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皇飞雪
皇飞雪  发于:2011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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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入火圈,想法儿相救他们的主子。

魏青鸾扯过郝文,抓准时机向厅外飞奔。他再也没有勇气去转头看一眼,那身后愈烧愈旺的烈火之中,师父用性命紧紧

扣住敌首的单薄身影;他听见兄弟们悲恸呼喝的叫喊,但也顾不上去阻止他们昏头胀脑地再冲进了火圈之中。

但被这火势所包围的,除了被齐红粉箍得动弹不得的赫连誉一人外,还有刚刚被他的“信义”所感动,而领着一帮弟子

一股脑向赫连誉杀去的丐帮等武林名门众多好手。他们全都在不知情中,便做了牵制赫连的弃卒。

这一把敌我俱焚的火,正是他魏青鸾点燃的。

颜家大宅沿袭江南宅第的建筑风格,四周高中间低,以成聚宝汇财的地势。因此适才安墨瑕等人打碎酒罐,酒水便顺着

地势渐渐淌入大厅。九卿数人按他先前部署,破解黑衣人阵法,向外冲突,此时自然位于酒水所包围的圈外。齐红粉在

包围的垓心钳制住赫连誉的同时,魏青鸾早扣了一手细针,几乎同时用“暗飞针”的手法打落了大厅壁上数十盏油灯,

各个方位火星溅入酒水之中,登时火光大盛,又燃着房梁,将火圈之内的众人团团围困。

火光一起,魏青鸾便拽过身边的郝文,尚未等他反应过来,便使尽全身气力,将他拖出厅外。

重露宫门规第二,不得使用除剑以外的兵器。因此,若换作九卿中除魏青鸾外任何一人,这等同时打落数十蜡烛的暗器

手法也是丝毫不会的;然而他魏青鸾,除了师父所教授的功夫外,他自幼精熟的魏家各项武艺,却也半点没有生疏。

“──二子!”郝文叫着他,急促地道,“不要管我,为什么要放火?三师叔怎么办!”

“我不过是要救活着的人!”魏青鸾咬牙道,“她有她的命。我们也有我们的命。”

郝文沉默半晌。他慢慢地松开了魏青鸾的手,但仍和他并肩而行,陡然问道:“那,赫连誉呢?”

魏青鸾苦笑摇头,道:“我当时佯装昏迷,却是在思索对策。然而绞尽脑汁,却想不到除此之外的胜算。师父自忖面对

赫连,无论如何也无法全身而退,便问我若她牺牲自己,能否有办法与赫连誉共赴黄泉。这也是她长久的期望。”

“我对师父说,倘若如此如此,定能杀了赫连誉,他们能同死在这火海之中……但其实,自然是骗她的。这一点小小的

计谋,若那么轻易便命丧其间,那么赫连也不是横行江湖数十年的魔头了。”

郝文还待再问,突然斜刺里冲出个人影来。两人大惊,道是赫连誉手下的那些黑衣人已救出主子,赶了上来,连忙挥开

长剑,便要刺去。谁料那人影竟然一口娇嫩的女子声音,惊惶地叫道:“魏……魏公子,是我!!”

两人连忙硬收了剑势,这才发现,眼前觳觫颤抖的少女,正是陈凤灯。

“凤灯?你怎么在这里?”魏青鸾倒没料到会是她,这里离颜家大宅很近,刚刚她应该随众人走远了才是。

“我……我……”陈凤灯红透了双颊,嗫嚅道,“我见你一直没有出来,挂心得很,担心你被捉住……颜家一干人都走

了地道逃走,我料想你们并不知道地道入口,万一被赫连世家……那……那……”

魏青鸾喜道:“你是说你知道颜家地道的入口?”

陈凤灯点了点头,领着他们拐过巷道,一面说道:“颜家自从十年之前险些被赫连灭族之后,便处处小心,建了这一处

四通八达的地道,以便万一打不过时,妇孺也能有处藏身……”

魏青鸾笑了笑道:“这倒是好法子,好英雄!”郝文从鼻腔里轻嗤了一声。

说话间已转进了颜家大宅不远处的一座桥头,却不上桥,而是转到桥孔之下,那半圆形的拱壁上竟然留有暗道。此时夏

季正旱,泥干水浅,不费力便攀进了拱壁之中。魏青鸾笑道:“若是洪汛之时,这暗道便不通了。”陈凤灯道:“这暗

门还有许多处,不同的时令可以用不同的门。”魏青鸾咂舌道:“不敢正面交锋,却是煞费心机。”

陈凤灯急道:“魏……公子,你没有看轻我罢?”魏青鸾奇道:“你救我和我大哥性命,我感激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看

轻你?”陈凤灯低头轻声道:“因……因为,我教你钻这暗道……还有我……我也算是……颜家的人……”

魏青鸾笑道:“傻丫头,你还没嫁人呢。你教我钻这暗道,我不也钻进来了?你魏公子我可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英

雄好汉!我啊,乃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只顾自己逃命的狗熊一个。”他这样说着,又想起齐红粉的死,多半还是自己

教唆而致,口中说着言语,脸上便渗着点苦涩出来,然而这不过一闪即逝。他想,大哥在旁边呢。

“我们这……究竟是要往哪里去?”

“总之是往最安全的地方去。”

一片漆黑的甬道之中,唯有若朝手中那一盏油灯的火光跳动着,映红了他的脸庞,那上面绽着令人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

“嗯。”

凌翎很放心地跟着他,连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渐渐放松下来,然后不自觉地便想起挡在他身前的游箬,双眼渐渐

模糊了,很想抽噎着大哭一场。然而稍一吸气,便觉胸口被赫连誉弹中的地方猛地剧痛,头脑一昏,便倒在若朝的背上

“喂,凌翎──”若朝急忙抱住了他,慢慢放躺在地上,道:“哪里受伤了?”凌翎几乎气喘不过,更不能说话,只是

指了指胸口。若朝道:“我看看。”扯开他衣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铜钱大小的一块乌青,正在胸口的“膻中穴”上

。这是人身的生死大穴,若不是赫连誉有心要玩玩他,力道稍欠,否则那一弹之下,必死无疑,哪里还能摊到现在。

只这片刻之间,凌翎喘得更加难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透不出来,浑身冷汗涔涔而下,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的身子便

如三九天的冰水,彻骨透寒。若朝仿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他难受得两眼盈盈下泪,心中一酸,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右手替他抚着背脊,喃喃道:“没事,不难过了,一会就不难过了……”他拧紧眉头,不让凌翎看见自己的表情,左手

慢慢地掣出一柄匕首,对准了凌翎的后心。

凌翎艰难地吐纳呼吸,简直是从生命的缝隙里硬挤着字句,若朝免不得顿一顿,想听他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句:“对…

…不起,……先前……错怪……了……你……”滚烫的气息带着这些字句吹拂过他的耳鬓,搅起心池变作沸水,愣生生

翻滚不停。

持匕的手臂僵在半空,若朝暗叹一声,扔下匕首,回手去兜内掏出一粒丸药来,喂进凌翎的口中;又脱下自己身上外袍

,裹住他那因为发冷而颤抖的身体。

“……翎。”

不知这难摊的时刻持续了多久,若朝再唤他时,凌翎已经安稳地睡去了,枕着若朝的胸口,睡得很沈,长长的眼睫上还

挂着几滴尚未干却的泪珠儿。

“真是爱哭的家伙……”若朝微微笑了,轻抚过凌翎那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不过,……有个好听的名字呢。”

推开厚重的石门,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夏天的清晨总是来得很早,四周的寂静也透着宁静安详的感觉。魏青鸾轻舒

了一口气,多少心头重担猛地卸下,登时骨骼和神经的疼痛全然涌进脑中。他撑着点清醒地意识仍在想着,即使赫连誉

随后脱身再派黑衣人来寻找他们,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了。

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吧。接下来,免不得还要联络失散的兄弟们,设法取回师父的骨灰,然后回山埋葬……他的头隐

隐作痛。理性告诉他,颜家大宅最近是去不得了。然而师父的骨灰和遗物,却总也得想法取回。若连这一节也做不到,

那么这十年的养教之恩,那最后的生死相托,却又当如何报偿。

“大哥,我……累得很。”魏青鸾只觉得眼前渐渐朦胧,背后黏腻的感觉,想必不是汗水,而是适才激战之中挣得更加

深了的伤口正在流血,血液渐渐凝固,便连同衣服一起,慢慢结痂。

他恨不得当场就在这泥土地上睡去,却猛听见耳边一声急促的惨呼,低头看时,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一人,

而那人的背上,有一柄染成血红的长剑正慢慢地抽出。

挽束的长发,已然散落满脸;苍白的面孔,沾上几点泥星。但魏青鸾仍然认出了她──就在刚刚他们还一起推开了暗道

的门,那个总是红着脸,吞吞吐吐地喊自己“魏公子”的陈凤灯,如今躺在这泥地上,在渐渐炎热的气温之中渐渐冰冷

魏青鸾几乎一个踉跄摔倒下去。若是平时,他的大哥总会立刻揽住他的肩膀,或者扶住他的腰身。

然而这一次没有。

这一次,迎上他脸面的是郝文的长剑,被染做血红的剑身之后是洁白温润的玉柄,温润的玉柄之后是那自己看惯了的,

喜怒不形于色的坦荡面容。

“二子,你之前说过,各人有各人的命。”

“你有你的命,我也有我的命。”

“我们本不是同路的人。”

第十五回 血染满庭芳(完)

“主公,请快一点,这里横梁要塌了!”

赫连誉立在重重火圈的中心,脸上浸淫着近乎爽朗的残忍,嘴角轻挑成兴奋不已的弧度。大厅内许多未及逃出的武林正

派好手惨呼的声音,在他听来便如同仙乐齐鸣。他微微皱起眉头,思索道:“适才那个装死的小鼠儿……叫什么来着…

…青……什么的……?”

“主公!”火势更旺了,在如此干燥的天气里,木梁极易着火。黑衣人急促的语调表明,即使是他们,现下也很难在如

此火势之中确保退路了。

然而赫连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可打断他的思路,道:“你们先出去。”

“可是……”

“这是战书呢,那个小鼠儿下给我的战书。他用玉石俱焚的法子,要将我埋身火海。我若要别人帮着才能出去,那就有

愧我赫连誉纵横江湖二十年的名头。”他眼里难以抑制这甫逢敌手后的兴奋,冷笑道:“我今日便告诉他,什么叫做‘

赫连誉’!”

黑衣人众再无异议,行了礼,转身从火海中脱身而去。他们隐隐听见背后传来赫连誉陡然欣喜大笑的声音:“是了!是

了!我想起了,他是‘魏青鸾’!红粉管他叫做‘青鸾’!!哈哈!!!”他看了看自己怀中已然冰冷的齐红粉的尸身

,柔声道:“你说对吧,红粉?”手腕暗传内力,一股邪惑真气涌塞臂膊,威力之大,便似万柄尖刀向外猛突,竟将齐

红粉的尸身当即撕成粉碎。

他纵声大笑,何止声动梁尘,分明声动九霄。那几欲烧断的横梁哪里经得住他这样一震,层层断裂开来,猛地砸下;厅

内尚不及逃出包围的众人,都一并湮没在这断瓦残垣之间,被熊熊烈火焚尽。

然而在这砸落瞬间,赫连誉早已身形涌动,拔地而起,穿过那层层碎裂的屋瓦缝隙,便如啸月之枭,破笼而出,直上青

空深处。但见漫天火星之上,一人踊火而出,潇洒寰身,稳稳落在那一堆断瓦残垣的最高处,看脚下火焰肆虐,却仿佛

敬畏他一般,离他总有寸许的距离。

他冷冷地笑着,仿佛一只孤高的巨禽,栖息在地狱的业火顶端。周围对他敬畏不已的黑衣人众,此时都跪下身来,道:

“属下无能。主公,请下令继续追捕‘重露九卿’。”

赫连誉跃下瓦砾废墟,背起双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他们若能多活几日,也倒多受些折磨。”他回头看了看那在大火中倒塌的颜家大宅,禁不住微微扬起了唇

角,“虽说能做到这步,当真很了不得了,魏青鸾……”

他突然间满脸得色,咯咯地笑出声来,续道:“况且,先前埋下的‘种子’,此时也该发芽了罢?”

“大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魏青鸾觉得自己的声线有些打颤,那指着他脸庞的剑尖上正反射着刚刚升起的朝阳,晃得他睁不开眼。

“我知道。”回应他的是郝文向来平静无波的语句。然而若是平日,这语句里总归得带点不被人轻易察觉的情愫,那是

专属于魏青鸾一人的特权。

可如今什么也不剩下,好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魏青鸾苦笑了一霎,道:“我现在不是大哥的对手──也从没想过要当大哥的对手。大哥有什么话就吩咐罢。”

郝文的剑尖微微抖了抖。他道:“你转过身去。”

魏青鸾依言而行。他心中倏尔转过最坏的打算,若转身过后便被长剑透心而过的话,那便立刻向后倒下罢,哪怕被刺得

更深,也要倒进大哥的怀里,好好地睡去。

郝文慢慢地说道:“我教你转过身来时,你再转过来。这一次不是玩笑。否则……”魏青鸾感到冰冷的剑尖抵在他背心

的伤口处,微微用力。他觉得那刚结的血痂又被挑破了口子,痛得浑身略一颤抖,那剑却仿佛也感觉到了似的,立即放

松力道,离他远了一些。

魏青鸾在心底暗自一笑。到底是他的大哥,他最清楚不过。

“二子,……对不住。我们就此别过罢。”

魏青鸾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低头瞥去,陈凤灯的尸身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但他决定不问,

虽然有些事情早已心知肚明。

魏青鸾阖上双眼,道:“大哥。你要去的地方,我不能和你一起么。”

郝文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能。”他顿一顿,加紧快走了几步,又犹豫着,补上一句,“那是我自己的输赢

。”

魏青鸾轻撇双唇,微微笑了,这个答案似乎令他相当满意。他再不顾郝文先前吩咐他的话语,猛地转过身来,叫一声:

“大哥!”却是陡然拔出双剑,倒转剑尖,朝自己的脸孔划落下去。

郝文见这一幕,惊呼出声,双足飞踏,迅急赶至,更不顾它,全力扯开魏青鸾那持剑的双手,然而已然迟了一步,那双

剑齐下,虽被这一扯力道减轻了几分,然而仍然在那俊秀的脸上划出了两道齐整的血道,正从眉中一直落到颧下,便似

两行长长的泪痕。

鲜血喷涌,一时间将魏青鸾那张白净的脸孔染成了血红。郝文惊得手足无措,连忙撕扯内襟,替他扎起,见他似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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