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小官——寸寸
寸寸  发于:2011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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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张宣呼气,拔出匕首,掏出解药,在常乐卿背后洒上一条直线,麻利完成包扎。

搞定了,常乐卿安全了。

张宣浑身放松,一屁股瘫倒在地,再也无法爬起。

实在太累了,远超过医治江尚语的那一夜。

张宣无力起身,又担忧常乐卿的情形,不敢睡死过去,只好眼巴巴地瞧着容王,求他帮忙确认。

杨云舒不经意地抿唇,唇角带着不太自然的笑,搭住常乐卿的脉搏,终于双眼弯弯了,道:“没事,他是有点发热,

但不碍事了。”

张宣蓦然心口一暖,再也无力抵抗浓郁的睡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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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宣昏昏沉沉中醒来,周遭很安静,屁股冷飕飕的,仍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目光穿过一切阻碍,只用力地打量面前人。

常乐卿醒了,他真的醒了。他侧卧在床,笑吟吟地注视张宣。

张宣怔了半天,才傻乎乎道:“你醒了呀?”

睁开眼,身旁是常乐卿,真好。

张宣痴痴看着他略带倦意的脸,不过是一日之隔,却恍若隔世,怎么看都看不够眼前人。

流霜似的月光溜进屋子,在常乐卿的脸颊流动,那么柔和,那么光洁。

张宣感激容王的体恤,没叫醒自己,也没把他搬出房内。若换成江尚语遭遇此景,肯定没有张宣的感动,反会认定是

容王懒得搬他。

“咦,外面有事么?”常乐卿背后的伤未好,勉力支起身子,张望窗外。

窗外突然吵吵闹闹的,有大事发生一般。

“你别动,我瞧瞧。”张宣抬眼打量窗外,天际夕阳如火,大朵的红色云彩在天际翻滚,宛如血腥泼满天。

梧桐树下,夜风沙沙,火把映天。

容王同陈书雪面对面。

容王负手而立,大圈耳环映照火把的光,风情依旧。而陈书雪面色苍白,艰难的维持恬淡。

显而易见,容王占尽上风。

张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点恐惧容王。

容王非常有城府,凡事都精于计算。生活在他们身边的人很累,他们自己未尝轻松。

张宣是边城的小县令,对权谋心计唯恐避之不及。天下波澜,江山易主,都与他无关。

他相信天公疼憨人。不算计人,才不会被人算计。

容王有惊人的天赋,通晓纷繁复杂的人心,如同了解自己手心掌纹。纵然如此,他也有被人谋算的时候。善用剑者死

于剑,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帮忙看看,殿下他们在说什么。”常乐卿担忧道。

“好。”

张宣探出脑袋,倾听两人谈话,断断续续复述:“说什么前朝玉玺,在大帅的帐篷找到,是重要的谋反物证。大帅伙

同瑞王,勾结魔教与女真,有女真与瑞王的密信为证。对了,还说到唐洁副将,被大帅杀了,找人冒名顶替……”

张宣了然,眼下铁证如山,陈书雪完了。

陈书雪冷笑道:“殿下,你真是我的好友。有的事我确系做过,但没你说的那么过。至于前朝玉玺从何而来,您比我

更清楚吧?殿下,您可能不记得了,天下初定时,您曾亲口说过,我们这些武夫,是您一辈子的朋友。”

“我也希望,我们是一生的挚友。”容王嗓音湿润,眸中泪光点点,引得兵士伤怀不已。

战神何等风姿,如今为友情湿了眼眶,何其感人肺腑。

士兵的表情与议论,传达了一项信息——他们更愿意信任容王。

“你真是我一辈子的好友。”陈书雪加重语气,不无讽刺之意,顺势拔出长剑。剑光冰寒,反射了冷白的月光。

“我不想与你为敌。”容王拥有令人震惊的美貌,言谈表情又有说不出的忧伤。月华如水,倾遍大地,都美不过他的

姿容。

士兵本是陈书雪的下属,已被他笼络了大半。

陈书雪冷笑一声,挥舞长剑,冲向守卫最薄弱的环节,步伐如飞。

“逮住他。”容王别过头,大圈耳环闪动泪光,衣裾拂着地面,似不愿与好友动手,无限的凄楚。

相较而言,陈书雪暴力的多,剑气纵横,击碎片片落叶,纷纷化为尘埃。

他面前的护卫慌忙出招,混乱中如何挡得住?士兵许多怔在原地,不知该出手对付上司,还是助他一臂之力。

陈书雪凌空翻身,跃上几米高的古树,人已然消失在夜空。

那么多士兵与护卫在场,竟让一个人逃走。他们吓坏了,生怕容王怪责,不敢出声。

“不是你们的错。他很可能是去通报,我们兵分两路,在瑞王和女真的途中拦截吧。”容王不忍似的背过身,正好面

对张宣了。

张宣敏锐地察觉他的神情,不由用力捂住了嘴。

容王刚才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散发锋利可怖的剑气。

火把的光芒之下,他眸中算计精光闪烁,嘴角有阴谋得逞的笑意。

他并非不小心放走陈书雪,而是故意的。张宣不懂他的用意,却觉得心口有老鼠撕咬一般,疼痛恐惧。

他不是怕容王,而是怕人的争斗。到底要斗到何种地步,大家才肯善罢甘休。

“怎么了?殿下出事了么?”常乐卿担心,想撑起身子。

“没事。”张宣再望窗外,却见到容王的目光变了。

容王眼中胜利的喜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悲悯与伤痛,真有失去朋友的悲痛。

张宣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短短几秒的工夫,容王的表情就变了那么多。是不是他也会矛盾?善用剑者,其实未必喜

欢用剑么?

张宣搞不清,也没有时间搞清了。

他听到常乐卿的惊呼。

“怎么了?”张宣急问。

常乐卿试着撑起身体,满是恐惧道:“我的腿,我的腿没有感觉,我动不了。”

第二十三章 离乡

常乐卿试着撑起身体,恐惧道:“我的腿,我的腿没有感觉,我动不了。”

轰——

张宣的胸口猛地疼痛,脑中有嗡嗡响声叫唤,好似炸开了锅,寒意遍布他的全身。

张宣宁可自己失去双腿,也不愿常乐卿无法行走。

为什么会这样?他割开的分明是背脊,不该伤到脚吧?

张宣急坏了,用力拧常乐卿的大腿,问道:“有没有知觉?”

常乐卿痛苦皱眉,道:“糟了,你这蛮牛拧我,都没有感觉,怎么办?”

“怎么办?”张宣木纳重复他的话,手足无措,脸色惨白。常乐卿不能走路了,我该如何帮他?

“倒霉。以后姑娘们给我捶腿,我还能享受的到么?”常乐卿安慰地拍张宣,开了句玩笑。

张宣哪儿听得进去,心里悲愤交加,悲的是常乐卿的脚,愤的是自己诊治失误。

“你不要这样,会有办法的。”常乐卿抬手,想温和地搂搂他。

“殿下,殿下或许有办法。”张宣抛下张开双手的常乐卿,狂奔出屋,向杨云舒求助。

常乐卿独自呈现抱人姿势,无言的坐在床上。

张宣嗒嗒的飞奔,林立的士兵自觉让出一条道。

“殿下,殿下。”张宣跑得很急,踢起的石子弹回,膝盖砸的青了破了,他都没能察觉。

有士兵说:“怪了,看这人的姿势和身形,和绝世高手一样。”

“真的,声音都一模一样,他就是高手吧。原来他那么英俊。”士兵惊叹。

“我就说,高手怎么可能普通,之前铁定是易容的。帅啊,不比大帅年轻时差。”

“说起来,大帅怎么会有那玉玺?”有人怅然。

士兵议论纷纷,张宣统统听不进去,只想快些问出个所以然——常乐卿的脚,有没有救。

士兵见高人自顾自疾走,感慨道:“绝世高人就是拽,不会搭理咋们无名小辈的。”

“怎么了?”杨云舒稳住张宣,笑微微的问。

“常乐卿,他的脚。他的脚……”张宣喘了几口大气,急匆匆的,结结巴巴说话。

“他的脚怎么了?”

张宣简短说明了。

一旁的江尚语哈哈大笑,其实他不觉得开心,却偏故意笑给张宣和容王听。

张宣没注意他的笑,一心想的全是常乐卿,拽住杨云舒的袖子,就想赶回屋。

杨云舒没有防备,被他拉的险些摔倒,忙用强横内力稳住底盘,安抚他几句,向贴身护卫交待后,方才跟他回屋。

常乐卿坐在床边,斜斜倚着床栏,正在努力起身,啪嗒摔倒在床。他再努力,又是重重地跌回去,脸颊满是汗水,也

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

他之前中毒不着急,腿脚无法行动却发躁了。或许他可以死,可以失去内力,但不愿下半辈子都坐轮椅吧。

杨云舒拉了把椅子,坐床边查看常乐卿的情形,面色逐渐转为凝重。

常乐卿拉拉他的衣角,嬉皮笑脸道:“喂,我没事的,你可别乱发脾气。”

“我还没发脾气吧?”

常乐卿略带讨好地笑道:“我真要不能动了,也是自己运气不好,不怪别人的。”

张宣见他替自己开脱,更恨不得剁了自己。为何常乐卿总不责备我,而我每回都伤到他?

可恨极了。还是烦请容王殿下责怪我吧,我宁可你们责怪我的。

杨云舒弹弹常乐卿的脑门,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暴君么?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没工夫怪谁,当务之急是治

好你的腿。”

“有办法治么?”张宣比常乐卿还急,抢先问道。

“方法是有的。我一直听闻,有绝世神医在附近活动,去请他出诊,应当能好的了。”

“神医有用?”张宣的爷爷是一代神医,时常告诉张宣:人们夸大了神医的医术,其实很多时候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哪儿能找到神医?”

若在往日,张宣定会纳闷。既然有神医,为何当初解毒不找他呢?可此时他心思混乱,任何事都思考不了,听到的话

就全当了真。

杨云舒道:“这我也不知道,只好尝试着找了。”

“一点线索都没有么?”这叫人如何寻觅。

“这名神医武艺绝伦,性情奇特,很爱研究尸首,前阵子称要挖掘前朝皇陵,破解前朝帝王的死因。圣上仁厚,特派

护卫把守前朝皇陵。要寻神医,可以去前朝的皇陵。”杨云舒掏出一件物事,疾速塞进常乐卿怀中,又耳语嘱咐了几

句。

容王嘱咐何事,又塞给常乐卿何物?神医奇异特殊,本该闻名遐迩的,为何自己从未听闻?以上种种,张宣不明白,

也不愿多加思考。

他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想的全是常乐卿昔日的健步如飞,其余事自动屏蔽在外,连自己的名字都快搞不

清了。

许多年后的某日,张宣忆起此事,都忍不住把被窝里的常乐卿拖出来,抱怨一番。那时的常乐卿真是万般无奈,从暖

洋洋的被窝爬起,摸摸右脸铁烙的“刺配”二字,说:“你啊你,就算不能忘怀,起码在我睡觉时忘掉啊。”

当然此时此刻,常乐卿的脸上没有铁烙,张宣也不知日后的情形。

眼下张宣只想治好他的脚,迫不及待请求随他前往。

“好。你和乐卿去吧。”杨云舒点头答应。

“不要。”常乐卿拒绝。

“为什么不要?”张宣真想为他做点事。

“你傻乎乎的,跟着干吗?”常乐卿推开他,可眼神泄露了他的关心。

他是怕我跟着,会遭遇危险。张宣说不出的感动和愧疚,用力抱住常乐卿,恨不得把腿锯下给他。

常乐卿使劲推开他,道:“哥们,我脚没知觉,身体还有痛觉的。你这蛮牛,别随便搂我。”

“两位,打情骂俏也找私密处吧。”杨云舒玩笑道,“让张宣去吧,这样他才能安心。”

“可是……”

杨云舒打断常乐卿,道:“你以为他待在这儿,会很开心么?而且,我可没空照顾他。”

“对,就听容王的,我去给妹妹道别。”张宣生怕常乐卿不答应,逃命似的跑了。

“这……”常乐卿哭笑不得,他俩都什么人啊。霸道,而且莫名其妙。

容王没答话,轻捏常乐卿的胳膊,眼波一转,示意他看房梁。

常乐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了然的点点头。

房梁的隐秘处,有一道黑色人影潜伏上方。到处都是探子,看来动乱一触即发了。

常乐卿见怪不怪了,装作不知,故意笑闹道:“你怎么了,就答应他陪着我去?不怕我成为另一个五皇子么?”

“五皇兄。”杨云舒轻叹感慨五皇子,随即恢复妩媚笑容道,“我现在觉得你跟了他也挺好,所以多给你们接触机会

。”

“你哦。”常乐卿当然晓得他在说笑。其实容王是看重张宣的力量与忠诚,他能最好的保护常乐卿。

“你不信我么?”杨云舒装作委屈,道,“能把你嫁出去多不容易。除了他,还有谁会要你?”

常乐卿气结,眼珠子滴溜溜转,反将一军,道:“云舒啊,你上次从我这儿搬走的几坛醉生梦死,一直没还我吧?”

“我突然想起,追捕陈书雪的事没吩咐,先告辞了。”杨云舒淡定起身,讨人喜欢的娇笑,身形一顿,人已然远去。

“你给我回来,我需要一把轮椅!”常乐卿对那两人无言了,交友不慎啊。所谓的友人怎么见势不妙,一个个都这幅

逃命的模样?

张宣回家给妹妹道别。

张想容久不见兄长,缠着兄长不放他走。

张宣抚摸妹妹的发丝,道:“有些事我必须去做,否则心会不安的。”

张想容闹了半天,道:“哥,该不是你喜欢那常将军,超过喜欢我了吧?干吗宁可陪他吃苦,也不陪我?”

张宣呆滞,耳根子一红,道:“这,那……妹妹你在女孩里,算很漂亮的。”

“什么啊?”张想容摸不着头脑,转而道,“要不带我一起去吧?”

张宣忙劝了许久,无果。他终于使出杀手锏,提醒道:“妹妹,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可以尽量陪容王。”

张想容的耳根子一红,与张宣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害羞时都是同样的德性。

容王的姿容对思春少女很有效,立马稳住了妹妹。

容王不仅有稳定妹妹的作用,还充当了临时保姆,为两人配备了干粮、银两、轮椅和换洗的衣衫。

临行前,张宣要来军营的白马,带上一起赶路。它曾陪伴过自己与江尚语,已有心心相惜之情。

抵达边城的破败石门,张宣回首眺望自己的家户,已然瞧不清楚。

千家万户,陌巷勾连。他的家早被他人的门户遮挡,掩盖在众多类似的家户之中。

但他清楚,自己的家一定在那个方向,和许许多多百姓的家一样,屹立了许多年。

张宣瞧着家的方向,无端的升起一股离愁。

他在平安县生活许多年,不曾踏出一步,此次一别,颇有飞絮乱舞何时聚,落叶飘飞何处着的意味。

“舍不得就回去吧。”常乐卿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说话。

“不,找到神医就能回来了,能有多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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