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欠一笑,等着看好戏。
清潋一脸兴致盎然,眼转,单凤尾一勾。
“掌柜的,我觉得你这店名不好,不妨我帮你换一个吧!”我憋笑忍内伤,知道清潋出口必不俗。再欣赏掌柜一脸
错愕。
谄笑道:“不知客官觉得什么样的店名才算得上是好呢?”
“当然是直截了当,让人一目便知的。”清潋大声吩咐。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噜咕噜漱了个口,吐掉。俨然严肃状
,“我看,你这房子回廊长,径楼窄,整个扭扭曲曲,端上来的菜汁多料少,干脆改名叫做‘浑溪一旮坑’,直接
又简单。你觉得如何?”
我‘噗’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对面的掌柜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沉静许久,掌柜徐徐张口:“客官提议虽好,但……”
清潋接过话风:“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改吧。”
掌柜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抿了一火子怒气不敢喷。我捏着杯子颤得受不了。
尴尬的气氛却突然被一个冲进来的陋衣女孩打破了。
这女孩身材瘦弱矮小,粗质薄衣蔽体,头发染尘零乱,脸上象被煤灰洒过,脏脏的小手想牵住我的衣袖,却又不敢
伸来,没穿鞋袜的小脚黑红斑布,红的是…血,冻得颤颤发抖。一双清澈的眼睛满是渴求地望着我。
跪在地上,弱小的双肩不住的抖动,低声啜泣:“公……公子,好心救救我吧。”
几个面刹凶恶的大汉接着进了食肆,过来就扯女孩,女孩灵巧避开,钻到我身后。吞咽着口水,眼里流露着害怕和
无助。
英雄此处何能不显威。我使了个颜色给清潋,示意他上阵。
清潋却只顾盯着女孩发呆。我昏,哥们你好歹也挑挑时间哪,救完人随你怎么发呆都成。
临阵磨枪,踉跄起身,看似威风,其实心里特没底。刚学了一层的功夫,初期浅薄,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拍桌水散,瞬间瞄得几粒水珠往外一弹,闷哼之后是粉墙破裂,房屋倒塌声。
五个壮汉被我五粒小水珠搞定了。威力海大,小水珠比拟霹雳无敌小钢炮。
我震惊了!
全场都震惊了!
清潋趁大家发愣的瞬间拉着我就往外跑,我还不忘牵上那女孩一起溜。
身后传来店主咆哮的怒吼:“你们两个王八蛋给我回来!赔我房子钱!……”
累瘫倒在一片碧草地上休息,等缓过气来问清潋:“你不是说我们有的是钱么,直接赔钱不就完了。干嘛要跑?”
清潋白了我一眼:“钱再多也不能象你这么挥霍,一天砸人家一栋房子,金山银山也被你弄垮。”
我哼了一声,我哪知道幻境武功这么厉害,光一层内功就威力无穷。
“咚”一声,刚救的那女孩又跪下了。眼里含着泪水:“多谢两位恩公救命之恩,霜儿衔草结环也要报答两位恩公
。”说完就不住地磕头。
清潋清了清嗓子:“报答就不必了,我们今日救你纯属意外,从此往后我们各走各路,你好自为之。”说完就扔给
她一袋银子。
女孩脸色变得煞白,双唇不住地打颤,手颤巍巍地去拾那袋银子。
我实在看不过眼,揪住清潋的衣领:“你这是什么意思。人都救了,祸也闯了,现在说扔就扔,说散就散么?!”
清潋扼住我的手腕,“那你想怎样,带着她和我们一起走吗?你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一旦被人戳穿,那就是刀俎鱼
肉,稍不注意就会任人宰割。”
的确,幻境祭司和统领,拥有着全天下人都觊觎眼红的天生神力。
“我要带着她一起。”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丢下那女孩一个人,失去保护,她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清潋把我扯向一边的角落,狠狠地训斥我:“你嫌我们麻烦不够多是吧?你现在菜练到第一层,自保能力都不全,
还有空去理会别人。”指着那女孩,“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救她?”
“她居然可以抵制我的窥心术,就连一般的异能者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她居然做到了。”清潋磨了磨牙。“你觉得她
会是普通人么?”
我哑口,看了看那张伤心欲绝的小脸。
“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她有图谋。也许……”我试图辩解。
“也许个头,”清潋一把把我推开,背过身嘴里不忘骂骂咧咧的。“随你的便吧,要带就带上,反正出了什么事你
负责。”淬了一口唾沫,“真他妈晦气,幻境怎么出了你这号烂好人。”说完在空中画了个圈,独自消失在空气中
。
我莞尔一笑,清潋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走上前去,对着那女孩伸出一只手:“我叫做伊非若。如果你愿意以后就跟着我吧。”
女孩愣了一下,仰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忽而一笑,抓住我的手:“我叫霜儿,请公子放心,霜儿很乖,不会给公
子添麻烦。以后定会好好侍奉公子。”
就这样,我多了一个小女婢。
后来再回忆起来,那时救霜儿非属偶然怜悯,而是一种内心的牵绊。
风歌影舞,木樨早已凋零,残花无剩瓣,寒冬将至。
落叶萎草已著显凄凉,枯叶萦山。
我在屋里查看古书,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身桃红色轻绸罩袍,领口袖口有些白色绒絮,以红豆作耳环,头上夹了彩蝶头饰。随着脚步双翅也扑摆着,颇为
生动。双颊娇红,眸子晶亮。
“非若哥哥,你在做什么?”
我怜爱地摸摸霜儿的头:“什么事情笑地这么开心?”
对着霜儿我总多出一份怜爱,就像在以前世界那个似懂非懂单纯可爱的邻家小妹。
“是清潋少爷啦,刚跟我吹牛说能抓条大鱼,结果自个儿掉水里去了。呵呵…笑死人了。”望着霜儿的笑靥。想到
刚开始横眉冷对的清潋,现在两人却打得火热。成天一同嬉闹玩耍,净是些小孩子。
清风卷帘,吹乱了一桌宣纸。
我手忙脚乱地去捡,霜儿在旁帮忙,“咦?”霜儿拾起一张纸,发出惊讶的声音,有滋有味的欣赏开来。
我正纳闷,一屋子古书,哪有霜儿感兴趣的东西。
霜儿慧黠地偷瞄我一眼:“非若哥哥,画得不错哟。”说完就扬了扬手中的纸。半天我才看清纸上的内容。
画中之人黑发披肩,华容婀娜,窄瘦的面颊映了一双绝世明眸,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就算如此,真人与画仍是相差甚远,那种天然浑成的气质和光耀星石的眉目却是笔墨难以形容。
“非若哥哥,他是你的心上人么?”霜儿好奇地问到。
我瞪了她一眼,扯过纸塞进衣襟:“胡说什么,你没看见他是男的么。”
霜儿扁扁嘴:“男的就不能是心上人了么?”说完冲我挤眉弄眼。“非若哥哥,我刚才不小心瞄到你把他的画像塞
到衣服里去了。可是离心最近的那处呢。”
我咬咬牙,这小丫头,就知道窥人隐私,和清潋一个德行。
假怒要打,霜儿一下溜到了门口,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我去找清潋公子玩去了,你在这慢慢…咳…研究‘古文’
吧。”
笑声渐远,霜儿的到来的确为我们带来了不少的乐趣。
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叫我哥哥而叫清潋公子呢?!
女人心,难测!
树头树底风落絮,唯有闲愁,伴人黄昏雨。
我掏出画纸展开,眉头深锁。画是无意之中画的,却用心良深。真是无意识,还是潜意识。
顺着笔迹描划着他的眉眼。日久生隔,为何在我心中他的形象却愈加鲜明。
明明应该是要忘了的。就算不忘估计他也记不得我了。
时光荏苒,再美好的也过去了。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忘不了就埋起来当回忆吧。
苍雾天空。
当霜儿端着一盘盘温热的饭菜进来时,我们两个不会做饭只会吃的男人再度感动有个女人的好处。
普通的菜色,味不见得有多鲜美,肯定比不上外面的馆子。但大家围一起坐着。
有种温馨的味道在回升。
吃到半中央,清潋开口:“过几天有个武林盛会,去吧!”
看似问句,其实是肯定句。我夹了一筷子鱼放嘴里:“凑热闹么?”
清潋敲敲饭盆:“你当我们那么闲,是去找玉泉长老。”
霜儿含着筷子眨巴眨巴眼睛:“玉泉长老是谁?”
我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清潋,用眼神表示:咋解释?坦白说我们的身世?
清潋回之:无视。
我领会,继续问:“还找?玉泉长老摆明了回避我们。”
“回避也得找。没他我们压根就没办法知道怎么恢复……家族势力。”
这小子脑袋转得挺快,家族势力这词都被他想出来了。
霜儿见我们没理会她,翘着嘴。好一会才缓过来给我们布菜。
“带她么?”我指指霜儿。
“带。”清潋吃地头也不抬,含糊答到。
霜儿的脸有点绿,不满意我们当面讨论她的去留问题。
“你确定你脑子没发晕,那地方远么?”我有点惊讶,按理说带上霜儿就是徒增个拖后腿的,我以为找个好居处安
排她比较好。
“不远,就几天车程。”
“你怎么能确定在那一定能找到玉泉长老?”
“玉泉长老是出了名的喜欢凑热闹,我料定他一定去!”清潋说地信誓旦旦。
“……”
爱上妓院,喜欢凑热闹。再想想那天那人的样貌。在幻境的地位。汗…真是人不可貌象。
幻境中人果然与众不同。譬如清潋,玉泉,还有……我!
扒着饭,“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浩然
晴朗的早晨,露珠眯缝间的朝阳宛若一颗风华宝石,水色欲滴,辉煌绝代。
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可以忽略我肩膀上那一坨……鸟粪。
满车子扑腾乱飞,掉毛的杂鸟。
我咬咬牙,一把抓过来,扼住它的喉咙企图掐死它。
烂鸟,臭鸟。大清早就开始狂叫,声音又粗哑又难听。毛呛得我一直打喷嚏。还随处屙屎。
手中捏的杜鹃惊恐死亡的来临,开始放声大叫,惹来了饲鸟主人。
霜儿探头进来,我迅速把杜鹃往身后一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霜儿,东西都准备好了么,好了我们就可以出
发了。”
身后的杜鹃继续惨烈地啼鸣,似乎在控诉我的罪名。
我转头对着它挑眉沉笑,展开阴森的五指。杜鹃鸣声戛然而止,惊恐地退跳了两步,一头扎进枕垫堆再不出来。
霜儿怔怔地看着我。我转回冲她一笑,柔声问:“怎么了?”
霜儿摇了摇头,吞咽着口水:“还……还差干粮,我再去拿。”说完人如兔子一般冲进陋居。
清潋闻声出来,半垂着眼睑,咳了两声:“又欺负小杜鹃了?”
我拈过清潋的衣袖将肩膀上的鸟粪擦拭干净再甩回去。“没有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霜儿秉性纯良,特宝贝那破鸟
,怎敢轻易欺侮。”
撇了眼捧着干粮走来的霜儿,对清潋说:“车里口粮够了,霜儿拿来的就你们两人吃吧,我要补眠,劳驾你一会把
车开稳点,别吵着我。”说完就放下帏布,并划框施了禁入咒。闭上眼睛懒懒地躺在马车里。
车外传来清潋的哇哇大叫和霜儿的劝阻声。
拖出藏在枕垫底下的小杜鹃,手指伸进它的翅膀,轻轻搔着,感觉它温暖的内翼。小杜鹃舒服地发出呜呜声。
我不解,同样是天羽族人,花朝和霜儿怎么就相差那么多?
车轮碰着石块埂了一下,接着缓缓转动。
我提起杜鹃,发现它细腿上有轻微的划痕,用手摸了摸,受过伤的么?
右手上翻,中指碰出一缕微光,凑进杜鹃。
杜鹃却扑扑翅膀,逃开了。
我眯起双眼,难得这么善良用幻术给它治疗,居然给我逃了。
头一摆,不治拉倒。翻了个身,睡觉。
腰际被杜鹃的尖嘴啄了啄。
又想来讨好我,哼,门都没有。用手弹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咂咂嘴,累了!
烟熏火缭,漫山红光,众人竭声的嘶喊,痛苦的呻吟。房屋坍塌,燎原大火仿佛有手一般伸向每个人。
老人,小孩,孕妇,壮汉。
每一个人逃到哪,火就烧到哪。
整个山头被强势的火焰蔓延,哭喊连天,许多人在火堆里翻滚,痛苦异常。更多的人被火焚身而亡。
树倒尘起,无数硕雀向外扑飞。却硬生生地被一层屏障挡了回来。
半球紫光笼罩大地,将山头与外界隔绝。
圈内人无处逃窜,了失生机。许多人已失去意志,茫然等死。
圈外,静海林中,两个娇小的身影在拼命追逐。
“花朝,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生,快把凤尾笛还来。”霜儿满眼焦急愤怒,对着前面的身影狂喊。
花朝对着长空吹着口哨,一只仙鹤从云丛中飞来,直冲向花朝。
霜儿一甩长鞭,勒住花朝的腰,一卷一提,扯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扑上,抢夺她手中的笛子,嘴里还不住地说:“
松手,松手…”
花朝死死地攥着笛子,脸憋的青紫。手一转,弹出几根银针,刺中霜儿。
霜儿痛哼一声,手拽着花朝的裤脚。喘着粗气捂着痛处,艰难乞怜地说:“花朝,我求你了,把凤尾笛还给我,再
这样下去天羽会被灭族的。”
花朝凝望着遍野的火焰,一脚踹开霜儿:“灭族就灭族,与我何干?”说完转头就走。
霜儿爬了几步,再次拽住花朝:“你好歹也是天羽族人,怎么能这么说。”
花朝冷笑了几声:“天羽族人?你们有把我当人看么?”揪住霜儿的发髻,拎起。嗤笑道,“从小我就被人打被人
骂,干的是最粗重的活,吃的比畜生还差。就因为我爹是个凡人,我就活该被人唾弃、责骂?”
霜儿被扔到一旁,摔倒在地。满脸的烟灰泪水混成一团。张着嘴,痴痴地不说话。
花朝蔑视地瞧着她:“天之娇女,天羽族长之女,又如何?还不是象条狗一样趴这求我。”
霜儿嘴唇乌白颤抖:“只要你把凤尾笛还我,要我怎么样都行。”
花朝妩媚一笑,眼前金光亮闪:“我要你毕生修炼的趋鸟术。”
凤尾笛在空中旋转,凤尾延长,花朝闭眼,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霜儿在地上翻滚,抽搐,大声叫嚷,手指胡乱扯着头发,既而抓着地面,直到十甲断裂,血肉模糊。
凤尾之光消失,缩回原形,重新落到花朝手上。
霜儿面呈死灰,毫无生息。
花朝转头跨上仙鹤,驾驭飞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