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说什么吗?」
「他只是问你在哪里,我告诉他你在医院。」单静芳有些惶恐,「对不起,我不该擅自接你的电话。」
「没关系……」沈睿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喃喃道:「你好好休息,我要先走了。」
──霍清州知道了。
他不仅失约,甚至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霍清州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感觉实在不难想像。
沈睿茫然若失地走出医院,终究还是决定先打通电话给霍清州。找到对方号码按下拨号键后,不过几秒钟男人就接起手
机。
「喂?」
「是我……对不起,我失约了。」
「……你在哪里?」
「医院外面。」沈睿顿了顿,「正准备要回家。」
「那好,你先回来吧。其他事情之后再谈。」霍清州的声音平淡而冷静。
沈睿合上手机,慢慢走向停车场,心底却是无尽懊悔。当时不应该在单静芳的病房里休息的,纵使难受也应该先打通电
话给霍清州,自己爽约以外甚至不曾主动联络,对方一定很担心。
大约半小时后,沈睿回到家中,霍清州正在客厅里等着他。依旧是晚上穿去聚会的那身衣服,然而男人眉眼半垂,面色
苍白,竟有些许说不出的疲惫感。
两人安静许久,终究还是霍清州先开了口。
「……单小姐没事吧?」
「她只是食物中毒,吊点滴就没事了。」沈睿回答,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我失约了。」
「没关系。」霍清州淡淡地道,复而沉默。
这种近乎僵持的静默让沈睿万分难受。对方若无其事的姿态并不代表自己已经被原谅,相反地,霍清州也许正在生气。
自己抛下了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去……明明霍清州才是他的情人,他却由始至终没有任何通知与解释。
──这回是他做错了。
「你跟单小姐在交往?」霍清州突然如此问道。
「不,怎么可能。」沈睿一愣,连忙否认。「我们只是朋友。」
「……看着她的脸很快乐吧?那张脸长得跟韩新亭相当神似。」霍清州冷冷道,「看着单小姐的脸想着另一个女人,难
道你不会愧疚吗?又或者,单小姐本身对你而言也是……」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沈睿脸色难看地出声打断对方言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你觉得自己跟她只是朋友,只要没跨过那条界线就一切都无所谓,但是事实上你的
想法对单静芳对韩新亭甚至对我都只是一种污辱。」霍清州冷冷一哂。
「别用这种方式说话……」沈睿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勉强地说道。
──霍清州到底在说什么?……的确自己看着单静芳时会想起韩新亭,然而他又能如何。韩新亭就那样离去,被留下的
他该如何继续人生?过去那些事情已经渐渐模糊,他并不想忘记韩新亭,然而记忆并不是能用可靠形容的东西。
偶尔望着过去两人的合照,沈睿渐渐发觉自己已经忘记了某些事情,一开始还只是细节,到后来记忆却越发模糊;也许
他还记得两人曾经去过某个地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曾发生了什么事。在他自己也尚未意识到的时间里,岁月已经
逐渐消磨掉他不敢或忘的美好;或许韩新亭最终只能成为褪色的过去,慢慢消弭于他的回忆里。
然而沈睿不愿意。他并不想忘记韩新亭。于是他用自己所知的任何方法回忆那个人,保留妻子所有的东西,甚至在意着
另一个与亡妻相似的女人。
「这些话听起来很刺耳?」霍清州神情中带有一丝戾色,「你很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又如何?你什么都不懂。」沈睿垂下眼,低哑的嗓音听起来竟有些绝望。「我根本就不想忘记她!我不想!」
「我没有逼你忘记她,但你的作法错了。又或者,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行为可能引起单小姐的误会?」霍清州似笑非笑
地说道。
「我……」沈睿一时语塞,不禁恼羞成怒:「无论如何,我不会接受她。」
「那么我呢?她不过是一个凑巧长得相似的女人,我却是每天待在你身边的人。」霍清州顿了一下,「你到底把我当成
什么了?享受我的感情跟纵容快乐吗?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继续爱着韩新亭,但是不能用这种方式寻求回忆;更何况,
这样下去你要把我置于何地?」
沈睿无言以对,唯能默然不语。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跟单小姐也有往来吧?难道你真的不曾对她动心……又或者,你只是还在犹豫?」霍清州笑了
出来,「真是聪明,也许哪一天你厌倦男人了就可以回头找她,在那之前你依然可以安心留在我身边。」
「我说过我不会接受她。」沈睿陡然开口:「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她不是韩新亭,我也不爱她。」
霍清州淡淡地道:「既然你知道她不是韩新亭,就不应该把她当成韩新亭来看待。这样并不公平,甚至可说是卑劣。」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自私,懦弱,卑鄙。」沈睿低声道。「让你幻想破灭了?」
「不。」霍清州低下头,「你让我开始怀疑,我喜欢上的人究竟是谁。也许我根本就不曾了解过你……」
沈睿闭口不言。
他认为自己已经无可辩解。
霍清州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他卑鄙地将单静芳看作替代品,尽管没有更进一步,但这种行为本身就已是错误。他执迷不
悟,他三心二意……霍清州对他一定失望到了极点。不过,事到如今又能如何……他始终不曾后悔,不管是爱上韩新亭
,或者是答应跟霍清州在一起,那些美好时光都并非虚假,甚至进而消融成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然而,似乎也只能走到这里了。无论是霍清州还是他……
沈睿转身,迳自上楼回房。
翌日,不出他所料,霍清州离开了。
他始终认为自己对单静芳的些许执着只是移情作用,也许这种想法对霍清州反而是最大的伤害──毕竟那是一个骄傲的
男人,虽然那种骄傲从来不展现在表面。他想过要对霍清州好,甚至是让对方得到自己的身体,然而霍清州却不要……
最终他唯一给过他的,竟然还是伤害。
沈睿走进对方曾经暂居过几个月的房间后,才惊讶地发现霍清州带来的东西真的不多,竟然在一个晚上内就将所有东西
收的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霍清州搬进来的时候,也许曾经考虑过有一天要搬走的情况,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甚至快的让沈睿
有些无法适应。
从今天起,这栋房子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霍清州一夜未睡,在清晨时收拾好东西离开沈睿的房子。
他的东西不多,大半是衣物,两个行李箱就足够收好他所有的东西。然而这段日子都住在沈睿家,他原本住的公寓已经
空置了一阵子,不先打扫清理根本没办法住人;于是霍清州干脆地回了老家,家中长辈都在上海,他突然回家暂住也不
会受到质疑。
他很清楚,自己离开是下意识决定的行为。在那种情况那种气氛下,他根本无法容忍自己继续跟沈睿待在同一个地方。
诚然沈睿的温柔不是假的,但也就因为对方是那种过度看重感情的人,所以他们反而无法顺利交往。
霍清州对那个人说过,「忘不了韩新亭也无妨」,然而单静芳终究不是「韩新亭」,因此霍清州更加无法谅解。
先前兄长对他的告诫,大概也是因为调查到这件事的缘故。无论是不是同事,沈睿始终没有拒绝与单静芳更多接触的机
会,不管单静芳会不会对此产生误会,他们之间都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霍清州能够容忍沈睿心中有「韩新亭」,只是因为「韩新亭」就是他自己;而单静芳充其量就是长得像韩新亭而已,沈
睿爱的从来不是那个女人,因此霍清州格外失望。
他有他的自尊与骄傲,那些往事他如论如何只会当成秘密保守;然而沈睿为什么没发现?除了男女不同以及性格态度上
的些微差异,他始终表现得像是原来的他,不管拥有谁的身躯,霍清州始终是他自己。
然而沈睿却执迷不悟,牢牢记得肤浅的表象,却忘记了「韩新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样的沈睿甚至无法用可恨形容
……只能说是可悲。
时至今日,霍清州却没有后悔当初以「霍清州」的身份结识沈睿。他不敢说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影响,但若是他没有出现
,只怕沈睿如今还沉浸于妻子俱逝的悲伤;反观现在的沈睿,回到正常的生活,也不似先前憔悴忧郁,这样便已足够。
纵使沈睿仍旧忘不了韩新亭,那也不是霍清州可以改变的事实。沈睿并不是没有试过爱他,他们也并非对彼此无意,只
是他们终究无法在一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沈睿与他,终究只能走上陌路。
沈睿走进屋内,直到下意识地说出一声「我回来了」后,他才有些懊恼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再度成为一个人了。
随手将公事包扔到一旁,他突然觉得有些无措。
实际上,认识那个人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甚至才多过半年些许时间,然而像现在回到寂静无人的家中时,他竟然会
觉得不习惯。
也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回家之后总有人在等他。霍清州总是以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体贴他,就算是要待在客厅等他回家
,也会把笔电带到一楼处理文件或者是用客厅的液晶电视观看DVD,总之小心避免让他产生任何压力;只有偶尔几次不
小心在沙发上睡着,才会摆出一副在等他的姿态。
沈睿怎么会不知道,霍清州的房间里就有电视,而且到客厅处理工作上的事务其实并不是那么方便。但他从未将自己的
想法说出口。霍清州既然愿意如此,甚至乐意如此,他何必要求对方改变。
霍清州对他的好,他一直记在心底,但他同时也疑惑着,霍清州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第一次意识清醒地见面,是在饭店房间里;被扶进房间内之前,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以两个男人的初识而
言,这的确是一个相当怪异的地点。
那天晚上,他被下了药,是霍清州将他带出酒吧,送到饭店内的。沈睿当时意识朦胧,并非不省人事,尽管感官迟钝但
理智依旧存在。当时两人还不相识,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沈睿不太记得那是怎么开始的,然而对方见他困于情欲,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主动为他纾解。
不是初次被口交,对象是同性却是第一次。男人的唇舌极尽温存,反覆爱抚着他,沈睿沉溺于快感中,等到药效与欲望
退却以后,才开始感觉到后悔。
他并非对同性恋有偏见,但他毕竟不是同性恋,虽然被下了药,被男人爱抚甚至高潮也算得上情有可原,但心中慢慢滋
生的怪异感却挥之不去。果然很奇怪……彼此都是男人,为什么能这么做。纵使对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但沈睿当时
还是彻头彻尾的异性恋,自然会觉得不妥。
于是他很自然地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对方见到他的态度,也很识相地直接离去。
那天晚上,沈睿一个人待在饭店房间内,来不及整理好混乱的思绪便因为酒精残留的作用而沉沉睡去,翌日离开饭店前
,他在房间内捡到一个皮夹。
那男用皮夹造型简单,作工也不差,里头现金不多但信用卡有好几张。沈睿从夹层中抽出一张纸片,上面除了公司名称
、职称及联络电话以外,只印着三个铅字:霍清州。
大概是那个男人无意中遗落的吧……沈睿带走了皮夹,犹豫了整整两天,才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对方。名义上虽说是要还
皮夹,但实际上沈睿其实是想道歉的。
那天晚上霍清州并不是为了发泄一己私欲才对他那么做,而只是为了替他纾解药效,但他却以最糟糕的态度对待帮助了
自己的人。诚然当时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此只能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面对对方,但这并不是他可以理直气壮的
藉口。
他认为自己还欠对方一句道歉及谢谢。
只是后来,霍清州却对他的道歉弃之如敝屣,甚至自承对他有所企图。
沈睿不知所措。并不是没遇过对他有企图的男人,但却没有人像霍清州一样,承认得如此干脆爽快,甚至在离去之前留
下那句话──
『你还不知道吗?我对你……一见钟情。』
当时的他对这句话半信半疑,不敢完全相信。对沈睿而言,「一见钟情」是一个只可能发生于非现实的词汇,也许各种
文学作品或电影中经常出现,然而他并不相信。人也许可以在看到另一个人的第一眼就决定要不要跟对方谈话、交流甚
至上床,但绝不可能在那仅仅一瞬的时间内爱上对方。
彼时沈睿还来不及对这句话作出任何评价,便紧紧皱起了眉毛。近期内始终困扰着他的胃疼又发作了。而不知幸或不幸
,霍清州发现了他的不适,甚至带他去了医院接受诊治。
在医院里时,沈睿是困惑的。他不懂霍清州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仅见过两次的男人如此焦急奔走,也不懂霍清州究竟在想
些什么。先前那句关于「一见钟情」的宣告,也不过是平添他的疑惑罢了──因为他不曾相信。
现在想起来,正是那时开始,对方第一次以这种近乎强硬的姿态介入他的生活。
第三次见面,仍是在酒吧里。他独自在吧台喝酒,偶遇霍清州;他还记得当时对方脸上是隐约混合着恼怒及担忧的复杂
神情。
不知道该用好笑还是莫名其妙形容,那个男人彷佛压抑着什么的关心令他有些无措。他们明明就只是两个陌生人,甚至
只知道彼此的名字,除此以外一无所知,然而对方却近乎理直气壮的亲近甚至关心他。
沈睿不懂,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究竟是从何而来。而那天凌晨,醉酒的他本想在车上凑合一晚,然而霍清州却又自告奋
勇送他回家,甚至没有征求他的回答。沈睿犹豫之后,逆来顺受地让对方送他回家。
尽管表面上平静,但沈睿心中其实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假设「霍清州对他一见钟情」这件事是真的,对方真的喜欢他,但依旧很难解释霍清州莫名其妙的举止……那种隐约带
着一丝洞悉与明了的神情,那种似乎彼此早已熟稔的态度,彷佛他们并非陌生人;但他们又的确才相识不久,甚至只见
过几次面。
于是沈睿越发迷惑。
姑且不论霍清州是不是真的对他一见钟情,对方那些看似平常、实则处处透出一股异常气息的言行究竟是为何如此?他
们从前确实不曾见过,沈睿也确定自己没听说过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情,霍清州接近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是如同先前
所说,纯粹只是对他一见钟情?
秘密番外:世界末日(限)
以下是秘密的平行世界番外,跟正文没有任何关系。
有H、SM、强迫、人物超(?)崩坏等等情节,所以请慎入。
*以下正文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男人的眼神冷淡得彷佛不会再出现任何情绪,过往的温柔不复存在,只剩下冰冷的神情以及带著讥诮性质的笑意。
沈睿从来不知道,霍清州会用这种眼神望著他。虽然的确是他的不对,但是他并未真正做出任何对不起霍清州的事,只
不过是想从单静芳那里寻求一点慰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