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四足——廿四桥
廿四桥  发于:2011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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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轩摆摆手说:“没有。”

我有几分意外,看向其他研究生,但敬轩没开口,其他学生似乎也不敢说什么,都纷纷摇了摇头。

于是我只好程序化地介绍了低年级学生增加导师的事。我今年只是硕导,硕士研究生可以增加我为二导,但博士生不

行。好在我们中心还有三个博导。

而敬轩已经三年级了,按照学校规定,不必增加或改换导师。

开完会,我当着大家的面说:“敬轩,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敬轩把笔记本合起来,对刘博士做了个先走的手势,就跟着我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我示意他掩上门,拉了靠背椅说:“坐这里吧。”

敬轩面无表情地坐下。

我从电脑里调出推迟毕业的通知,敬轩说:“是要讲推迟毕业的事吗?我推半年就够了。”

我看了他一眼,低声问:“昨天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他把头别到一边看盆栽。

“后来你跟刘博士出去了?”

“林老师,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刘博士让我带他做个实验,他不熟悉这里的流程。”敬轩作势要站起

来。

我迅速拉住他,“你……”

门外传来三声礼貌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小徐,我很快松开敬轩说:“请进。”

小徐抱了一叠文件进来,敬轩趁机走开了。

十一章

前段时间忙宁教授的丧事,积压了一堆公事,现在一一做起来真是要命。到中午一点,我回复完邮件,伸着几乎垮掉

的老腰,盘算着怎么解决午餐。

我虽然肯干,但也是享受型的,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胃,我终于决定出去吃一顿再回来对付眼前这堆事。

我试着碰下运气,打了敬轩手机,好一会儿终于接通了,他口气里满是应付:“有什么事吗?我在外面。”

“想问问你吃饭没。”

“我约了人了,拜拜。”

嗯?又是刘博士?

我懊恼地开了车出去,走到校门口时,出乎意料的,我看到了敬轩,和他身边讨人嫌的刘博士。

我停了车,跟在他们后面走进面馆。

“敬轩,刘博,这么巧?”

“林老师!”刘博士满脸堆笑,“快过来一起坐。”

“你也吃面?”敬轩递了菜牌给我说,“都是面食,你吃不惯的吧。”

“觉得新奇,想试试新口味,吃过不好的话,以后就不吃了,”我微笑着拿过菜牌,低头看着说,“这种事不像交朋

友、找工作那么慎重。”

敬轩扭头喊伙计:“加点茶水。”

刘博士站起来,指着菜牌说:“喏,这个刀削面不错的。”

我偏头问敬轩:“你点什么?”

敬轩耸肩说:“随便吧,我打算要鸡蛋捞面。”

“我也一样。”

刘博士扯了脖子对伙计喊:“要两份鸡蛋捞面,一份刀削面。”

“两份鸡蛋捞面,一份刀削面——”伙计直接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倒了三碗汤端过来。

“这是羊肉汤,送的。”刘博士拿了调羹,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

我看了敬轩一眼,敬轩面不改色地吹着碗里的一层油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直到刘博士吧唧吧唧嚼芫荽的时候

,敬轩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抽。

面条很快上来了。

刘博士如雷贯耳的进食声又上了新台阶。

我幸灾乐祸地挑着几根面条吃,时不时瞄向敬轩。

这顿饭只有刘博士吃得比较投入,吃完他抽了面馆的纸巾,擦着额头的细汗问我们:“要不要来份葱油饼,我请客。

“不了,谢谢。我还有事赶回去。敬轩,你先跟我回去吧,下午的会议,我想你帮我加几张PPT。”

敬轩犹豫了一下就站了起来。刘博士也跟着起来说:“那我也回去了。”

“哦,不急,你慢用。我和敬轩还有事要商量。”我用眼神暗示着敬轩说,“我们先走吧。”

敬轩掏出十四块钱放桌上,就跟着我出来了。

坐上车我问他:“吃饱了?”

敬轩笑了一下。

我拣了些平和的话劝他:“敬轩,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你没注意他看你的眼神,好像有些不怀好意。”

敬轩挑眉看着我。

我意识到说过头了,也就没开口了。

敬轩侧侧身子看着窗外。

“晚上一起吃饭吧。”

“为什么?”

“我一个人吃太孤独。”虽然这个理由很烂,但敬轩居然也没反对。

整个下午,我的心情都不坏。

平时需要四五杯咖啡才能支撑着开完冗长的工作汇报,下午居然一杯清茶就搞定了。

开完会我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问敬轩:“在哪里?走,去吃饭吧。”

为了补偿中午欲求不满的胃,晚上我特意提议吃BBQ的自助餐。尽管敬轩随口回答:“都可以啊,无所谓。”但我依然

感觉到,他其实挺满意的。

BX Sunshine的自助餐一向以品种丰富著称。我是肉食动物,每回去都特别关注烧烤类。

敬轩低头切牛仔骨时,我特意问他:“有没有觉得,和我一起用餐比较愉快?”

敬轩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是说和刘博士比较?也许吧,你比较安静。”

我哑然失笑。

天天盯着敬轩,日子好像过得很快。一个被遗忘了好些时日的家伙忽然出现了。

“怎么?我马上要走了,连见一面的时间都不肯给?”感觉到我的犹豫,宁培的语气难听起来。

“没有,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说真的,我还是挺内疚的,这阵子完全没想起来宁培刚刚丧父,情绪也不稳定,需要朋友安慰。

“校门口那个咖啡屋,我已经在这了。”

“就来。”

咖啡屋的角落,宁培罩了件米黄色的休闲西装,透过玻璃窗看着尤为帅气。我进去时,服务生正托着盘子和他有说有

笑。

我走过去,对服务生说:“一杯Cappuccino,谢谢。”她这才微笑着走开了。

“小区怎么样了?”宁培开门见山地问我。

“还好,心情好转了。”

“哦?”宁培挑眉,叼了根烟说,“真的?”

我做了个信不信由你的手势,问他:“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午,”宁培指着脚下一小包行李说,“喝完这杯我就走。”

“以后回来,随时找我。”我真心实意地邀请他。

宁培笑了笑,吐了口烟圈看着窗外。良久,忽然问我:“你懂小区吗?”

“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宁培从兜里掏出一个怀表递给我,说:“这个,你看着办吧,要不要给他,你自己决定。”

我不解地接过,没想到现在竟还有人用这个。

“几年前,小区送给我爸的生日礼物。”宁培弹弹烟灰,两眼望着窗外,做了个翻开的手势说,“看看里面。”

我按了一下机簧,表盖“啪”地一声弹开来,时间准确地指向九点四十。表盖上镶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相片,敬轩开怀

大笑的模样定格在里面,和现在的样子对比起来有点陌生。

“你们去北京的时候,我爸每天都揣着它……”宁培猛吸了口烟说,“他其实,很不舍得离开,更舍不得……区敬轩

。”

我转着怀表,点点头说:“我明白。”

“你不会明白的。”宁培摇头,“文辰,有些人的感情注定是不能介入的。放手吧,我当你朋友才劝你的。”

我看向窗外,太阳光隔着玻璃照进来,刺得两眼生疼。

送走宁培已经中午了,我回到实验室时,正撞上刘博士在电梯口笑眯眯对敬轩说:“你怎么会讨人厌?我一看到你就

喜欢的不得了。”

我忍住翻滚的胃酸,默默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看来,是有必要跟敬轩谈一谈了。

站在他房间门口时,我心里很乱。该怎么跟他谈?跟他说,“敬轩,别闹了,宁老师他喜欢你。”?后果会怎样我不

敢想。

最终还是敲了门,过了很久,他才打开门,一阵酒气马上扑到我脸上。

“你喝酒?”我挑眉。

“找我有事?”他身体晃了晃。

我推开他径直走了进去。

桌上有两听空的啤酒,敬轩的酒量这么快进步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又打开了一听。我抢过说:“谢谢。”

他呆了一呆说:“你是来质问我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大概喝多了,话比平时多了起来:“你们其实都很讨厌我吧?我是个爱自欺欺人又不自量力的人,你连最后一眼都

不想见到我……”

他说的语无伦次,根本是在自言自语,我却听得明明白白。他要的,无非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我把凳子挪过去,握住他的手说:“真相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不能好好面对将来?”

“我没有将来。这些年我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和他在一起,那就是我的将来。他走了,连打个招呼都没有。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是第一次,敬轩推心置腹地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也许他对我是信任的。

我忽然想赌一次,赌找到答案的敬轩能好好活下去。

我从洗手间拿了毛巾,又找了暖壶倒出水来,给他擦了擦脸。

“敬轩,”我掏出怀表递给他,“早上宁培走了,这是他托我还给你的。”

敬轩撑开眼皮,犹豫地接过,摸索着上面的图案,好一会儿才打开盖子,失神地看着自己的相片。

“这是宁教授临走前恋恋不舍的东西。”我指了怀表解释。

敬轩的睫毛动了动,忽然把盖子“啪”地一下合上,冷笑着说:“这算什么?”

“敬轩,是宁教授让我带你离开的。他希望你能忘记他,好好活下去。”我吃力地继续说,“他一直很珍惜你,可是

,他不能够了。他说……他对不起你。”

敬轩忽然失控,把怀表扔了出去,“他珍惜我?珍惜我就不会这样对我!他不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我不知道每天早早起来买牛奶为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24小时不关机。我很怕走进他的办公室,看到空荡荡的书桌

。我很怕听到手机响,因为我知道肯定不是他打的……我不能没有他。可他就这样扔下我一走了之了。说对不起有什

么用……”

我呆坐在一旁,又是难过又是心疼。同样的痛苦,我不是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煎熬,有如从地狱中走过。

敬轩情绪很波动,时而痛哭时而又发狂地大笑,我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听他讲他们之间的过往。讲敬轩第一次遇

到宁远的情形;讲宁远照顾敬轩的那段美好时光;讲宁太太生病后,敬轩反过来照顾他们夫妇的日子;讲宁远无意中

撞到敬轩换衣服的尴尬;讲敬轩发现宁远似乎对他有冲动时的兴奋;讲敬轩感觉到宁远吃其他人醋时的甜蜜;讲宁远

一次又一次拒绝敬轩的决绝……

说到最后,他居然趴在我怀里睡着了。

醒来时又是一天了,身边没有敬轩的踪影。

我推开浴室的门,敬轩正在洗脸,眼镜上一片水花。

“洗脸,忘记摘眼镜了。”他解释。

我把毛巾递给他,默默地离开了他的屋子。

回自己的住处洗漱后,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个人跑去咖啡屋吃早餐,再到实验室已经十点多了。

我随手拉高百叶窗给房间透气。视线扫过分子实验室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实验室聚集了许多新生,正围成一团看着一个忙碌的身影。让我吃惊的不是学生们一贯的勤奋态度,而是那个忙碌的

人,正是敬轩。

我疾步走出办公室,转弯往实验室走。

站在后排的程橙最先发现我,凑到我身边说:“林老师,今天难得小区师兄做公共实验,我们都有机会观摩一下哦。

我吃惊地看过去,敬轩居然在做实验室的入门实验——制备感受态细胞!难道低年级的研究生没有自觉完成自己的任

务吗?我看向程橙,她不待我发问,便吐着舌头解释说:“这个月轮到我做的,可是师兄说他来做就行了。那些枪头

——也是他装的。”

我看了眼墙角小山高的枪头盒,有点无语。敬轩一早上就站在这打发时间?

正想着,刘博士也来了,跟我打了招呼,就兴高采烈地对敬轩说:“小区这么有空?一会儿帮我跑个2D好不好?”

我皱起眉头,这个家伙有完没完。

敬轩没回头,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的实验都安排满了。您自己做可以吗?”

说实话,看到刘博士吃瘪我挺高兴的。

一上午我心不在焉地坐在电脑前,不住看向窗外,寻找敬轩的踪影。十一点时他做完感受态,到对面接愈伤;十二点

多他在显微镜室;中午一点多他又回到分子实验室。

我坐在办公室发呆,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拐回办公室,才起身走过去。

敬轩正在加热饭菜,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问:“不去吃饭吗?”

“带了的。”他下巴指指微波炉。

我默默地走开,一时之间没有一点吃饭的心情和胃口。

回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儿,我心里乱糟糟的,最后还是拿了外套出来,打算出去吃点东西。

走过隔壁时,我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敬轩。他的头埋在饭盒前,手抓了筷子一动不动地坐着。我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敬轩的晚饭依然是饭盒。

我吃了饭,不放心地回实验室默默地陪着他。

直到午夜十二点,他才关了实验室的灯,回办公室拿东西走人。

我听到声音,跟着收拾东西出来。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电梯。

“送你回去吧。”电梯间里,我对眼观鼻鼻观心的敬轩说。

“我想一个人走走。”

我看着他冰冷的侧影,心里又酸又苦。

最终我只能把车子留在实验楼下,远远跟在他后面回去了。

十二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几周的工夫,敬轩憔悴得不成人形,我一点也插不上手。

周六晚上,我照旧在办公室加班,十点左右,实验室不多的几个人陆续离开了。偌大的两排实验室,只有敬轩一人进

进出出的身影。

我站起来熄了灯,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我刷开隔壁办公室的门,在黑暗中摸到敬轩的办公桌,静静地坐在他的椅子上。

我不信鬼神之说,但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宁教授就在身后看着我。我忽然有些明白敬轩的心境了。

之前让他忘记掉,怎么可能呢?敬轩周遭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细节都有宁远的影子,根本不可能统统抹掉。即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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