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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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她问。
  “不为什么,”韩重耸耸肩,懒洋洋地说道:“只是突然想,所以我也就这么做了。”
  林木清葱,风景如画,清凉的风吹过绿色的大地,阳光碎影在地上跳跃,鸟语,更似是音乐。
  紫玉似在梦中,她所梦想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刻,却在这蓦然回首之中的寂静庭院里,那个前世既定的缘,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面前漾出一脉情海,无边无止。
  欲辨已忘言。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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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柳轻烟,熏风欲醉。
  惟有时雨亭内袅袅升起的茶香给人带来一丝清醒。
  孙武懒洋洋地靠在竹榻上看着韩重煮茶,敞开的衣襟里他结实的胸膛就象是铁打的。
  “听说你们家老头终于想起他还有你这个儿子来了?”孙武问道。
  “我兄长下月娶妻,好歹总得让我去露个脸吧。”韩重漠然答道,这么多年即使自己现在回去怕也是对面不相识了。
  “你回去了,那她怎么办?”孙武故作无意地问道,心里却好奇得半死。才跑去找计然混了半月,回来便听说这边风云变色,首先是韩重那个七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突然派人来接他回府,再有就是韩重因为舍不得某位佳人而将行程一拖再拖。

  “什么怎么?”
  “韩重,你别给我装糊涂,告诉我让我们韩公子成天牵牵挂挂放不下的佳人到底是谁呀。”
  紫玉,韩重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像是一件极珍贵的宝物,他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人分享。
  煮茶是极静极耗功夫的一件事,必须先仔细将饼茶研碎,再以精选佳水置于釜中,以炭火烧开。待其将沸,加入茶末。茶水交融,二沸时则出现沫饽。此时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继续烧煮,茶与水进一步融合,波滚浪涌,称为三沸。此时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以“则”量入。茶汤煮好,均匀的斟入碗中。

  韩重专注地盯着渐沸的茶釜,虽然孙武在旁不断地追问可他只抬了抬眼皮。
  “好,我不笑就是了。”孙武见他嘴角含笑,一副恍惚的样子,这才勉强收起了笑意,讨饶道。还真是受不了这家伙的养气功夫,简直不是个人。
  “当然好,饮茶可以解毒、消食、清心、益思、少睡眠,喝后自然合敬清寂,你长途奔波必然劳累,这茶再适合不过。”韩重笑答。
  “不用了,我喝酒就可以了。”孙武拍拍身边的酒葫芦道。
  那酒葫芦也不知道和主人一道经了多少风尘,黑糊糊地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说完他拔开塞嘴,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浓郁的酒香,他仰头笑道:“你别给我装傻,否则我这千日醉可就没你的份了。”

  韩重深深吸了一口气,赞道:“果然是好酒,适才青丘告诉我说不知谁在门外放了两坛用竹叶包裹的酒,可惜被马踢碎了,据说那马一闻到这酒味便醉死了过去,如果那两坛酒还在想必和这千日醉相差无几吧。”

  “什么?”孙武的脸色刹时变得比他的酒袋还黑,他顿足道,“那两坛就是千日醉,我好容易才买了这两坛来。哎,只可惜这次你竟然尝不到这稀世的美酒了。”
  他不可惜自己没有酒喝,倒遗憾起韩重没法喝道好酒来。
  他的一片赤诚让韩重感动不已,也不忍再逗他,韩重笑道:“适才只是玩笑,呆会我们谈完正事边喝边说,不过至于她到底怎样,我想还是等你们见面以后你自己来评判如何?”

  孙武瞧了瞧韩重,他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层光辉,那是沉浸在爱河里的人才有的光芒,看来这回他这个好友是彻彻底底的栽了。
  “好好好,我们先谈正事。”他丢过一封书简道:“幸不辱命,那黄金千两终于打动了楚国的太傅费无极,他已经向楚平王进言,要楚平王杀了太子建的母亲。这是他给你的回书。”

  韩重接过书简看了看,笑道:“群蝇逐血而不知死期将置,幸好费无极是贪名好利之人,否则要让吴楚交战还真有些难办呢。”
  “近日太子建的母亲应该会派人来向吴国求救了,你有什么打算?”孙武问道。
  “是啊,柴草有了可这火该怎么点呢,这可伤脑筋了。”韩重敲敲脑袋,突然躬身笑道,“知道孙兄早有对策,小子敢请兄台不咎赐教。”
  “哈哈,不愧是天下四大商队的幕后大老板,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孙武笑道。
  “要是放着大才不用我可就是呆子了。”韩重向他眨眨眼睛。
  孙武笑得甚是欢畅,韩重的书房宽阔而高敞却似乎依然容不下他此刻的快意。
  韩重心里暗暗佩服,孙武确实能不顾世人的目光,大哭大笑没有丝毫的做作和矫情,而他即使快乐绝对不能象孙武这样地坦率。
  “你想王僚收到太子建母亲的求救信后,会有什么反应?”孙武笑道。
  “以王僚的个性,当然不会不救。”
  他虽然率直爽利,但是心情很好的时候也会变得爱卖关子,韩重倒是深知好友的这点脾气。
  “对了。你看这里,现在太子建之母远在郧阳,若要迎她入吴必须经过楚国的州来、居巢、钟离三城,此三城地势险要,稍有不慎便会为楚所擒。王僚自然不会派庆忌、掩余、烛庸这几人前往。只有公子光素来为他忌惮,若成功迎得太子建之母,吴国在诸侯中的威信必然大涨,如果失败则恰好削弱公子光的实力,去了心腹大患,一举两得,岂不是妙。”孙武,一边说一边在沙盘上比划着。

  “想借一战削弱公子光的实力吗?”韩重轻哼,“那我们干脆把它闹大,到时候看王僚怎么收场。”
  “正是,”孙武击掌道,“只要把公子光秘密入楚的消息泄露一二,楚平王一定派兵拦截,而陈、蔡、胡、沈、许这几个楚国的附庸国必然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王僚就算不想出兵也不行了。”

  韩重点头道:“不过公子光此行甚是凶险,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万一倒是麻烦不小。”
  孙武道:“我们只要把握好时机,在公子光接近钟离城时放出吴国来迎太子建之母消息。等吴国发兵阻挡时立刻退回鸡父,这几年吴国稻米大熟,鸡父城中储粮丰富而且离鸡父最近的钟离城是楚国边境三城守备最弱的一处,守将薳越位卑人轻,在楚国大军到来之前他一定不敢贸然出战。所以,只要坚守不出吴国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我们。”

  说着孙武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往后一靠道:“只是便宜了公子光,这一战后他便可以扶植自己的势力,名正言顺地坐大了。”
  韩重走近孙武,微微一笑道:“弄坏人家的皮箱,撬开人家的柜子,或从人家的口袋里偷东西,只不过是探囊发匮的小贼。为了预防这些人来偷窃,人们有了财物,都妥当地存放好,放在橱子、柜子这样的地方,还要在外面用绳子捆扎起来,打上死结,或者加上锁,锁得牢牢的,自以为得计。可他们不知道,一旦遇上把橱子、柜子整个都搬走的巨盗,那些橱子、柜子锁得越牢,对强盗越方便,越有利,免得零零碎碎太麻烦。换句话说,对手的装备越好,对我们越有利,因为一旦把对手打垮了,那么对手就变成是替我们装备。”

  孙武拍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怪道韩重你迟迟不肯取下吴国,反而联合晋国替吴国辅助城防,原来打的是通吃的主意。韩小子你这颗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呀,如果我是吴王,否则即使要我花整个吴国的代价也非全买下来不可。”

  韩重拍开他,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要,夺取天下都不在话下,区区一个吴国又算得了什么。”
  孙武举起双手投降道:“我可不想要什么天下,不过能和你一道逐鹿天下,想想都教人觉得痛快。”
  韩重拍着他的肩,笑道:“若是有那两坛千日醉才真的痛快哪。明天我就得出发上诸暨去了,今天就拿出来算是给我饯行吧。”
  孙武鼓掌笑道:“韩重小子,你真是深得我心,不过酒虽然要喝,但你也得把这三个月的事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说实话我对那个能打动我们韩公子的姑娘可好奇得要命。”


  12

  司寇府
  今天,是韩肖韩大司寇的长子韩献娶妻的日子。
  虽然天下起了细雨,但早已张灯结彩的司寇府门前,却是高朋满座,吉庆满门,锣鼓乐声喧天震地,满堂宾客饮酒谈笑,好不热闹!
  堂前宾客们正在送上贺礼,韩肖贵为司寇,掌管刑狱纠察,如今长子又娶得吴王世子庆忌之女为妻,声威之盛一时无两。所以不论亲朋戚友还是大小官僚,认识不认识的都忙不迭伺机向他巴结,所送的贺礼,不是珠光宝气,便是稀世奇珍,一时间金玉满堂,令人眩目。

  站在主位的韩肖一边敬酒一边向身边的长子韩献一一介绍宾客,韩献他长得虽然不算绝顶俊俏,但亦是眉清目秀,鼻直口方,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阿谀声中,韩肖向来一团和气的脸上笑容更是熨帖,可当他转眼看到堂前席面的那一角空缺时,愉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刚才门房明明通报过了,现在这小子跑到那里去了。
  “爹,我找人去看看。”
  见父亲一脸不悦地盯着那个空位,韩献赶紧上前。
  “不用了,我自己去。”韩肖烦躁地摆摆手,见长子一脸惶恐,连忙放缓神色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趁这个机会多认识些场面上的人,以后我们韩家可就靠你了。”

  “是。”韩献低下头,虽然对站在这里做韩家光耀门楣的装饰品厌烦不已,但作为长子的他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韩家的子息一向不旺,到了韩肖这一辈,虽然娶了七房妻妾但却唯有长妻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是今天娶了世子之女的长子韩献,另一个便是本该坐在这空位上的韩重。

  抬起头,依然是一脸的持重,依旧八面玲珑地周旋在一片阿谀之中,却在一转头见看见了那个孤单的身影,七年前的记忆瞬时重叠了起来。
  原来,他还是来了。
  他站的地方距离热闹非凡的堂前异常地遥远,廊前大红的灯笼将他削瘦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一直延伸到檐外的雨地,他低着头,像是在数着雨丝。
  雨是冷的,雨丝很细。 又细又长的雨丝,飘在院子里的梧桐上,缠住了梧桐的叶子,也缠住了人心里的愁绪。
  原来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看穿了,也释然了,却不知当日那般痛彻心肺的记忆原来竟在这曾经熟悉的庭院里刻下了印记,无意开启却依然抽痛。
  韩重低头轻晃酒杯,酒入金尊,何妨自取一醉。
  醉后伤感岂非比醒着寂寞好几百倍。
  笙席正盛,一张张泛起油光的脸被亮如白昼的烛火倒映着各种隐秘的欲望。
  天下之事,无非“名”、“利”二字。


  随遇而安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 老天不许人太贪
  挺起胸膛咬紧牙关 生死容易低头难
  就算当不成英雄 也要是一条好汉
  万般恩恩怨怨都看淡 不够潇洒就不够勇敢
  苦来我吞酒来碗乾 仰天一笑泪光寒
  滚滚啊红尘翻呀翻两翻
  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深 天涯知心长相伴


  8


  韩重低头轻晃酒杯,酒入金尊,何妨自取一醉。
  醉后伤感岂非比醒着寂寞好几百倍。
  笙席正盛,一张张泛起油光的脸被亮如白昼的烛火倒映着各种隐秘的欲望。
  天下之事,无非“名”、“利”二字。
  他自嘲一笑,笑意落入杯中,碎成片影。
  “韩重呀、韩重,笑吧,笑吧,笑这满屋子的同类,因为你比他们更聪明,比他们干得更狠、更黑,所以你有嘲笑的权利。”
  “而且,直到今天我才正好十七岁。”
  十七岁,想想都觉得可怕,在十七岁时他就已经得到了足以掌控天下的财富和权利,追求、得到,再追求、再得到,在这个反复的过程中他已经得到太多,只是当有一天再没有可追求的东西时,剩下漫长岁月要如何打发。

  举杯欲邀月,却不见明月皎洁。
  “连你都嫌弃我吗?”他摇头低笑,却不知道就在那笙歌深处,有一双怜惜的眸子正深深地注视着自己。
  放下杯,韩重默默地坐着,一张脸上没有欢乐亦没有悲伤,他突然好想念那张如花的笑颜,好想念那清脆如山泉的笑语。
  “重儿,怎么多年来独对凄清的日子你是否都是这样度过……”望着廊前那个清瘦落寞的身影,韩献心痛不已。
  “重儿……”他走上前,伸手想要挽住那已不复记忆的身影。
  感觉到有人靠近,韩重迅速收起适才的落寞,缓缓地抬起头来,是他……
  “……”
  霎时,韩献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股无上的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那么一瞬间他有了这样的体认,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他可以触碰的人。
  “哥……”多少年了?时间已经久得让这个再度出口的称呼生涩不堪了吗?一刹那的震惊后,韩重迅速换上了惯有的笑容。
  “重儿,你总算来了,爹刚才还提到你呢。”韩献摇摇头,甩去刚才的幻象,温言道。
  这时,他终于可以面对面地看清七年不见的弟弟了。
  长高了,站在一起他这个哥哥只到他的眼际,也结实了,虽然身材略微清瘦但却不文弱而是饱蕴力量的劲健。清俊的轮廓已毫无半点孩童稚气,虽然无人理睬照顾,却不见忧悒,夜风徐来,吹动他衣衫飘拂,灯光洒在他身上,灯下的欢乐却仿佛沾不上他半点衣襟,那个总是笑眯眯地跟在身后喊着哥哥的小小身影到那里去了呢,眼前的人仿佛随时都准备去某个他永远触碰不到的地方。韩献想问,却害怕着必然的答案。

  “哥,恭喜你了。”见兄长沉默,韩重举杯微微笑道,心里却暗自感叹,若是回忆真能如这酒,入口便再寻不着踪迹,那也就没有酒入愁肠愁更愁之说了。
  见他笑得寂寞,韩献忍不住上前摸摸着他的头。对这个自小被送去谒格院自生自灭的弟弟,他有着无比的怜惜,“爹娘都在前厅,让我带你去见。”
  “知道了,喜筵结束以后我就去见他们,你忙去吧。”韩重看着红烛高照繁华极盛的礼堂,眼里闪过一股伤感,虽然是父亲恩准,但现在,还是不出现的为好吧。
  韩献突然心有所觉,连声呼喝道:“韩福。”
  韩福迅速循声赶至,韩福是韩府的总管,虽然胖胖的面孔看起来甚是和气,但一双晶亮的三角眼却显示了他的精明能干。
  韩献微带责备地对韩福道:“少公子来了,怎么没人招呼。”
  韩福素来知道这大公子性格随和,此际竟然反常含怒,不由地慌了手脚,呐呐道:“是小人疏忽……”
  “那还不快去。”韩献喝道。
  “哥,别为难他们了,来,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还没有敬你呢。”说着,韩重举起金杯一饮而尽。
  韩献一笑,接过杯,斟满,盯着他挑战似的眼神缓缓饮尽,微笑道:“今天这是我喝的最开心的一杯酒,因为这是十六年来弟弟敬我的第一杯酒。”
  说完,他再斟一杯,举向韩重笑道:“重儿,这一杯哥哥敬你,恭喜你十七岁寿辰。”
  韩重伸手接过,双手却不由自己地颤抖,他——记得——
  轻轻抿了一口,他抬头笑道:“这是哥哥给我的第一杯酒,我又怎么舍得一次饮尽呢。”
  韩献伸手揉乱他齐整的发髻,长叹了一口气道:“重儿,记住,无论如何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哥哥永远是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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