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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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高义,韩重倾慕不已,小子宛如置身宝库偶有一得,岂敢与夫子并论。”韩重诚心道。
  “重儿不必过谦,我知你必不是等闲之辈,假以时日一定是人中之龙,只可惜以目前形势吴国是留不住你了,鲁国中都宰孔丘是我至交,人品学问我所不及,我这就修书一封,他见了书信必然会妥善安置你的。”

  韩重默然。
  见他沉默,季札以为他担心吴王追究,忙道:“重儿,吴王那里有我担待你不必担心,你先在这船上歇息,我这就去安排车马,你马上离开吴国。”
  说完,季札便招过一艘鱼船急急去了。
  韩重目送那船越行越远直到无影,可他知道船头站着的那位夫子却依然在不时回头挥手示意他回仓休息。自己和夫子素昧平生,夫子却是一心为自己着想,反观他那身为大司寇的父亲却无情至此,才觉心痛如绞。就像被锋利的刀子划过,当时并不觉得疼痛,短暂的麻木过去后那锥心的感觉才开始泛滥,将脸颊深深埋双手,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待到季札安排好一切回到船上时,只见风吹帷幕昨晚的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桌上静静地放着只九重剔透的玉玲珑,每一重都刻着个“寿”字。
  “原本是要送给父亲的吗?”季札对着那尊玉玲珑问道,又自答道,“现在怕是没有必要了。”
  玉玲珑旁残局犹在,想起昨夜的对弈季札不由感叹,如此良才美质委实是天下无双。四负一平,他这号称吴国第一国手的棋手竟然在少年凌厉的攻势下连连败北,而少年在情绪极端不稳的情况下行兵布阵却依然进退有度纹丝不乱可见自制力极佳。最令他感佩的是,除了在韩府初见时的惊艳,自己竟然再没有注意到他绝美的相貌,只为那般的惊世才情所叹服。

  原本打算送他去鲁国让老友孔丘慢慢开导,却没有想到以这少年骨气奇高的个性又怎么肯让人看到他的落魄,如今这一去只怕是再无缘相见了。怕只怕此次打击将会对少年的性情影响巨大,以他的资质禀赋,若是正道而行必为无双国士,如果因此走上邪道,季札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重儿,但愿你……”但愿什么,季札却说不出来。 (QZW)


  15

  森林、水田、城市、房屋,在他面前的道路上只有那些熟悉又无趣的景物,以及马蹄所扬起的柔软的,窒息的和温暖的尘土。韩重已经不记得自己换过了多少匹马又跑垮了多少匹马,不知道天已经黑了又明,明了又黑,他只知道机械地抽打着马匹,口里低低的重复着一个名字,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只有那个名字是温暖而安全的,那个名字是——**。

  此时的梅里城中,紫玉一次次从梦中惊醒,梦里,全是韩重浴血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他浑身浴血,胸口便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上次不告而别,自己不是应该恨他,不是已经发誓说再也不愿见到他吗?
  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他可能真的回不来了的时候,心头却像是活生生地被剐去了一块。
  紫玉瞪大眼睛看着窗外,无星无月的夜空象是她暗影沉沉的心。
  好容易等到东方破晓,紫玉连鞋都顾不穿便直奔向谒格院。
  几乎同时,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韩重终于回到了谒格院,当他看见那个紫色的身影远远地跑来时,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顿时——人事不知。
  “韩重!”见他坠马,紫玉只觉得肝胆俱裂。
  “韩重!”
  前一声来自远远跑来的紫玉,后一声却是已经在谒格院里等候多日的孙武。
  从韩重离开谒格院那天开始,院内的花木便显得无精打采,孙武知道这是因为院内花木之所以四季常开是因为韩重的异能力所致,故而也不曾在意。可就在三天前的夜里,那满院的花木竟然像是遭了火吻般全部枯死,就连长青的松柏也无法幸免。

  “韩重,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对万物有灵之说半信半疑,但眼前的异象却也使他心惊肉跳。想要上诸暨寻人,可是由情报网传来的消息却是杂乱无章,韩重似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无计可施的他只有选择守株待兔。
  “韩重!”
  看见一骑远远飞奔而来时,他的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揪紧了,韩重做事向来不温不火,从来没有见他这般下死手地策马狂奔,仿佛是——疯狂。身形飞掠,万幸在坠马的瞬间接住了他。

  “紫玉……”急速的奔驰猝然而止,韩重只觉得气血一阵翻腾,嗓子一甜竟然咳出血来,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清醒了不少。
  “孙武?原来我还是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奋力托起他,孙武惊惶地大叫,看着韩重的眼神渐渐涣散,纵然是身处百万军中依然镇定自若的孙武也慌了手脚。
  “死……死不了……”韩重微微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干涩的笑,正要开口,眼前却突然像是蒙上了一匹血红的布,天地霎时成了混沌。
  在孙武焦急的喊声中,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萦回心头无数次的声音。
  你还是来了吗?

  12

  “他没事吧……”自从孙武从房里出来,紫玉惨白着脸问道。握着她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指,孙武心头不禁一酸,没想到再次重逢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极力平静着颤抖的身躯,他背过身去强笑道:“没事,祸害遗万年,那小子说死不了就一定死不了。刚才我给他喂了大还丹,就算死了都能拉回来。虽然他看起来挺严重的,其实这只是因为脱力昏过去了,睡几天就好了。喝,这小子一定是几日几夜没吃没睡给他跑回来的。”


  “真的吗?感谢上天……”紫玉双手合十向天祈祷道。

  “真的。”

  “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吗?”放下手,紫玉问道。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紫玉飞快奔向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仿佛害怕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打搅到床上地人。

  看着她转入内室,孙武双脚一软便坐到了地上。他不敢看她虔诚的样子,他没有告诉紫玉,身体上的亏损好办可心伤却难已修复。适才他看过脉象,韩重的脉息浊躁不经,是明显的悲心过度之象。这些天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韩重这般聪慧通透的性灵亦无法解开,令他自苦如此。


  可是真的是因为这样才不敢看她吗?心底一个小小地声音说道,你怕看见她祈求上苍时那全心全意的虔诚,怕看见她眼底的关切和那因为缠绵入骨而起的痛苦,而这些都不属于你。你用平静隐藏了一切,但是你永远骗不了隐藏这一切的心。承认吧,她转身的瞬间,你甚至忘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正处在生死的边缘,却一心想要拖住她匆忙的脚步。


  这是爱吗,如果我真的和我想象的那么爱她,为什么直到刚才我才认出这个心里牵挂了无数次的姑娘,是因为我太在乎小重的伤势,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我根本不如自己想象的爱她。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吗,心中千回百转发现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该死的……”孙武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后,他俊朗的脸立刻肿了半边。

  “不要告诉我打死一只蚊子还需要附上五个指印。”

  抬头只见青丘已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见她一脸了然,孙武知道自己适才的情状已经全落在她的眼里,但纵使冰雪聪明如她又如何能够了解自己如绞的心痛。

  “想笑就笑吧,今天我一定不还嘴……”孙武颓然靠在墙上,无力地说。

  “笑什么?你吗,我不觉得爱上一个人有什么好笑的。”青丘轻轻坐到他身边道。

  “是吗?我爱上她了?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良久,孙武闷声说道。

  “看起来象是这样。”青丘悄声道,心里却多了一分不确定。

  “他们真的很般配。”

  “比某人般配多了。”

  “我好象个傻瓜。”

  “有自知之明,不错。”

  “好朋友处在生死边缘我却在妒忌他,真是难看。”

  “的确不好看。”

  “喂,有必要那么毒吗?你就不能多少安慰我一下。”

  “一个半边脸肿得象猪头得家伙会好看到那里去?”

  “你”孙武抬起头,正对着青丘关切的眼睛,刚才的一点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摸摸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道,“唉……确实很难看。”

  青丘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一口气说道:“紫玉是瞎了眼居然没有爱上英俊潇洒才貌双全情深似海九死无悔的你即使我们公子的确比你英俊比你潇洒比你有才华可那只是她爱屋及乌一时迷惑只要耐心等待主动出击都迟早有一天她会发现你的好抛弃他和你双宿双飞……”


  “别说了!”孙武低吼,颓然地垂下头,轻哼了一声,青丘淡淡说道:“不想听这个吗?还是我应该这样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孙武你年少有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实在是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百年一见的绝世之才,只要你愿意女人还不前赴后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


  “闭嘴。”孙武大喊,青丘的话一句句,一字字都象是扎在他的心口上。

  “没想到还很有精神嘛,看来刚才是白担心你了。”青丘笑笑道。

  “你在担心我?”孙武心口一热,适才青丘这么一闹,心中的失落似乎轻了不少。

  “收起你那恶心样,我还有事要忙,如果真的很闲就过来帮忙,这谒格院可不招待废人。”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你……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刚刚才失恋的人没有这么说的资格。”

  孙武甩甩手,跟着往外走去,院子里阳光灿烂但身上却依然感到细微的寒意,夏天将要过去了吗。

  帘幕重重的内室光线幽暗,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一具美丽的娃娃。

  紫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地把手指放到他的鼻端,幸好,他在呼吸。可重浊气息却让她心头紧缩,摸摸他的额头才发现上面湿漉漉地全是汗水,赶紧拿起床边的手巾拭去,眼泪却忍不住坠下来。


  韩重沉沉地睡着,仿佛又回到了七岁时被独自留在谒格院的时光,他哭累了然后趴在墙根睡着了,梦里是母亲温柔的笑他开心地跑过去时却又变成了父亲憎恶的眼神,温柔的母亲也伸出血淋淋的指爪向他扑来,就在他想干脆就这么死去吧,也许他们会有一些伤心,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拉出了那可怕的地方。


  “你梦见了什么呢?握得这么紧。是噩梦吗,那就分给我吧,分给我你就不用一个人担得那么辛苦了。”

  握着他的手,紫玉喃喃地说,床上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她的话,紧皱的眉渐渐地松了。

  见他似乎渐渐安定下来紫玉松了一口气,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吹得门外的铁马叮当乱响。紫玉见吵人便想要去摘了它,莆一起身就觉得韩重全身一震,象是怕她跑了似的才放松的手又握紧了。


  “好象小孩子呀。”紫玉不禁笑了,“这么没有安全感吗?一点都不象以前哪个韩重了哦,等你醒了一定羞死你。”

  点点他重又皱起的眉头,只见床上的人唇角微动,依稀是“紫玉”两字。

  “醒了吗?”兴奋地瞪大眼,却见他的双眼依然紧闭,刚才的话语全是无意识下的呓语。

  失望地垂下眼,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在毫无瑕疵的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弯弯的眉,挺直的鼻梁,嘴唇虽然微微有些开裂却无损那美好的形状。回想起来,映在心目中的是相处时心意相通的感觉,大概是他的气韵太过夺目,自己竟然是从没有仔细注意过他的相貌。


  “睡够了你就会醒来吧。”看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她轻轻地笑了,倦意如突然涌上的潮水一般吞没了她。

  16

  “天黑了?”

  明明刚才还是早晨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睁开眼,韩重挣扎着想起身却觉得身上仿佛压了什么东西似的,这才发现一颗小小臻首正靠在自己身上。

  “孙武,起来,重死了!”他推推靠在身边的人儿,却见她只是侧了侧头轻轻的了呻吟一声。

  这轻轻一侧却让他看了清楚。

  “紫玉!”他失声道,几天来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然就在身边,心下的激动不言而喻。

  原来我不是在做梦,你一直在这里,只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望着她憔悴的容颜,韩重的心里怜惜无限,悄悄起身想要把她抱上床才发现手脚酸软无力,想起自己日前的疯狂,他自嘲地甩甩头,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前的韩重已经被马蹄的尘灰湮没,从现在开始我就再也没有什么过去了。


  朦胧中感到身上温暖的重量,紫玉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却没有醒来。

  “好小子,你可算醒了。”

  抬眼只见孙武倚在门框上冲他笑,这几天他也没有睡好,两个眼睛红通通地,精神却是异样亢奋。

  “别吵醒她,我们出去。”韩重指指紫玉。

  孙武会意,于是两人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花影憧憧,月色和那夜一样纯粹。

  “这些天谢谢你了。”看着孙武熬得红通通的眼睛他诚心谢道。

  “是兄弟就别提这些。”孙武挥挥手,平时很自然的对白现在却突然有点苦味。

  韩重使劲握了握他的手,心里暖暖的。

  “天黑得真快。”看着深色的夜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是啊,因为你已经睡了两天三夜了。”孙武紧接道,“喂,你才刚醒就想往外跑,快给我躺回去。”

  “是吗?那就难怪我会觉得全身无力了。”韩重笑道,果然脚下像踩了棉花虚浮浮地。

  “没力气还能走那么快。”孙武嘟囔,见他走了远了连忙快步赶上道,“你要出去等到天亮也不迟呀,也不看看自己这样子,想吓人也不是这么干的。”

  “谁要出去了?”韩重突然停下脚步,身后急追的孙武一时刹不住又怕撞伤了他,连忙转身却一头便撞上了廊柱,满眼金星中只见始作俑者一脸悲悯地看着他,“我只是上厨房找点东西吃,五天没吃没喝的,肚子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别这么看着我,虽然那些大还丹小还丹吃得我都快变丹炉了,但你也不用自残谢罪呀。来,给我弄两样小菜咱们就算两清了。”


  没天理,真的没天理,为什么那个前几天还半死不活的家伙活蹦乱跳地吃着鸳鸯豆腐、枸杞肉丝以及热腾腾香喷喷珍珠雪耳羹。而作为救命恩人的他却得满头大汗地围着锅台打转。不过,能吃得下东西说明受损的心脉正在慢慢恢复,这也让他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有了着地的感觉。


  “孙武,你不要笑得那么贤惠好不好,太可怕了……”韩重忍不住制止这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家伙,说起来这么大的个子笑成那样的确挺恐怖的。

  “刚刚还在吃我做出来的菜的人没有资格这么说。”咦,语气很可疑地抄袭自某人,“当初要不是你这个家伙成天在我耳边说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我怎么会特意拜齐国的易牙为师,现如今我怎么会沦落到成为厨娘的悲惨境地。看看现在,不仅你的消夜,全院的伙食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谁让你上次把张妈的饭菜当潲水倒了,虽然她煮出来的东西确实象,可你干嘛非得在青丘面前展示那一身好厨艺,真是枉费了我助君登圣成贤的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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