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底寒松 上——烈日凉风
烈日凉风  发于:2011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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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酒。

中庭月色正清明。四周的阁楼不时传出男欢女爱的嬉闹声,而相比之下,中庭清净,月色幽幽。他神智恍然,脚步虚

浮漫步在小径中,时而停下来,端看自己月下的影子。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他茫茫然念着,在月下欣赏自己摇摆不停的影子,举起衣袖转了个圈,还真有起舞的感觉。他停住脚步,低低笑着。

酒后,人就恣意妄为了,这幅模样和在渤海差了好多,京城果然是京城,多年的修身克己一到京中,都无用了,深雅

果然有手段,案子还没破,他却变成个酒鬼。

有的时候,他会在想,现在依然是嫡系的深雅对待自己的种种行为,是否被指使。他能够感觉出,深雅有目的甚至有

些急切地在引导自己重新回到嫡系中,这种聚拢朝中年轻官吏的行为代表了什么,他不敢去深究。

前面悉悉索索的谈话声,一下子就断了。走出来一个人,身形看着像男子,只是纤细异常。他略微迟钝地偏身。

纤细男子脚步迟疑,转身回头唤:“元翎初?”

他醉眼迷濛,恍然不知。

“真的是你。”男子走回他的身前,在月光之下打量他。

“变得好丑,你好像才二十出头吧,感觉像要三十了,皮肤也粗粝不堪,脸色像个痨病鬼,难得我还能认出来。”一

连串不留情的批评,他疑惑,眨巴眼睛清醒一下。

面前的人确实没见过,他虽然醉了,还是能肯定的。

“请问您是……?”

男子暧昧一笑,不答话,只顾着自己说:

“你现在是御史中丞吧。御史衙门肥缺啊。我算算几年了,四……五……竟然就爬到正四品的官位,可真是少年得志

,以后位列三公的栋梁材。”

他迷糊,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什么意思。

男子打量了他几下,掩嘴笑了:“原来喝醉了啊,……有意思……”

元翎初意识模糊,隐约感觉出来这个男子拉着自己的衣袖往某处去。……去哪里?他没想到问,也没想到抗拒。

拐了好几个弯,拨开层层掩盖的夹竹桃,到了人影攒动的小花厅,灯火通明闪了眼,他不习惯地眯起眼。

“太子殿下,您看我在前厅碰见了谁?您还认得出人不?他可是变了好多呢……”

……

什么意思?

他努力眨眼,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静待了许久,亮光中,他看到一张刀削硬朗又成熟张狂的脸,错愕地看着自己。

那张脸,很熟悉。

第 8 章

元翎初庆幸自己酒品良好,灌下醒酒茶一炷香的时间,身子虽然还迟钝着,神智是完全清醒了,也反应过来自己处于

什么样的境况中。幸好没做失礼的事。

底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暖茶,慢慢抚摸着杯沿。

这个人变了好多,脸上线条更分明,他原本就比自己壮硕,此时身型愈发高大挺拔。

“醒了吗?”声音意外地低沉温暖。

元翎初搁下杯子,恭敬地跪地施礼。

“臣御史中丞元翎初拜见太子殿下千岁。臣酒后失宜,请殿下宽恕不敬之罪。”

“平身吧。”声音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同时夹杂了不耐烦。

元翎初起身,看到他冷漠的目光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灯光下闪着金边的黑衣袖挥了几下,一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少年过

来,爬上他的大腿坐着,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嘴角噙着奇异的笑,柔美的五官线条衬托出他的脸异常清俊冰冷,一层

严霜。

翎初看了一眼又垂下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殿下,御史中丞是几品的官?他架子好大呀,都不怎么理人呢,脸板得好正经。”腿上的少年声音细嫩若绸缎,似

还未变声。

话音才落,就被人挥了一巴掌。就着还坐太子腿上的亲昵姿势,被旁边的人霍一巴掌,少年惊愕侧脸,看向来人。

“呸,凭你这种小男娼,也敢妄论元大人,活腻味了?”掌霍少年的人,是带着元翎初过来的男子,坐在太子右侧,

他身材纤细,皮肤黝黑,双目黑得发亮,脸是异族轮廓。

“别看元大人现如今这幅样子,从前他可是京中第一公子,神仙似的美貌,像天上的凤凰独一无二,雪山上的莲花高

不可攀。元大人可是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马,还是殿下的初恋情人,连我都不敢说他一句。——想当年,我刚随侍殿下

的时候,元大人可是当着东宫侍卫太监的面,直呼太子的名讳,命令殿下出来的呢。”男子含笑瞟了元翎初一眼,“

元大人可是与众不同的人物,做寻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呢,您说是吗,殿下?”

赵日晏没开口,只牢牢盯着下首的元翎初。

那木沙冷笑一声,见赵日晏仍无表情,提高了音量:“殿下该感激我,要不是那木沙带元大人过来,殿下哪里有老情

人看呢!”

依然没有得到赵日晏的回应,那木沙恼羞着独角戏,狠狠瞪了一旁七八个幸灾乐祸的漂亮少年。

树影摇晃,一个身影穿过来。

“啊,我还当翎初去哪了呢,原来在殿下您这里。臣容深雅参见殿下。”

听到声音,元翎初暗暗松一口气。

“我还当‘清廉世家’出身的元中丞怎么就转性了,竟然会逛青楼,原来是你在教坏陛下的栋梁之才,明儿我参你一

本,到父皇面前告状去。”赵日晏一手撑在案桌上托腮,悠闲地一字字吐话。

容深雅看了眼疲倦萎靡的元翎初,笑着回道:“殿下可冤枉微臣了,这怎么是教坏呢?殿下心中清楚,陛下可是很乐

意看到元中丞逛青楼的。”语义含着双关,元翎初摸不清他的本意,不禁愣愣盯着他看。

容深雅促狭地递了个轻佻的眼波。

赵日晏腿上的少年突然跌落在地,惊叫一声,立马噤声爬着退到旁边。赵日晏飞扬的浓眉蹙起老高,声音冰寒:“那

就好好遵着父皇的意思做吧,元中丞。小心再一个不慎,辱没了你元家的清白好名声!”

这么多年还是一样高傲,霸道任性,元翎初眨了下眼,一磕到地认真说:“臣谨尊太子殿下懿旨。”

忽得一盏盛着热茶的杯子飞到他额前,滚烫的茶水扑在他侧颜上,再跌落下来碎了一地,他的脸立马红了一片。杯子

是赵日晏右手扫过来的,他盯着元翎初沾水通红的侧颜,捏紧了掌心。

容深雅平日再如何妄为,这时都不敢轻易动作,只锁着眉头担忧翎初脸上的烫伤。

赵日晏见到元翎初神色丝毫未变,笔挺跪坐的样子,又难受得很。狠狠皱眉僵持了片刻道:“本宫手滑了一下。元中

丞受伤了,容大人带他回去休息吧。”末了补一句,“本宫会命白御医去府上祥诊,当是对元中丞赔罪了。”

容深雅机敏地一推元翎初,两人磕头:“多谢太子殿下。”说完携了翎初匆匆离去。他是心疼当年那张人人见了都动

心的容颜,被元翎初摧残五年后,再毁了容可咋办。暴殄天物啊!这两人不知道怎么搞的,玩了自虐玩互虐,旁人看

着心急加心疼。

手里扶着的人表情木然,心若死灰。回头一看,黑衣的太子撇开头,神色纠结,分明是心疼了。这这这——真是皇帝

不急,急死太监。这两人再玩下去,旁人都要吓出毛病来。他堂堂御史,这红娘当得心惊胆战,都叫什么事!

元翎初脸上烫伤,横在右半边脸,从额角到下颚,红着一片。容深雅亲自送他回府,元菡元靛吓了一跳,忙着想请大

夫。

“不用,等一下白御医就会来。你们弄些凉水,冰敷一下。”

容深雅仔细看,好在元翎初的脸上皮肤不如从前细嫩,烫一下也没起泡。

白御医来得挺快,早有准备,带来的都是治疗烫伤的御药。虽然伤得不算很重,但脸包上后还是比较夸张,容深雅看

着,说:“你先修养一段时间,别操心衙门的事。有了进展我唤人来告你。”

元翎初点点头,他一晚上醉醉醒醒,又遇事受伤挺累的,脸上满是倦意。容深雅看他敷完药,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两个小厮商量了下,元靛留下来当值,这一晚上元靛都没合眼,不时拿着冰枕隔着纱布为他敷面。伤处热辣辣的,敷

上冰才舒服点。元翎初半睡半醒,迷迷糊糊过了一晚。

御史台派出的人马打探了几日,回鹘人方面的异动有了眉目。

容深雅收到情报,深深蹙眉。午后来找元翎初商议。

到了元府元翎初厢房外,透过敞开的门,见元翎初床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似哪家小姐,低头和他轻声说话。走进房

里,女子才站起,匆匆离开,容深雅隐约间看到女子脸上似有一道长疤。

“这是府上哪位?我记得你是独子。”

元翎初斜靠榻上,淡淡地说:“表妹。”

容深雅挑了眉,表妹住到姑母家,通常只有一个预兆。

果然元翎初再道:“定了婚约,未过门的妻子。”

容深雅心下大呼不妙,可以想见一场风波就会到。定了定神,问:“你几时定的亲?都不通知一下,这么保密干什么

。”

“前两年。”

“几时成亲?”

元翎初看了他一眼,轻轻说:“年内。”

年内还剩三个月,这简直迫在眉睫最大的一场祸事在眼皮底下酝酿。

容深雅想到东宫即将起的雷霆大怒,心有戚戚,一时着急,脱口问道:“你怎么想起成亲来了?”

元翎初奇怪看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表妹年满十八,是成亲的时候了。”

容深雅这才想起元翎初是元家独子,成亲延续香火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是,但是,反正他知道,这绝对是场大祸事

算了,他管不了这许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平地都能起风波,何况这些都是两人的坎,现在一人压根就没那心思了

,都分了五年了,或许今后就一直这么分道扬镳着。

容深雅想想很灰心。迟早一人后宫三千,一人娶妻生子,这些都是避不开的结局,又何必多生事情,徒惹烦恼。

“回鹘的事有进展了吗?”元翎初开口,把话题带到正事上。

容深雅从衣襟中取出密函,递给他。

密函上说太子身边的氐族质子,正是回鹘联络的东宫之人。

“回鹘与氐族,难道有了勾结?”

“现在看来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元翎初深深皱眉,觉得整件事并不简单。

“抢劫回鹘返京的商人,进士灭门案,与氐族勾结,这动静可不小了。”他思索着,突然披衣下床。

容深雅拉住他:“想到什么了?”

“回鹘人劫道,定是某个重要物品,并且是连续的物品,一次一次都要取得。进士在官道被洗劫,又被灭门,肯定是

没拿到东西,到进士家再取,并且不得不做下灭门的事。那些回鹘返京的商人身上凭什么有这么重要的东西,让回鹘

人在京郊动手?”

“密信,传给那木沙。”容深雅接口。

元翎初点点头,“很有可能。我想再去进士家搜一下,看看有没有密信的踪影。如果成功拿走密信,进士一家没必要

被灭门,毕竟这些外族不想在京中把事情闹大。就是因为找不到,又怕被人得到密信,才不得不做下这桩案子。”

说完元翎初继续穿衣,容深雅拉住他。

“你头上还包着,我去吧。”

元翎初抹脸上的绷带,点头。容深雅这会儿不急着走,坐他床边说了几句话。谈到氐族质子的事,两人具是为难。

“事关太子家事,是要小心处置。”元翎初说着事不关己,脸上并无其他反应,“若回鹘和氐族串谋乱事,必要尽早

扼杀,深雅,上折子给圣上吧。”

容深雅为难,“如今事情还未查清,贸然上折,恐会被太子猜忌。”看了看元翎初一眼,才继续说:“毕竟现在那木

沙当宠,太子离不得他。”

元翎初狠狠拧眉:“此乃大事,或危害国家安危,怎能私情当前?就算太子猜忌,也要想尽办法破了其间阴谋。”

容深雅略一思忖,抚掌道:“先切断回鹘与那木沙的联系,然后暗中观察两方的反应。我们毕竟还不知道他们的阴谋

到底是什么。”

元翎初板着脸愠怒,也没反对,转头向内。他身上披着宽大的外衣,半边脸包着纱布,长发披散,看起来十分羸弱。

容深雅也不好再说什么,劝了几句就出去了。

第 9 章

元翎初的伤不重,过了两日,白御医过府拆了纱布,只是颜色略红,抹上膏药过些时日就会康复。

白御医走前另外留下一瓶绿晶的膏药。

“每日洗漱时,大人拿这药抹脸,可白嫩皮肤。”

元翎初轻轻推开,“吾乃堂堂男子,怎么可做这涂脂抹粉的事。”

白御医没有收回,“太子殿下吩咐,下官只是依命行事。”说完提了药箱就走。

元翎初拧眉,捏了瓷瓶,他不愿去揣测赵日晏。

白御医前脚刚走,下人来报喜公公到,翎初整整衣冠,出堂相迎。躬了身道:“公公大驾光临。”

喜子的表情比上次宫门见时多了喜色,赶忙扶住元翎初亲亲热热地道:“少爷,你可折杀奴才了。”他这声“奴才”

,听得元翎初寒毛乍起。

“太子殿下命奴才来的,殿下无心伤了少爷,心里难受着呢,怕少爷恼他了。”

喜子嘴里的话仿佛穿越时空,他口中的“太子”和“少爷”是多年前的人物,予他来说,只是困扰的梦魇。

“只是小伤……”翎初嘴里说着,思绪紊乱,心也沉在谷底。

“少爷伤愈就去行宫参见,也好让殿下放心。他一直惦念着,这几日吃不好也睡不好,和陛下闹着要回京呢。”五年

过去,喜公公嘴里的太子依然是个任性的小孩子。

元翎初虚应:“臣谢殿下关心。”

喜子左右看他脸上的伤痕,“可恨那日奴才未随侍在侧,让小人挑拨离间阴谋得逞。奴才真恨不得撕了那祸害的嘴,

当初就是他,害得少爷对殿下误会那么大……”

接下来这嘴碎的太监又说了种种,元翎初枯坐着并未听进耳朵里,也懒得敷衍,直到后来脸色晦暗,小喜子想到他病

体刚好,这才离开。

元菡过来,搀着翎初回房,走到中庭,丫鬟来报,老夫人找他,心下又沉重了几分。

后院的厢房大开,正中站在病容的老妇,严厉的脸上含着深重怒意,身后站着个刀疤少女,满脸忧愁。

元翎初跪下,匍匐在地道:“母亲。”

“听说东宫来人?”尖锐的音似利刃,剐在他胸口。

“是。”

“你回京不过月余,就和东宫瓜葛上了?”

他头磕到地,颤声:“孩儿不敢。”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屏息,把青楼的事原原本本讲了,甚至不敢稍漏他与赵日晏的每句对话。想来他脸上的伤是赵日晏弄出来的,让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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