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底寒松 上——烈日凉风
烈日凉风  发于:2011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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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好了多少。”

“民生依仗天子,大多百姓只需要安定的生活,若是天子不仁,则苍生不幸。而边夷之地天高皇帝远,地方官的德行

能影响辖区一方百姓的生活。我出京几年颇有感触,也深深觉的现行地方官政绩的考核方法和监督手段都太过松懈。

我有研究重新考核监督的一套体系,只是没有机会上书。”

“以你现在的职务确实越界了。”

他无奈点头:“若是莽撞行事,恐带来更多弊端,我只能小心等待机会。”

“呈于太子,如何?”

他微皱眉,不作声。

“太子如今正在学习监管吏部、礼部、和户部的事宜。若是呈现太子阅览,不是机会大了很多?”

“深雅……”

“事有轻重,再说了,你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日后或许还要天天见他。”

他依旧摇摇头,转换话题。

“深雅,你说,那些劫匪怎么知道官道上哪些人是从回鹘回来的?为什么劫得恰好就是从回鹘到京中的商旅呢?”

容深雅把玩一番手中扇子,收住道:“有几种可能。一、这些商旅在某处透露过自己是从回鹘返京的。二、这些人在

回鹘就已经被盯上,到了京中再作案。三、这些人身上有标记。”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普通的劫匪案,匪徒盯上的不是钱财,那到底劫的是什么?这是关键。京中乃天子脚下,禁

卫森严,为何一定要在京中动手?其他人只是抢劫,为何进士一家竟被灭门?”

容深雅笑笑:“你这几日,脑子里就是案子。这是在吃饭,让我喘口气吧。”

他抬手倒酒,见到唱曲的小女子,叫过来点了首古曲高适的《酬马八郊古见赠》,歌女的唱腔不错,容深雅打着拍子

跺上了脚,头跟着摇晃起来。

深崖无绿竹,秀色徒氛氲。时代种桃李,无人顾此君。

奈何冰雪操,尚与蒿莱群。愿托灵仙子,一声吹入云。

一曲唱罢,元翎初不由自主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再倒一杯,容深雅的折扇挡在杯口。

“你若醉了,我不送你回家的,自个儿摸路回去。”

“明明是你勾起的,偏说我来着。我不管。”他推开容深雅的扇子,再饮一杯。满怀心事想要醉的时候,偏偏烦恼越

发清晰。第三杯酒,他呛到喉管,漫天咳嗽,重新抬头时脸上通红一片。

“醉了,醉了。你现在真个儿没用,一喝就倒。”容深雅坐到他边上,稳住他歪扭的身子。

“姑娘,你继续唱吧……唱一首……冯延巳的《菩萨蛮》吧。梅花吹入谁家笛……”

歌女拨动手中琵琶,清了嗓子唱:

梅花吹入谁家笛,

行云半夜凝空碧。

欹枕不成瞑,

关山人未还。

声随幽怨绝,

云断澄霜月。

月影下重帘,

轻风花满檐。

唱完之后,他已经趴在那里不动弹了。

悠悠转醒的时候,才发现唇边搁着一杯清茶,清香气味沁入口舌,驱散了酒味。扶着自己的人,是店中小二。

“大人?……大人?”

“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大人再喝口清茶吧。小店这个时辰最是忙碌,所以才叫醒大人,容大人已经回家去了。贵府的人马上就到

,大人您先醒醒酒。”

他头痛欲裂,整个人昏沉,脚下虚浮无力。店中杂吵,他皱起眉心烦意乱。这时候街市上锣鼓声大作,头越发胀痛。

“是太子!太子要出京了!”随着一声喊,酒客围拢在阑干边向下眺望皇家仪仗。

半醉半醒间,身体摇晃不止,头脑却还清明。

耳边传来——

“太子这时候是去哪里啊?”

“没听说嘛,太子浪荡触怒了皇上,撵去行宫反省呢。”

“难不成,会变天?”

“虽然皇后娘娘怀着龙种,没坠地前谁也不保证就是皇子,太子还是皇上的唯一子息。不过如果皇后娘娘生下龙子,

就难说了。”

“不会的,皇上有多溺爱太子啊,都宠了二十多年了。从出生开始,太子的用度都是超规格,他那些毛病还不都是皇

上惯出来的。”

“我还记得成化十八年太子出生的时候,皇上站在天风楼上高呼‘大赦天下’的喜悦。年近不惑才得的唯一子息,如

何不宠爱。”

“宠爱是一回事,豢养男宠是另外一回事。像太子这样,到不近女色的地步,怎能不担心。”

“也不知怎么回事,皇家代代子息不盛,这事,皇上估计是烦恼极了。”

“……”

楼下蹬蹬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元菡。

“大人。”

他胡乱得点点头,向前跨一小步,身子不稳。

元菡扣住他的手,扶起虚软的身子。

“大人小心。”

走下楼梯几步,他混沌的脑子想到什么,顿了顿,走到楼下的桌前落座。元菡也不作声,在一旁等着。

一直等到锣声远去,他才站起来,元菡扶他进了轿子。与街尾皇家仪仗的热闹荣华相比,街头的轻软小轿,无声无息

地慢慢远去。

第 7 章

案子剖开缺口后,开始逐渐显露眉目。京中活动的回鹘人数百,除了回鹘驻京中的使节就是商人,他几次派人在商人

间暗中盘查,都不见疑点,后来回转头在使节中查寻,竟然找到使节团奇怪的几个地方。

“回鹘使节和东宫,竟然暗中有来往?”他皱紧眉头,刚刚探子来报,回鹘使节团中一人夤夜进了东宫的一角放下暗

讯,与东宫中的人暗通曲款。此事不可大意,大了说,东宫有可能私通回鹘图谋不轨。他看向容深雅,正好碰上对方

同样棘手的表情。

容深雅牵了他的手进内堂,低声问:

“此事你待怎么处置?”

“再查,找出东宫取讯的人。”

“要上报皇上吗?”

他的眼神捉摸不定,想了一会儿,道:“虽然现在事情并不明朗,但回鹘人确实是有异动,上折给皇上也是应该的。

“太子身在行宫,身边亲信也尽数跟去,留在东宫的多是杂役,回鹘人的异动并不一定就和太子有关系,或许是对太

子不利。……况且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如果看到折子,冲动下了什么诏令,你我岂不作了肇事之人?”

他沉默了,回想起五年前省清院书房里,皇上那句“为臣之道,你可知晓”。那样一件丑事,圣上也只是淡淡一句“

朕失了国之栋梁,你可不忘赔我”。圣上对太子的回护,拳拳之心,尽是慈父的宠爱与放纵。圣上太了解东宫的品性

,一直是包容为主,训诫责罚反是其次。

容深雅看他神色,添了一句:“你可想仔细了,私通外藩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点点头,说:“折子会留下备份记录,容易肇事,弄得朝中人心不稳。不如你我直接面圣回禀。”

容深雅点头,道:“这也行,若圣上龙颜大怒,我们也可帮太子周寰几下。”

面圣的结果是在预料之内,圣上并没有动怒,只令他们彻底查清案子,并且口述报告案子的进程,告退出来的时候,

圣上叫住了他。

“你成熟了很多,元太宰当瞑目了。”皇帝带着笑意看他。五年时间健硕的皇上已经显出老态,形容枯槁、目中浑浊

“从前你和日晏的事,朕着实恼怒,斥责元太宰教子无方,淫乱宫闱。元太宰羞愧自尽,你远去北方,日晏变本加厉

。朕才知道,教子无方的是朕,淫乱宫闱的是日晏……”皇帝悠悠说着。

他木然垂手听着。

“日晏或许真的天性喜好男色,至今一个女人都没碰过……朕已经很累了,但日晏没有子息后代朕如何能够瞑目。”

“陛下。”他口中称着,直直跪在地上。

“朕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爱卿,你了解日晏,你告诉朕应该怎么做?”

他不过是个臣下。

皇上叹息一声:“如果当初你在旁边劝解,他或许也不会放纵成这般样子。”

如果……他想像一下,戛然而止。

“你回京这些日子,都没有见过日晏吧,去行宫看看他吧。”

“微臣督办回鹘的案子,牵扯到太子,恐有不便。”

皇上微怔,慢慢点头:“也好,也好。”深深看着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如今对爱卿来说,日晏是什么人?”

“未来的君主。”他毫不犹豫。

“——爱卿与日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和他一起读书一起嬉戏,实际上最了解他的人是你。”

“臣……惶恐。”

“元卿,你不要放弃日晏。”

他大吃一惊,却无言以对。圣上口中的“放弃”到底是何意?

“太子是未来的君主,臣会尽忠职守……”

皇帝默默点头,说:“元卿,日晏他错了,朕想帮他但不行,朕是失败的父亲,只有他一个子息,确实过于溺爱,宠

到现在,朕竟束手无策。元卿,你能帮朕吗?”

“臣才德浅薄,恐难当大任。”他郑重地说。

皇上长叹一声。“你拒绝了朕,也拒绝了日晏。……或许现在说这些,真的是强人所难。朕希望你能劝日晏留下一脉

皇家骨血。”

元翎初大震,不明白皇帝这番话到底是何意,心中茫茫然。他在省清院待了小半天,才告退出来。被小太监领着走到

直殿门口,一个四品太监打扮的人走过来,稽首鞠躬。

“元大人别来无恙。”

他一愣,还礼。多年前照顾他的喜子,如今穿得是大太监的衣服了。按照定制,太子身边的大太监最高六品,喜子虽

然跟他的身边,但最懂赵日晏的心,果真平步青云了。

喜子深深看他,喟叹:“元大人变了好多,北地苦寒,您受苦了吧。”

“多谢喜公公关心。”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初任八品小官,对喜公公还礼时,他还未从主仆关系中出来,慌乱不敢受

礼,现在已经很是习惯了。他是外臣,自然比不得伴君侧的内侍,见到他,应该自己先行礼的。

“大人回到京中,已经月余,不想见见太子殿下吗?”喜子殷切问。

“公事繁忙。再说,下官也不敢叨扰太子殿下。”他毫无表情,回了一句。

喜子面上一滞,素来伶俐的嘴巴,到似无言以对。“三年多前,大人有机会调换回京,可您拒绝了。当时,喜子就想

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违背和太子殿下的约定,留在渤海?”

“下官惶恐,只是下官并不记得和太子殿下有约定。下官驽钝,但也想一心一意做好一方父母。”

喜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元大人当初离京的本意,是为了和太子殿下——分离?”他看一眼领路太监,让他退

下。

“下官只想出仕,在仕途走得更加稳妥一些。”

“大人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否决得这般彻底。我这样的人听了,都觉得伤心。”

“公公莫再说这样的话,下官担待不起。”

喜子呆楞,目中盈了泪光。

“喜子就是和少爷您认识多年,才不愿见到少爷如今这幅模样,喜子是看着您和殿下一起长大的,不忍心见到您和殿

下变成现在这样。曾经您们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天之骄子,喜子伺候在周围,无比荣幸——可现在……现在……”

喜子提起大袖,拭去流下的泪水,接着说:

“如今太子殿下东宫之位不稳,圣上对他诸多不满,大臣们也多有质疑。现在被贬到行宫下榻,这样的形势,已是大

大的危险,可叹太子身边少有得力肱骨相佐,亦无一人能够牵制于他,太子的任性自我,少爷是清楚的,他不愿意去

圣上面前认错,可怎么办?自从少爷走了之后,太子一点都听不进身边人的忠言,少爷——”小喜子看他面无表情,

心中凉了半截。他是宫中内侍,自然希望自己侍奉的太子顺利登基,而今前途变得迷雾重重,担心也是必然的,赵日

晏听不进去他一个下人的话,总是违逆圣上,令人担惊受怕,听闻元翎初回京受到重用,所以来敲敲边鼓。

而他这边是毫不松口。“下官不敢妄论皇上的家事。”一口回绝了喜子。喜子又劝解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告

辞离开。他也转身,走在宫闱朱红色大墙下,又见故人,他的心中微微泛起涟漪。不过他的表情依旧沉寂,步伐稳健

,处之泰然。

曾经的狐朋狗友容深雅,依然不改酒肉朋友的本色,日日拉着他吃喝,美其名曰“解压”,实则就是消遣。上酒楼喝

上几盅还好,他推却不掉,喝醉了顶多让元菡领回去。但是青楼,他是万万不想去的。

本朝没有禁令限制官员进出春风十里场,因为流连那处地方的,多是未成亲的年轻官吏,官位低手中无权,自然也出

不了什么大事。而往往手中有权的大员,看重名声,绝迹花丛,洁身自好。当今圣上举贤唯德,非常看重官员的操守

修养,有志仕途的官员首要注重自己的品性修养。

当然,年轻官吏喜爱出入青楼,第一是因为家中无妻子管束,第二就是当今太子和御史大夫容深雅的“以身作则”,

带动风潮,使得出入青楼成为一种年轻官吏的风尚,这几年就出一箩筐的风流韵事。

当今太子喜好男风,已经不是秘密。太子出入青楼,进的也是小倌堂,抱的是身段纤细的美貌少年。而容深雅从小一

大嗜好就是喜幸女色,他身容具美,风度翩翩,牵惹出的情丝如同密密麻麻蜘蛛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被容深雅拉进青楼的第一步,他就深刻体会到容深雅“风流才子”的美名,是怎么来的。

“我依你这一次,以后别再和我提‘青楼’两个字。”他无奈地跟在身后,手腕被扯住,他的推辞毫无用处,容深雅

二话不说扯住他进来。说要一起出门查案,怎么就查到了青楼里。

“你都老大不小了,憋着会出毛病的。”容深雅侧身附耳,悄声问:“你前边是不是还没用过?”风流御史一边应付

热情的美人们投怀送抱,一边还能调侃他。

他冷淡的表情含着一丝愠怒:“不是。”

“咦——怎么会?这几年你有女人了?”

他不想去回忆荒唐事,就算说与容深雅听,只会被取笑一番。闭嘴,让自己像个木头,青楼和酒楼也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要小心被灌醉。

醉了几场,他有办法应付了,往往喝到一半就借口上茅房,去清醒一下,几次跑下来,喝得再多也能保持几分清明。

而在青楼中,容深雅就没有办法时刻顾着灌酒,这会儿,就被姑娘们拉到里间欢乐去了,他舒口气,决定去中庭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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