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蓝————小A仔
小A仔  发于:2009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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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接,李沧澜已浑然忘了殿内满朝文武,眼中只剩那个长身而立、如玉如霜的人,回想昨夜芙蓉帐里软语温存、如胶似漆,今日金銮殿上横眉怒目、势同水火。柔情蜜意犹记心间,再见面已如隔世。

衣袍下的躯体还留着他的印记,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么熟悉,吻过他意乱情迷的脸庞,抚摸过他白皙细致的肌肤,进入过他……该死!李沧澜深吸了口气,如鹰般的锐目直盯在他脸上,冷笑道:“想不到莫爱卿会与朕开这样的玩笑!”

一语出,满堂寂然,众人噤若寒蝉,眼光惊惧交加地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皇帝的怒气哪怕隔座山都能感觉得到,这莫憬玄难道是疯了,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戏弄当今圣上?!
莫憬玄挺直背脊,目光不闪不避地迎上去,神情淡然平和,不去理会胸口刀绞般的疼痛,暗中咬紧了牙关。
只恨自己情丝难断绝,心痛,不是因为他的欺骗,却是因为他的愤怒与难堪。爱他,始终不变,即使处于如此情形,也不曾稍减,却不能原谅他的有意欺瞒,是以赌上性命与尊严,只为了告诉他:莫憬玄,不是玩物。

站在这里,是对李沧澜的质问,也是给他的答案。
“陛……陛下!”江侍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微臣该死,昨日考生诸多,微臣失职,未认出莫大人,还请陛下治罪。”
余音回荡在大殿里,众人为江侍郎捏了一把冷汗,眼看皇上满腹怒气无处发泄,迁怒下来,只怕他是凶多吉少。
李沧澜却意想不到地平静,轻声问道:“江卿,憬玄名次如何?”
“呃……”江侍郎愣了一下,答道,“一甲头名。”
视线须臾不离地定在莫憬玄脸上,淡道:“此等才学,若不为朝廷所用,实在可惜了。”
“皇上圣明!”吏部侍郎出列,道,“臣即刻准备吏部选试,为各位新科进士评定官职。”
李沧澜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众卿还有何事奏来,若没有,那便退朝罢。”


莫憬玄随着人流走出大殿,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略显苍白的面容呈现出半透明冰雪一般的色泽,浅绯色薄唇微微抿着,眉目清俊,气度悠然,纯净澄澈的眸子自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清冷淡漠,与他同榜高中的那几人早已偷瞄了他好久,虽然好奇得紧,却也不敢贸然发问。

出了朱雀门,莫憬玄怔怔地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一时有些茫然。
诸人中胆子最大的忍不住上前一步,抱拳道:“莫公子,在下许青,公子所居何处?若不嫌弃,送公子一程可好?”说罢,还不等莫憬玄回答,便挥手招了马车过来。
莫憬玄退了一步,摇摇头,所居何处?鬼知道!
许青还想开口,却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在他们面前猛地煞住,那人滚鞍下马,气急败坏道:“憬玄!怎么回事?!”
定睛一看,原来是四王爷李观澜,莫憬玄张了张口,嗓子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李观澜拉过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摇头叹道:“憬玄,你是何苦?”
莫憬玄垂下眼帘,挤出一个笑容,哑声道:“我不甘心。”
李观澜凝视了他片刻,没头没脑冒出一句:“琛儿若有你一半勇气便好了。”
莫憬玄神色黯然,低语道:“再加上三分鲁莽,更妙不可言。”
李观澜呵呵笑了,目光越过莫憬玄的肩膀,见何公公急匆匆地赶过来,行了个礼,道:“见过四王爷,陛下宣莫大人御书房进见。”
莫憬玄看看李观澜身侧的俊马,很想夺路而逃,李观澜看出他的心思,安抚地一笑,道:“我陪你去,他不会难为你。”


进了书房,莫憬玄仍是一言不发,也不行君臣之礼,李观澜捧着茶杯坐在一旁,纯粹看好戏来的。
“莫嗔。”李沧澜手指拂过进士名册,抬头问,“化名么?”
莫憬玄愣了一下,道:“是……法号,原本是寂远大师准备为我落发受戒时所取,未想到因缘之下,一直未曾皈依。”
“哦?”李沧澜挑起一边眉毛,讽道,“看来是朕害了你,流连这红尘之中,受苦了。”
莫憬玄闭上嘴,忍住全身叫嚣着想要迎上去的冲动,双眸如水平静,冷冷地看着他。
李沧澜没了耐心,起身拉过他,道:“憬玄,你闹什么别扭?!朝堂之上让朕措手不及,铁了心要与朕决裂么?”
莫憬玄甩开他的手,道:“陛下,莫憬玄不是傻子。”
李沧澜冷哼一声,道:“早知道你聪明,没想到连朕都骗过了,憬玄,你是气朕一直瞒着你么?”
莫憬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李沧澜是不容许任何人忤逆他的,他们之间,是再无法收拾了。
“憬玄。”李沧澜放柔了声音,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莫憬玄整理了一个混乱的思绪,道:“王小姐住过的厢房里,留下一缕头发。”
李沧澜勾勾嘴角,戏谑道:“原来是她钟情于我的憬玄。”
被他暧昧的称呼催红了双颊,莫憬玄清清嗓子,接道:“那头发是生生扯下来的!”
李沧澜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观澜也放下茶杯,竖起耳朵。
“我原本也以为是留发相赠,却发现那头发连着发根,房里又没有争斗的痕迹,想来是王姑娘为人所迫,悄悄扯下一缕头发,暗示此行凶险,我只知她的同谋不会放过她,却没想到,你也要杀她灭口。”

李沧澜浅笑道:“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那么,杀王丞相的人是?”莫憬玄问道。
“我。”李沧澜轻描淡写,手指轻点桌沿,道,“王丞相通敌叛国,杀了倒便宜了他。”
李观澜面不改色,继续喝茶,显然早已心知肚明。
莫憬玄全身的力气仿佛已被抽干,强撑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晚的刺客,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李沧澜盯了他半晌,道:“若我说不是,你信么?”
莫憬玄闭了闭眼,道:“我信!”
“憬玄,”温热的气息漫了过来,那人低头与他四目相接,道,“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伤害到你,我也绝不会去做的。”
李沧澜,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伤害。
莫憬玄避开他的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陛下保重罢。”
说罢转身欲走,李沧澜从身后叫住他,问道:“憬玄,你爱我么?”
莫憬玄全身一震,迈过门槛,侧头道:“爱——”
“但我,绝不原谅……”


“憬玄——”一直在当隐形人的四王爷追了上来,拉住他喘道,“等一下!去看看琛儿罢!”
莫憬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有何颜面去见他?”
“笨!”李观澜敲敲他的头,笑道,“莫嗔身在红尘,心如明镜,哪有这么多顾忌?”
莫憬玄被逗笑了,心里却阵阵苦涩,心如明镜,早已惹了无数尘埃。


青松院。
一进大门,见两个少年脸红脖子粗地扭打在中庭里,莫憬玄一急之下正要冲过去,却被李观澜拉住,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人身形大小相差无几,姿势动作毫无章法,莫憬玄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他们是在玩摔角。
“啊——莫太傅!”李琛眼角余光瞄到莫憬玄,叫了一声朝他跑过来,小脸兴奋得通红,一把抱住他,将一脸灰尘全擦在莫憬玄前襟上。
莫憬玄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难以相信从前那个拘谨羞涩的少年变得像个野小子般,一手轻拍李琛的肩背,目光定在院中那个与李琛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身上。
“啊!?弄脏了!”李琛抬起脸来,随即哀叫一声,满脸羞愧地盯着莫憬玄的衣襟,一扭头,朝后面骂道,“都是你啦!笨蛋!没事玩什么摔角,弄得我一脸土!”
白月皱着眉走过来,脸上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向李观澜行了个礼,转向被抱得紧紧的莫憬玄,问道:“你是莫太傅?”
莫憬玄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干脆避过不答,垂首对李琛道:“殿下,你受苦了。”
李琛用力摇摇头,脸蛋贴在他胸前,小声道:“能再见到莫太傅,我不是在做梦罢?”
莫憬玄替他整整头发,笑道:“四王爷也来了,还不给王爷请安。”
李琛应了一声,面带赧色地放开他,向四王爷行了个礼:“见过四皇叔。”
李观澜拍拍他的头,道:“你们两个小鬼,去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说话。”
看着两个少年手牵手去洗脸更衣,莫憬玄转头看着李观澜,莞尔一笑,道:“难得有长得这般相像之人,纵使分开了,想念时照照镜子便可。”
李观澜两条眉毛拧了起来,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道:“你……有何打算?”
莫憬玄抬头仰望天空朵朵白云,闲闲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二一、
三日后,皇帝独排众议,册封莫憬玄为御使中丞,位居二品,朝野一片哗然,一时间佞臣惑主的非议声不绝于耳,蜇伏在暗处的谋臣叛党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干老臣联名上书,力陈莫憬玄年幼无威仪不足以服人、资历浅薄不足以居高位、为人张狂罔视君权,林林总总列了一本,却被九五之尊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众卿不必多虑,朕自有安排。”


“上意难测。”对于四王爷的疑惑,莫憬玄顺口敷衍了一句,引来李观澜一阵嗤笑,道:“他的心思,你会不明白?”
莫憬玄眨了眨眼,道:“我以为我的立场已很明确了。”
“是是是。”李观澜笑道,“你向天下人昭告了争权夺势的野心,他岂会不配合?或许用不了多久,这江山也该易主了。”
莫憬玄端起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蒙住了神情,戏道:“憬玄得了天下,必不忘与四王爷共享。”
李观澜一口茶呛了出来,一边咳一边头皮发麻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四王爷苦笑道:“憬玄,你发现没有,你们根本是同一种人。”
莫憬玄一挑眉,问:“哪一种?”
“疯子。”李观澜指着他的鼻尖,一字一句正色道,“胆天包天,不择手段,恣意妄为,人神共愤。”
莫憬玄哈哈一笑,道:“这样不世出的疯子,一下冒出两个,岂不是我朝的福祉?”
跟他说话真是费尽心力,还得时不时提防被突如其来的狂言妄语吓破胆,李观澜定了定神,道:“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来发疯的罢?”
“怎会?”莫憬玄气定神闲,自怀中取出一叠绢纸,道,“我是来策反的。”
四王爷怔住了,良久,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收回前言,你比他疯得还厉害。”
说罢,没等莫憬玄答话,李观澜站起身来,道:“方才的话我全当没听过,莫大人请自便罢。”
莫憬玄嘴角勾了起来,道:“若我说段将军也参与了,你会不会变得合作一点?”
一句话让李观澜又乖乖坐了下来,瞪着眼睛道:“看来这世上疯子又多了一个!”
“多了一群。”莫憬玄把那一叠纸递给他,李观澜接过一看,是几位朝廷要员的身家明细,翻了几页,李观澜已经不确定自己可怜的心脏能否受得住接下来的刺激。
莫憬玄凑了过来,很耐心地给他讲解——
“兵部侍郎刘允之,门下义子六百,若不是为谋反,他养那么多义子作甚?中书令许思为曾与多家镖局武馆私相授受,府中以教幼子习武为名,大肆招揽武林高手;大理寺卿何延玳在先皇在位时曾在大殿之上与李沧澜公然反目,前些日子又将其幼女配予燕王李清越……”

“停!停!”李观澜抬手打断他,思绪已被搅得混乱不堪,道,“莫憬玄,瑞王李观澜有什么把柄握在你手里么?”
莫憬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似笑非笑,道:“李琛。”
李观澜颓然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六弟呀六弟,你竟然想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不嫌扎手么?”
莫憬玄胸口一热,深吸了口气,平复莫名的悸动,双眸清净如昔,定定地看着李观澜,后者迎着他的视线回望过去,试图找出任何情绪起伏的蛛丝马迹,对视了好久,低叹一声,什么都没有。

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你侬我侬的枕畔人,爱断情绝了,便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么?
李观澜不明白,也无力去想,想起段湘,更加心烦意乱。


“你不专心。”手指抚上他的双唇,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引起阵阵颤栗,“这么久没见面,不想我么?”
李观澜侧过身来,头抵在他下巴上,皱眉道:“你是站在哪一边的,六弟还是莫憬玄?”
“有差别么?”段湘轻笑一声,大手滑过他的腰,抚弄着温暖潮润的肌肤,忍不住贴得近了些,饶有兴致地与他耳鬓厮磨,低喃道,“鸟尽弓藏,既然卷入其中,便休想全身而退。”

“为什么参与?”李观澜火气冒了上来,推开段湘,轻斥道,“权势,就那么重要么?”
段湘一翻身压了上来,捧住他的脸,正色道:“他若扳倒陛下,便不会放过你,我帮他,交换是留你一条性命。”
“胡闹!”李观澜拨开他的手,挣动起来,道,“早杀了他便是,何必诸多顾虑?”
“天真!”段湘眼中闪过笑意,道,“杀了他,陛上会饶过我们?”
李观澜怔住了,良久,叹了一声,道:“我真不明白六弟是怎么想的……”
段湘不语,低头与他深吻。
李观澜是心思单纯的人,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也是很久以前,他就无法自拔地爱恋着他。少年时莽撞无知,又嫉恨着他与姐姐的关系,满腔爱意无法倾诉,在漠北六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回了京城,自己已快相思成狂,那人却依然没心没肺云淡风轻,浑然不觉有人是怎样地渴望着他,或许卑鄙罢,利用他的愧疚,强求着夜夜缠绵,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的心,那颗心,与其说是不懂情,倒不如说是经历了那么多年游戏花丛,逢场作戏,早已风平浪静,难起波澜。

“……段湘……”四瓣初分,李观澜环住他的颈项,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低语道,“我该怎么帮你?”
不想他死,真的不想,甚至害怕可能出现在脑海中的场面,李观澜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或许是珍惜,或许是依赖,他不敢再探究更深一层的意义。
“说你爱我……”段湘喘息粗重了些,一手撑起他的腰,双膝别进来分开他的腿,欲望如野火般曼延周身,李观澜抬头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阵,身体却已情不自禁地为男人敞开。
“我……爱你!”手指紧扣住坚实的肌肉,在被彻底侵占的时候,低声喊了出来,胸口如撕裂般疼痛,李观澜弓起身体,紧紧攀附着那人,承受着急风骤雨的狂欢,在他耳边送出碎不成声的低语,“段……湘……我爱你……爱你……”

“我也爱你。”男人温柔地回应着,奇迹般地纾缓了胸口的痛,李观澜低喘着,迎上去吻住他的双唇,野兽般厮咬在一起,欢愉如花绽放,弥漫在唇齿之间,爱他……我爱他……除了这些,脑中已容不下任何字句。

“……知你不肯断送手足之情,一切,便由我一人来担罢……”
破晓之时,段湘整装上朝,临行时在他脸上吻了好久,末了低低一叹,起身离去。
再醒来时宫中已掀起轩然大波。
“你说什么?!”李观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倏地站起,狠狠瞪着来报信的公公,吓得那人又跪倒在地,颤声道:“回禀王爷,段将军与莫大人在朝堂之上起了争执,一时失手……打伤了莫大人,天颜震怒,要把段将军凌迟处死,幸好左相等元老拼死阻拦,现下……现下……段将军已被押至天牢,等候发落。”

话音未落,李观澜已冲了出去。


一路上快要把马抽死,心急如焚地在寝宫外候了半个时辰,只候来一句:“皇上正为莫大人疗伤,谁也不见,王爷请回罢。”


从窗口看到四王爷愤然离去的背影,莫憬玄抿唇一笑,突然胸口一窒,甜腥味涌上喉间,呕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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