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草樱
草樱  发于:2011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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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的所有激情早在十八岁,我们相爱的那一年就消磨光了。

这样子的我,还有什麽资格去爱别人呢。

谢铭我後来又见到了一次,是在加州的一个受众很广的KCEF电视台上。

镜头突然转到那个气氛热烈的会场时,我刚好在装最後一个盘子。壁柜顶层的酱料瓶突然翻倒下来,油腻腻地撒了我一身。

狼狈地扯过抹布来擦拭新换上的waiter制服,挂在服务台上方的移动电视还在自顾自地喧闹著。

我有些费力地半仰著头去看。

白色布景上的深红大字我还是认识的。原来是一场宣布谢氏和美国X娱乐总擎联合推出一个新型游乐设施的新闻发布会。谢铭正襟危坐在主席台的右侧,倒数第二个。

一丝不苟的铁灰色西服,得体自若的言行举止,镜头扫过去时,那深埋在接连不断的闪光灯下的脸庞依然是熟悉的英俊。

但是,这也许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

他滴水不漏地回答著各方记者们尖刻的问题,骄傲而充满霸气。面前铭牌上写著的,是我没有学过的单词。在他旁边坐著的一个中年男子,用著及其欣慰的眼光看著他。

是啊,他长大了,也…………成熟了,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青涩得有些白痴的少年模样了,更加不会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我认识的谢铭,是个逃课比上课多,试卷上圈叉对半分,随便套著T-shirt和运动鞋,脸上总是挂著痞痞的笑容,会在我生气时神秘兮兮地说著冷笑话,然後自己先笑倒地的那个所有老师都不太想教的死学生。

也是唯一一个说过要爱我一辈子的人。

可是,甚至连一年都不到,我就把他弄丢了。

不知怎麽,眼睛有些刺痛的感觉,我抬手便去摸。

“哦呀呀,小夥子怎麽哭了!”那个对人亲近得有些十三点的婆婆操著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急急忙忙地凑上来,“没关系没关系,弄干净就行了,这种东西多得是。”

“是辣椒太辣了。”我使劲地揩了揩手,有些苦恼地看著乱成一团糟的地面。

从前不知道,谢铭,原来我们离得那麽远,中间隔出的,不仅仅是一个太平洋而已。

至少不是所有事情都那麽糟糕。

我的人缘很好,这一点却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异乡生活磨饴了我性格中那最尖锐的部分,所以现在倒显得有些人畜无害。但是过於温吞和老好人有时候也会给自己带来想象不到的麻烦,比如现在,那个醉酒的人胡言乱语之际,打发他的任务转了一圈,最後还是落到了我和萧萧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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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ar of haze

我的人缘很好,这一点却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异乡生活磨饴了我性格中那最尖锐的部分,所以现在倒显得有些人畜无害。但是过於温吞和老好人有时候也会给自己带来想象不到的麻烦,比如现在,那个醉酒的人胡言乱语之际,打发他的任务转了一圈,最後还是落到了我和萧萧的身上。

“真彦你就帮帮我吧,”涂著粉色唇蜜的萧萧眨巴著她大得过分的眼睛,恰到好处地嘟起了嘴唇,“人家马上要上课啦,快来不急了…………恩,真彦~”

萧萧有一半华人血统,老家在英国一个繁花似锦的小镇,本来靠她的成绩读一个英国好一点的学校不成问题,可是她偏偏要跑到美国这个杂乱无比的国家来,固执可见一斑。人长得可爱,话当然也有说服力,更何况我毕竟是个男人,置身事外让女孩子单独去和醉鬼打交道这种事情於情於理都说不过去。

我只有苦笑著点点头。

带著一点点愤懑和不安去推那个满身酒气胡言乱语的家夥,语气中却不得不带著标准的礼貌:“先生。”

他伏在桌上不理我,呼吸声也是浓浊沈重的。

什麽啊!一身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竟然跑到饭店来拼酒?!我熄灭已久的火气终於也开始冒了头,推搡的力道也大了几分:“先生!快醒醒!”

“恩……”男人终於慢慢扬起了头,凌乱的发丝搭在前面遮住了一半的脸,表情模糊不清,却可以明显看出是黑色的眸子。

我的心有点放下,但瞬间又吊了起来。

啊…………这人不会属於土生土长一族而听不懂国语吧……这下麻烦了……

有些苦恼地从脑袋里搜索著那些用起来还不甚熟练的单词,好半天还是一片茫然。

来,来个人救救我吧。

幸好并没有尴尬太久,那个人突然撑著手坐了起来,似乎不经意的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头发,顿了顿,随著浓烈酒气喷出的,还有故作淡定的语气:“你是…………”

我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男人揪紧眉毛推著额头,好像在努力思考著现在这种状况,好半天才从西装内袋中窸窸索索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地递给了我,“不用找了!”

伸出的手一不小心碰上了我的耳朵,我心里微微一震,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微笑著。

“你的,”他指了指我的左耳,又比了比自己的,“很漂亮。”

这次不是英文,而换上了标准地有些吓人的华语,在这个充斥著广东话的料理店里十分突兀。

“恩。”我含糊著点点头。他也没再说什麽,只是略微扶著桌子站起身,有些摇晃著走了出去。有些陈旧感的雕花木门吱呀作响,稍带粗糙的声音让自己突然恍过神,可是吊在胸口的那些呼之欲出的东西却怎麽也理不清。

“真彦,过来帮帮我!”婆婆沙哑的嗓音从屏风後的厨房传来。我抿抿嘴唇,转身之前又向门外望了一眼,然後抚上了自己许久没有碰触过的左耳。那里是不同於体温的冰凉。

有点坚硬的感觉。

下了补习班又是无所事事,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家游乐大厅,平时我和真松被老妈的絮絮叨叨折磨得不耐烦的时候,总是会进去买上几百的游戏币,然後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对於这种肢体性的游戏不是很有天分,所以只好一个人坐在一边的茶座里静静看著真松在跳舞机上矫健舞动的身姿,然後在他疲惫退出的时候适时地递上几张面巾纸,当然,还有果汁或奶茶。真松在这种场所通常是比较耀眼的一个,经常会有各种肤色和发色的女孩子和男孩子用著或崇拜或羡慕或带一点点嫉妒的目光紧紧盯住他,连人圈外的我都会感到有些由心而生的骄傲。

真松却不为所意,丝毫不矜持地大口灌下饮料,一边对我挤眉弄眼:“哥,等你找到女朋友我再考虑,现在太早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把“女朋友”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笑著看向他,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了,身材虽然纤瘦不像我一样干巴巴的,而是十分紧实和匀称视感。这样美好的躯体,从里到外的一切都是我曾经渴望拥有的。

有点不自在地摸上他柔软的黑发。

“好啊!”语气轻松,坚定得连自己都差不多相信这是真的。

真松这才露出一个比加州阳光更加明媚的笑容。

一般是两人偕同,偶尔一次独自站在这个地方还是有种窘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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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两人携同,偶尔一次独自站在这个地方还是有种窘迫的感觉。

头顶水晶招牌不停地闪烁著迷幻般的霓虹,在薄薄的还没完全暗淡的天色中更显慵懒和豔丽。就像这个城市,白天是纯白的安静,夜晚却充斥著纸醉金迷的奢华。

我苦笑著停住了脚步。

真松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用抱歉的口吻告诉我今天新加了一堂辅导课所以赶不及接我回家,末了,还在一片嘈杂的背景中大声地喊著“生日快乐”,音量穿过密密的听孔震痛了我的耳膜。

也有一些细小的感动和失落从心底相互纠缠著萌发出来。

明明早就应该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为什麽还会为真松的缺席而感到无比难过呢?

从前没有发现,独自一人的生日,不提凄凉,果然也还是太寂寞了啊!

使劲揉揉发红的眼睛,终於还是默默地走了进去。

在服务台有些吃力地数著找下的零钱,天生对数字不敏感的自己谨慎地一遍又一遍地核对著,却不想一个高大的身影好巧不巧地插在我面前,晃了晃,似乎是停了下来。

我没有抬头。这种地方还是少显摆点为好,毕竟不如国内,如果有意无意地招惹到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准会吃不了兜著走。

“喂!”

似乎看我许久没有反应,那人竟然伸手推了推我。这一推我反而安定了下来。原来是同胞。

装也装不了了,仰脸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不情不愿。那人却毫不为意。

“我记得你,”明明是戒烟的场所却旁若无人地摆弄起打火机,无端交错的灯光下可以清晰辨出两指间细长的薄荷香烟,“你呢?”

声音轻轻地,类似最普通的寒暄。

我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著,却怎麽也想不出自己原来还认识一个这样一个人物,终於,进度停在了那天有些狼狈和荒唐的照面上。便不自觉地摇摇头。

“歹势!”男人低骂了一句,随後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中文发音仍然是完美地无可挑剔,“可以做个朋友吗?”

我有些吃惊。

在美国这样一个物质和精神都空前开放的国家里,即使迟钝如我也不会单纯地认为“做个朋友”便仅仅是“朋友”而已,几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有些时候,事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於是颇为警惕地皱起眉,面前的男人的面孔大半隐藏在暗色的环境中,真实的不确切。仔细想了想,最後挑出一个不太容易引起纠纷和误会的说法:“为什麽?”

那人突然笑了,模糊的轮廓下却一派优雅:“我是gay。”然後顿了顿,无庸置疑的语气,“你也是。”

我对上他的目光时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有那麽明显麽?我本来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的。

“还是出去吧,这里闷的要命!”他掐灭了烟伸手便来抓我的胳膊,我抬手挥开了,他耸耸肩,也不以为意,“我请你去喝杯酒,怎麽样?”

两个人的聚会总好过一人自怨自怜地观赏。我想我真的是太孤单了,虽然平时满不在乎的模样连自己都可以骗过,但是静下来的时候,骨子里渗出的,还是丝丝缕缕寂寞的气息。我想有人爱我。

哪怕…………是虚假的,短暂的也无所谓。

相比於室内混杂著各式香水和体味的浑浊空气,外面倒显得清新得毫无杂质,这让我不由得深深呼吸了几次,果然好与不好的差别,是要靠比较才能得出的。

“我叫ECO,”身边那个被我有意屏蔽的人发出不满的回应,一字一句重重地,“你叫什麽?”

“真彦,薛真彦。”我没有矫情到连自己的本名都可以丢弃,於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男人扬起了嘴角,伸出右手无意地捋了捋自己搭在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双深邃得幽暗的眼睛:“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谢伦。”

谢伦,谢伦。

熟悉的姓氏让我的眼前有些轻微的模糊。颤栗著抬起头想要寻找记忆中那些陈旧的模样,仔仔细细打量过後,还是失望了。

他,根本不会是,不会是我想要等的……那个人…………

不知所谓地抽抽鼻子,把仅有的几丝眼泪一点不漏地压制下去。谢伦似乎被我突然变化的脸色吓到了,一反刚才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作风,手脚无措地在一身全黑的VonDutch中上下翻著,最後掏出一块灰色格子花纹的手帕。

我顿时有些被打败的沮丧。

这个年代随身带手帕的人,不是洁癖就是怪物,然而怎麽会是一个穿著如此优雅的男人呢?

谢伦还是一脸茫然地看著我,笨拙的样子让我都有些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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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伦还是一脸茫然地看著我,笨拙的样子让我都有些忍俊不禁。

不同的成熟高贵,但是不知所措时却是一样的表情和动作。也许这个人,可以给我我已经渴望很久很久的东西。

如果,如果是这样,我,可不可以再相信一次?

不计较那麽一点点有意淡忘的距离的话,谢伦的的确确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当然,作为情人也是如此。

三岁的年龄差并不能构成所谓的代沟,反而让他加倍地关心和照顾我。他不准我不吃早饭就去上课所以每天早晨必定会开车等在私塾门口,顺便附送热气腾腾的牛奶加面包或者三明治或者几个香味浓郁的法式奶黄蛋糕。他不准我熬夜啃读那一本厚厚的消费心理学转而答应抽出时间来帮我细细讲解,同时也会不间断地锻炼我的英文。他会在不经意间拿出两张LINKIN PARK专场的VIP套票而看我雀跃得像个孩子,也会在我心情烦躁的时候泡上一杯咖啡或绿茶,静静地陪我聊天看书打发一下午空虚得无聊的时间。

从无到有,那麽一点点用心极致的体贴就足以使我渐渐回想起最初的感动。

我想等到有一天确信已经真正的爱上谢伦的时候,这些凌乱的小事一定是自己会经常细细回味的东西。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麽好了,所以即使只有微不足道的光亮,我也会像飞蛾一般决绝地扑过去。

我只是,希望被爱而已。

和谢伦交往的事我并没有刻意隐瞒真松。老实说那天晚上谢伦在黑暗的街角给我例吻而被他撞见的时候,他那种面红耳赤却带著一层愤怒的表情却让我意外地平静。

我已经想很久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说的,比如性向,再比如爱情。

不是最幸福,但至少我现在,已经缓慢地找回了以前丢失的那些笑容。

我的快乐,也想和真松一起分享。所以他语气不善地质问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否认。

“怎麽会这样!!”真松从来就没有如此大声地对我说话,脸上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你已经离开Z城那麽长时间了,再怎麽受过影响也应该恢复了吧!!哥,你不是变态,不要再这样闹下去了!”

我们一样把谢铭这个名字当成是洪水猛兽而努力避讳。不同的是,真松甚至连一个简单哪怕是带著鄙视意味的称呼也不肯给他。不可避免提到的时候也总是用“不知道”或“哼”这些语气词轻而易举地蹚过。

“虽然加州没什麽特别的,但是不要管什麽国籍,找个女孩子好好恋爱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吧,”他凶巴巴的,看样子恨不得在街上随便拉个女生就塞给我,“你这样子算什麽?!老是和男人混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爸妈知道後的感受,还有我的呢?!”

他用力地咬住嘴唇:“你是非要把我们气疯是吧!!同性恋是变态,哥你怎麽能变成这样!!”

谢伦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紧紧相握著,我都能感觉到从他手心渗出的薄薄湿意。笑容渐渐以一种惶恐却倔强的方式在我脸上蔓延开来。

“真松,和你想的一样,也不一样,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同性恋。”

没有再多说一句,我知道,那样也是枉然。

真松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想到我可以这麽坦然这麽明白地说出来。他不知道,我和以前不同了。那个凡事遮掩躲躲藏藏的薛真彦,早就彻底地和现在撇清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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