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不安了。」
「不干你的事,是我的错。你不需要自责……」霍清州急急说道。
沈睿没再说话,沉默地任由霍清州拥抱他,甚至轻吻他的头发。在这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竟有些恨韩新亭……如果她
不离去,或者自己可以忘掉她,此时又何须为了霍清州感到难受?他从来不曾真正全心全意地对待过霍清州,直至此刻
又一次意识到对方用情之深而几近卑微,心口登时闷闷地发疼。
他并非全无所动……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报霍清州。
就连今日也是,他以为与霍清州做爱可以让自己心中的愧疚感减轻些许,却万万没想到霍清州并非真的想占有他,反而
只是想藉此让他接受同性间的性爱,为此甚至不惜自尊取悦于他。
沈睿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了……霍清州不求他全心全意的爱,也不打算占有他的躯体,如今他又能为对方做什么
?他原本以为霍清州爱则爱矣依旧会顾惜自尊不至于过份委曲求全,却没想到一切都出乎意料。
霍清州爱他,竟连自尊都不打算为自己留着。
沈睿无以回报,又将情何以堪。
浴室内水汽弥漫,两个男人对坐于浴缸内,谁都没有说话。在那场刚开始便草草结束的性爱之后,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霍清州是因为自己又弄巧成拙而自责不已,沈睿则是由于愧疚与自厌等等情绪同时发作,面上越发郁郁。
他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霍清州。如果只是像朋友兄弟一般相处,甚至是更亲腻一些,他都不会有任何疑虑,然而霍
清州由始至终就不想与他当朋友。
沈睿当然知道霍清州真正的心思,也愿意试着接受对方,方才那场匆匆结束的性爱其实也厘清了一件事:也许他真的可
以接受男人。
姑且不说霍清州的种种爱抚与挑逗,沈睿很清楚,当自己被霍清州碰触时,的确渐渐觉得性欲高涨;更不要说后来霍清
州主动纳入他后,那种被温软紧窒吞没的快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的身体真的可以做这种事,而且感觉很好。
然而,纵使经由本人同意,他真的有权利对霍清州做这种事吗?霍清州同样也是男人,被进入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如何舒
服,沈睿并非那种只顾自己欲望发泄的莽汉,也不是毫不通晓世事的少年,既然知道霍清州不会因此而得到快感,甚至
只有痛苦,他又怎么做的下去?
「你还……生气吗?」霍清州的脚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沈睿回过神来,只得苦笑。
「我没有生气。」他淡淡地道,「你不要多心。」
霍清州却仍旧是一脸不安的神情:「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
沈睿一怔,敛起笑容后竟是无话。……这样略微慌乱的神情,沈睿过去见过几千几百次,以往未曾多想,现在却忽然想
弄清楚对方的神情来自何处。霍清州总是如此,谦卑谨慎而自矜,除了处处迎合他,还不忘察言观色甚至以此戒慎恐惧
。
霍清州究竟是用什么方式来看待他的?如果是爱,那未免也爱的太过卑下。并非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但若是霍清州只
能用这种方式爱人,那这个人过去三十年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霍清州的爱是倾尽所有不求报偿,沈睿却无法回以相同
的爱。
──这样的爱,太过单方面,也太过绝望。或许终有一日,霍清州会被他自己的爱情所毁灭。
沈睿望着对面男子怯怯的神色,不由得心底一软;也许还不是太晚,如果试着让霍清州改掉这个习惯,不知道还来不来
得及?记得以前似乎有人如此说过……Love me little,love me long……或许这会成为他们最后的写照。
不用爱的太多,但要长久。
无论是同性恋或者异性恋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差别了,也不必论及肉体甚至情欲,他想……他的确是爱着霍清州的。
「沈睿?」
他笑了一下,用脚趾碰了碰对方的。「嗯?」
「我……那个……」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沈睿低低道,突然伸手握住霍清州的脚踝,也不顾对面男子被他突如其
来的行为吓得一怔,迳自在热水中以手指细细摩挲着骨感的脚踝及脚背。
「沈……沈睿?」霍清州的声音有些惊慌,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能碰吗?」沈睿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辜──其实说起来他真的没做什么太过分的行为,只是他从前未曾如此主动,
自然吓到了霍清州。
「不、不是。」霍清州脸上一热,整个人靠在浴缸边缘,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沈睿得到允许,也不放手,忽然低下头,很快地吻了男人的膝盖一下。霍清州耳根渐渐变红,露出微张着唇想说话却又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迷惑神情。沈睿的动作并不急躁,也不轻率,反而相当慎重;从膝盖、小腿侧,沈睿只吻露在水面
上的部份,甚至拉过霍清州的手,吻对方的手腕与指节。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刻一般爱着霍清州。
因为有感情,所以渐渐有了执着,所以想试着品尝对方的味道,也有些想把对方吞进自己的躯体内。这可能也是一种迷
恋──而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最初答应给霍清州一个机会,让他们试着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了:霍清州对他
而言已绝非普通友人那么简单。
沈睿想试着好好爱对方,但并非是以过去那种随时留有馀地及退路的方式──他想更加积极地面对彼此,虽然不一定会
是那种无怨无悔的爱情,但他依旧想试着给予……给予霍清州一切他所能付出的。
他想让霍清州换一种方式爱人,不必卑下,但拥有被爱着的自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五个月前他甚至不曾想过跟一
个同性谈恋爱,而现在,正有一个男人躺在他的浴缸里,为他所亲吻。
「沈、沈睿……」霍清州的声音像是快哭了,微微带着些许鼻音,柔软而局促。
「讨厌吗?」沈睿放下对方的手,但仍紧紧握着。霍清州的手很温暖,骨节分明,从哪个部份看都是男人的手,但沈睿
却依旧萌生了想要亲近的欲望。
对方匆促地摇头,看样子并不是讨厌,或许只是在害羞。
沈睿又吻了一下男人的手背,才轻轻地道:「清州,这次换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霍清州明显一怔,不知为何登时浑身微微僵硬。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只要一点。成为同性恋……也许并不如我想像中困难,我真的……对你……」沈睿有些紧张地
说着,却没想到剩下的句子全被男人的唇堵在口中,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不要说……」霍清州垂下了眼。
沈睿愣愣地问:「为什么?」
「听过一次,就会忍不住每天都想听到。这种愿望太不实际。」霍清州苦笑。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每天说给你听?」
沈睿望着霍清州难得呆滞的神色,愉悦地笑了。
沈睿并不确切地知道该怎么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他至少明白一切必须从「承认」这段关系开始。过去他与霍清州皆
会避免见到彼此的亲朋好友,让他们的同居关系成为一个秘密,但现在已不需要如此。
霍清州的三十一岁生日要到了,据对方所言,每年生日前夕都会与几个至交通宵庆祝,并不大张旗鼓,就只是与朋友小
酌几杯。当霍清州神情略带犹豫,却又迟迟不说话时,沈睿忽然就明白对方想问什么了。
「我可以一起去吗?」他清了清嗓子,正容问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霍清州略带讶然地笑了一下,「要是你希望,我可以用朋友的身份把你介绍给我朋友……我不
介意这么做。」
「但是我介意。」沈睿镇定道,「我是你的情人,对吧?」
「嗯。」霍清州点头。
「那就应该诚实地介绍我的身份,况且我觉得没必要隐瞒了。」沈睿顿了一顿,有些狡猾地补了句:「或者,你不愿意
这么做?」
「不是,我当然愿意。」霍清州脸色微红,「那就这样吧。」
沈睿只是笑着,也不说话。近来他常常这样凝视霍清州,也不管对方略有些局促别扭的神色,就只是想望着自己的情人
。他过去从来不是那种经常表达感情的人,然而望着霍清州,他却开始想爱怜地碰触对方,说一些自己冷静时耻于出口
的情话。
也许自己有哪里不正常了吧……沈睿想着,但却奇异地不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也许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走到何方,也
不知道能与霍清州同行到几时,但他已决定要把握当下的美好。
霍清州的生日在周六,与朋友聚会的时间则订在周五晚上。沈睿加了好几日的班,提前早早做完工作,就为了能参与霍
清州的生日聚会。
地点在某个酒吧的包厢内,沈睿下班后回家换了身衣服,先与霍清州出外用晚餐,饭后在市区闲逛一番,将近九点时才
走向预定的地点。
霍清州的朋友们都尚未到来,沈睿在对方先点的一些酒饮上来以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递给犹在发愣的
男人。
「这是……」
「生日礼物。」沈睿脸上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霍清州打开盒子,登时说不出话来。盒子里的东西很常见,是一枚戒指,然而那是沈睿送给他的。
「其实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款式,所以我挑了我喜欢的。你……愿意收下吗?」
尽管礼物是戒指,却不是对戒,他想自己应该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他们之间,还差一步。
霍清州当然不会不明白,但却依然激动得眼角微微发热。目前而言,这样已经够了……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那枚戒指
自然不会只是单纯的礼物,这点他们都很清楚。虽然只是单方面的情感宣告,但霍清州却已经满足了。
「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男人的声音低哑而柔软,还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情绪。
沈睿不禁凑过去,吻了一下那略微湿润的眼角,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你哭了?」
「没有。」霍清州轻道,却不免有些尴尬。
「我帮你戴上?」
「嗯。」
霍清州伸出左手,沈睿小心翼翼拈起戒指,让尺寸刚好的环状金属慢慢套上对方中指。戒指的造型很简单,白金色的金
属上镶嵌着海蓝色的宝石,低调却不失奢华,正好与霍清州这样俊逸的男子相衬。
「……真好看。很适合你。」
「谢谢你的礼物。」霍清州有些赧然地道谢,而后靠过来,吻了一下沈睿的唇。
沈睿一笑,也吻了回去,就在两人互相索吻的当下,其中一人的手机却煞风景地响了起来。沈睿叹了口气,朝霍清州瞥
去带着笑意的一眼,接起了手机。只是不知为何,短短几分钟的通话时间内沈睿却收起笑容,甚至神色有些焦急。
合上手机,沈睿正思考着要怎么开口时,霍清州却道:「是很重要的事?」
「不,我……抱歉,我必须过去一趟,十点前一定会赶回来的,你等我好吗?」沈睿神情有些慌张,其中也带着几许歉
意。
霍清州的生日聚会事实上约在十点开始,也因此沈睿才如此说道。
而霍清州什么也没问,不问沈睿去哪里,也不问沈睿去做什么。他只是笑着道:「记得要准时回来,我的朋友都很想认
识你。」
于是沈睿走了,留下霍清州一个人。
在沈睿面前,霍清州向来柔顺,也不曾想过要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如沈睿所问,他愿意等他。很快地便十点了,沈睿没
有回来,他望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按捺下打电话给对方的想法。霍清州不想让自己成为那种需要时时刻刻黏着情人的男
人,也不想让沈睿以为自己有意查问他的行踪甚至藉此约束他。
包含张颐在内的几个好友陆续到来,沈睿却依然没出现。没有人不识相地问霍清州那理应出现的情人在哪里,他们如过
往般喝酒谈天,气氛很是愉快,然而霍清州却一直放不下心,始终惦记着沈睿。
……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也许是车祸……又或许是面临的问题很棘手……诸如此类的猜想在霍清州脑海中轮番
上演,甚至越演越烈。霍清州担心的程度直线上涨,却又迟迟不敢打电话过去问一声。
朋友们或许看出他的不对劲,也不似从前一样通宵玩乐续了一摊又一摊,替他庆祝过生日切过蛋糕,午夜过后便各自告
辞。等到包厢中只剩他一人时,霍清州终于下定决心打了沈睿的手机,第一通对方没接,第二通被接了,接的人却不是
手机的主人。
听闻手机那端细柔的女声,霍清州神色渐沉。
依循从手机那头女声得到的讯息赶到市立医院后,他马不停蹄地往女子所说的病房而去;病房的门没有关好,还留有一
丝缝隙,霍清州正要敲门入内时,却突然浑身僵硬。
病房里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名正在吊点滴的女子,那张清秀的脸他异常地熟悉,而趴在床沿睡着的男人看不清面目,修
长的身体有些艰难地弓着,空置的右手紧握着女子的左手。他怎么会认不出来,那个趴在床沿假寐的男人,除了沈睿还
会有谁?
霍清州只觉得心口一阵冰冷,连身躯都动弹不得──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如此绝望。
秘密II 五
沈睿自梦中朦胧醒来,一抬眼便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单静芳,而自己正握着她一只手。
「抱歉。」他连忙松开手,低声说道。
床上正吊着点滴的女子笑了一下,彷佛有些苦涩之意:「没关系,你刚才说了梦话,虽然我没听清楚,但大概是梦到谁
了,所以才……」
沈睿一怔,耳根不着痕迹地烫了一下。自己说梦话的对象……无非便是霍清州吧。
他做了一场短暂的梦,梦里只是普通的日常生活,霍清州温柔相待,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沈睿却不由自主地沉
浸在梦里。
「对不起,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若不是真的找不到人,我……」
「无妨,你发生这种状况也是意外,我能帮忙当然会帮忙。」沈睿缓声道。
在酒吧里接到电话时只知道单静芳身体不适,等赶到对方家里送她去挂急诊以后,才知道是食物中毒,幸而及早送医而
无甚大碍,吊完点滴便可离开。
沈睿在替单静芳处理好一切琐事后,本想回去霍清州的生日聚会,却没想到晚餐时多喝了些餐前酒,胃痛又不合时宜地
发作了。他没带着胃药也没带着健保卡,胃疼难耐下只好先去药房买了止痛药服下。
也许是体质原因,这种止痛药对他似乎有强烈的副作用,沈睿服下不久便感到一阵昏眩头晕脑胀,单静芳见他难受,便
建议他歇息一会再离开。沈睿因为难受便没有推辞,趴在床沿休息而不知不觉睡着,直到方才醒来……
「对了,刚才你的手机有响,我怕有什么要事就替你接了。」单静芳小心地说道,「听起来好像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位
霍先生的声音……」
沈睿一惊,连忙望向手表,确认此时已过午夜两点,霍清州的生日聚会很可能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