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枝头上
圆月笑
春风春雨洒
梦几回
怀念你回忆却空虚
断过情恨过心
忽远又近
将今生弥补他生
谁知有没可能
天意弄人
此生不再爱别人
第一章 初遇
三月,春天,皇家广场,金月王朝统治下的盛世华年。
原来……外面居然有这麽多人!
只是,什麽都是模模糊糊,味道却很鲜明。街角,未吟靠在酒肆的外柱上,揩揩额头沁出的微汗;难不成外面的阳光也炙热些吗?身上还穿著袍子呢!轻轻一笑算是对自己的嘲弄吧!今天是花织节,是春天里最好的日子。其实面对这真实的热闹,未吟更震惊自己居然就这样的随著内勤房的输送马车出了宫。与其说震惊到不如说是好笑!今天是金月王朝第十三位太子的册封典礼,整个皇宫都在紧张筹备,相当谨慎,因为今日太子即明日国君。可能是太过紧张,又或太隆盛,单单留下太多空隙给即将成为太子的人,所以……
“呼--”长吁口气,未吟干脆坐了下来。眼睛似乎越来越透明了,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快变成白茫茫一片;到底什麽时候开始的呢?未吟自己也无从追忆了,只记得母妃去世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朦胧……
广场中心传来清澈的歌声和淡淡的琴音,那细细丝丝的声音让未吟的手指不自觉的拨动了,是和歌舞曲。有舞团在表演吗?去看看吗?可是要走到那片黑乎乎的人群去,很吃力!唉!在心中微微叹口气,还是先坐会儿吧!反正自己时间也不多,也没想到要跑到哪里去,只是在心里潜意识的抗拒不想呆在那座万人敬仰金壁辉煌的皇宫里。
未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倒底算什麽?表面无限风光的皇子?以及即将被册封的太子?抑或是可多可少…蚕食自己生命的米虫?宫中找寻的人马上就会找到自己了吧!就算看不出清周围,未吟也可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好奇夹杂著惊的目光,碧银色的长发打了个单髻直直的垂在背後,白净透明的脸上如最久远的墨玉深沉的眸子——因弱视而迷漫似雾,美丽到分辩不出是他还是她…未吟再叹口气,还是抓紧几可不多的时间看看……
靠近那团人群,乐声清楚了——真正有舞团在演出呢!琴手指法谙熟,但听来…也缺点什麽;未吟在心里暗自评断。台上有人唱歌跳舞,人太多,根本无法靠近。
未吟只能任拥桑的人群推来肘去的注视著台上那跃动的…火?那是…火一样的颜色吗?绚目耀眼……歌声悦耳清亮;是谁在唱?谁在跳呢?正欲在努力往前挤挤,突地被扯住了胳膊——回头,血色尽褪“启萼?”
“跟我回去!”名为启萼的高个男孩金黑的瞳子毫无表情,语气冷如十二月天。
“我…不回去,我不想做太子。”未吟轻咽一下,试图表达自己微弱的拒绝。
“……这不是由你决定。”启萼手一拢,转身就走。
“我不回去!”未吟声细,却坚决抵抗,且拼命定住步子。明知抵不过,但仍想挣扎一下;在这样的人潮里,想不太骚动的带他走,启萼似乎要费一定的神思。
他转回头,金黑的眸子直直望进那墨绿深处;暗过黎明前夜的黑发束成马尾在太阳下沁出寒光。
“跟我回去!”
“我不!”受不了他发出的压迫感,未吟的声音几近尖锐了。
启萼眯起了眼,抓向未吟的肩头。
“不——”未吟本能的往人群里缩,但启萼已抓到他;几乎同时—— “啪——!”一声脆响,剧痛让他缩回手,一道鲜红的印子在手背上!
红影闪过,一个少年从天而降,护在未吟身前。“喂——你听不见吗?他说‘不——’了!”少年眉一挑,嘴一弯,轻轻浅浅的笑著……
蹙紧眉目,启萼狠狠瞪向那突然出现嚣张的他——琉璃色的齐肩短发,琉璃色的眼瞳——弯弯如月牙仿佛正在嘲笑他;红衣,红裤,红鞋,刚抽中他的红色小马鞭指头轻绕玩。
未吟愕然盯著眼前的一片火…他是谁?他转过了头,眉目含笑,“你还好吧?”真好听的声音!
“滚——开!”启萼迸出两字,任谁也听得出这黑发男孩冰冷中的杀意。
少年头一歪“傻——瓜!你说走开就走开——是你啊…砸了我们场子!”
未吟这才注意到台上的表演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先前围看的人群早已把他们围个水泄不通叽哩呱拉在议论纷纷。突然少年身形一转,顺手把他送进人群,原来启萼剑已出鞘——正扑面而来。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两人穿穿索索拆了十几招,启萼懊恼的发现自己几乎没有近到那红色身影——他就像蝴碟戏花,让自己空劲!
“当——!”被小马鞭击落的剑在地上发出闷响……
“嘻嘻——”少年一个轻蹲,立在了舞台上。逆著阳光,那琉璃色的头发变成了金色,在三月的煦风里轻舞飞扬……咬了下唇,启萼转身没入人群。
“嘿,他走了!”少年跳至未吟面前,晃晃手“你没事吧?”
走了?未吟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紧张。但,他第一次看清了眼前的人——弯弯眉,弯弯眼,弯弯嘴,很明媚的笑容,很温暖的声音,让自己觉得安心。
“你是谁?叫什麽?”
“……未吟”稍一迟迟疑,未吟还是说了出来。
“未…吟…”少年轻声重复,嘴角抿出两个梨涡“嗯,好听的名字!”
“,我的名字。”少年说话时总嘴角上翘好似在微微笑。
“来…”向他伸出手,未吟没动;一把牵住他,走向登上舞台的梯子。人群依旧在你推我挤,被那略觉冰凉的手握住…未吟回头望一眼进宫的城门,心,疼了……
只是那一眼,你…就看进了我心……
“小——你又多管闲事!”刚上台子,一个一身鲜夺目绿装,妖冶凤目直挑眉梢——真象,真象一条五彩斑斓蛇的波级美女;明显很习惯的吐出此言。
“嘘——!头发金光熠熠的卷发年轻男人吹了个响哨,右手搭上美女肩头,手指不安分的在她胸前游走“这次还真捡了个美人呢!”左手向未吟颚下摸来。
“啪——”几近同时,他的两个禄山之爪被美女和打掉“喔——!”男子夸张惨叫。
“你别吓到他——用裤档说话的家夥,他是男的!”强烈抗议。
“男…的…!”金发男子的口裂得几乎可装进一拳头般不可置信。
“切——蠢人!男女还分不清,他是男的——男的!”把未吟抱在身侧,指著他的胸脯,“女人呢,至少要—有—胸!当然不能跟春姐比!”他再指指绿衣美女那溢满绸衣的丰胸。
“你小子欠揍啊!”春姐的栗子敲得围着未吟哎呦哎呦直躲。
“也许他发育不全呢?”金发男子不死心企图去摸未吟的前胸。
“你才发育过分呢,卷毛男!不准碰他!”一脚踩开他,认真的环住未吟。
有趣的人!未吟不由的微笑了一下,叫的少年说话……小孩子一样。
“你好,我叫沉音,你没什麽事吧!刚才…那人为何要抓你?”几时,一位白衣男子站到了他们中间。闻言,未吟的腿稍一抖,马上察觉,琉璃眼珠望向他。不笑时眼睛还是满大的,只是十足一张娃娃脸。
“对了,刚那人是谁啊?凶不拉讥的,你欠他钱?”质疑的打量未吟一身华裳,怎麽看怎么不象穷人。
“哦——?”他突然提高声调,一副明白了的表情,“难道他也是蠢人,把你当女子…想调戏你?”
“喂……”一个抗议声无奈的从金发某人口中跳出。
未吟手指拽紧衣袖——该告诉他们吗?告诉他们…自己是个深宫中的木偶,是即将被册封成太子的傀儡?”
似乎感觉到他的为难,“快下雨了,先撤场子吧!”白衣男子转开话题对春姐说。
春姐眼光流转,扫了一眼未吟与,点头。
“咦,会下雨吗?”金发男子双手交握脑後仰望尚且湛蓝的天,“哎,不好玩,不好玩,又要搬东西。”
沉音走向琴座,未吟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好象是闭著的,难道……
“你在这边坐一下,我去帮忙。”牵他的手坐到一旁的箱子上。未吟知道自己该拒绝,不能跟他们走;…那清亮的琉璃眼,好听的声音却似有魔力般牵住他——想和他在一起,想看他笑,想听他说话,想被他牵著手…可是……
一边捡拾东西,不时转头看看未吟;漂亮的孩子,拘谨的坐在那里,像一尊玻璃娃娃,如果不替他挡风遮雨就会马上碎在你掌心般…不舍得。是谁家的孩子呢?为何一个人来到这闹市中?
天阴了,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味道。热闹拥挤的人群已渐渐散去,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雨,还是眼前的一触即发——
尚在整理的行装…原本吸引众人羡视线的舞台…被蚁蝗般骤然从那边城门涌出的禁军里外三圈围住——启萼冷竣的目光不容任何人任何动作,手一挥“拿下——!”
未吟原本就苍白的脸近乎透明,下意识的抓紧了的手臂。感受到他的恐惧,小马鞭一扬掀倒几个靠近的士兵,直指骑在马上和站在舞台上的自己处於同一水平高度的启萼“哼——人多了不起啊!”
“哇——小,你果然是衰王之王!”金发男子边撩手脚边牢骚。
“闭嘴——!你不是老说无聊吗?你该感谢我找人陪你玩!”做恶状向他。
春姐一直摇头,今天又是赤字罩头啊!还是习以为常坐上箱子点燃烟杆“小,自己擦屁股!”
“知道了—— 帮忙照顾未吟!”一鞭子抽倒若干小兵,轻盈跳至启萼马前,中指对他一竖“挑——你!”
启萼金黑眼眸杀意醇醇瞪他数久,突然翻身上了舞台。愣一下——这家夥!跟上台正要挥鞭,却听得他那冻死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软不硬传开“殿下,该回宫了。”未吟开始抖缩…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想,不想回到那让自己呼吸都觉得困难的地方;可…
“你能躲到那哪里去?还是…又想把无关的人扯进去?”
一听此言,未吟唰的抬头,眼里盛满挣扎;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肯定又挨了板子,而…那火呢?那团刚刚才耀燃在眼前的火…不要…牵连到他!
“殿下?”狐疑地望向未吟。
“他叫金未吟,当今皇上的十皇子,今天被册封的当朝太子”启萼声音虽冷却够清楚。
有那么一下,还真被震到了!看到那黑眼中几许嘲弄的蔑视浮出,好胜心咻的抬头“哎呀——好大的官!太子呢…是太子又怎样?”不驯地扬起眉,琉璃眼中尽是不屑与挑衅,手里小马鞭跃跃欲动——
“小——!”沉音拉住他,向启萼略一欠身“失礼了,请带他走吧!”
簇眉。些些茫然看著未吟削弱的身形迟缓的迈动,不甚光亮的墨绿眼睛因极度不愿更加暗淡……心痛!奇怪!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自己如此心痛——只是初初相遇不过半天的他……惹得无端心痛从哪来呢?为他的楚楚?为他的怜弱?直想为他做些什么…直想帮他…直想在他身边…去护着他……
“嗒…嗒嗒嗒嗒……酝酿已久的雨终於滴下……慢慢踱向那顶黄轿,雨下大了,打在身上很痛!未吟不知脸上是泪还是雨;要一个不是自己的天下有何用?瞬间想拥住的火红温暖…却不能属於自己!
未吟进轿,起轿,转轿,行轿……目送轿子摇晃著渐行渐远;觉得胸口堵的慌——也许…就这样…再也看不见他了……既然是太子,为何不开心?既然是回家…为何有泪流?闷——
“嗄——!”他瞬的挣脱沉音,把小马鞭塞进他手,“我去一下。”
飞身追向远去的队伍。
“小——!”沉音一手抓个空,莫名不安让他皱起紧闭的双目。
“老兄…你不是常说,各人头上一片天——随缘吗?你就别操心了。”金发男子拍拍他的肩,忽略自己轻松口气里的担心。
“等一下——!”跃过士兵,撒开双手呈大字型队伍前。不理会他们出鞘的武器和头马上的人射来的寒冷,径直走向轿子,滑稽做个揖,“小民凌辰,能歌善舞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愿为太子殿下鞍前马後,不知太子殿下可否愿意收留?”
讶然夹著惊喜掀开帘门——那满含笑意的眼,深深的梨涡,不正对著自己吗?好温暖…眼睛里又飘起迷雾,朦胧中,未吟向伸出手……
启萼面无表情,拉紧缰绳。
那一年,十五岁,我知道了红色很温暖。
有人说时间是不流动的,流动的是我们自己;很多事情其实也不过如此。
蓝天,金瓦,红墙,碧水,四月天,烟雨蒙蒙。
“啊——”大大的哈欠。搭耸著脑袋,在皇宫长不见尽头,弯不见左右的回廊上踯躅而行;茫然的左顾右盼,知道自己又迷路了。这皇宫大得离谱,空得吓人,无聊得死人。未吟是太子储君了,皇上并未责罚他的惊恐出逃,反而安慰有加,甚至连带的封了自己这个莫名其妙跟进宫的人一个内宫行走的什麽职位,太子的贴身侍从;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关於将来,谁也不清楚。未吟每天要修习大量的太子课程,把原本盈弱的他,累至无言。所以…虽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头栽进这华丽的大囚笼,但明白自己决不後悔,因为…有未吟。
开朗随和无拘无束的笑攫取了大多宫人的心,皇上对他也是不拘一格连带宠爱;最重要的是——的歌舞和未吟的琴乐被皇上誉为天下绝配!的歌舞多是自编自唱,随性和悦,带著宫外生活自由清新的气息,在这森严浮华的皇宫里无疑是道精亮的光;未吟的琴艺乐识美貌却是与身俱来的。在表演时,与天衣无缝的配合成就了金月皇宫里,这个春天最美丽的风景——足以让人忘却太多的流言谗语你争我斗,亦可掀起无数嫉妒怨恨失落……
“啊——”又是一个哈欠,有点无奈的搔搔脑袋。想去上书房找未吟,只是…这过分精美的庭园从来没让正确的找到过目的地。不如来空中扫描更快!说到轻功,于来说,就是青葱拌豆腐——小菜啦!跃上屋顶,快步如飞,看著宫人们投射过来羡慕崇拜的眼神,回馈她们最具杀伤力的微笑,可以听到尖叫的声音——
金黄色的尖角屋,应该是那里了!掂脚正要过去,眼角突然掠进一片如云般的白色——天是灰的,那一片白是什麽呢?有问题就要弄清楚,这才是好学的好孩子!秉著正传家谕的教导,闪身去往那边。
“哦,好漂亮!”看著眼前层层迭迭的白,惊讶出声。他是那种典型对漂亮东西毫无抵抗力的人,原来是大片大片的梨花。听宫人说皇宫里有一个梨园,种满了梨树;是皇上为现已故的琴吟皇後,也就是未吟的母後,造的一座别园。传闻她是个相当美丽温婉的女子,未吟的相貌就是於一无二的传自她,是当今皇帝惠廉青梅竹马的最爱。琴吟皇後生前只喜梨花,她身体一向孱弱,特别是生养之後就一直住在梨园;而且,听说现在她的灵柩就停放在梨园的地宫里,惠廉帝等自己死後再与她一起入王陵。这里也是未吟成长的地方,未吟成为太子入住东宫之前就是住在梨园。进宫後多次听宫人们谈到这里,没想到今天竟误打误撞到这里,当然要进去看看。
梨花在仰头看时就如一床没有重量的大棉被盖在身上,轻轻柔柔,淡淡笼笼,还有…还有未吟的味道……闭上眼正准备大大的吸一口这香味——
“谁让你进来的?”一个冷竣的声音惊落片片花瓣飘落肩头。回头,那金黑眸子里的寒冷径直射来。
“呼——”不由得在心里暗吸口气。是那差不多如果不再碰面就可能已经不记得了的冰冻人,什麽什麽启萼君。
“你怎麽在这?”下意识的问出马上就自己打嘴巴的蠢话。进宫後才知原来此位嚣张的某君启萼,正是未吟唯一的同母胞弟——当朝的十一皇子金启萼。未吟住东宫後,这里就是他住,理所当然当然会在这了。不明白的是…亲兄弟之间,为何差别如此之大!不说性格,光是外型——启萼挺拔修长的身形比还要高出半头,未吟在他身边反像弟弟。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承自父皇的黑发和早熟凌厉的眼神根本让人禁若寒喧。
说实话,启萼比未吟更适合做皇帝。如果说未吟的矫柔是天生的,那启萼的霸气亦是天生的。听言朝中有不少大臣对册封未吟为太子颇有微议,甚至提出过以弟替兄的呈报;不过金月王朝自开国起就明文定制皇後长子为太子储君,十五岁加冠。当今皇帝政绩赫然,当然不会妄改祖制。
梨花摇曳,树下二人虎视耽耽。似乎从第一个照面起,两人就注定水火不容;十分厌恶他少年老成的样子与不怒自威的傲慢;启萼同样憎恶他整天嘻嘻哈哈笑脸迎人,甚至一个大男人舞首弄姿博人青睐,而且,还被他小抽过一马鞭。算了,犯不着跟只有一种表情的石头浪费时间!思及此念,食指搽搽鼻头,“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