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上————killer
killer  发于:2009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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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你身上没有血海深仇,大好男儿却跑来一座必破之城,跟着老顽固张巡打一场必败之仗,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大夫,军医讲这种犯忌讳的话,不好吧…」
      江昭青冷冷地道:「反正留在这城里,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张巡自己不爱惜生命,还要拖满城军民陪死,用心实在是卑劣之极。雍丘城本来就是令狐潮的,令狐潮顺从天命,这才开城跟随安禄山,张巡凭什么来占山为王,重启战端…」

      「大夫,你这不只是忌讳,已经是在煽动叛乱了!」
      「叛乱…什么叫叛乱…当年隋炀帝还在位,李渊就从太原起兵,名义上是勤王,实则觊觎皇位,这难道不是叛乱…同样的事,凭什么李渊做得,安禄山便做不得…」
      「…」
      「天下情势,原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燕军已经攻克长安,李隆基老早夹着尾巴逃了,天下已经不是李家的天下,令狐潮忠于大燕,又有什么不对…」
      聂乡魂冷冷地道:「你收了令狐潮多少钱呀…」
      「再多的钱也不能买真相。雍丘的人已经被蒙蔽了,但至少『你』要看清楚真相。你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向李家尽忠!好好想想,谁能帮你报仇…谁能给你荣华富贵,让你告慰父母在天之灵…那是你的责任,不是吗…你要为了南英翔的三言两语,做一个对不起父母的人吗…」

      聂乡魂厉声道:「不要说了!」语声颤抖:「只要我跟张巡报告一声,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是吗…你要去告发我吗…就因为我提醒你应尽的责任,你就要我死…」
      聂乡魂猛力吸气,把眼泪逼回眼中:「我不会去告密,我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但是要是你再拿那套来烦我,我保证一定让你后悔莫及!还有,我明天要回营,不管你答不答应!」

      一路狂奔着回到军医所,把自己埋在被褥里颤抖。江昭青是对的,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但是他绝对不会倒向令狐潮,死也不会。
      因为只要是南英翔在的地方,他都要守护。
      落花(6)
      第二天,聂乡魂回到军营中,远远地看到南英翔朝他走来,心慌得手脚发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迎上前去,这时……
      「阿乡啊,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聂乡魂被杜瀛的超大嗓门吓得跳了起来,就这么一担搁,南英翔就被别人叫走了。聂乡魂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有你杜大侠天天来闹,我哪休息得了啊…」
      「哎呀,你想跟我多亲近就直说嘛,只有晚上见面哪解得了相思之苦……唉哟!」话没说完,聂乡魂已狠狠地在他小腿胫骨上踢了一脚。
      杜瀛苦着脸弯下腰来揉腿,聂乡魂蹲下去在他耳边说:「杜执戟,我警告你,你以后再这样大声嚷嚷胡说八道,不管你是执戟长上还是骠骑大将军,我一样要你好看!」

      杜瀛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你……你该不是想侵犯我吧…就算我美若天仙你也不能这样……」
      聂乡魂气得脑袋差点爆开,用力在他肩头搥了一把:「你去死!」气冲冲地跑开了。
      杜瀛正在窃笑,南英翔走了过来:「你跟乡魂的感情几时变这么好了…」
      「你少一个字,是好『痛』。」
      南英翔紧抿着唇,半晌才冒出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秘…密。」
      「哦,是啊。原来我已经是外人了。」
      「喂……」杜瀛这才注意到南英翔脸色不对:「你怎么了…好像怪怪的…」
      「是吗…」南英翔一笑:「我跟他三年的兄弟,三年的患难与共,现在他有心事只跟你说却一个字都不告诉我,你却说我『怪怪的』…」
      杜瀛正色道:「他什么也没跟我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不过南老大,他的心事,要是你不知道,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也没用。」
      「我…」
      「你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起变化的…」
      「……嗯,好像从汾州回来的路上就不太一样了,动不动找借口跟我吵架,可是之前在城里还好好的啊。」
      杜瀛提醒他:「他在什么时候最不高兴呢…」
      「多半是他看我跟慈儿在一起的时候,而且动不动就数落慈儿的不是……」他忽然圆睁着眼:「啊!」
      「想通了吧…」
      南英翔一脸震惊:「难道说……怎么会……」
      「事实就是这样呀。」
      「难怪他老爱找慈儿的麻烦……」
      「没错。」杜瀛十分满意。
      「没想到乡魂也喜欢慈儿!」
      杜瀛差点仆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指着南英翔:「你、你、你!」
      「我怎么了…」
      杜瀛顺了顺气,无力地说:「我不管你了。总之,刚刚那话千万别给阿乡听到,否则他会疯掉。」
      南英翔脸色再度沈下,似笑非笑地道:「可不是,现在就属你最了解他了。」
      「喂!」为什么讲到这里来了…
      「我只不过是跟他爱上同一个女人,他就翻脸不认人,而你只要每天坐在他床边陪他聊聊天,马上变成他最要好的朋友,果然是人情纸一张啊。」
      「南老大,是『你』叫我替你去探望他的。」
      「我没叫你天天去打扰病人。失陪。」
      杜瀛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得到一个结论:「他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
      「乡魂,等一下。」
      聂乡魂听到背后的呼唤声,停下了脚步。他脑中一团混乱,心脏在胸膛里乱撞,他真希望心跳能稍停一下,不然他就要晕过去了。
      「我有话跟你说。」
      「……说啊。」
      「你至少也回个头好吗…」
      我也想回头啊!聂乡魂心里大叫着,可是他不能。想到他之前是多么蛮横地对待南哥,就觉得无地自容,现在要他回头正视南英翔的眼睛,简直比让他一口气游到淮河对岸还要困难。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连看我一眼都不屑吗…」
      聂乡魂猛然回头:「才不是!」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旁边一栋民房应声而塌,飞扬的沙石伴随着惊叫声在空气中漫延。
      聂乡魂还没回过神来,南英翔大叫:「小心!」飞身将他扑倒在路旁,随即又是一声巨响,一颗径长约三尺的石块砸在聂乡魂原本站的地方,险些将他压成肉酱。
      这时两人才听见,城墙上有人叫喊着:「巨石炮!」
      满天的石块像暴雨一般落进城里,每一颗都至少有几十斤重,一转眼便毁了十来栋房子,道路也被砸得坑坑洞洞,到处一片狼藉。众人哭喊奔逃,但仍有许多人毙命于石下。

      将领们全都冲了出来。雷万春怒道:「该死!栅栏还没全好!」
      张巡早料到敌军可能会用到石炮,一个月来一直在赶工建造铁栅,前一天才刚把作好的铁栅安装在城垣上,没想到还来不及补强,燕军的攻势就发动了。
      南霁云叫道:「不管了!派两队人疏散百姓避难,弓弩手全部到城楼上待命!」说着便往城楼冲去。南英翔正扶着聂乡魂在一栋楼房边躲避,听到不远处传令兵在叫喊:「弓弩手到城楼上!」

      南英翔道:「我得去了,你快去避难,千万要小心。」随即往城楼奔去。
      聂乡魂自然没有去避难。南英翔往哪里,他就往哪里跑。
      然而追着南英翔跑了几步,就被四面八方的飞石雨逼得无处可走,南英翔的背影消失在烟尘中,再也追不上。眼看一颗巨石就要砸在他头上时,一根长鞭窜了过来卷住他的腰,用力一扯,他凌空往后飞去,避开了这当头的一击。

      他随即落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杜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会轻功就不要跟着人家乱窜!」
      聂乡魂还来不及回嘴,杜瀛脚底一点,带着他如箭般地往前冲去。聂乡魂倒抽一口气,直觉地抓住他的衣服,嘴边的话全吞回了肚里。
      杜瀛长啸一声,施展轻功,足不点地地往城楼飞奔而去。虽然怀中抱着一个人,速度丝毫不见迟缓,在全速前进中还不时紧急转换方向,往旁边窜去以躲避飞石,吓得聂乡魂惊叫连连。

      三颗飞石袭来,杜瀛纵身飞起闪避,没想到又有一颗巨石迎面而来,两人身在空中,根本无处可躲。聂乡魂看到巨大的黑影逼到眼前,脑中塞满了一个大字:死。
      然而杜瀛左手一抖,长鞭挥出,立刻将巨石击成数块,四散飞去,两人也跟着平安落地。聂乡魂这才仔细看清他的神情。只见他咧嘴笑得欢畅无比,整张脸上写满了「痛快」。他抱着聂乡魂,在巨石雨中飞窜跳跃,就像猴子在树林里荡秋千一样轻松愉快,口中还叫着:「吾乃碎石天王杜瀛是也!哇哈哈哈哈!」

      聂乡魂虽然惊魂未定,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大骂:「有病!」
      落花(7)
      没一会儿到了城墙下,聂乡魂心中居然升起一股奇异的失落感,总觉得不太过瘾,恨不得多跑一段才尽兴。杜瀛仍然抱着他,等到上了城楼才放手。
      只见城墙上已是千疮百孔,塔楼的屋檐也给打得七零八落。城垣上树着一圈高达一丈五的铁栅,隔着铁栅仍可看见城下的燕军阵前,停着至少一百门的巨石炮,正源源不绝地朝城里投石。飞石砸在栅栏上,碰磅巨响震得人脑袋发晕。

      聂乡魂心里暗叫不妙,说是铁栅,其实不过是木栅包着铁皮,因为战时根本找不到那么多铁。在这种猛烈的攻势下,这座急就章的栅栏挡得住吗…
      南霁云命令除了弓弩手以外的人全部进入塔楼躲避,而南英翔则率领弓弩手在栅栏后列队,每人各有一名助手,助手将箭头包的棉花点火,射手则用火箭攻击巨石炮。这工作着实艰巨万分,一来铁栅影响视野,二来火花在眼前乱窜,三来石块满天乱飞,要瞄准几乎是难如登天。弓弩手们射了几百支箭,有几门炮是着了火,但全都无损炮的功用,燕军攻势丝毫不见减缓。

      南英翔叫道:「不要射基座!射皮兜!」皮兜是石炮上用来包住石块的皮革,要是皮兜烧毁,石炮就废了。但是道理人人都懂,在这种状况下能射中那么小的目标的人又有几个…

      「啪叽!」「喀喇!」刺耳的断裂声不绝于耳,栅栏被击破了好几个洞,栅栏后的弓弩手首当其冲,倒地身亡者不计其数,但是每倒下一人,塔楼里就有人冲出来递补继续射击,没有人退缩。

      有人叫道:「不好了,栅栏!」栅栏开始摇晃,有几面已经快要跟墙垣分家了。
      雷万春叫道:「够了!撤退!」他内力强劲,虽然眼前吵得天翻地覆,声音仍是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耳里。弓弩手纷纷收起兵器飞快冲进塔楼里,但南英翔却置若罔闻,仍站在城垣边,一箭一箭地射出去,他的助手自然也不敢离开。

      「英翔,回来!」
      「南哥!」
      南英翔面前的栅栏已经整个变形,在风中前后摇晃,眼看就要整个压在他身上,他仍是没有抽身的意思。
      聂乡魂一咬牙,从屋内飞奔来到他身边,使劲用肩膀压着摇摇欲坠的铁栅。
      「乡魂你干什么…快回去!」
      杜瀛也冲了出来,伸手压住另一边的栅栏,叫道:「阿乡,撑住!南老大,快动手啊!」
      背后传来南霁云响亮的声音:「英翔,快回来!」
      「我做得到!再等我一下!」他不再犹豫,一箭射出。
      「中了!」杜瀛大叫,后方的士兵欢声雷动。
      南英翔抓住了窍门,再度拉弓。
      「第二门!」杜瀛叫道。
      唐军的欢呼声压过了撞击声,但聂乡魂没办法跟着欢呼。几十斤重的石块接二连三在他身旁炸裂,震得他全身骨头移位,耳朵早已全聋。他眼前发黑,双膝不住打颤,终于撑不住蹲了下来,但肩头仍牢牢抵住栅栏,死也不让它倒下。

      「第三门!」
      肩头的压力忽然减轻了。塔楼里的士兵大受鼓舞,纷纷出来帮忙扶着栅栏。聂乡魂完全感觉不到他们,他的世界完全变成一片死寂和黑暗,但是他知道南英翔就在他身旁,近在咫尺,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第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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