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上————killer
killer  发于:2009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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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南天飞翔之卷
      “你只会整天一脸哀怨缩在旁边梨花带雨,谁晓得你是相思病还是牙痛啊…”
      ---------------杜瀛


      有一天,一个少年士兵一时无聊,便晃到街上的算命摊去看面相。
      命相师仔细端详他的脸好一会儿,又顺便看了一会手相,斟酌好久才说道:「这位军爷命格十分特殊,我一时也不能分辨你的未来究竟是吉是凶。我只能提醒你一件事:眼前当你人在汾州城里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切记绝对不能往西走。」

      「要是我不小心往西走了会怎么样…」
      命相师的回答并不是例如「破财」、「血光」之类的笼统预言,而是更可怕万倍的话语:「万一如此,你跟你的意中人就会一生一世天涯海角,形同陌路。」


      到了当天晚上,天地变色。
      盗贼攻进了城里,到处烧杀掳掠,汾州城顿时成为地狱。
      少年一面持刀与敌人奋力搏斗,眼睛仍一面不断四处搜寻着他心中挂念的人。
      好不容易看到了那人,却发现他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被贼人的马踩得吐血倒地。
      「南哥!」
      少年飞扑上去,抱住了那个人,但是他力气不够,没办法把南哥拖走。马背上的敌人杀红了眼,举起长枪就朝两人戳下来。
      这时,路旁忽然跃出一名黑衣少年,手上长鞭一挥,敌兵顿时脑浆并裂,跌下马来。
      黑衣少年拉住马,对仍紧抱南哥不放的少年叫道:「快带他骑这匹马冲出去,到城西镇隆寺找无碍大师!」
      少年扶着南哥上马,正要向黑衣人道谢,脑中忽然想到:
      城「西」镇隆寺…
      ---切忌往西………


      唐朝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十日,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淡蓝色的天空澄澈无暇,只有边缘镶了一圈冰霜似陌自啤=鹕难艄馄照沾蟮兀洳荒苄牫狈缰械暮猓匀蝗萌司袂逅?
      就在这样宜人的日子里,一个时代结束了。
      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从范阳起兵叛变,一天之内,大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各郡县往往一见到远处旌旗蔽天便吓得魂不附体,直接开城投降。实在很难相信,当年称霸西域的天可汗军队,今日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大唐帝国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开得艳丽绝伦,然而养花者只顾着赏花,忘了除虫;等到第一片花瓣落下时,才发现已经烂到根了。
      在献城投降的官员中,有一个雍丘知县令狐潮,被叛军任命为大将,率军攻击淮阳郡,然而就在他出兵的时候,雍丘城人民趁机暴动,迎接唐军将领张巡进城,并紧闭城门,力抗叛军。

      经此一役,令狐潮颜面尽失,立刻带领大批军队,将雍丘团团围住,立誓再度攻下雍丘雪耻。然而张巡用兵如神,加上将士用命团结一致,虽然兵力远远不及令狐潮,每次都能将敌军杀得大败。令狐潮跳脚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这日,仍是兵临城下。张巡手下郎将雷万春登城跟令狐潮对话。雷万春前不久才带了一小队人摸进燕军大营里,砍掉近千个脑袋,因此令狐潮一看到他就火气上升;只是为了表现气度,仍是堆出满脸假笑,客客气气地跟雷万春互相问候安好(其实彼此心里都在问候对方的老娘安好)。寒暄完了,令狐潮就开始劝降,雷万春则是劝他回头,你一言我一句,全没半点效用,谁也不肯让步。

      两人僵持不下,令狐潮干笑两声:「雷将军不愧是张大人手下爱将,连顽固都跟张大人有得拚……」话未说完,轻轻一招手,营中弓弩手立刻连发数箭,朝城上的雷万春射去。唐军没料到令狐潮会话到讲一半暴施偷袭,还来不及反应,六支箭已到雷万春面前。

      令狐潮料定雷万春必死无疑,正在窃喜,谁知站在雷万春左右两侧的两名执戟长上同时出手,左侧的人一挥长鞭卷住四支箭,右侧的人长枪舞动,弹开剩下两支。一瞬间便化解了危机,而雷万春从头到尾一动都没动,连眉毛也没抬起一下。

      这一下变化太快,双方军士都怔了一回,唐军随即清醒过来,有人欢呼鼓掌,也有人愤慨狂怒,弯弓准备还击,但是没有雷万春的命令,无人敢真的把箭射出去。
      「令狐大人想必是嫌雷某话太多,听烦了。雷某这就告退了。」
      下了城楼,一名男子迎面走来。来人约四十出头,身材高大,全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英气,令人不敢正视。此人乃是张巡手下另一名大将,同是也是江淮第一大帮赤胆帮的前任帮主南霁云。

      「雷贤弟,刚才真是惊险。」
      「有劳南兄费心了。」
      「愚兄刚才远远看兄弟你,面对万箭齐发却还能不动如山,一时还以为你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木头人当替身,贤弟果然胆识过人。」
      雷万春苦笑:「兄弟这不叫胆识,是没处跑了。还多亏南兄借我两员猛将,否则兄弟现在早已是死尸一具。」
      南霁云微笑环视左右两名救了雷万春性命的执戟长上,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更是多了份骄傲:「不错,你们两个的功劳簿再加一笔。」
      雷万春长叹一声:「照常理,本该重重赏赐,偏偏眼前手头上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愧对贤才。」
      那名使长枪的执戟长上开口道:「将军无须为这种小事烦心,现在战事方炽,城里军民都是清苦过日,况且反贼未平,就算领了赏赐,也没有心情享用。不如等平定叛贼后,再来一并论功行赏,大伙衣锦还乡,那才是人生至大的得意事。」

      雷万春笑道:「说得好!年纪轻轻便如此懂事,确实难得。南兄,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持枪青年正是南霁云的长子南英翔。他年仅二十一便学会了父亲精通的七十六招枪法,加上个性沈稳冷静,对部属统御得当,虽然眼前只是官阶最低的执戟长上,人人均视之为下一代的大将。

      南英翔的五官跟父亲一样端正深刻,但是南霁云出身草莽,身上难免有股粗豪之气,做儿子的多读了几天书,便显得较为温文儒雅,若是换下战袍,活脱脱便是位翩翩佳公子,完全看不出是武人。

      南霁云笑道:「雷贤弟别整天净夸他,当心宠坏了年轻人。」
      旁边另一名使长鞭的执戟长上插嘴道:「赏不赏赐都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求赏赐才从军的。不过各位不用感动,我也不是为了忠君爱国才来的。」
      南霁云问:「那是为什么呢,杜瀛…」
      杜瀛昂首道:「我的毕生志愿,就是跟天下英雄一起成就大事,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因为我听说这城里英雄多,所以我才来从军,否则啊,就算拿八抬大轿,万两黄金来请我,也休想我穿上这丑死人的军袍。」

      雷万春道:「那么,要是叛军那边出了更让你敬佩的英雄,你就改投到那边去了…」
      「那当然。」
      南霁云和雷万春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杜瀛是武林名门龙池派掌门广文大师的嫡传弟子,因仰慕南霁云的声名而入伍。他武功甚高,做事还算认真,从军之后立功不少,张巡对他相当看好。但是此人年少气盛,个性又高傲,常常不看时间地点大放厥辞,着实让当长官的南霁云头痛不已。

      没想到南英翔却拍起手来:「好极,好极!」
      南霁云道:「好什么…」
      南英翔道:「叛军之中全是群贪婪横暴,不忠不义之徒,哪里会有什么英雄…所以这就表示,杜兄弟是跟定我们了!」
      南、雷二将均是一笑,气氛轻松不少。
      二位将军还要去向张巡报告事情,所以南英翔和杜瀛便告退离开。临走前南英翔不由自主地望了父亲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
      「没有……」
      南霁云还算了解自己儿子,道:「那件事我还要再想一想,你等着吧。」
      「是。」


      落花(2) 
      在回营的路上,杜瀛道:「了不起,南老大果然是舌粲莲花,佩服佩服!」
      南英翔笑道:「因为我不像杜大侠那样武艺超群,只好靠一张嘴了。」
      「讲这什么话!」
      两人年龄相近,原本即容易打成一片,再上他们之前由汾州城一起率领数十名平民百姓南下逃难,一路上患难与共,情谊更是深厚。
      杜瀛忽然换了副郑重的脸色:「南老大,下了哨去军医那儿看看聂阿乡吧,情况不太妙呢。」
      南英翔的笑容也淡去了:「乡魂……伤势恶化了吗…」
      「什么恶化,从来就没好过吧…看看他上次是什么表现,刀断了还一直往前冲,这哪叫打仗…存心送死嘛。现在更离谱了,全身的血都流掉了一半,居然还不肯吃药,不晓得是在呕什么气,他没病死军医都快给他气死了。」

      南英翔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我说,你是他结拜兄弟吧…倒是去劝劝他呀。」
      「我不去。」
      「喂……」
      「老实跟你说,他就是在气我。我跟他闹僵了,就算我去了也只会让他伤势更重而已。」
      「所以你就干脆不管他死活了…」
      「我何尝愿意这样…当初在汾州,若不是他拼死带着我突围求医,今日早就没有南英翔这个人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要报答他。况且他年轻不懂事,就算让他一些,也算不了什么。可是这回他实在太离谱,超过我的界限了。」

      「我说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呀…」
      南英翔强忍怒意:「他明明答应帮我保密,居然还跑去告诉我爹……」
      「告诉你爹什么…」
      「……慈儿的事。」
      杜瀛恍然大悟:「啥…搞了半天原来是那件事啊…我说南老大,你大错特错了。」
      「我错了…平常他犯再大的错,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他背叛我……」
      杜瀛打断他:「不是他,是我。」
      「什么…」
      「是我告诉你爹,你的心肝宝贝崔慈心姑娘以前是汾州城的妓女,聂阿乡什么都没说。」
      南英翔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没办法,天生嘴大,一个不小心就说溜嘴了。不好意思哦!」
      南英翔一时气结,张口许久才想到一事:「不对啊,乡魂明明承认了,而且还说了好多过份的话。」
      「你又不是不晓得他那个个性。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他,他当然更是跟你对上了啊。」
      南英翔无地自容:「我……我还打了他一耳光!这可怎么办……」
      「那又怎样…他这种死脾气本来就欠揍得紧,你不用自责啦。」
      「我怎么可能不自责…!」
      整个下午南英翔在焦急悔恨中度过,一到换班时间,他立刻飞也似地冲向军医所。
      聂乡魂坐卧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的脸活像敷了层灰泥。他在上一次的夜袭中挨了七八刀,伤势颇重,现在整张脸一点血色也没有,原本丰润的双颊更是瘦得凹陷了下来。

      他是个相当体面的年轻人,有一双形状完美的杏仁形大眼,眼角微微往上吊,带出一股奇异的媚态,但那眼神中总是带着愤怒、挫折和孤寂。他的唇瓣丰润柔软,现在虽然苍白如纸,更强调了爱憎分明的个性。明明是稚气未脱的脸,却又写满了超龄的沧桑和成熟,让人打从心里不安起来。

      他从军只有两年多,只在军中学了最基本的刺击和搏击术,武功自然远不及南英翔和杜瀛那样高明,但是他为人机灵,办事麻利,没多久就被选为张巡的随侍传令兵。这在军队里被认为是最大的荣耀,就一个年仅十九,初出茅芦的年轻人来说,应该是心满意足了,几乎是……

      现在,他倚着床头,漠然地听着四周伤兵发出的呻吟声。他的目光每隔一会儿就会瞥向门口,但总是立刻转开。像是在期待某个人影的出现,却又不断命令自己不能太过期待。

      几天以来这焦灼又无谓的动作快把他逼疯了。每当门扇开启,他便像被雷劈中似地跳起,但是下一刻当他看见走进来的不过是军医、医护兵或其它不相干的人,立刻气堵咽喉,差点当场哽死。就这样不断地重创着自己,此时已是心力交瘁,暗自猜想当下一次门打开时,人还没进来他一定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门开了,还来不及逼自己冷静,朝思暮想的人走了进来。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反应,只能张口结舌地望着那天神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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