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郎————韧心
韧心  发于:2009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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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妖魔哪有人心可怖,悟离子怅然。「十四子若登基,修仪就是国母,到时候哪能容下知她底细的肉中刺,而其他皇子眼见小子以七岁稚龄,在宫外获赐府邸,心胸宽大者又有几人?宫闱权斗,暗刀暗枪,抬面上相安无事,抬面下从来没有平静过。小子心机深沈,踩著兄弟的血登基,天下人暗骂他残忍无道,谁又知其中苦楚。」睡不安枕,坐不安稳,时时有人要杀他,连以为最亲最敬爱的娘亲都能一刀刺向他心窝,他能信谁?他该信谁?


「他是皇子,他是皇帝,他是在无数次冲突与背叛中挣扎的男人,他的情可以给的容易,但其中若无信赖,只是风流,他造迷楼,一夜换一个睡,为什麽?因为他不信;他重新定下了皇子皇女七岁就要离开母宫到慈佑园的训令,为什麽?因为他不信;与其说他怕死,不如说他怕再次被背叛,老夫一年年看他这样过,何止一个痛心。」悟离子撇开脸,泪光闪烁,黑擎每次被暗算,死活撑著都不肯让别人医,再远都要来找自己,他从小医他到大,深厚的感情早已超越父子血缘,这也是他明明已向前黑皇告老还乡,欲归东瀛,却怎麽也走不开的原因,最後只得挖空心思,藏身在此。


「老前辈…」刹时接收太多惊异,墨北显得有些茫然,悟离子跟他说这些是想要他原谅黑擎吗,是想要他忘却过去,重新投入黑擎的怀抱吗?

「小子闷葫芦,老夫不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吐口,黑离跟他数十年,也是从老夫这知道,老夫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更了解小子,他坏是坏到骨子里,但如果他信你,爱也爱到骨子里,你不必一时急著用以前的作为评断他,再多观察一阵,你马上就能掐住他弱点,恶,老夫今日居讲出爱到骨里这等煽情肉麻之语。」悟离子抖落鸡皮,十足顽童模样。


墨北看他逗趣,嘴角不禁扬笑,思及黑擎,心情又有一番转折。

25

黑皇欲刺重伤之事非同小可,若给有心人士、叛臣贼子知晓,趁机作乱,必然天下动盪,朝民不安,黑离在确认黑擎无生命之危後,就先行返宫稳住局面。

门扉轻启,热粥和汤药送至眼前,可堂堂黑皇大人只是很鄙弃的冷瞥一眼,装作没看到。

「吃粥,喝药。」墨北硬梆梆的说道,舀起一杓子粥,递到他嘴边。黑擎左臂吊著固定三角巾,动弹不得,又身体虚弱,无法自行进食,更正确的说,如果他四肢堪用,早夭夭逃回宫里,也好过受一天六次苦药荼毒。


「朕不吃,拿走。」他锦衣玉食惯了,吃得都顺嘴,喝得都解渴,胃口挑剔刁钻之程度,无人能及,如今要他吃乾乾淡淡、咀嚼无味的粥,要他喝苦涩刺鼻、色香具恶的药,还不如叫他伤别好算了。


几次碰壁,气得掉头就走,他老大要自虐,甘卿何事,何必眼巴巴求他拜他,後来可终於捉著窍门。墨北将那杓子米粥转回,徐徐吹凉,同时粉嫩唇面似有若无的浸触粥水,从黑擎偷瞄的角度看,好像有碰著,又好像没碰著…


「喏,就知道你怕烫。」这句是说给黑皇大人下台阶用,墨北在心里猛翻白眼,一面再度把汤杓送出,这回黑擎只迟疑了一下,眼中有些厌恶,又藏著闪烁渴望,最终还是乖乖张口吞进那好似有点甜味的白粥。


宛若在喂食凶猛的野生黑豹───此情此景,墨北脑海中浮现的最佳比喻。黑擎就是这麽头禽兽,把你视做敌人时,张牙虎爪扑倒,撕裂毫不留情,连白骨都啃得粉碎,獠牙森森,可当他为你信服时,不论摸抚他的颈部,还是拉玩他的尾巴,驯如大猫。至少在这几天墨北的认知中,过去那个专制狂妄、自我中心的黑皇,高高在上形象已经跌落至此。


吃完粥,汤药舀去,他又闹别扭,墨北耐心十足的举著手等,约过半刻,僵持的手腕从微微颤抖到肉眼可见的摇晃不稳,汤药几乎洒出。「算我求你,喝吧。」再给他台阶下,黑擎豹眼眨眨,貌似勉为其难的啜进苦涩至极的汤水,一杓一杓,喝饮速度却出奇的快,没多久,两碗公就见底。


「他爷爷的,老夫以往要他喝药,好像要他的命一样,连哄带骗还不听话,如今却这麽配合,真不是滋味。」悟离子嚷嚷著进门,调侃相处气氛无形中漫漫融洽的两人。


「臭老头。」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想掩饰什麽,黑擎警告味十足的瞪了一眼悟离子,若是别人,早屁滚尿流的下跪求饶,但对这个看著兔崽子救著兔崽子长大的人──没用!


况且他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哪会真的怎样,黑擎对悟离子的尊敬表现在细微之处,不经意之间,只要仔细观察,就能明了。

「呵呵,固定绷带可拆了,左手短期别使大劲。」三两下除去角巾,刀伤已经收束,痕迹也不甚明显,就是放血过多,体质差了些,其他均还健全。「还有小子,修罗丧这件事,你有打算了麽。」


此原是玄武宫廷畜养的毒术师混合蛮夷巫蛊与异域奇材炼制而出的毒品,号称毒性之剧,连鬼界修罗都会丧生,故以”修罗丧”命名,且稍触肌肤就能沾染,不知情的人往往连一碰一,伤一者,死全家,故列为秘药中的禁药,自古皇家敌人众多,一向有备毒之习,有些毒物是从民间收罗而来,有些是自行研发,但小子登基後,曾经销毁一些奇毒,其中包括修罗丧!此应已灭绝之毒物,怎麽可能流落在外,更别提还回头拿来谋害一国之君。


「当年一念之仁,没有赶尽杀绝,如今自承苦果,还有什麽好说。」黑擎活动了一下,仍觉後臂微微抽疼,打住该话题,起身,沈默的捧起碗杓,蹲在屋边池旁刷洗,

「这小子年岁多大啦,一点长进都没有。」悟离子大呼小叫,怪怪,平日调戏嫔妃不是挺甜言蜜语、舌灿生花的,倜傥风流好不大胆,怎麽碰上墨小子就成哑巴了?对人家献殷勤,多说几句会死哦!


墨北看著窗外做著不习惯的事的愚拙背影,笨!力道都不会拿捏,碗给他刷一下就破了一角,洗完不就成碎片了!他心里骂著数落,嘴角笑意却越扩越大,一颗心不知不觉渐渐化作春水,散发出淡淡的情香。


比起箱箱绫罗绸缎、奇珍异宝,一个笨到洗碗都能溅成一脸湿的男人还比较能打动他,墨北由衷这样认为。

26

黑擎伤愈後返宫,密召黑离商议大事,而後黑离衔命火速离京,对外名义却称道其办事不利、有失职守,故被黑皇重惩,贬抑去职。

皇上驾到一语在桂木院已非稀奇,李祖等人宣完便识相自动退下。

墨北正在种弄花草,突然就给人从後抱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挣扎,仍继续拨土。黑擎著迷的看著他稚嫩的侧脸,还有劳动而倘下的晶莹汗珠。「墨墨……你…当朕皇后可好?」不经大脑的话一出口,黑擎自己也吓一跳,可说出来後,此念却反倒愈发坚强,桂木院太远,他为了掩人耳目,不能任意施展轻功,若墨北搬至北苑的凤銮宫,就在卧龙宫对面,步行不到半刻即至,多亲近。


「不要。」御妻已经很受不了了,还升级当皇后,又不是吃饱撑著。

「朕一纸红状,你就是皇后,由不得你说不要。」不要!不要!墨北老是说不要!这些日子黑擎著实恨透这二字!送他什麽,不要!想要夜宿於此,不要!点水一吻如何?不要!都是不要!


「随便你。」墨北眼神也冷了,死黑擎,狗改不了吃屎,一回到宫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麽!哼!重重将花壶搁下,转头入室。

「不准走!陪朕到御花园散步。」他虽仍霸道,但口气已有一般人听不出的缓和,牵著墨北,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北苑去,半拖半拉,其实还不是怕被拒绝,方才如此强硬。


墨北寒著脸被迫跟他走,话说御花园位处北苑,是黑皇的私人园林,除非有宴请召唤,大臣嫔妃都是无缘进入的,黑皇此举已是破例,若是换做德妃等人,定是欣喜若狂,哪像墨北,黑擎挫折至极。


走累了,两人在亭里坐著歇息,欣赏林园山水,黑擎还命乐师在假山後奏音抚琴,以添情趣,试图缓和气氛,但墨北不为所动。

正当黑擎束手无策之时,却不幸来了一件雪上加霜的祸事,让在密境好不容易才回升的两人关系陡然降至谷底。

「皇上!妾身好想你啊!」一袭鹅黄色的婀挪身影翩翩扑进黑皇怀中,抬起梨花带雨的悲泣秀脸,痴痴地望著她的皇夫。

「你胆敢擅闯御花园!?」黑擎大怒,随後来到的失职护卫惊恐地跪地请罪,腿抖得跟落叶似,心里频念佛号祈祷上天有好生之德。娘娘乃千金之躯,碰一下她道非礼,不碰她又节节逼近,两厢为难之际不小心给她钻了空子,跑到黑皇跟前。


「皇上许久不来,妾身独守空闺寂寞得紧,盼望皇上垂怜,妾身定全心全意侍奉。」来人即是受宠一时的苏妃,此刻的她哪还有几月前的空谷幽渺之灵,高傲成了乞宠,绝俗成了媚世,衿持贞洁成了放荡贪欢,她的一切尊严自我都给似火如狂的黑皇掠夺了去。


那一晚,她明明这麽憎恨著这个害她远离家园被卖至皇宫的帝王,她明明这麽厌恶这个夺去她处子之身的男子,却在一次次焚烧意识的交媾中不自觉的攀紧他,沈沦於他给予的狂乐与狂喜,接著两旬,更是无可救药的陷溺甚深,醉情於他的轻挑与戏弄,最後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是黑皇的女人,再也无他不可。


苏芮展露黑皇最中意的柔媚微笑,纤手同时按抵在黑皇跨下,隔著衣料熟练侍弄。「妾身从未忘记皇上教训的话,记得皇上最爱享受妾身玉峰的服侍。」她滑跪在黑皇脚边,卖力的用乳波磨蹭黑皇腿根,那姿态煽情至极,可惜在场无人有心观赏。


「黑皇陛下既然在忙碌中,在下就不打扰了。」语音飕飕吹到黑擎心里,墨北面无表情,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任何撒泼不悦之举,但黑擎就知事情不妙,若墨墨之前对他还存一丝丝好感,大有可能在这一瞬摧毁殆尽。


他急急欲起,苏芮却缠在身上不放,黑擎慌心焦虑,粗暴甩开女人,大步追去拉住墨北。

「墨墨你听我说!」他要说什麽!?说什麽好!?黑擎心里猛打转,搜索枯肠,想不出词汇,他、他应该要说什麽!?他从来不需解释,可、可是如今…

「没什麽好说的。」苏芮被摔倒後,又痴心的爬向黑擎脚边,求皇看一眼,发笄散开,华衣也脏了,她那模样勾起墨北最深刻的痛楚,墨北不理黑擎,蹲下身是扶苏芮,苏芮却不理墨北,满心满眼只有她的黑皇。


自古,众女侍夫,最终,只有伤心一途。

27

昔秋数著指头算黑皇已有十三天又七时辰没有驾临桂木院了,而公子也有十三天又七时辰外表似是无事,实则却冷冽异常,而且明显心不在焉,证据就是刻给朵公主的兔子玩偶,从长耳兔变成短耳兔,从短耳朵变成没耳朵,唉,再这样错切下去,可爱兔子要变玲珑球鼠了。


「公子,你到底同黑皇闹什麽呢?实话说,秋儿服侍过这麽多娘娘,宫里待得时间不长不短,勉强算个资深宫女,两只眼睛睁著睁者,该看的看了不少,不该看的也看了不少,黑皇对你真算上煞费苦心了,话说三宫六殿十六院,这後宫编制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迷楼虽是黑皇御口亲建,但别一昧怪道帝王豔福不浅,就秋儿的观点来看,天下男人皆风流,年少时风流,年老时下流,有那个机会,有那个閒钱的,谁不想左拥右抱,纵有几个自始自终都许身一人的纯洁男子,也不过麟毛凤角,黑皇以前是滥情,但以後专情不就得了。」


昔秋苦口婆心给他分析厉害关系,希望墨北恢复过来,总管太监公公这几日频频找自己去喝茶,千说万说都是同件事儿,公子给皇上气受,皇上不高兴,底下一堆奴才通通遭殃,这种日子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呢。


「别说了,我心上烦。」他哪里是气那个,黑擎风流过的女子,成千上百,他若要吃醋,把整京师的份喝光都不够,那天的事不过一个当头棒喝,敲醒了自己纵使现在对黑擎有那麽点情丝,纵使自己面对他的姿态不再卑微,但现实的情况是──黑擎是帝王,他有权有势,地位尊荣,拥有一整座的後宫,还有数千名女人…只考虑感情的事固然单纯,但总不能不视人间烟火…简单的说,他没有信心能跟黑擎过一辈子,就是这样。


苏妃的可怜样就是以前的自己,若有一天,黑擎腻了,身为帝王的他倦了,自己又该如何?再像苏妃那样求他?

从小就向往父亲母亲从一而终的单纯情感,过去一次掏心掏肺已是最大的冒险…或许…黑擎这种复杂的人不适合自己,他多变、不羁、专制、狂妄,与自己要的平凡生活相距太远。


墨北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门外呼嚷什麽也没听进耳,突然迎面一个冲撞,被人紧紧抱住,底气十足的男音兴奋大喊:「莫寒!」

「衍!?」意料之外的人让墨北足足楞了好一会儿。

「看见你平安无事,我总算安心,天知道黑皇带走你时那个残暴模样…对了,手,你的手还好吧!」碧衍连忙执起墨北的手审视。

「已经接回了没事,你怎麽会在这里?难不成是偷偷潜入?」若是擅闯可就麻烦,墨北有些紧张。

「不,我是以碧城城主的身份堂堂正正来拜访的,也得到进入西苑的允许,不过我只能待一下,毕竟是黑皇的後宫,久伫不可。」碧衍欢喜的拉著他坐下,好友重逢,分秒都弥足珍贵。


「嗯,咦?衍你的心疾…」甫才放心下来,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碧衍不够健康的身体怎堪旅途颠簸,碧城到这里可远呢,可看他的脸色…红润朝气,又不像带病之身。

「好了,都痊愈了!」他大力的拍拍胸脯,以示证明。「我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心情著实复杂,一方面厌黑皇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掳去,折你双手,一方面又为他派来的医者所救,是恩人、仇人还是敌人,都分不清了。」碧衍苦笑说道,若前一刻他见到的墨北是颓然狼狈的,那他必定会敌憎黑皇,但墨北看来虽然眉宇间稍有烦愁,但其馀都还安好,这环境虽称不上富贵华丽,倒也处处幽静,别有趣味,颇合墨北的气质。


「你、你是说黑擎给了你紫朵莲制药?」墨北惊愕地扬声一问,紫朵莲是帝王之物,只供祭祖,就连历代黑皇在弥留之际,也不敢取之延寿,恐遭先人挞伐,贵重的程度不可言喻,他虽威胁黑擎,实也不抱希望,生死有命,但求人事已尽而已。


「我不知道黑皇是不是送来紫朵莲,他遣来的医者术之高明,碧城大夫只能望其项背,商讨研议也插不上话,因此所有治疗过程,包括用药拣选、熬磨成汤,全都是黑皇医者包办,但估计碧城的大夫见识浅薄,就算看见紫朵莲也是分辨不出的。」这也深刻让他感受到,封闭虽能偏安一隅,不受战火侵扰,但阻隔交流,也造成落後,黑皇一行医者驻留之时,医治好了许多以往在碧城都被宣告为不治之症的恶疾,那些医法是碧城大夫一辈子也没见过的,他病愈之後,下定决心前来玄武王朝,就是希望为碧城子民的健康,谋得一点保障。


「是麽…衍,看见你没事真好。」或许衍的病没有那麽严重,只是大夫夸大了,总之,结果好了就好。墨北欣慰。

「不过我有点讶异,没想到你真是黑皇的御妻,莫寒…喔不,应该说是墨北,韩墨北对不对?」不怪他用假名欺瞒,被人追讨之际,处处皆歹小心翼翼,他交的兄弟是这个人,名字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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