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小子,怎么只吃红薯?
疏影:红薯是我的命。
第二天陆员外宴请江陵张家,做了一桌燕窝鱼翅鲍鱼,也特意为疏影加了一碗红薯。但是疏影却不吃红薯了,专吃鱼翅。
员外:小子,红薯是你的命,怎么不吃红薯了?
疏影:见了鲍鱼,不要命了。 】
“月锦端,你带他到这里做什么?”
透过水晶墙壁,玄廷的脸越发显得冷。疏影往月锦端身后缩了缩,月锦端维护的往他身前一站。
“我喜欢这孩子,”月锦端说。“很听话。”
“你不该带他来这里,”玄廷冷冷的说,“他只是孩子。”
“是什么你最清楚。”月锦端依旧温柔如初,“他应该知道这些了。”
“他不需要你维护。”
“也不需要你的如此冷漠。”月锦端将身后的疏影轻轻拉出来,交给玄廷。
“为什么一直躲我,”月锦端在看玄廷时的眼神也渐渐柔和起来,声音里面竟带着一丝怨恨,“不要一直躲我。”
玄廷淡淡看了他一眼,说,“是你想太多了。”
旋即紧紧抓着疏影的胳膊,将他带出长廊。
战战兢兢跟在玄廷身后,步下云阶。落白早已等在月转廊廊口,手中牵着鬃渊。
转身低头,将疏影抱到鬃渊身上,柔软的发抚在疏影脸上。
鬃渊轻轻啼唤了一声,疏影将自己红到耳根的脸藏在鬃渊的头后面。
心跳不已。
疏影吃着爡鱼莲子粥,落白坐在圆桌对面,轻轻托腮,有些游神。
疏影拿勺子在他跟前晃了晃,因为方才并没有把勺子上的粥嚼干净,晃动的时候粥在落白眼前四下乱飞。
“想什么呢,落白?”
落白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汤渍,说,“有件怪事。方才熬粥时听得屋顶瓦上有声音,到屋顶只看见一只刚能幻化人形的小妖。爡鱼未去腥时气味过大,所以并未感觉有妖气。原想来那只小妖只是为盗取大人的剑器,或者是为大人妖力而来,便将她杀了。现在却未想过当时应该问了她再杀了也好。”
疏影想了想,说,“我刚刚也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比大人轻浅许多,但与大人有些不同。”
落白神情有些慌张,说,“你说,方才有股巨大的力量?是否与大人相近?”
疏影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觉得有些头晕。
落白轻轻截住自己的太阳穴。那妖的意图在哪里,线索又在哪里?
疏影在他身前倏然倒下,伴随了凳子倒下的剧烈声响。
“疏影!”落白将他扶起,轻轻触了触他嘴角的黑色,用舌尖尝了尝。松了口气。原来是噬妖蛊。
噬妖蛊会暂时封印住妖的妖力,对人而言,只是一种普通的让人神智昏迷的瞌睡蛊。
可是……那妖怪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
视线往上,那只汤匙上的花纹伸出桌界。眼睑微微一跳,勺端的那柄扇子纹样,十分眼生。
勺子……勺子……
哪里来的勺子?
下一刻落白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放开疏影,冲往那间屋子。
玄廷大人……大人那里,也送去了一碗爡鱼粥。
落白慌乱的推开门,看见剩下三分之一的粥,扑通一声跪在玄廷身前。
“大人,你快离开这里。”
玄廷敛眉,放下手中的碗盏,说,怎么了?
“一只释蛊妖将一只小妖作为诱饵,将我引开,放了两只带噬妖蛊的汤匙换走粥盏中原有的汤匙……他的目的一定是大人,大人快离开这里。”
“原来是这个,”玄廷依旧淡淡的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那……疏影吃了么。”
落白点点头。疏影将粥喝了精光。
“你带疏影离开这里。”
落白担心的说,“可是大人,你……大人请让落白在这里陪着大人。”
“落白,”眼神中带着责备。
落白退了出去。
当初跪在大人面前,请求大人带着自己,即使是作为大人的奴仆也好。
大人对他已经足够宽容。他没有权利再要求什么。
他从来不想惹大人生气。
可是他只是想要大人好好的。
大人是昔宿,也是整个北国最厉害的妖。所以即使服下了噬妖蛊,大人也依旧能够轻易击败释蛊妖。
他这样宽慰自己。抱紧怀中的疏影。
渐渐入夜,落白停下歇了口气,一直心绪不宁。
几个黑影“嗖嗖嗖”三声从头顶枝丫上迅速飞过,怀中疏影轻轻动了动。
落白后退到一棵杉树前,念出一个咒,手中立刻出现一把泛紫色光晕的短剑。
三个黑影停下,落在离他一丈宽处,快速向他驰来,将杉树围在中间。
前面两个双手制住落白双肩,另一个拿刀向他后背刺去。落白往后一滑,在脊背刚好抵在刀尖的瞬间,轻盈回身从前面两人腰间空隙闪出身。
疏影感觉到剧烈的晃动,从梦中醒来。此刻落白正将剑比在额顶,阵阵寒光闪出,落白额前出现一面小小的镜,映在镜中出现无数只同样的剑,从他额前飞出。刺入三个黑影的胸膛,顿时黑影迅速化作黑色薄焰。
疏影轻轻唤了一声,落白将他放下来。
越来越多的沙沙声在从南边往这边接近,落白神色凝重,低下头,说,“疏影,快跑!”
汗水涔涔湿润了他的厚厚的衣襟,他惊恐的擦了一把。这林子仿佛没有尽头,在黑暗里枯树的枝丫像一双双干枯的手像他伸来。
跌在枯叶堆中,他几乎没有力气再爬起来。那沙沙声还是一直不停在靠近。狼狈起身,用尽最后力气往前跑着。
撞到一个人身上,疏影惊恐的叫了一声,随后摸到了那质地柔滑的锦缎,一丝熟悉的香味从那里传来。
他安心的抱紧那人的腿,放肆的哭起来。
“没事,”玄廷将他抱起来,将剑插到地上。
身前是层层的黑色尸骸,血流到玄廷身侧的草叶上。手上,剑上、衣服上也是斑斑红色。
失去了几乎全部妖力,杀人也变得十分碍力。
“大人,落白没事么?”
疏影走在玄廷前面。落了枯叶的地面踩着很柔软,走起来只是有些腿软,并不是很累。黑暗对疏影也失去了威慑的力量,步伐异常轻快。
有玄廷在身边,竟莫名的勇敢起来。
枯叶碎开的声音在疏影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竟不见了玄廷。
不远处是上千只黑色释蛊妖的尸骸。
身前是倒在枯叶之中的男子,银发散乱,血迹在他身上构出奇美纹路。
“大人,”疏影扑倒在玄廷身边。
此刻的玄廷,在他的记忆中唯一一次露出了疲惫倦怠的神情。
“大人。”疏影在他耳边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食指抚上他的轮廓。
月色下他的轮廓是一种洁净的玉质感,反射淡淡月光,是神匠手中用神功鬼斧削出的唯一杰作。
也是疏影心中的唯一。
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疏影坐到他身边。
大人,遇到危险,疏影一直被大人保护着。
疏影也想有一天能保护大人。
——
“大人,没事吧?”
樟树间走出依旧洁净无杂色的落白。因为早已察觉了玄廷渐渐恢复的妖力而找到这里,看见玄廷,长长的缓了口气。
“大人,不回去么?”
玄廷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疏影,说,“不了。你回锁寒阁,把鬃渊带出来。”
落白看了疏影一眼,立即意会。
林子深处有一株亿年树神,其实并不是真的神,而是原先的一株树妖,在帝君还在时就已经修炼成半个小妖了。
修炼了万万年,被神封了仙位,有了卜筮的神力。也疲倦了生事种种,不再有心思四处走动,索性也就不再幻化人性,将自己固定在自己这林子里的一株老树上,所以也被奉为树神。
在一株老得树皮都酥软的老树上,恍然间出现一张脸。
并不老,看起来甚至不到中年模样,面容俊朗。看见玄廷到来,露出眯眯的笑脸。
“小麒麟,你舍得来看老身了?”说完探探头,看见玄廷背上甜美熟睡的小男孩,调侃着,“哟,这是你的……?”
玄廷并不作答,单刀直入的问,“当年紫崭剑可是取的你的枝叶作的?”
树神笑笑,说,“果然没有事就不来找我。”
说完他埋下头去,脸在树干上消失了片刻,随后又出现了,说,“当年还是你父亲亲自来取的紫崭剑鞘。我让他随便挑,他可真会选,选了我人中穴上的一枝,那地方现在还生疼着呢。”
“那你可知当年铸剑之人是谁?”
树神看着疏影,眯眯的笑了说,“瞧这小模样。”随后抓抓脑勺,说,“老身年纪大了,我想想……当年铸剑的好像是一个人类,住在苍谰以南,你父亲和他关系好像很近。你可知道与你父亲交好关系的人类有哪些?”
“父亲喜欢人类,交好的人类自然多。”玄廷冷冷作答。
树神呵呵笑了,捋了捋自己光洁的下颚,说,“不喜欢人类对吧,和你父亲不一样……不过不论怎样不一样,你还是最像你父亲的。”
树神的话出奇多,想来的确是上了年纪,上百年不能遇到一个故人,每日相伴的无非林中鸟林中树,所以十分寂寞。不想好容易遇到一个,却是故友话极少的二殿下。一来玄廷与曾经那个纵横整个北国无所不能的妖王极像,见他倒有几分见故人的错觉;二来玄廷对自己父亲曾经创下的昔宿王位并无任何心思,妖力远远强过自己兄长,却不屑于那个全天下人都垂涎的位置,让他十分喜欢这个晚辈。再有玄廷有直逼当年他父亲的妖力,确确是个可塑之才,所以不吝惜将原先与紫崭剑有关的线索告诉他一些。
毕竟,这天下里,除了他,还有谁有能力控制得了那魔孽?
树神眯着狭长凤眼看了看玄廷背后的男孩,身侧的树枝,拾起几片枯叶,往地上一放。
枯叶在地上自行形成了一个圈,远远看去,像是乌鸦的形状。
落白尚未赶到,玄廷背着疏影穿行在一面靠水的深林里。
风飒飒吹起,枯叶在湖与岸间翩飞。疏影在他背后动了一动。
玄廷以为他醒了,侧过脸,看见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小脑袋,依旧耸拉着。
口中呓语着什么。一遍一遍重复。
疏影半迷糊中将脑袋转过来,脸正对了玄廷的侧脸。
“大人,等疏影长大,你就娶我好么。”
依旧是一面黑暗深林,一面淡淡的湖水发射光亮。明与暗之间,玄廷脸上有一个不被察觉的微妙弧度。
“不要说傻话。”
肩上渐渐泛凉。
风停了,林子瞬间无声。
大人常常说人类愚蠢。大人是觉得疏影愚蠢么。
他将这话咽在心里,生生的吞咽了百年千年。
第二天醒来,疏影想告诉落白自己昨晚做的那个梦,突然听到门外马蹄哒哒,急速到疏影觉得它们的马蹄下一刻会不听使唤。
落白仔细的擦拭了鬃渊的尾羽,鬃渊颤了个身,水珠四下乱溅。疏影笑呵呵的拍了鬃渊一下,鬃渊把脑袋放到他手中蹭了蹭。
急促的敲门声,落白点了点头,门不紧不慢的打开了。七个个着黛色长衫的男子下马进来,黑着脸,有中来者不善的感觉。
为首的一个问,“落白大人……殿下在哪里?”
原来是宫里的人。落白会意,放下手中的长梳。正要带他们去玄廷的厅堂,玄廷便自回廊里走了出来。
“什么事?”玄廷敛眉道。
七个男子整齐扬衫跪下,为首的一个说,“大人,龙族长殿下,昨夜彻席了。”
心中万种流过,脸上无一丝波澜。
默默道,“撤马,去月转廊。”
门外的泥土小道尘烟滚滚。疏影探出脑袋,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落落的转头问,“落白,那个龙族长殿下,究竟做了什么,害他们如此慌张?”
“你是想问为什么大人如此在意吧,”落白一语中的,疏影浅笑着低头。
“龙族长殿下,就是你见到过的月转廊廊主月锦端,而彻席,就是人们常说的,去世。”
疏影晃了晃,差一点没有扶住门墙。
十一.北地药医
【 陆员外对陆华轩的婚事十分头痛,知道疏影也并无意与华轩成婚,见华轩与疏影关系还不错,时常让疏影劝劝华轩。
一日厨子煮了一只瘦鸡,席上华轩与疏影俩人有如下对话。
华轩:这是什么鸡?
疏影灵机一动:童子鸡。
华轩不解:肉怎么这么硬?
疏影:想必是大龄青年吧。 陆员外与罗衣:…… 】
月锦端和扶苏的父亲继镘是曾经妖王寒铧的臣下,在整个昔宿也是数一数二的高贵。虽说是君臣关系,两个人关系却十分交好。因为这层关系,月锦端和玄廷从小时候就时常在一起。因为如今的妖王心字北寮较为年长,所以长年跟随妖王征战在外,而扶苏年纪尚小,所以廊主与玄廷的关系尤为亲密。
“我当初认识的廊主没有丝毫不近人情的傲气,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所以昔宿上下,除开妒忌之人,没有不对他尊重有加。他很厉害,因为年长大人近三十年,所以曾经妖力一度强过大人。可是后来……后来继镘君上神秘的去世,随后妖王大人也在乌程,用自己身体封印了魔孽神,而死去了。”
“廊主就是那时带着扶苏离开了昔宿,去了那个三地交汇处。传闻月转廊廊主极其喜爱金钱,惜金如命。我原先并不相信……可是后来见过廊主,或是从扶苏口中听闻,却实是这样。温雅如故,却不知为何贪恋起了金钱。”
落白吹了吹鬃渊额顶的鬃毛,满带惋惜的说。
疏影坐在他旁边的屋檐下,神思游到了万里之外,
为什么一直躲我?
眼中闪过那摄魄瞳仁中流动的温柔与哀怨。
不要一直躲我。悲情在疏影眼中一览无余。
是你……想太多了。
生硬的拆着那些零落的子句,猜测着个中的秘密。
明明知道大人和廊主有神秘到不可知,神秘到隐忍的关系,可是他。
可是疏影却嫉妒不起来。
那个与枫林有关的神话。
那个在街边买小吃的龙族长殿下。
那个待人温柔体贴的美丽男子。
那个柔和的瞳仁溢满不为人知的苦楚。
疏影抱住头,眩晕的垂下来,埋进自己的膝中。
——
“是去月转廊么?”
看见落白牵来鬃渊,疏影问。
落白摇摇头。
疏影骑上鬃渊,有些不解。落白不语,也不作解释。
沉默行了一路,些许雪意覆上了地面。树丫低矮矮的压了一层白色,湖水也是冻结了的蓝色。
夜色降来,一路都没有停过,甚至没有停下来吃东西。疏影只是看着落白在前面单调行走的背影,困乏,接话也不作答。
走到黑夜完全降临,疏影才看见一座亮灯的小府邸。府外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两个黑衣看守,用罩衫将头罩住,只留了三分之一的面容可以被看见。
落白从人字形领中摸出一块小牌,两个黑衣人看了看,哑哑的说了句什么。落白转身示意疏影到地上来,两个黑衣人便牵了鬃渊到兽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