情感,但当最后一切回复远点,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
来了。
一次没有牢牢抓住的缘分,我让它在我指尖稍纵即逝,不是我们没有缘,只是我没有抓住,我们错过了。
同样的错误我不想犯第二次。
尽管知道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但我期盼能再见玄都一面。
“我在想,如果能珍惜一次也是好的吧。”
万物阒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由近及远,但从未离去。
杨戬沉默了会儿,终于抬首对上我的眼:“传闻他自杀死凰离后,一直停留妖界,甚少回到人界……你若找他,
可以经由临界前去。”
“临界?”
“但是临界由那次龙族斗争那次受到不小伤害,渊龙加强结界力量,如今莫说神仙,就连龙族自身亦难以踏足,
你……好自为之。”
杨戬说完,突然要走。
“不进去看看小嬖?”我唤住他。
摇了摇头,杨戬半侧回头,话语萧瑟地说:“不了,今天已经看过她……况且她已经有了一个爹爹,这就足够了
。”
说罢,他飞身跃去,背影黯然。
尽管杨戬这个人顽固不化看似冷酷无情,可情感的留恋始终没有在他心中变得萧然。
对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做任何的选择都是残酷的,所以两害相并取其轻,他既不会让人杀死自己的孩子,也无法
让她在自己身边停留。
他选择离去,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的离去。
这便是他的最大付出。
可是,他不知道,瓒嬖要的,恰恰是一个不会离她而去的爹爹。
翌日,得知我要前去蛬夕后,小瓒嬖立即回到房间,捣鼓得声声作响。
我想她是生我闷气,所以不见她出来。
这场景我见过,当时玄儿也是吵闹着跑了出去,却不知他下一刻就死在外面,且已经受到凰离的桎梏。
心脏莫名有些刺痛。
正想进屋劝她,谁知一推门进去,就看见瓒嬖已经收拾好包袱,可劲儿拽着我的袖口,兴奋道:“爹爹,我们什
么时候出发?”
第六十二章 临界战火
我自是知道蛬夕的。
犹记离去蛬夕前看见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如今这里早已百业复苏,大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祥和升平的模样
。
想不到,只不过经寥寥数百年风雨洗刷,无论再沉重再浓黑的罪恶都能在岁月印痕中消遗不见。
往如昨夕。
世事如此,人心……恐怕也如此。
在这里,我第一次遇见敖沧,那时他身受重伤,眼神怨恨得很,也悲哀得很。
那种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笼罩着浓浓的云雾,却在泪光之后隐约微露出几缕纯净清澈的神色。
这种朦胧的颜色,我看不透亦猜不着。
……
自踏入蛬夕之后,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怪异的情绪,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不属于自己的隐隐愁绪,喉咙偏干,一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刮过体内,悄悄藏匿起来。
那是凝月神珠。
手捂着胸口,不疼,怪得很。
敖沧应该也看得到眼前景象,也许心中泛起的那些莫名滋味正是他的感觉。
能感受到别人的心情,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却又这么的特别。
经常能感受到凝月神珠在体内流窜,它安安静静没有过多动作。
本以为敖沧会立即取我魂魄离去,但他并未这样做,而是放任我这么久,也许是看我未达成心愿暂时手软,也许
只是等着看一场好戏,也许……他有另外的想法。
只不过,我不得而知。
未来对于我是个注定的未知数。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轻轻一笑,收回凝睇的眼神,回首望着大大咧咧啃着包子的瓒嬖,看她鬓发乱舞被我分成两条的辫子,乖巧的垂
下来,脸颊边站了不少碎屑。
伸手替她擦了擦,瓒嬖舔舔嘴角,大声问我:“爹爹,我们到蛬夕来做什么呀?”
拍拍她的背,我望了望不远处的龙庙:“我们去妖界。”
“妖界……”瓒嬖低低呢喃着这个名字,缓缓拿下口中的包子,突然的,不知为何她竟气愤地将包子扔到地上猛
踩几脚,拽着我的衣袖说,“爹爹,我不要回妖界!妖界有个大坏蛋,杀了娘和村子里的妖怪,我不要回去!”
擒住她手臂,我摸摸她脑袋,叹了口气,说:“小嬖,爹爹要去妖界找一个人,见了面之后就会走了,你不用担
心。”
瓒嬖撅嘴,满脸的不高兴,问道:“爹爹要找什么人?”
停了一下,我暗含苦涩地仰首望天,低缓着声音:“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哥哥。”
“漂亮哥哥?”瓒嬖来了兴趣。
“傻丫头,有漂亮哥哥就不闹了?真不知像谁。”弯唇一笑,我没说其他,只是又掏出一个包子,督促着瓒嬖赶
快填饱肚子,便要开始启程了。
她接过包子,调皮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我像爹爹啊!”
“人小鬼大。”
许久未见如此熠熠有采的表情,不禁会心笑了笑。
顺着龙族气息,我一早就知道龙庙便是临界入口。
一般人是进不去临界的,因为临界布满了渊龙下的层层结界,据说一碰即魂飞魄散的瘴气环绕其间,就连玉帝亲
临也须得繁黑帮助才能毫无顾忌进入临界。
繁黑暂时是找不到了,不过我还是能进去。
因为我拿着那把剑。
手中由龙骨与凝月神珠炼成的剑,就是由于之前银龙无法进入临界而特意铸造的,就算无法完全抵御瘴气和结界
,起码还是可以保住自己在临界神形俱在。
我叮嘱瓒嬖,叫她万不可离开我半步,否则一定会灰飞烟灭。
尽管平日里调皮,可是认真时刻,瓒嬖还是靠得住的,她二话不说跳上我后背,圆鼓鼓的小手直直圈住我颈脖,
她乖巧地说:“我听爹爹的。”
点头,我趁着人多,掩去身形,由四方角交界之处闯入而近,抬首一看,龙庙之前供奉着一条黑龙,面容冷煞,
威严逼人。
而自那黑龙身后几步,便是临界入口。
还未靠近,从入口处头上来的阴寒之气就叫人胸口不适,而那交界处不时吹来一两丝幽幽刺痛的风,扑打至脸上
,像是被什么活生生割开皮肤似的。
我攥紧蘅尘剑,迈步走了进去。
迎接我的是一阵凛冽的风,其次是看不清方向的漩涡气旋,正待我辨不清方向之时,身后却被人狠狠拉住,一把
带到一旁无风之地。
回头一看,拉住我的是一浑身黑色的青年人。
狠狠盯着我,他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临界!”
他手里没有武器,看似不像要攻击我的模样。
“我……”方想说话,身后瓒嬖突然闷哼了一声。
瓒嬖很不舒服。
感到她死命用双手抓着我的肩膀,但嘴里一声不吭。
回头望她,满脸青紫色,像是中了毒。
我骇了一跳,不觉紧握着她的手,有些冰凉,随即将她抱在怀里:“小嬖……小嬖?”
她的模样很是痛苦,半天张不开口。
我不禁后悔起来,瓒嬖毕竟是小妖,碰不得蘅尘剑,又没有凝月神珠护体,我冒失带她进入临界,她能从刚才勉
强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小嬖……”
看她整个身体都在抽动,我本想离去,可当我抬头望向来时入口,它却不知何时关上了,气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不等我说话,身旁的青年突然空手扯下一小绺头发,递给我:“这是繁黑,你给她放在身边她就不会难过了。”
“繁黑?”
望着手里一绺纯黑发丝,我不觉抬头望着一直站在身边的青年。
眼发乌黑,浑身散发着龙族的气息,看模样很年轻,但不知为何竟觉得很有气势。
他是渊龙。
冷眸低低往下,直至看见我身旁的蘅尘剑,青年人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他指着我的剑瞠目问道:“这把剑……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得到繁黑后的瓒嬖脸色好了许多,她听见有人冲我后脚,不分三七二十一立即跳起身来拍掉那人的手,龇牙咧嘴
:“不许你凶我爹爹!”
那人脸色阴沉,瓒嬖一如既往毫不畏惧。
我站起身来,把瓒嬖拉至身后,迎面上前,眼前的青年男子依然面色不善,他垂眸望着我手里的剑,又重复问了
一次:“那把剑……你怎么得到的?”
声音有些阴冷,好像荒芜的沙漠。
手里托起水色长剑,我递放至二人眼前,表明自己并无恶意:“这把剑是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的……我只是想借它
之力带我穿越临界气瘴去至妖界,并无恶意……”
“你们要去妖界?为何?”他表情显得更加惊讶。
不愿多言,只是还以一个冷淡的微笑:“寻人。”
青年男子收回眼神,定定望了我一眼,摇头说道:“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妖界进来与临界有些冲突,入口早已有
重兵守着,你是去不了妖界的。”
“冲突?”
“前些日子,有妖界之人擅闯临界,与我们发生冲突,打斗中不慎将其致死,妖界便借此生事……所以,你们还
是请回吧。”
“那玄都呢?”忍不住张了口,“我是说……妖皇玄都,他不管这件事的么?”
说到这里,青年男子猛地皱了眉,冷哼一声,语调也不由高了几度:“哼!玄都!就是他纵容手下来我临界滋事
!”
玄都怎么会……
摇了摇头,我问:“会不会搞错了……玄都他……”
“轰——!!”
半句话没说完,凭空便炸出一声惊雷,使人震耳欲聋,放眼望去,原本漆黑如夜的临界一角竟然燃起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