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如皇上所说，想一改大皇子怕生的个性？

眼角偷偷瞥了走在他身旁的娇小大皇子，龙杰修。

据说整座皇城里，只有照顾他的奶娘听过他说过两个字，且还是『饿饿』这毫无意义的话。

不过要一个才两岁的孩子说建设性的话本就不可能，但至少也该是父皇、母后的称呼才对，不该是饿饿这两个字。

大皇子天生怕生，所以只要一有外人接近他，就会吓得他不停往后退，所以在带领他前去长岁宫时，他不时转头看着身旁这小孩有无走失，但幸好他还懂得跟着人走，称得上是个聪明的孩子。

此刻皇上正在大殿里早朝着，今日有外使来访，他估算皇上回来的时间会比平日晚一点，所以打算趁皇上不在的时候，把大皇子带去给常妃认识认识，顺便问问大皇子要住在常岁宫内的哪个偏房，他好趁这个时候帮忙着手整理。

因带着孩子，卢顺的步伐也比平日慢了许多，再来到长岁宫时，也已快接近晌午。

常千岁不爱有外人打扰，所以整座宫院内，除了驻守在门外的两名小太监，和随时招随时出现的两名宫女外，就再无其他闲杂人，因此与其他三座宫院相比，要显得冷清许多。

冷清也好，省得有无聊的人在背后说些不该说的，再惹常妃不开心。

他知道有很多人会在背后说常妃那双看不见的双眼，也听过很难听的话，但他想，没人会希望自己看不见，所以怎能用他身上的残缺来笑话人呢？再说，他是为了救皇上才瞎眼的，这些人更该尊敬他才对。

走进长岁宫，门外的两名小太监纷纷礼貌性的朝他敬个身，并对他称呼声卢公公，他听了嘴角微微扬起，很骄傲的挺起胸膛，再领着大皇子往厅内走去。

经过一天的摸索，常千岁对这整座宫院总算有些许的了解，在一大清早，被迫起床送走某人后，他就一直清醒到现在，即使有昏昏欲睡的念头，也懒得在躺回床上补眠。

这种时候，他当然不浪费时间的继续摸索着长岁宫其他地方，直到他感觉身子有些疲累时，才由喜乐搀扶他坐到大厅内最里头的高位上。

他双手捧着他最爱喝的热茶，思绪放空，悠哉地享受口感还不错的浓茶。

突地，脚步声拉回他的思绪，正拉长耳听着是谁走进时，耳熟的声音顿时在他前方响起。“启禀常妃，奴才已将大皇子给带到。”

大皇子？

他一时间还摸不着头绪，偏头疑惑地想了下，才响起答应过龙雁行让他的儿子来这住。

说来，他对他这大儿子还有着些些的好奇，一个两岁大的孩子照说会想亲近自己的爹娘才对，但就属他意外的怕生，且怕得不敢亲近。

而生下这孩子的德妃也怪异的很，就算这孩子生得心不甘情不愿，但至少都是还是她亲生，没道理毫不理会才对。

他暗忖着。手中的茶杯往长椅旁的矮柜上一放，站在一旁的喜乐见状，随即上前扶他站起身。

“这孩子很矮吧？”他偏着头，低声问道。

喜乐一怔，连忙点点头。“是的，和一般两岁大的孩子相同，光站着，也才到少爷的膝盖。”

膝盖？这么矮？

他有五年的时间没看见任何东西，所以对于人几岁该长到哪，其实记忆已有点模糊。

想了半刻，他头也不回的再道：“领我到孩子面前。”

喜乐又怔了怔，半刻，不多问地直接带着人再往前走。

在一站定脚步后，常千岁立即蹲下身，不由旁人帮忙地伸着双手，想摸摸这孩子。

龙杰修先是如往常般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卢顺本想上前止住他退后的身子，但尚未有任何动作，这孩子已主动先停下，且睁着双眼，不停看着眼前的常千岁。

摸了好一会儿，发现怎么也摸不到人的他，直接在脸上展露出温和的笑颜。“小毛头乖，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毛头！？

喜乐和卢顺双眼倏地瞠大，不停来回地瞪着常千岁与龙杰修。

没人会叫大皇子小毛头吧？他是还小没错，但……也不该是这样的称呼才对。

两人皆处在错愕的阶段，卢顺是想纠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喜乐则呈现呆愣状态，继续看着自家少爷以及少爷面前的孩子。

也不知是他脸上温和的表情，还是他喊对了，这孩子竟然在原地停顿好一会后，就朝他的方向走进。

同时间，常千岁也感觉到孩子的接近，手再对着靠近的方向一动，就这么碰到龙杰修小小的身躯。

“小毛头好乖，等会赏你甜点吃。”语气里，几乎快把这大皇子当成宠物一样的在喊，卢顺就算再有意见，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他才碰到孩子柔软的小脸蛋时，忽地，颈项让人给一把环抱住，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在有股力量往自己的身上压，下一刻，他往后倒地跌坐在地上。

“少爷！”

“大皇子！”

淡淡的婴孩奶香顺势扑鼻而来，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让这小毛头给抱住，且还不懂得克制力道，直接压得他跌倒。

他不是个爱自怨自艾的人，但在这种时候，他多少难免会去埋怨自己看不见的双眼，害得他在跌倒后，因看不见而无法立即爬起。

该死！这小家伙不会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吧？

念头才闪过，一个软软娇嫩的童音直接传入他耳里。

“娘娘……”

娘！？

身子顿时一震。他娘地！这小毛头不是在喊自己娘吧？

第26章

还想着小毛头喊出娘娘这话的涵义时，突然间，他再感觉到有个柔软的东西正往自己的脸上磨蹭着。

感官变得灵敏的他，一下子就猜出贴着自己的是孩子的小脸蛋，但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让他呆愣了好一会。

不是说这孩子怕生吗？怎么没一会儿就扑到自己身上了？而且他记得龙雁行说这孩子几乎不曾开口说话，怎么现在不只说了，还对着他喊娘？

这情形他既是摸不着头绪，也有点小小的无措，他从没和正常的小娃儿相处过，根本不知该怎么带这孩子。

不，该说他本以为只要把孩子丢在一边，和他一块吃睡，顺便问他有无着凉就足够了，谁知道这孩子竟会突然的缠上自己，这真是……搞得他有点心慌意乱。

虽然孩子的反应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但浅意识里，他还懂得护着孩子。他一手往后撑着地上，一手紧抱整个挂在他身上的小家伙，试着爬起身。

不知是否因没经验，他试了几次，都发现自己很难站起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出声求助。

“喜乐，快帮我把孩子抱开。”

同和卢顺错愕地看着的喜乐，在一声呼唤下，慌忙的收起心神，上前就想抱起龙杰修。可他手才伸出，连碰都还没碰到小娃儿，就听见带哭腔的声音突然发出，下一刻，小小的身子整个颤抖起来。

同样没和娃儿交手过的喜乐，看到这情景也是整个吓得呆住，直用着求救的眼神看向把龙杰修带来的卢顺。

孩子肯跟着她来，应该比较不会怕他吧？

卢顺皱眉看了他一眼，镇定心神，压下内心的愕然与不确定，学他上前要抱起孩子，不料这次才走了一步，手都还没伸出，那娃儿就已先把自己的头埋在常千岁的肩上，紧闭双眼，持续发抖着。

这过度害怕的反应，让抱着他的常千岁顿时一愣，半刻，他下意识搂紧怀里的娃儿，淡声道：“算了，扶我站起来吧。”看来龙雁行所言不假，这娃儿的确要和一般的孩子大不相同，不只不爱和亲生爹娘接近外，也几乎害怕着所有人。

在这种时候，他无多馀的心思去想为何孩子不怕他，在让喜乐搀扶着坐回大椅子上后，他直接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腿上，出言安抚。“小毛头别怕，这喜乐叔叔看起来虽一脸凶样，但其实是个大好人，不用害怕的。至于小顺子……你也无需怕他，如果他敢欺负你，我就让你父皇直接抓他去砍头。”

闻言，站在一旁的两人脸色顿时变了变。喜乐垮着脸，不满自己被说成凶样；卢顺刷白了脸，不停在心里念着自己并没欺负大皇子。

龙杰修似懂非懂地听着，一双小手紧抓着他的右手，仰着头，一脸无辜模样地瞅着他不放。“娘娘……”

又喊娘！

常千岁面皮不自觉抽了抽，到底他是哪一点像德妃？竟能让这娃儿连喊自己两次娘。

虽然这称呼惹得他非常不悦，但他还不至于对一个两岁娃儿发火，美眸微眯，强压住脸上因抽动而不自然的表情，挤笑道：“小毛头，你要住我这，就得懂得怎么称呼我，从现在起，你得改口喊我声常老大，可不许再喊我娘娘了，明白吗？”

龙杰修似懂非懂地眨眼看着他，摆着无辜的神情，望着那双清澈的美眸好半晌。

就在他以为这小家伙闭嘴不说话时，突然，他发现自已被紧抓的右手被放了开来，下一刻，身子就被紧紧的给抱住。

“娘娘。”这一次，他不只再喊声娘娘，更把自己的脸往他的胸膛上磨蹭，像极了一个在对双亲讨好的小孩。

“……”这一次，他可真不知该说些什么，甭提他从没和小孩子相处过，更别提遇上这么缠人的孩子。

如果不是知道那件事，他会直接说这孩子像极了他的父皇，专朝他的弱点进攻。

感受龙杰修状似满足的模样，顿时间，他心软的不想再阻止他，反将他给一把抱起，缓慢从椅子上站起身。“现在快接近午时了，对吧？喜乐，你去命人准备午膳。小顺子，这娃儿平时都吃什么你知道吧？顺道让人准备上来吧。”

“是。”喜乐与卢顺两人异口同声答着，随即转身离开各自办着各自的事。

没人在身旁护着，常千岁也不敢四处乱走，毕竟现在他怀里抱着孩子，若一个不小心绊倒，伤了自己倒无所谓，就怕孩子跟着受伤。

等待的同时，他用着惯用的左手抱着龙杰修，右手则缓缓抚上他的脸，想摸摸他的长相。

说来可悲，一些同样看不见得人都能用手来摸着别人的长相，就他怎么摸，都无法在脑中勾勒出该有的模样，这让他多少感到些懊恼。

指腹轻抚上柔嫩的小脸蛋，也不知龙杰修是不是看出他看不见，在他还在确认着是不是真的摸到脸时，一双小手主动拉过他试探的手，直接把脸贴在他的手掌上，磨蹭撒娇起来。

撇开失明的双眼不说，他认为自己其实没太大的弱点，唯一最大的，就是太容易心软。

瞧他本来对这娃儿没太多感觉，可在他又缠又黏的情况下，竟然开始有点在意这小毛头。

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这孩子的真实身分已经让人够头疼了，他若是再放任自己过度亲近这孩子，只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早知道，他就别答应让孩子来这住，现在可好，单纯的关系让这小家伙给搞了复杂起来，是要他怎么善后？

“娘娘……饭饭……”不知是查觉到他的分神，还是想让他再跟自己说话，龙杰修放开正在磨蹭的大手，展开小手臂，再环上他颈项。

“饭饭……”小脸轻贴在他脸颊上，开始继续磨着。

“……”连喊了两次饭，这小家伙不会是饿了吧？

思忖着。没一会儿，喜乐领着宫女走入大厅，只见那些人动作极快的放上一盘盘丰盛的午膳后，在迅速的转身离开。

这时，卢顺也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好几个小碗。

“启禀常妃，大皇子所吃的食物奴才都拿来了。”因皇子牙齿还没长全，只能吃些软的东西。

食物一个个摆放齐全，常千岁最先想到的，不是喂孩子吃东西，而是让卢顺去办自己最在意的事。

“小顺子，你帮我个忙，去查查那些正妃们除了自家亲戚外，平日还招见了谁？”他想，卢顺既然能当到皇帝身旁的贴身太监，所知道的事该比平常人来得多，由他来替自己查清这疑惑，肯定要比他喜乐前去询问还来得快。

此话一出，卢顺顿时显露疑惑的神情，但也不敢直接质问，反婉转道：“常妃无需言谢，只要常妃一句话，奴才定会帮到底。但……奴才实在好奇常妃为何会想知道其他娘娘招见了谁？”

常千岁眉一挑，早料中他会这么问，毕竟要混到现在这地位，可不是随便一个太监就能办到的。

“当作参考啊。”他毫不犹豫道。

“参考？”

“是啊，你知道的，我一向居住在宫外，突然被抓入宫，总会希望宫外那些朋友能入宫来看看我，但想归想，总不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坏了宫里的规矩，所以才想参考一下其他正妃平日有无招见谁，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免得给皇上添麻烦。”这话够正当了，他想应该能让卢顺上当才对。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这一大堆的理由后，卢顺收起脸上怀疑的神情，还认同的点着头。“常妃说的是，在宫里的确很容易感觉到无聊，也难怪那些娘娘们几乎每天都有人前来会见。”

每日会见？

他双眼一亮，忍住听见重要消息的喜悦，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所以还请你帮忙了，虽说入宫会面的人数和关系早有规定，但就我所知，近年这些规矩有稍稍放宽了些，所以还是些知道她们都见了谁比较好。”

“常妃说的是，奴才这就去打听消息，晚点再来向您禀报。”语毕，低头敬个身后，就转身离开长岁宫。

人离开后，他仍继续在脑中盘算着要查清的真相，一旁的喜乐虽没问，但也知道他将打算做的事。

暗叹口气，确定厅内无外人后，他凑近他低声道：“少爷，你真决定放手一搏了？”

常千岁怔了怔，低头沉默半刻后，用着近乎呢喃的语气道：“就当放手一搏吧，反正都为了他丢了双眼，再为他冒一次险又何妨。”

第27章

就凭那些可疑的话，便要他断言这小毛头不是龙雁行的孩子，他做不出来。

落坐在大厅内，只有用膳时才会搬出的大桌旁，常千岁手里拿着碗筷，漫不经心地吃着饭菜，思绪落回到一年多前。

自他失明后，几乎鲜少踏出家门，那时他闷慌了，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胁迫喜乐带自己外出走走。

本只是单纯的散心，想去些自己常去的地方，吃些很久没吃到的东西，却不料在来到一条还算热闹的小街巷时，他竟听到不远处有耳熟的声音传出。

那低沉的嗓音，他一听就认出是儒王爷的二儿子，龙昕皓。

说来，他还挺庆幸儒王爷有个任命不爱与人争的大儿子，否则皇位还没夺到，这两个儿子就得先大打出手，看谁有资格坐上那龙位。

正纳闷着龙昕皓怎会出现在富人不爱去的地方时，一路扶着他走的喜乐突然显露惊讶语气。

“少爷，龙昕皓拉着一个女人往暗处走，不知道他们要去哪。”

暗处！？

他直觉想到那女子是被迫拉着走，但念头才闪过，随即再抛去这不可能的事。

这街虽小，但人多也够热闹，要是那女子真是被迫，只要大声喊出就会引来旁人的注意，更不可能是被捂住口鼻的情形下行走，同样会引来旁人侧目。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女子是自愿跟着他，但出现在这地方，实在很难不去想其中古怪的地方。

沉默半刻，他突然对喜乐道：“他们是来游逛的吗？”如果不是，肯定大有问题。

喜乐连忙朝两人的方向看去，没一会儿，他皱起眉头，脸上有着极大的疑惑。“少爷，他们不像是来这游逛，那姑娘虽一直被拉着往角落的巷子走，但奴才看出那女子似乎有些不太愿意，途中有几次还直接停下不动，龙昕皓凶着脸不知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