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雁行就这么看着沉默不语的他好一会，随即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碗筷，直接放到他手中。

“孩子无心的，别想太多。”

闻言，常千岁仍是抿紧双唇，没答任何话。

他当然知道孩子是无心的，也不在意说出这本来就是事实的话，他所想的，所在意的，是该不该说出孩子有可疑的身分。

从时间的推算，他敢论定一年多前龙昕皓所说的孩子就是小毛头，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龙雁行，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杀死德妃，再把孩子送出宫？还是两个都赐死？

他不在意德妃的死活，毕竟是她选择配合到底，但孩子是无辜的，如果贸然说出，岂不成了他间接害死孩子？

但如果他选择继续隐瞒下去，不就等于放任儒亲王他们一家子继续反叛的行为？届时真让他们成功，死的肯定是他们。

他可不担心自己的死活，但就怕龙雁行因为自己的犹豫而陷入危险之中。

“吃不下了？还是想让朕来喂你？”

见他握住碗筷后一直没再有其他动作，索性再把碗筷给拿回，打算学喜乐喂小娃那样来喂他。

“也好，朕老早就想学学那些老夫妻们互相喂食的感觉，一定很不错。”

“……”脸颊蓦地涨红，美眸死命往他的方向瞪。

他是哪根筋不对了？互相喂食？那画面他怎么都无法想像！

他又羞又怒地说不出半句话，本还在为他担忧的心思，也全让他的一句话给打乱，正想着该如何来骂人时，龙雁行还真用筷子夹了一口饭菜，直接递到他唇边。“爱妃乖，快张嘴吃下朕用爱意替你夹的菜。”

“……”这家伙……他现在可不想吃什么饭，直想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大口！

从现在起他要时时记得这男人的劣根性，少和他说话，免得哪天真让他给气死！

心里虽恼怒着他，但他的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缓缓张开，任由他把那口饭菜放入自己的嘴里。

他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老被他压得死死，一点办法也没！

在一点也不懂得自己的心思下，他还真的被喂了好几口饭，也在此时，他听见龙雁行用满足的声音缓缓道：“朕这两日老想着你是不是还恼怒朕强带你入宫的事，为了表达歉意，朕替你找来了一个人，想用这方法来讨好你，让你能不再继续气着朕。”

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红通通的脸微微一变，显露疑惑的神情。

他是找了谁来看自己？又怎知道找的这个人能讨自己开心？

他正思忖着。龙雁行加深脸上的笑，放下手中的筷子，用衣袖抹去他嘴边些许沾到的油渍。

“这五年里，朕练功自保的事你是晓得的，但你唯一不知道的，是朕和你师出同一家。”

第30章

他神色一惊，双眼倏地瞠大，差点就让还在嘴里的食物给噎到。

师出同一家？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所想的那件事吧？

不可能，师父说过这辈子只会收他这徒弟，不可能再收其他人的。

龙雁行将他惊愕的神情全尽收眼底，他加深嘴边的笑容，刻意放慢速度地缓缓再道：“毒酒事件后，先皇担心朕再受到任何危险，便特地派了几名高手时刻守在朕身边，并下令不许朕踏出皇城一步，直到朕登基为止。所以……头三年，朕只能在宫里干着急你的情形，到了能出宫去看你时，才在听见你不许亲人以外的人去见你，若去了，你也绝不会出面见客，这又让朕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去。”

细细听着，常千岁不自觉咬了咬牙。

他这是在解释为何五年没来看过自己吗？那他能不能回答他压根不在意这件事？

他是皇帝，本身就有着许多限制，再加上他之前身处在危险之中，能少出门是最好了，不是吗？他才不会小心眼的责怪他。

虽是如此，听见他对自己解释着一切时，他竟感觉到有股暖意流过心底，就像在心里积压多年的疑惑瞬间让人给解了开来。

怪了，这不该是他的感觉才对，他承认之前的确偶尔会去想为何他连一次都没来，但也只是想想，可没但其他心思的。

“朕以为你的不见客，是因为气朕害你瞎了眼，后来询问太傅后才明白，是因为那阵子有人前去看你的笑话，你不想再受这种气，才下了这命令，之后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朕耐不住想见你的心，才在没让人通报的情况下，前去常家找你。”

见他……如果可以，他还希望他永远都别来，不过才来一趟就搞出这么多事情，也害得他这辈子都得带着个阴影过活，甚至，他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爹亲。

虽然还气着他的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但却也很明白自己不会气他太久，至少不会气他一辈子，除非他们在恢复到之前那样的关系，且永远不再来往，那样还能继续逼自己不理他，但他知道，这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从他被纳为妃子的那一晚，两人再次的发生关系，要再变回和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无所谓，他本就很能适应任何生活，就如同他适应自己的眼瞎，没什么事能影响他的。

拉下抚弄他垂落在间旁两侧长发的手，他有些不悦地道：“这一些跟你所说的师出同一家有什么关系？”

“朕让石御医教朕武功。”话一顿，见他突然再变的脸色，笑着补充：“别多想，石御医依旧只有你一个徒弟，他会教朕武功，是朕逼他的，若不这样，朕又怎能知道你的消息。”

常千岁一怔，神情再转变为疑惑。“你逼师父教你？他答应了？”那个固执得像颗石头的师父答应他了？

“他拒绝了，他说自己的武功差，没本事教朕，不得已之下，朕只能拿自己当时的太子身分来逼迫他，他虽不太情愿，但也算是答应了朕。

“……”难怪，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师父点头。

难不成，他说的人是师父？

思绪一顿，还在猜想他所说的人是谁时，守在门外的太监突然走进大厅。

“启禀皇上，石御医在外求见。”

闻言，龙雁行嘴角再上扬。“还真巧，说人人到。让他们进来吧。”语毕，扶着他站起身，绕过正在用餐的大桌，来到距离大门的不远处。

“他们？”

“御医早辞官换了人，改由石御医的儿子来承接这职位。”这是皇朝三百年来的惯例，除非朝臣做出罪恶的事，否则太傅与御医这两者皆由家族来传承。

其一，这两者皆是最接近皇上的人，与其找个不熟的外人来担当这职位，倒不如找个最信赖的人会来得好一点，其二是这两者皆不重官位，反而认为离开皇城要比在外来得好一点。

除了不重头衔外，他们更抱持着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刻意巴结，也不刻意疏远，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再者，一有机会他们也会立刻辞官，所以在众多朝官里，这两家既是老臣，也是年岁不怎么大的官员。

至少比起那些同样的老官，他们算年轻了，就千岁的爹当太傅当到五十几快六十，其馀的则四十几就换了自家儿子进宫承袭官位，也是头一个，儿子表明不当太傅，改由常家其他人接任。

“石邵弦！”常千岁想也不想地喊出这名字，就见从屋外慢步走进的两人，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了，千岁弟弟，没想到你真如同我爹所说直接住进宫里，看来我爹真的能去当算命师了。”

常千岁理都不想理这油嘴滑舌的家伙，忽视他的存在，直接冲着来人喊：“师父！”

没一会儿，果然听见沉稳的笑声发出，且直朝他的方向而来。

“好徒儿，好些时间没见了，过得如何啊？”询问的话一出，石靖秋也站定在他面前，仔细瞧了瞧他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在拉过他手腕替他把脉。

“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我说徒儿，你有乖乖吃药吗？还是都把药给倒了？”

“……”常千岁脸色倏地一变，除了泛着淡淡的酡红色外，还带着一丝尴尬。

“徒儿没胆再倒师父配给我的药。”所以别再拿这件事来说他了。

不过才被他抓过一次，就让他给记在心里，每次见面都得说上一回，害得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就怕哪天他老人家一个不开心，就把这件事说给他爹娘听。

唉……所以说，人千万别有把柄在人手上，否则就真的只能任由人摆布了。

闻言，石靖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没胆就好，我昨儿个才去见过你爹，他多少释怀了你入宫的事，还说你在宫里也好，有人专职照顾着，说不定还能直接服用上等的药来治你的双眼。”

听到他提及自己最在意的双亲，他身子不自觉一震，脑海里再浮现出爹亲在身旁惊愕抽气的回忆。

“爹，你提这做什么？千岁心眼最多了，你说出来只会让他更在意的。”石邵弦叹了口气，无奈道。

“……”心眼多……说他想太多他还能接受，说他心眼多，他要比那些真正多心眼的人好太多了。

就像儒亲王和才被封为昕王爷的龙昕皓。

不知是否真让龙雁行那句说人人到的话给说对了，他不过才在脑中想起那对恶人父子，方才才进入厅内传话的小太监又再次出现。

“启禀皇上，儒亲王在外请求常妃娘娘晋见。”

四人蓦地一愣，面面相觑地互看着，没做出太多回应，而持续坐在椅子上被喂食的龙杰修有了明显的反应，拼命摇着头不愿在吃下任何东西，一双小眼更眨巴眨巴地看着离他有些距离的常千岁，神情显得有些害怕。

第31章

就在这一刻，大厅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常千岁微低着头，猜想儒亲王来此的用意，龙雁行和石家父子对望一眼后，随即对太监挥了下手，示意他把人带进。

别说他们这群人讶异儒亲王的出现，龙儒辰与龙昕皓这对父子在一踏入大厅，也惊愕本不该在此的三人。

他们猜测，皇上此刻该在别处招待那两名外来大使才对，毕竟人前来是想结交成友邦，有一大堆事项该谈才对，没想到，他竟抛下大使跑来后宫，而石家父子，也不该突然的无故来这才对，除非……是奉命来替常千岁看双眼。

两人一见到龙雁行，先对他行个礼后，才再显露疑惑的神情看着龙雁行。

“皇上此刻不该在这吧？”说话的，正是在亲人辈分上大过他的儒亲王。

也因这关系，才让他敢大胆直言，甚至有的时候，几乎都快不把他这皇帝给放在眼里。]

对于他话中的不屑与不敬，龙雁行一点也不放在心里，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后，淡声道：“现在正值用膳时间，朕可没这么不近人情，当然让人招待两位大使用膳了。”

他的回答，意外让儒亲王没再多回什么，只用着那双满是皱纹的双眼环顾了下厅内的人后，在轻耸了下肩。“皇上说得倒也没错，人总得要吃饭，可有件事微臣不是很了解，据说大皇子被带来此处，改由常妃来照顾，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人订的，修儿生性孤僻，让他多接触人或许能改改他的性子。”

周围的人就这么看着、听着他们两一来一往的对话，儒亲王他们一家想争权夺位是众人早知道的事，但让人讶异的，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几乎看得出他们不把眼前的皇帝给看在眼里。

“改？”本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龙昕皓突然轻哧一声，冷言道：“和一名瞎子住在一起能改什么性子？皇上想把大皇子交由其他嫔妃照顾，微臣们不敢有任何意见，但就算要照顾，也该由他的亲生娘亲德妃来照顾，不该是交给一个才入宫的人。再说，他双眼看不见，照顾自己都成了问题，又怎有馀力来带孩子？”

常千岁下意识握紧双拳，这对父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火大。

怎么？他瞎眼就不能照顾孩子吗？还是他们真把他当个一无所用的废人？

该死！他就照顾给他们看！

“怎不行？”他忽地插话说道，身子一转，对向还在餐桌旁的人。“喜乐，把孩子带来给我。”

这么一喊，让早看得呆愣的喜乐蓦地回神，神情慌忙地放下手上的碗，再把龙杰修给放到地上，想直接牵着他到常千岁身旁。

不料他手才伸过，龙杰修便害怕的直往后躲，一双恐惧的眼直盯着儒亲王父子两。

喜乐见他怕成这样，顿时也慌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地直盯着长千岁不放。

“少爷……”

闻声，他多少猜得出小毛头又开始在害怕，唇一抿，想也不想的直接蹲下身，对着他伸出手。“小毛头，别怕，快来我这。”

几乎是一说出话，龙杰修立即迈出小小的步伐，直接往他的方向冲，但因他身子要比其他两岁娃儿来得娇小，跑起来也就显得辛苦了些。

在快来到他面前时，龙杰修几乎是用扑的来到他怀里，一碰到人，小手更紧紧搂着他颈项不放。

在抱住的一瞬间，常千岁同时感觉到从娇小身躯上传来的剧烈颤抖。他暗诧一会儿，随即抱着人缓缓站起身。

这害怕的反应，要比方才吃饭时来得大许多，该不会，是儒亲王他们曾对这孩子做过什么吧？

他知道他们这对父子一向不留口德，即使小毛头是他们的儿子、孙子，它们也不见得会待他多好，尤其是在有特别目的下。

下意识搂紧怀里的孩子，他双眼一眯，神情坚决地对着儒亲王。“我胆敢说我是宫里唯一亲近这孩子的人，有谁比我有资格照顾这孩子？”

龙昕皓语塞地说不出任何话来；龙儒辰呆愣着一张脸，错愕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他最常入宫，也最常接触这孩子，更有耳闻这孩子几乎不和任何人接近，更没对外人说过半句话，这样的孩子，怎会在短短的半天内就改变了？

把大皇子交由常妃来照顾，这命令是皇上在今日一大早下的，怎么才短短几个时辰，这孩子就全变了性？

龙雁行望着两人愕然的神情，嘴角也跟着微些扬起，常千岁等不到两人回答，也不急着对他两说些什么，只低声对怀里的娃儿道：“小毛头，还记得我对你说过要你喊我什么吧？喊给这些叔叔伯伯听，让他们知道你早就会说话。”

龙杰修抬起小小的脸蛋，蹙眉看着他好半晌，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时，他才缓缓张开小嘴，轻声道：“常老大……”

话一出，别说在场的人让这娃儿给吓了一跳，就连抱着他的常千岁，也讶异他突然改变的称呼。

这小家伙！明明知道自己要他喊的是什么，却偏偏只对他喊出娘娘，真是……让他有种想用力捏这混小子的冲动。

虽如此，他却也有得意的感觉，他是唯一一个让小毛头听话的人，这些对小毛头怀着不轨之心的家伙，一定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吧？

会特地来此，也一定是要他少管孩子的事，但很可惜……他管定了。

就冲着小毛头一句常老大的称呼，他不会让这两个家伙利用小毛头！

为了抓准时机，常千岁抱着孩子往儒亲王的位置走了两步，在确信自己离他们算近时，他脸色一变，露出难得一见的杀戮气息。“你们真想夺权夺位，就靠自己的能力，别利用无辜的孩子来操作。我虽长久没跟在皇上身边，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逼皇上立太子，现在，孩子交由我来照顾，所以从今天开始，立不立都由我说了算，而现在我认为时机未到，小毛头还没资格当太子，所以还请儒亲王别再拿这件事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