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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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默默地流逝着,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远处的宴席上有人到处寻找着新郎的踪迹。
  “哥,你去吧,那里要是少了新郎可就太不象话了。”韩重笑道。
  韩献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眼底却有着淡淡的悲哀,他道:“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是以前那个顽皮的重儿回来了。”
  说着,无奈地耸耸肩道:“和那群豺狼虎豹相比我倒情愿和可爱的弟弟在一起哪,哎,希望不要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韩重拿起杯,看着远处正熟练地周旋于王公贵戚间的兄长,他摸摸头,发丝上依然残存着兄长融融的暖意,原来,世事并非如他所想般凉薄,至少眼前的兄长从来就没有排斥过他。

  “你给我过来。”在院子里转了大半天,韩肖终于看到了坐在回廊发呆的韩重。
  “父亲。”韩重连忙行礼道。
  “免了。”韩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小儿子的印象还只停留在他十岁总角那年,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他一直厌弃的小儿子长相竟然是十分的俊美,十七岁少年宜男宜女的中性长相在他脸上发挥的淋漓尽致,虽然一脸唯唯诺诺的神气让这张脸看来毫无生气,但精致的五官却足以勾魂夺魄。也许,他不止一个用处,韩肖在心里琢磨,脸色也放缓了。

  “回来了就好。”他用他认为最慈爱的声音说道,“以前是爹不对,不该听信什么江湖术士地胡言乱语,这几年苦了你了,你不会怪爹吧。”
  “爹,我挺好的。”七年来再次说出这个字,竟然是生涩无比。
  “不怪我们就好,以后我们会好好补偿你的。重儿,你回来以后还没见过你兄长吧,他这次大婚咱们家的世交可来了不少,有时间爹慢慢给你介绍。”韩肖柔声道。

  韩重应了一声,虽然有点伤心父亲竟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但仍然乖乖地跟在后面。
  是因为在寒冷中呆得太久了吧,所以才会分外地渴求温暖,就像是扑火的蛾子,当它们为火的光亮与热度迷醉时,却忽略了这红亮美丽的东西正是灼伤它的罪魁。沉浸在七年来第一次来自‘家人’温暖的感觉中,向来自负算无遗策的韩重失误了,他并没有看见父亲眼底的算计,而这次失误最终让他在旧伤之上摔得更痛更惨。

  看着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众人,韩重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
  回来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而母亲在他离开的第二年便已经去世,因为怕他悲伤太过所以父亲一直没有派人通知,而他也是回来以后一直不见母亲所以逼问了兄长这才知道,兄长说母亲是因为他走之后思念过度最终一病不起以致在二十六岁的如花之年便仙逝了,可韩重从他闪闪烁烁的眼神里看出事情似乎不那么单纯。但他拍了拍兄长的肩告诉他,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又何必穷追呢,然后他发现兄长似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为了弥补他因为多年索居所导致的学问上的不足,父亲聘了好几位先生来家,轮番地给他上课,可学的却都是萧管丝竹,吟风弄月。不过时下的青年公子哥里流行的也大都是这些玩意,正经做学问的反而成了异类。

  韩肖极力地想让他打进这所谓的上流圈子,三五不时地找一些所谓名门士子与他交游。可韩重只觉得此事既恶心又无趣,就像现在,韩重坐在白藏酒楼,百无聊赖地听着几个士子为三皇五帝究竟有何功绩争得面红耳赤,韩重读书走的是实用一派,只对自己需要的东西精益求精,其他人情物理不过略观大概,不求甚解。在他看来,讨论三皇五帝有何功绩,不如研究他们是如何获得这些功绩来得有用。有谈论作古人的精力,还不如研究当今天下直接有效。对这些士子们的沟深索引、穷究考据的习惯,第一次接触的韩重只觉得头痛不已。幸好这白藏酒楼的琴师非常不俗,韩重一边虚与委蛇一边看着酒楼前的舞台,一般酒楼为了招揽客人都设有伶人卖艺,但是却以吸引人的歌舞居多间或有琴萧等较为清淡的演出调节,今天的白藏酒楼却意外的只设一人独奏想必是计然知道自己的脾气特意安排的。那琴师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面貌亦堪称清秀但清秀中又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傲气。一曲终了,韩重向他赞赏地点点头,只这个年纪就能把琴弹到乐与意会的境界可见不仅天分相当之高想必风骨亦是非凡。那个琴师仿佛未曾留意,兀自低头弹琴,但琴声之中已有知己之意。

  白藏酒楼面临碧波万顷的钱塘湖,非常别致,兼之有吴国最好的厨子和最醇的美酒以及第一流的歌伎献艺,是以又有江南第一楼的美名,正是文人雅士们聚集的所在。可现在这白藏酒楼的老板却兴致勃勃地看着韩重他们这桌的动静,那几个公子哥见有人关注更是得意硬是把忙的抽不开身的老板拽了过来。

  老板虽然开着整个吴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但却不象惯常的酒楼老板般大腹便便,这位老板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袭白衫更衬出他长身玉立的风度翩翩。
  他走上前来,并不开口却颇有兴致地看着一脸不耐烦的韩重,唉,这就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德肆主吗?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能让富甲天下的白藏肆肆主烦恼成这样,一定又多了吹嘘的本钱了吧。

  “这位是韩大司寇的少公子。”旁边的赵望连忙站起来介绍道。他的父亲是吴国的士师,直接隶属于韩重的父亲,所以这几人里就属他最为热情。
  “久仰,久仰。”计然强忍着笑,行礼道。
  “大家都是不久之前才知道我这无名之人,计老板久仰之说又从何而来。”韩重也不看他淡淡道。
  当时就把计然将在那里了。
  呵,公子是真的生气了,看来还是少惹为妙。摸摸鼻子计然干笑两声便以店里事忙为由离开了。
  赵望有些尴尬的坐下,旁边的几个士大夫见他想拍韩重马屁却得了个灰头土脸,却是暗暗高兴。又见眼前这位大司寇公子冷冷的,不管说什么都是一脸的不屑,指望靠着他傍上韩肖这颗大树的他们肚子里无不大骂出声,虽然如此,面上却还是笑呵呵的。韩重见他们这个样子好气又好笑,看着父亲的面子上,也渐渐把火气压了下来。

  闲扯了一会,只听酒店内一阵哄闹,同桌几人也停下他们适才谈得如火如荼的话题,突然同时看向门口。韩重的座位背对门口,见他们这样也转过头去。只见门口进来这人身材魁伟、仪貌堂堂,虽然眇了一目,但一个金片做的眼罩却巧妙地遮在上面,仿佛一个金灿灿的勋章,那一身深绿色武士服,衣角袖口上更是用金线绣满了各色花朵,头上一顶镶金嵌玉的高冠大约比一般人戴的高出一倍。

  见韩重回头,同桌的钱起连忙上前说道:“韩公子,进来的这个人可是个难得的壮士。”
  韩重阅人甚多,一看这人便觉得他华而不实,钱起竟然说他是壮士倒颇意外,于是兴致勃勃的回头看着钱起,一时间忘记了现在的自己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公子哥儿。

  被他这样的目光一扫,钱起突然有了跪下的冲动,即使朝堂之上的吴王也不曾带给他这样的压力,韩重见他突然发呆,知道自己一时失态把苍挟公子的样子拿了出来,于是笑了笑回复到原先完美的公子哥样,道:“这人仪表堂堂,能得钱大夫如此夸奖,想必有一般非凡的经历吧。”

  钱起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这椒邱欣本来本是东海边上的土人。年初他有个在吴国做官的朋友死了,他就来吴国奔丧。车到了淮津,他想饮饮马。有人劝他说:‘水里面有水神,看见马就会把马拖下水吃了,你别在这儿饮马了。’椒邱欣说:‘壮士在此,什么妖怪敢跟我犯刺儿?’就叫侍从把马解开,牵到河边喝水,那马果然一声嘶叫,就掉进水里不见了。劝他的人就说:‘这是水神把马拖走了。’椒邱欣气得暴跳如雷,脱了上衣拿了宝剑跳下水去,要找水神决一死战。水神一个劲儿兴涛鼓浪,可怎么也害不了他。他和水神一连打了三天三夜,才从水里出来,那只眼睛就是那时候被水神打瞎的。”

  旁边几人见钱起侃侃而谈,后悔不已,原见赵望碰了钉子知道这小公子看似随和懦弱其实甚难讨好,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得罪了这位大爷,谁知道倒让钱起得了彩头。

  那边赵望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原来椒邱欣这回来奔丧的朋友他也认识,所以奔丧那几天倒和他有个一面之缘,见钱起搜肠刮肚的找话,他赶紧起身招呼椒邱欣过来。

  钱起正觉得汗流浃背,搜肠刮肚地又没了什么说头,见韩重转移了注意正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也没看见赵望洋洋得意的眼神。
  椒邱欣大步走到他们这一桌面前,赵望先教他与韩重见过后又一一叙礼,椒邱欣直道幸会,态度得体,像是早已设计好似的,多一分太过少一分不足,实在是恰到好处。

  和其他人的热络不同,韩重只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回礼便坐在那里不再搭话。
  椒邱欣颇为不快,但他有心结交这位司徒的公子,转念又想自从他来倒诸暨那个人不是一听见他的名头便肃然起敬的,这个司徒公子的反应这般冷淡想必是久在高门大户没有听过他的名头之故。故而提起话头大吹起来,他说话本事极大,这一番说辞真是一张一弛,把个过程说得是惊心动魄,只听得四坐震动。

  看见周围的人都钦佩不已的看着自己,椒邱欣颇为得意,但他更关心的是韩重的反应,见他依然怔怔地坐着仿佛神游天外,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过血腥吓着了这位贵公子,于是半是傲气半是轻蔑地笑道:“在下是个武夫,只懂得这些打打杀杀,韩公子要是见怪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旁边的几个人也笑嘻嘻地等着看韩重笑话,那里知道其实韩重适才发呆只因为,见他大吹大擂觉得十分无聊,开始出神只是想着怎么找个借口赶紧离开。见椒邱欣这么一说倒不好走了,恰在此时只听旁边有人十分不屑地轻哼一声。

  韩重耳目聪明,在酒肆众人四处寻找声源之时,他已经发现这声音来自酒肆里歌伎献艺用的舞台。
  台上那个琴师放下琴慢慢地站起身来,韩重这才发现他身形十分瘦弱,腰间的一束雪白丝绦更让人觉得他腰围纤细的两手就能掐住。只见他走到椒邱欣面前说到:“椒壮士你这么神气十足的,是不是自认为是个勇士呢?可我听说勇士和太阳决斗不移动太阳照在地上的身影,和鬼神决斗不后退半步,宁死也不受侮辱。可你和水神在水里斗了好几天,马没要回来,眼睛还让妖怪给打瞎了。身体受了残害名誉受到侮辱,你不和它同归于尽,还贪恋着后半辈子,真是天地间最没用的东西,你本来就没脸见人,还敢轻视旁人?”

  说完也不看他,走到柜台前向计然低语几句,支了工钱径自出门去了。
  在韩重面前突然被人如此嘲笑,觉得被驳了面子椒邱欣虽然心里大怒,可却又无法反驳,顿时哑口无言,说笑了两句便含羞离席了。
  “各位,我也先走一步。”见四坐脸色僵硬,韩重心里也暗自好笑,不过对他们的表演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看看时间过午掂量着兄长也应该从朝堂上回来了,便立刻告辞走人。

  那帮人假意留了一会,却都是舒了口气。韩重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吱吱喳喳。
  “什么东西,要不是看着他爹的面子有谁愿意贴这个冷屁股。”
  “就是,装什么蒜哪,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话说回来,这小子的脸长得还真叫一个美,连乐户里的头牌小倌都比不上他。”
  “我说钱兄,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你这是什么话,就那个呆呆木木的像,就算送上门来还看我有没有兴趣插呢。”
  “赵兄你不觉得这也别有一番风味……哎哟,这谁干的?”一碗酸辣汤突然从天而降,正砸在桌子正中,滚烫的汤汁红的绿的黄的溅了那几个人一脸一身,这几人又是烫又是恼火,可偏偏现在正是酒楼生意清淡的时间,环顾四周也没能看见可疑之人,只得自认倒霉。

  韩重听见身后有动静扭头一看,恰好计然在后堂冲他直乐。
  向计然使个眼色就见计然忙跟了出来。
  “那个琴师是谁?”他问。
  “叫要离,虽然他琴弹得好但这个脾气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等闲酒楼也不敢要他,我也是知道公子喜欢这才招呼他来的。怎么?公子看上他了。”计然笑道。
  韩重点点头道:“是个人才,不过傲气太盛,以后就让他每天都上这儿弹琴吧,工钱给的高些。”
  “明白。”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韩重又道:“我看椒邱欣这次被羞辱,一定对他恨之入骨一定会想法报复。”
  计然笑道:“那要不要我派几个人跟着他,要是有什么万一也好照应。”
  韩重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想他自然有办法,刚才那碗酸辣汤抵的可不就是今天的工钱吗。”
  说着噗哧一笑,回头只见方才那几个人兀自哇哇大叫。
  这时,酒楼的楼上也传来一阵大笑,可以想见是楼上有人看见这幕忍不住大笑出声。
  “上面是那个乌龟崽子,活得不耐烦了。”
  楼下那几人正是有气没处撒,听见楼上怎么一笑便忍不住骂开了。
  “是我,怎样?”
  韩重抬头只见此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顾盼之际,极有威势,一身简单的墨黑武士服无纹无绣,但放在韩重这见惯各国商货的眼里却看得这件衣服的布料做工都极为考究。韩重以白藏肆肆主王诩的身份出入吴国宫廷时与此人曾有一面之缘,认得他便是吴国的肱股之臣,文武全才的战神武安候庆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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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重抬头只见此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顾盼之际,极有威势,一身简单的墨黑武士服无纹无绣,但放在韩重这见惯各国商货的眼里却看得这件衣服的布料做工都极为考究。韩重以白藏肆肆主王诩的身份出入吴国宫廷时与此人曾有一面之缘,认得他便是吴国的肱股之臣,文武全才的战神武安候庆忌。

  “候…侯爷……”那几个人一见此人吓得腿都软了。
  “滚!”庆忌撇了一眼打战的几人,喝道。
  适才还不可一世的那几个人立马像得了免死令似的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就连一般得酒客也纷纷向外移去,霎时间整个酒楼撤得干干净净。
  庆忌轻哼一声,似是对他们的举动甚是恍肌Q酃馊纯醋糯涌季鸵恢笨醋潘暮氐溃骸笆什耪饫镉屑钢徊杂ㄐ耍衷诓恢拦幽闶欠裼醒判擞胛夜采驼夂馍缴!?

  “荣幸之至。”韩重洒然一笑,吩咐伙计添上杯筷,走上庆忌桌前坐下。
  庆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我刚回京便听人议论说韩大司寇的小公子人品俊美无伦,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实。”
  韩重笑道:“所谓传言大抵言过其实,本是不足为怪倒让侯爷你见笑了。”
  庆忌摇头道:“公子你何必过谦,那些庸人只识得表面,实在肤浅至极,又岂能看得出公子你的绝世才智之万一。”
  韩重愕然道:“侯爷你实在过奖,小子我虽然不笨但也不过中人之智,‘绝世’二字实在折杀我了。”
  庆忌脸色微沉道:“韩公子我慕你才华是以才贸然相邀,莫非你认为我这武夫配不上你这白藏肆肆主得身份吗?”
  韩重这下是真正地大吃了一惊,但他毕竟见惯风浪,微微一愣便即镇定下来,悠然一笑道:“侯爷既然认出了在下,又何必明说?大家不拘形迹,喝上几碗,岂非快事?如此这般分明,反倒没了余味。”

  庆忌大笑出声道:“没想到韩公子竟是个妙人,‘不拘形迹’这几字我最是喜欢,有理有理,我先罚一杯。”说着低头看看杯盏,似觉太小于是吩咐伙计换来一个大碗,自己满斟了一碗酒,仰首一饮而尽,豪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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