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卿衣
卿衣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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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我这样热爱工作的人,病情稍微好转,当然就要立刻回到岗位来为人民服务.”我说,心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笑.

“你白来了.”小赵说:“大家都回去了,头儿也不在.”

我差点以为听错了:“什么?回哪儿去了?”

“回家啊.”孙刚笑着说:“今天早上,几个派出所的同事就把那个专杀老头的混蛋逮着了!那个混蛋杀人下手狠,胆子却特小,吓他两下,还没怎么认真开打呢,就全交待了.现在已经正式移交拘留所了.头儿说,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就补半天假,让大家回去休息.”


这真的是个沉重的打击.我想不到就在我装病的这半天里面,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没能亲自参加审理那个杀人狂让我非常遗憾,我实在很想在他身上狠狠的踹上两脚来发泄这几天一肚子的晦气.而且我还白白的浪费了一天病假,我真是个笨蛋.


他们两个都笑嘻嘻的看着我,我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尽量不让他们看到我心中的沮丧和后悔.

“怎么都没人通知我?”我表情僵硬的说.

“琉璃有打电话给你,你的电话不通.”孙刚开心的说.

自作孽,不可活.

我喃喃的骂了一句:“他妈的.”

然后我垂头丧气的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打开了桌面的電腦.

“咦,你不回去吗?”小赵诧异的问我.

“烦着呢,别理我.”我没好气的说.

可能真的看到我脸色不好,他和孙刚都没再和我说话了.我在这边查询着電腦资料,他们在那边继续津津有味谈论着今天早上破获的杀人案.

“那小子也太狂了,明知道是严打期间,还敢顶风作案”,“那不是狂,那是蠢,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穷慌了的蠢蛋”,“他下手也真黑,为一百把块钱也可以杀个人”,“妈的,招得太快了,老子还没过手瘾”诸如之类的对话不断的飘到我的耳朵边来.


雷峰同志说,对朋友要象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要象严冬般的无情.所以无论对外是怎样宣传的,事实上我们对捕获的人犯的确冷酷无情.软一点的,比如象这次抓到的这个,会很让我们感到无趣,我们比较喜欢硬骨头的那种,我们要把这种好汉改造得贴贴服服的,让他从此之后虽然对警察恨之入骨,但只要一看到我们的身影就会从心底里发出抖来,在我们面前永远只有俯首贴耳的来舔我们的皮鞋底.


我现在也其实很想找个人狠狠的打一顿.

我查了程明的档案,他的确是北京政法大学毕业,而在此之前,我们根本没有注意过他们两个人的学籍,毕竟查案不是招聘.为什么程明承认李信如是他的同学呢?李梅一开始也说程明是李信如的大学同学,这说明李信如当初也是如此向李梅介绍程明的.而且他们两个人毕业的时间也不一样,程明比李信如早一年毕业,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我把李信如的履历表细细的梳理了一遍,我发现李信如和程明高中的确是同一年毕业的,然而大学却比程明晚一年毕业,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学分不够?我记得程明对我说过,李信如在读书时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学生,所以应该不存在这种情况.


我试着拨打李信如曾就读的市二十九中高中部的电话,但线路一直不通.看来只有我亲自跑一趟了.李信如的履历实在疑点重重.

市二十九中是我们这里的重点中学,是不少孩子和家长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入的名校,但是它的高中部一般只收自己本校的初中毕业生,收生相当严格,外校学生只有极少数相当拔尖的人物才可以破格收纳,象我这样的孩子当初只有望城兴叹的份儿.在我读中学那会儿,只觉得这里面出来的学生个个趾高气扬,带着一脸优等生的讨打相.直到我这次真真正正走进去了,才发现这所学校完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习碉堡.已经是下课时间了,站在走廊玩的孩子只是少数,整班整班的学生还在教室伏案疾书,老师们还在讲台上讲得声斯力竭,到处都张贴着“最后冲刺”,“离全市统考还有四十一天”之类恐怖的标语,一些孩子走过我身边,口里念念有词,原来他们一边走?芬槐咴诒秤⒂铮吹秸庵终笫疲壹蛑鼻煨说背趺挥谢崛攵琳馑醒В业难贝蟛糠菔焙蚧故峭炖值模挥辛粝鹿庵趾诎档募且洌?


我在一个体育老师的指点下,找到了学生档案室.

走进档案室,闻到的是一种纸张堆积与灰尘构成的特有的尘香味,有一种往日的气息扑面而来.管档案的是一个温和的老女人,坐在藤椅织着毛衣,她大概是这所学习堡垒里最清闲的人了.我向她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来意,她放下毛衣,从其中一个大柜子里抱出一大堆文档,示意我自己慢慢看.然后她又坐回了藤椅,拿起了毛衣针,我看她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在档案室消磨的这一个下午并没有白费,我找到了李信如当年的档案,他顺利的在这所重点中学里完成了学业,这一点无庸置疑.他的高中毕业成绩十分优异.我还找到了他从前的班主任,这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子,穿著很旧但是很干凈的灰夹克,正是电视里那种常见的知识分子形象.他本来已经退休了,但由于教学经验丰富,被学校反聘来做教导主任.就象一切兢兢业业的好老师一样,提到二十年前的学生,他只是想了想就回忆起来了.


“对,对,李信如,我记得他.”他说:“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样子挺招女孩子喜欢的,他爸爸是我们教委的干部,后来上调到教育局去当了一个处长还是副局长什么的.那时候大学还没开始普招,考大学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孩子挺不容易的,一下子考到北京去了,可给我们班长脸了.”


“北京?”

“对,北京政法大学.那时候我还说,这孩子记忆力惊人,读法律一定没问题.”

我有点胡涂了:“但是,我记得李信如的履历表上说他是西政毕业的啊.”

“没错.”他点点头:“一开始他是考上了北京政法大学,可是后来不知道在学校里犯了什么事儿,被逼退学了,他爸用他手上的关系,把儿子安排到我们学校高三来插了两个月的班,紧跟着这一年他重考,这一次他考的是西南政法大学.”


我恍然大悟.

程明说李信如是他的同学,果然没错.他们的确同过学,虽然只有一年时间,不过很显然,两人成了朋友.

我的心里如释重负.

“那么,您知道他在北政犯了什么错误以致退学吗?”

刑警这一行,让我有了一种要把一切搞得清清楚楚的职业病.

“到底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生活作风上的问题.”老师说:“我也是听其它老师传的风言风语,不过好象是因为这孩子和当时北政的一位老师搞上了师生恋,结果被发现了,李信如还好,只是被迫退了学,那老师结了婚的,家庭破裂不说,工作也完了,后来好象还神经不太正常了,总之下场挺惨的.”


李信如走到哪里,好象总是绯闻缠身,他这种坏习惯终究会害他死在女人手上.不过他也的确祸害过不少女人,要说到神经不太正常,我觉得他身边的女人,李梅,李染,神经好象都异于常人.所谓红颜祸水,就是这个意思吧.


“您知道那老师叫什么名字吗?”

“不太清楚.”老头子笑了:“北政的讲师,我不认识.就这也不一定可靠,道听途说罢了.”

“谢谢你.很抱歉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这时天色已经晚,学生们开始上晚自习了.我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于是起身告辞.

“哪里哪里,祝你早日破案.”

老教师一直把我送到办公室门口.最后我和他握手告别,也许是长年握粉?实脑颍氖址浅C和干燥.

我很想知道李信如到底在北政闯了什么祸,但是今天天色已晚,那边恐怕已经下班了,只好明天再查.

晚一点的时候程明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刚和朋友喝完酒,跟着打算找个KTV包房玩玩,他在厕所里给我打的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我现在在做什么,我跟他说那阿伯杀手抓到了,他说那明天见个面吧,我说好啊,然后就收线了.


在某一瞬间我突然想到,李信如是程明的好朋友,而李信如是个美男子,程明会不会……?但随即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了解象我和程明这样的男人,也了解象李信如那样的男人.在清楚的明白对方的性取向时,我们是绝不会去招惹的.否则只是惹来厌恶和躲避罢了.


我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从前念中学时,曾喜欢过我们学校足球队的队长.那时候我和他一起踢球,一起打架斗殴,我和他称兄道弟.只是我宁死也不愿让他知道我其实是喜欢他.如果看到他对我露出鄙视嫌恶的眼神,那还真不如杀了我呢.


这是一个异性恋的社会,同性恋者隐匿其中,就象一群见不得光的怪物.不知是谁定出一套道德规范,而要求人人遵守,它就象铁处女一样冷酷强硬,杀人无血.如果被周围的人得知了你和他们不同,你就象浑身沾满病菌的老鼠,人人都侧目而视,人人都避之不及,人人都可以在背后对你任意嘲笑,大肆污蔑,你的身上会被贴满病态和下贱的卷标,世上根本毫无你的立足之地.


象李信如那种迷恋女人的男人,一定比普通男人更对同性恋抱着偏执和痛恶的态度.

这些,程明不会不懂得.

他是律师,有身份有地位,绝不会冒这种险.而且,他出得起钱,什么样的漂亮男人得不到?我曾经听阿文说过一些有钱人坐飞机到泰国去找那些十六七岁俊秀少年的故事.阿文说泰国人皮肤虽然微黑,但人种瘦小秀丽,那里的美少年又便宜又温驯可爱,难怪泰国以人妖著名.


我的心其实也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我本来打算在我把存折上最后那点钱折腾光以前,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泰国,但我遇到了程明.

性为因为有爱而更加美好,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喜欢他,我想相信他.也但愿他值得我相信.

23)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人一生之中,总会有一个这样的时候,有那么一件事,或有那么一个人,一想起来就会令你心里隐隐作痛,你会说,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如果当初我不……本来事情可以不必如此……如果我不曾这样……


诸如此类.

可是一切已经发生,已经无可挽回.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面临着无数的问题,我们的生活本就是由一连串的选择所组成──今天要不要出去吃饭?我要不要和那个男人分手?我要不要接受这份新的工作?我是不是应该放弃读大学的念头……


而无论怎样选择,犹豫的原因只会有一个,就是令自己将来不会后悔.可是人总是会后悔的,因为你在做出判断的那一刻,并不知道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你以为你知道,可是实际上你并不知道.有时候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把答案揭开于你眼底,而有时候,你永远也不知道答案究竟是错还是对.


那一天,我就是抱着对将来模模糊糊的幸福期望入睡的,那一天,我是一个喜欢着程明的小警察.

在那一天,我相信程明也同样的喜欢我.

我不是善于辩论的人,可我甚至在睡前,还是在心里为喜欢的人找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那天夜里我睡得挺踏实的,自从认识程明以来,我的生活规律了不少,再没有出现宿醉或彻夜泡在男色酒吧之类的状况.我自己也认为这是是一个可喜的改变.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觉得精力充沛,我对自己说,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将是我一生中最混乱的一天.

那天早上我刚出门,手机就响了.

我拿起来看了看,是李染的手机号,当时我嘴里正咬着一口包子,不方便讲电话,而且和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讲的,所以我没接就挂机了.我想我的意思,这小妞应该很明白了吧,我对她没意思,多拒绝她几次,她也就该知趣了.但是很快的她又打过来了,这一次她好象很顽强.我本来想再次挂机的,但突然转念一想,莫非她的确是有什么要紧事?大清早的她应该不是又在酒吧喝了酒没钱给吧.


“喂?”我口里含着包子,含含糊糊的说.

“陈子鱼,你在哪儿?”我听到了李染的声音,好象有点压抑.

“正打算去上班啊,还能在哪儿?”

“你能过来一下吗?”她的确好象很烦恼:“我心里好烦.”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有没有搞错,就凭你心里烦,我就得大清早的旷工跑去陪你?别说她不是我女朋友,就是我女朋友,也不可能!

“我看你是闲得慌.”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跟她说:“心里烦就睡睡吧,睡醒了一觉就没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轻的说:“你不来就算了,没关系.”

然后电话就挂线了.

我吃完了包子,将擦手的油浸浸的纸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今天怎么这样温柔?简直不象平时的李染.

她到底怎么了?

说实话,这段时间对李梅展开了比较深入的调查,我已经开始怀疑李梅是否杀死李信如的真正凶手.

也许在最初的时候,我的确是把重点怀疑的目光投在李梅身上.因为谋杀亲夫的案例实在数不胜数,而且李梅又是李信如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所以她的怀疑最为深重.可是,接触她越多,我就越觉得,李梅也许真的是一个表里如一的,柔弱的,善良的,无助的女人.我觉得她并不具备谋杀者那种不顾一切,鱼死网破的决心和横蛮,这在她对于李染与她丈夫之间的家丑就可以看出来.如果她要杀李信如,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和动机,可是她没有,她选择的还是退缩和忍让,在我看来,自杀是一种最最消极的逃避和退缩.然后她和李信如搭成了协议,一套房子,换来了事情的解决,这套房子,实际上也真正的把李信如从她的生命中割舍了出去.在后来,她已经完全不在意李信如的存在了,她只是想要有一个家,她不想失去这一个家.她不应当破坏她已经拥有的这一个“家”.正如她所说的,她经历过生与死,所以她很珍惜目前的生活与生命,她不会想要突然的破坏它,更何况破坏的手法是最惊骇的凶杀.


上一次开会的时候,我向头儿提出过我的怀疑,可是头儿却不置可否.我们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所以李梅的案情一直就处于胶着的状态.可是如果你问我,是否相信犯下双重谋杀案的人是李梅,我的回答是不相信.


但这并不是我相信不相信能解决的问题.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是法院的事.而我所能做的只是,如果我心存怀疑,那么我就有义务去尽力找去真正的嫌犯.

我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给琉璃.

电话刚一接通,我就听到琉璃不耐烦的尖叫:“陈子鱼你真是讨厌死了!你又想做什么?病还没好吗?”

“不是不是,这次不是请病假.”我赶紧好言好语的哄她:“琉璃你误会我了不是.是这样的,我刚接到李染给我打的一个电话,我觉得她有点不对劲,我得赶过去看看,呆会儿头儿点名的时候你帮我跟他解释一声.”


“真的?”琉璃大为怀疑.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美女,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每个人都有弱点,琉璃的弱点是她是美女,美女总是容易飘飘然的,尤其是在被人恭维之后.她轻笑了两声:“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吧,反正你回来也得写报告.”

“是,是.”

然后我打车直奔李染的家而去.

上一次来的时候,和那个小区的农村退伍兵警卫聊过几句,他还认得我.这次他没为难为我,直接就让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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