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吟——”托起他的下巴,把那墨玉没有焦距的眼对上自己。“你只能看著我,想著我!在你三岁那年——第一次见你就决定了,你是我的人!不准有其他念头,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人!”
“我只喜欢!”未吟突然冷静的脱口而出。是因为对菁疆独占宣言的潜意识抵触…还是基於对心里那火红温暖记忆的信任…未吟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说出来轻松了,“他会来救我!”
菁疆呆木一下,退到中央的虎皮椅懒懒坐下。大笑……然後,那招牌式的揶揄挂在嘴角。“我的小未吟,你真可爱!你从未曾怀疑过…也从未曾去想过吗?你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单纯的你喜欢你讨厌吗?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
菁疆的话越说越冰冷,越说越僵硬。“三年前,我潜进宫去带你出来时…迎面就撞上了你弟弟——广陵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他看著抱著你的我,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而你那疼爱你父皇——你以为他真的找你三年都找不到?他可是皇帝,皇帝…是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早就知道你在我这了,因为,要我替他守边,他就不会来要人。你不过是他可以多次利用的饵!你弄清楚了,把你和你的生生扯开的——就是他——而不是我!至於你那个心心念念的,他更没有一点在乎你!在自己的理想和你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而且,在他离开之前我曾经照会过他——凡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抢过来,否则就会失去!他还是丢下了你——这句话可是你父皇的名言,你难道从没听他说过?最重要的是——你的,他自身难保……”
有人说看不见的人,听觉特别灵敏。是的,菁疆的话不仅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连脑袋里的嗡嗡声也是清晰有加,身上的袄子滑落,寒冷铺天盖地袭来。
你不知道吧,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是给他一种负担,会让人想逃避……
第四章 找寻
北疆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驻守王朝整个的西北边陲,王府在西都。金菁疆,北疆王的独生儿子,王位的直接继承者,现为西北大将军。有种感觉,未吟就在那里!将返家的行程改为了西北,沿路打听未吟的消息。在路经上梁的时候却意外的遇上了春姐的舞团。三年了,大家都没有太多改变,只是又加入了不少新面孔。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各自寒暄过後,春姐决定舞团也去西都。为了不让觉得愧疚,就要求依旧在舞团表演。今天,舞团到达同城,从这里开始已经是北疆王的辖地。从同城往北,要经过一小段一天路程的草原才能到西都;决定在这里,过一晚明天上路。
城郊,天已经渐渐暗下,舞团开始扎营。越往北边,风就越刮得呼呼做响。同城里到处还被白雪盖顶,又不甚繁华,显得特别的清冷。
“小啊,别在那里发呆呀,帮忙扯一下绳子!”对面的金发男子把一根粗绳扔到他脚边,唤回游走的思绪。
“噢,好……!”赶紧帮手。
入夜,扎好的营帐。围著燃起的柴火不停的走圈。
“哎,我说小,你不要转了好不好?”金色卷发的男子把自己团团裹在毯子里,一边东倒西歪的闪避团里玩杂耍的两个小孩的吵闹。“我头都花掉了!”
“小士,人家心情不好时,别火上浇油!”春姐把烟杆伸进火焰点火。
“啊,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情绪造成的困惑,连忙道歉。“都是我不好,早知这样,当初就该带他走的远远的。”一路没有未吟的任何讯息,有点心浮气燥,坐下火边。
“喂——”大手狠敲他一下“你下面到底有没有长大一点啊?现在来说早知道这种话……我要是早知道,三年前就拿绳子捆了你,免得被你祸害终生!”叫小士的男子嘴里不依不饶的玩笑,青蓝的眼却是认真。
“现在…照小所猜测,那个叫未吟的孩子可能被北疆王的儿子——小王爷掳走了。”沉音双眸紧闭,眼睛虽然看不见,思维却相当敏锐。“既然有意为之,就不会堂而皇之的带回王府,那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依我女人的直觉看来…那小子绝对金屋藏娇——把他藏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地方!”吐口烟圈,春姐说的把握十足。
紧拧著眉,有可能的,有可能的,他们说的都有可能!那个男人有著一对充满野心和占有欲的眼睛。“不管怎样,我也要去那里找一下。”
“你打算怎么进去王府?”士直接问出重点.
“那还不简单,我们就在王府外摆场子演出;我就不信…王府的人不出来看!到时,小就偷潜进去。”春姐轻扭腰肢,凤目含情,十二分相信自己魅力。
“那太危险了!”沉音当下否决。“北疆王素以治军统将著称,现在还握有王朝三分之一的兵权;他的府第一定防卫森严。又不熟悉地形,加之几乎没什麽平面方向感;更何况…以那小王爷可以轻车熟路进宫带走太子的手法……就知晓其中厉害。再说…假设可以成功进入,并找到未吟,他毫无武功,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哇——照你这麽说,我们根本不用去了!”士夸张的一幅受不了的表情.
“我们可以直接进去!”沉音此语一出,惹得六目交错。
“直接进去?”疑问。
“嗯,据我所知…这位北疆王也是性情中人,雅俗赏之;他只娶了一位妻子,也就是现在的北疆王妃…是个江湖人士;两人的结合还被传为美谈。我们先递表演贴子进府,如果被接下了,就可大大方方进去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到时,就扮成女孩子。”
“你觉得他会接吗?”小士挠著卷发不可置信。
“试试看。”沉音微微一笑。那个孩子相当认真,且相当坦诚的对待自己的感情;他原本就是非常纯真的人,没有世俗的七拐八弯…世间的每一份美好感情都值得全力去呵护,因为弥足珍贵!
“唰唰唰——!”厚厚的雪地被践踏得不堪入目,粗犷的男人们正释放雄性的野蛮和力量。在战场上活命并取得胜利——就是军人的最终目标!菁疆满意的巡视著部下们的操练。今天蓝天浩雪,广阔无垠出奇美丽,心情也异常舒畅,如能纵马弛骋一番,更痛快!眼睛不由瞥到山顶那一间独立的大帐篷,笑意爬上脸,勒转马绳,径直冲上去!
没有事可坐,没有人…可想。未吟任自己每日这麽机械的呆坐,等待死亡。听著加尼雅哼著不成调的曲,咚咚的跑来跑去不知在忙什麽。“在理想与你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菁疆的话又刺入耳膜。是啊,也许当初是自己做了一个温暖的美梦吧!
“咻——”帘帐被掀开,自己被过裹进一具再熟悉不过的躯体,带入一片冰冷当中。菁疆抱著未吟上马“宝贝,走了——!”大力拍一下追云驹的脖颈,它就撒开了蹄,狂奔。
风急速的掠过耳际,生疼,生疼,背後强有力的心跳,和著马背规律的跨动,带起了自己心脏的急跳,这是在……骑马?
“未吟——我带你去看我的世界!”菁疆大力在他耳旁喊出。
“嗒~~嗒~”雪白的马载著两人,踩著皑皑白雪,如利箭飞过——“哗——”一大群操练的兵士亦呼喊著策马跟去,溅起雪花无数……
“呜~~好冷,好冷,!”士在马队前一直嘟囔“什麽鬼地方,越走越冷!”
也不禁缩缩脖子,的确很冷!西北的冬天如此,未吟会受不了的。握著缰绳的手冻得冰痛冰痛,白雪间,依稀回露出青绿点点,未吟,你在哪呢?
沉音和春姐一行都坐在後面的几辆大车里。一如当年,他们毫无怨言的迁就著自己的任性。今天必须穿过这段狭长的草原进城。
“答啦~答啦~~”轰隆的声音由远而近,一大队人马踩的血飞泥扬的踏将横向前面。远远的也看不清是些什麽人,真疯狂的飑马!无言望著那群马蹄跃动…突然间觉得……心慌得很!
“怎样?未吟——你听到了吗?这些声音——这就是我的世界!总有一天,我要它们踩遍整个天下!”菁疆张狂的话语响在未吟耳畔,淹没在纷沓的马蹄声里。从未有过的急速奔驰捣乱了五赃六腑,整个人都颠碎了!未吟只的更加把自己缩进菁疆弯曲包围怀里.好难受…好难受!
一横一竖,就像一个大十字——两队人马在白雪大地交错而过。
“走了——小,呆在那里当心变成冰雕!”士回头招呼目光仍在追随飞驰过去马群的.
“哦,来了!驾——”到底是什麽?抓一下胸口,刚刚这里强烈的慌张。
西都。繁华不比皇都,热闹更胜一筹。街市之房屋商铺整齐林立,各式的人们著各式的衣服往来接踵。早听说西都是个各民族杂居的大城市,是大西北的首府,向来有小皇都之称,相较之下还透著一股皇朝或缺的人情味。北疆王府非常好找,它就是西都的中心。王府正门外围是一个大广场,中央有一高大纤美的白玉石仕女涴水雕,有涓涓细流,从雕像微裸肩部的水瓶流入下面的水池。淡雪下的屋顶露出了原本绚丽的色彩,一切现得生机勃勃。
“乖乖!”士在人群里穿梭:“这次真来对地方了,喔——好多美人,看来在这里住个十年八载的也不错!”
“你做梦吧!”春姐煞是不屑。
很开化的地方。与海那边的很多外邦城市有著惊人的神似,却有深深凝固著金月王朝骨子里的古老内敛神韵。沉音已将贴子递交给大门的军士送入府内。半盏茶工夫,军士小跑步过来,说请进。出乎意料的顺利。
被安置在一个别致的院落。一路走进来,王府的构造是大开大阔的,绝没有江南皇城里的故意雕琢细致,很简约,几乎没有守卫军,又是一个意料之外。
有点自我安慰的打量自己身著女装,一走路就假胸就会上下摩噌,小士说很可爱。虽说是假的,贴在自己身上被他摸摸的就觉得挺奇怪。正要出院子去查看一番;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跨进院门,两人差点撞上。
中年人轻笑“小心!”转向沉音,“你是琴师吧,请随我来一下。”
“,沉音叫他:“你跟我一起来。”中年男子看一眼,没有说什麽,又先一步走出院子。奇怪,有点奇怪!静静跟在沉音身後。进了王府的沉音,一直在失神,刚还打碎了茶杯,他一向是眼瞎心明的,行为严谨有序,记忆中未曾有过失态。可…
一座竹阁楼,踏上楼梯时,正对著沉音手的视线,看到了那不自然的抖动。二楼,淡雅别致;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立在栏边,她有一对灵动似水的茶色眼眸。
中年男人行礼“王妃,他来了。”
“嗯,你下去吧。”她,慢慢的走过来,走到沉音面前站定,望著他紧闭的眼,那样的神色,怎麽说呢,觉得是一种情,一种回忆的情——
“师兄……”她开口,“你…好吗?”
“……我…很好。”觉得沉音连声音也在抖了。
“坐。”她笑了,有失落。转眼瞥到:“这位是——?”
“我女儿。”沉音不抖了,说完这句话似乎让他吃进了定心丸。满眼疑惑却只是凝成礼貌的笑容向她,不要怀疑,沉音是值的信任的。
“这麽漂亮的女儿,我们该结成亲家喔!”有男人的声音在梯口响起。转头,不能压制的吃惊全部收入他漆黑的金眸里。他眼脚微皱的纹理都往上牵动著——“皇上!!”
“哦?你见过皇上?”他过来,坐下。让看到他的右脸上一道陈旧的寸长疤痕;和某人极像的促狭的笑。认错人了,他不是惠廉帝!虽然长像一模一样,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阴,一个阳。“怎麽?沉音,你把你女儿送到宫里去了吗?”
“王——爷!”美丽王妃轻呼爱人的名号,有些许宠溺的责怪。这个男人就是北疆王。
“说笑了,山野粗民,怎能登贵雅之堂…无礼上门扰欠…是想打听一个人。”沉音轻笑的一声带回冷静,“前任太子,金未吟,在这里吗?”
……
“没有,听说,他三年前失踪了,皇兄曾派人前往西都寻找。”北疆王回答得简约认真。 “那麽,”沉音起身:“打扰了!”走向梯子。
“师兄?”王妃起身欲言终又止,沉音顿一下脚步终未回头:“请欣赏晚上的表演。”
“既是山野粗民,怎么打听前认太子呢?你们有关系?”北疆王淡言淡语却让刹的提起了心——好个心思细密的王爷!
“听闻未吟太子的琴艺…天下无双,在下仰慕而已,想交一知己。”沉音回答。
“呵呵……以琴达意,雅致!沉音,这么久不见,来这里,只为寻琴会音?”
“是…吧……”沉音踏下了楼梯。在下梯的一瞬,看到一灌非常眼熟的枝桠,覆著薄雪,白色入眼,那是……梨树?
沉音说,不好意思,要你扮成女子其实是自己的私心,因为不想让看她抱歉神情。她,北疆王妃厉雪菁,是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一直以为…她,有一天就会是自己的新娘;直到…她那天救回一个男人,就是青年的北疆王;他被人追杀——她爱上了他,为他去挡闪避不了的毒针;他爱她,就为她去接下了那两根毒针,射在眼睛里。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容易,只要她快乐就好了!,未吟不在这里,他对我不会撒谎。
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容易吗?为什麽也有人说,在爱人之前…先学著恨人吧!未吟…也许……你在恨我吧,恨我答应你却失信於你;所以你要离开我,让我再也找不到你,是吗?
记忆会随著时间的流逝而越飘越远吗?就是这样——只要希望就会失望,只要相信就会被被叛。金菁疆,这个自己应该称之为堂兄的男人;对自己的执念始於那麽久远,延续至今,夜夜如抱女人般在自己身上辗转爱恋,激烈到会让自己忘了其实也是个男人…会在痛苦的被动下…达到高潮……会下意识的叫出的名字,就…惹来更猛烈的折磨。
“小王爷,你回来了!”加尼雅热情的声音表达出他对主人的崇拜。
“未吟,”菁疆把怀里抱过来的毛绒绒的白色塞到他手里,绒痒的触感让未吟缩起手。 “小羊羔?”加尼雅兴奋的叫起来。
“来,摸一下,他不会咬你的!”菁疆抓过未吟的手抚摸才出窝的小家夥,软软的,暖暖的,好熟悉的触感。“给你养!取个名字吧!”
“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当然,叫什麽好呢?‘好运来’怎样?
“那是什麽名字啊?”
“我觉得很好啊!‘好运来’有好听,有上口,意思又好,不准笑了,已经决定了叫好运来。”春日里,两个不经事的少年分享著彼此依存的快乐。
“好运来。”让那感觉带出的记忆,有点甜;让未吟不禁浅笑吟语,惊了旁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什麽,你说什麽?”菁疆第一次看到未吟的笑,惊为天人。
“猫,小猫。”未吟仍沉浸在回忆里。
“加尼雅!”菁疆起身“猫在那里?哪里有猫?
“这——!”加尼雅答不上来,菁疆已冲出帐门。
“难道他想在草原上找一只猫来?”加尼雅纳闷。
第五章 灭火
伤疤——不管多久多旧,再去触碰,总会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称之为经历;再累积成经验。所谓经验,就是非得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能是经验…别人讲授的只是他自己的故事而已。沉音说,因为喜欢她所以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就算不在自己身边也没关系!可是…如果自己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怎麽会快乐呢?至少,未吟不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难受。沉音说,假说自己有了女儿…除了不想让自己爱过的女人担忧,更不想示弱於她爱的男人,表示自己也可以轻松的活的很好。春姐说,女人之间总是看彼此不顺眼的,因为总会觉得——自己比对方优越或自己不输於对方;小士说,男人之间总是内心深处互相欣赏的,只是不会挂在嘴边,通常打一架就明白了。
未吟不在西都,金菁疆驻扎在喀什沁草原边境。表演过後,平静的离开了王府。大家谁也没有问,给出足够的空间等待受伤的人们自己愿意放下伤痛的时候。在西都停留了两天,队伍又开往西边的草原。好象…有些事不用挑明,那种默默的各自理解,各自挽持,让开不了口说——让我一个人去找吧!
今晚,不得不在这里扎营。大家都围坐火边,谈笑风声;团里孩子们的嘻闹声,有伴如此,何要愁眉苦脸。拿起边鼓“来——唱歌,跳舞,为我们自己!”人们纷涌而起跟著的步子围著火,跳将开来……沉音微笑拉开弦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