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厅内顿时陷入的沉静，他轻挑了下眉后，脸上还是和气的笑。“我以为你会和孩子多相处一些时间，毕竟……”话顿了顿，意有所指再道：“你们也一个多月没见了，对吧？宫里的规矩多如牛毛，每见一次面都得让人从旁记上一次，麻烦的很，也难怪你会久久看一次孩子了。”

她心里顿时一震，美眸愕然地看着他。

这是在指责她不关心孩子了？

那孩子是她心里的疙瘩，要她怎能用平常的心思来对待那孩子？

她再次的沉默，让他心里顿时有了底。

难怪……小毛头会变得这么孤僻不是没有原因，长时间被迫不断听着这些话，要说会好受打死他都不信。

瞧他，现在都还受着方才听见的那番话而影响，更何况是小毛头，根本无法承受大人们犯错后的结果。

他想，到了这种时候，有些话是该说清楚讲明白，顺便让她知道要夺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趁现在还能收手的时候趁早收手，免得事后再后悔，也都来不及。

他暗忖着，张嘴就要说出皇上怀疑的话。突然，喜乐慌忙拉住他手臂不停摇晃。“少爷！”语气有些急促，但他什么也看不见，不知他在为什么而紧张。

“怎么了？”眉头微拧，被他突然的举动搞得也紧张了起来。

“大皇子──”

话才说到一半，常千岁就感觉到有股力量往自己的脚边冲，下一刻，再发现有东西紧紧抱着自己的腿不放。

他下意识弯着腰碰了下抱住自己腿的东西，蓦地，惊愕地蹲下身，使力拔起抱住他小腿的手。

“小毛头！”这小家伙自己一人从房里跑出来！？

他无法想像这样矮小的孩子是如何跑出对他来说算大的卧房，脑中闪过的，也全是他可能碰到的危险。

“娘娘！”小手一张，搂住他颈项不放，像是要找寻什么温暖一般，再把小脸埋在他肩窝里。

带着哭泣的语气一喊出，就让他脑袋瞬间呈现出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人什么也不怕，不怕死，不怕遇上对他逞凶斗狠的人，就怕有人直对着他哭，那会让他顿时慌了手脚，机灵的脑袋也会同时失去作用。

在感觉到颈肩传来湿热的水气，他连忙笨拙地拍着他的背，轻哄道：“小毛头乖，别哭，晚点我分肉肉给你吃。”

龙杰修还是抱着他哭个不停，别说第一次看见这情景的德妃当场呆愣住，就连昨天看过一次的喜乐也呆站在原地，焦急的想帮忙，却又不知该如何帮起。

或许是他的哭声牵动他不停压抑的心，双手一览，抱住身前的娇小身子，直接站起身，摆出怒颜对向德妃。

“你们想玩把戏就自己去玩，没必要牵扯到无辜的孩子！你说你迫于无奈生下他，那他又何尝无辜当了你的儿子？爹娘没疼就算了，还得听你说些他不该听的话，我真替他感到不舍！”

刹那间，她倒抽口气，脚下一个虚软地往后退了两步。“你……”

“我如何？反正话都说出来了，也就不怕让你知道，刚才你在房里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不只听见，我所知道的事，要比你所想像还来得多，奉劝你，你若识相就立刻抽身别再继续下去，否则下场你是再明白不过的。”

德妃面色倏地刷白，再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他。

他听见了？他也全都知道了？

那皇上……

“你是小毛头的亲生娘，所以我不会阻止你来看他，但你要敢再对他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我跟你保证，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告诉皇上。”

“不！别告诉皇上！”德妃奔至他面前哀求着，常千岁感受到她的接近，主动抱着孩子往旁退开。

他有点让这凄厉的哀求声给吓到，会说出这些威胁的话，实在是因为忍不住了，再加上小毛头不停对他哭着，才让他不经大脑地说出这些话。现在可好，他真的是在自掘坟墓了。

他的闪躲，让她认为他是在拒绝自己，心急地哭泣再恳求。“常公子，算我求你了，求你别告诉皇上好吗？”

“告诉朕什么？”

第37章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德妃蓦地一惊，身子差点跌坐在地上。

表面上看来极为镇定的常千岁，本就因自己的说错话而震惊无比，现在不该出现的人在出现，他的惊愕情绪绝对不比德妃少。

龙雁行一进入长岁宫，就见到眼前呈现极其怪异的景象，德妃不知为了什么而伤心，直对常千岁乞求着，而千岁则抱着孩子闪避她，似乎不想让她接近自己。

俊眸淡然地扫过厅内的三人后，才把视线落到常千岁身上，且直接举步走近他。“怎么了？”

或许是内心的震惊尚未平复，对上这突然跑出的人，不悦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朝他发出。“你下了朝直接来这？”

“是啊。”

“你偶尔该去找一下别的妃子，别老往我这跑。”幸好重要的话没让他听见，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善后。

现在他才深深体会到，师父和爹亲对他的唠叨是对的，他的性子就是太急太冲，话常常没经过思考就说出，甚至还会贸然行动，也难怪老是会替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

龙雁行闻言，嘴角反扬起邪气的笑。“爱妃的这句话是真心真意，还是违心之论？”

他怔了怔。“什么真不真心的？”

他加深笑意。“你真愿意朕撇下你去找别的女人？”

“……”

“听来是没什么不好，但朕发现，朕比较想窝在你的长岁宫，既能长岁，半夜也有人能陪朕话家常，挺好的，是不？”

“……”双颊微地泛红，一脸怒颜地对着他。

这家伙……还真是死性不改，说话也不懂得看一下场合，是把他另一个妃子视为无物就对了？

龙雁行见他恼火起来，轻笑一声后便歛起笑容，识相地不再继续逗弄他。“你们刚才说到朕了？”

早吓得快飞了魂的德妃面色惨白地呆站在原地，用着近乎惶恐的眼神直盯着常千岁，就怕他说出所有的真相。

怀里虽抱着孩子，但常千岁依然能感觉到从手心冒出的汗水，静默半刻，他深吸口气，平缓被自己吓到的心后，淡声道：“也不是刻意说到你，是我多管闲事，骂德妃不关心小毛头，她被我吓着了，才哀求我别告诉你。”

“哦？”龙雁行挑眉挑眉看着他，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但又直觉事情似乎没这么单纯。

“你知道我的，我这人既冲动又爱多管闲事，一听见小毛头哭，就什么也顾不着地直接骂出口，可其实，小毛头生性就怕人，我不该因此而责怪她。”

他再听着，内心纵然还有疑虑，却选择相信他，眼一瞟，淡淡地看了眼紧抱着他不放的龙杰修，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德妃道：“千岁才入宫没多久，自是不太懂宫内的礼仪，朕想，德妃你应该不会和千岁计较这事才对。”

计较？她感谢都来不及了，能计较什么？

还处在不敢置信的德妃缓缓拭去脸上的泪水，在这种时候，她快不知该用何种心态来面对眼前的两人，是该庆幸秘密没被说出，还是怨恨自己深爱的男人竟在自己面前逗着另一个男人，还忘了自己的存在。

这是她的宿命，她早该认清才对，一旦嫁给皇上，就该要有与多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个夫君才对，这辈子永远别奢想独占这个男人。

只不过，在一夫多妻的制度下，他除了得说服自己接受外，还得战战兢兢的过着每一天，乞求皇上别发现自己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天知道她多么希望龙昕皓的夺位计划失败，但无论她怎么想，也抹灭不了她是这计划的其中一人，且还生下龙昕皓的孩子。

她想，就算皇上愿意看在她被迫的份上原谅她，也绝对无法原谅她生下别人的孩子吧？

带泪的美眸一抬起，就看见她的男人正温柔地替常千岁拂去颊边微乱的长发，这一幕，让她的心像再挨了一刀，不断淌着鲜血。

或许……他不在了，自己的秘密就能不被发现，而那渴望的温柔，也能属于自己……

别过双眼，她压下心底的伤痛，低着头朝龙雁行福了下身。“皇上刚下朝一定想好好的休息，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告退。”语毕，也不等待回覆便转身离开，不愿再看见任何让她心痛的画面。

她走得又急又快，常千岁只听见她告退的话，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人就已经离开。

这时他还发现，他怀里的小毛头没再哭泣了，虽然还能感觉到贴着自己的小脸带着湿意，但至少他停止哭泣了，没再像方才那样嚎啕大哭。

在这一刻，他紧绷的情绪总算能松懈下来，不知是不是还没能从大难临头的情绪中拉回，他感觉到自己手软脚软，只想做着好好的歇息一下，彻底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担心自己真的会瘫倒在地上，主动拉过龙雁行的手，道：“帮我抱着孩子。”

“抱？”看着仍满脸泪痕的龙杰修，他有点不太确定。

这孩子一向不敢接近人，他怕自己若真的抱他，反而会吓坏他。

常千岁早想到这件事，拉过自己的衣袖，轻柔的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小毛头别怕，你的笨蛋父皇只是想抱抱你，不会骂你伤害你的。”

龙杰修睁着泪水汪汪的双眼，无辜地瞅着他，小手还是紧抱着他颈项不放。半刻，他随即想起或许是德妃那句皇上会杀了他的话，才让小毛头这么害怕。

思忖着。他直接把孩子塞进龙雁行的怀里，在用力拉下紧抓着他不放的小手。“别怕，笨蛋父皇不会打你的，他若敢打你，我替你报仇。”说完，也不等他适应，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想在抓住他的手。

这退后的动作，让他深刻认清自己真的被自己给吓到，他脚步过才动了一下，整个人几乎就要摊在地上。

“千岁！”

“少爷！”

离他最近的龙雁行手快地环住他的腰，止住他下滑的身躯，从刚才就不停在冒冷汗的喜乐也连忙上前欲搀扶。

“我没事……你抱着孩子就好……”深吸口气，努力再镇定自己的情绪后，才推开身前的人。

喜乐趁隙上前扶住他，而他顺势把自己的重量放到他身上，好让自己能顺利走到厅内那张大椅旁。

“少爷……”皱着眉，他放低声量，忧心地看着他。

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担忧目光，他轻声道：“我太冲动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怨不得人。”

“不会有意外的！真有，奴才替你挡！”

他怔了怔，感动之馀，仍忍不住低声骂出。“笨蛋，你挡什么挡，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担！”

“奴才是少爷的人，本就有该替少爷挡！”扶着人坐下后，他立即转身看向距离他们不远的龙雁行，『咚』一声，直接对着人跪趴在地。“禀皇上，奴才斗胆，想请皇上多派些人来这保护少爷！”

第38章

“喜乐！”他想站起去拉人，但他的双腿就像不听他使唤般，无法站直。

主仆两接二连三的怪异举动，让龙雁行感觉到他们有事瞒着自己，看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一眼，他抱着孩子，来到喜乐跟前。

“保护千岁？为什么？”

“没为什么，他只是怕我在这会发生意外，才会想提出这要求。”

这蠢蛋！无端端说出要人保护的话，不就等于是间接说出真相了？跟了他这么久，还是和以前一样笨，丝毫没因时间的长久而变得聪明机灵起来。

龙雁行垂眸看了趴在地上的喜乐好一会，倏地弯下身，把孩子给放在他身旁。“喜乐，你先带孩子进房休息吧。”

喜乐蓦地抬头，就见到龙杰修已被法下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怯怯地抬头看向同样站在他面前的圣上，在连忙低下头。“可是……”

“先下去，朕有事想和你家少爷说。”

他闻言心一惊，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太过冲动，不应该这么突然的要求要护卫。

他们主仆两今天算是彻底的脱序了，一个是冲动之下告诉敌方自己知道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个则是贸然请求庇护，下一刻，他们若真死在敌人手上，也绝不会为此感到讶异。

喜乐无奈地与失措无助的龙杰修对望一眼，案探口气，缓慢从地上爬起，在牵起他的手往偏房走去。

其实，也不能怪他做出这般没大脑的事，他的担忧，就跟少爷失魂的原因是一样，一个失了明的人，即使在怎么厉害，也能轻易惨死在敌人的偷袭之下，这么大的弱点暴露在外，所以每每在决定做出任何一件事时，都得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能执行，可现在，真的是彻底的乱了套。

现在，他已经不是这么排斥让皇上知道了，反正皇上很喜欢少爷，说不定能看在这情分上，原谅少爷隐瞒事实的部分，至于德妃和大皇子，他可顾不着了，虽然知道少爷想保住大皇子，但保住的结果可能换来死，那他情愿舍弃大皇子。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最主要还是得看少爷怎么决定。

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龙雁行就站在台阶上，默默不语地看着坐在大椅上的常千岁好一会，才落坐在他身旁。

“千岁，你有话想跟朕说吗？”

“没有。”他答得极快。

他神色未变的再看了他好一会，轻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真没有？那请求保护的事又怎么说？”粗糙的手指习惯地抚碰他掌心，这一碰，才发觉他手上满是湿冷的汗水。

他在害怕！？

这是他失明后，才开始有的本能反应，他性子刚强，遇上害怕的事绝不会说出口，但能从这些迹象来看出。

“喜乐只是怕有人伤害我，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仍是想也不想的说出，可反应却不同于平常，只把脸对着前方，没对向他。

龙雁行看出他有是隐瞒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视他半晌，才轻柔地扳过他的脸，望着他清澈的双眼。

“千岁，你知道朕一向信任你，绝不对你隐瞒任何事，朕想……你该也是这么对朕才是，对吧？”

“……”他承认，只有孩子的事隐瞒他，其馀的也是对他毫无保留。

等了半刻，等不到他开口回答，他只好自己猜测。“朕想，你和德妃不只是单单的争吵，是吧？”

他一惊，直觉想抽回被握住的手，不料反让他给紧抓着不放。

心急之下，他转为愤怒的情绪，不悦道：“哪有什么单不单纯，就说了我只是一时起愤怒情绪，才会忍不住开口骂她，仅仅如此罢了。”

看着他异常的反应和莫名的怒气，更让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只是，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深邃的眼直勾勾地凝视他，握紧他的手，如引诱般，慢慢诱他说出真相。“千岁，咱们从小一块玩到大，你的性子朕还不了解吗？一句话，一个动作，朕就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话一顿，他放柔语气再道：“朕知道，你还不想说定是有你的顾忌，朕说过，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打从心底相信，且毫无一丝怀疑，所以，朕不逼你，等到你自愿跟朕说了，朕再听。”

“……”

刹那间，他的心涌起了不少的罪恶感。本该坦诚相对的两人，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所生的孩子，而开始隐瞒欺骗对方，以后，他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对方真诚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