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第二部 向来痴——乱旋
乱旋  发于:2011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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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分这晚下了很大的雨。

早上的时候村子里所有的人还在睡觉,阿二已经起身往牛棚里去。

牛棚在院墙边,一头老牛卧在草堆中睡觉。

牛很老了,便仍然是阿二家最值钱的财富。

阿二是个十五岁的放牛娃,他背着筐,打算趁放牛的时候割点草。

家里没有别的人,父母早亡,他与哥嫂相依为命。他是个勤快孩子,一大早就准备去放牛。

牛卧在干燥的谷草里,睁着双眼望着他。

阿二想:大黄老得好厉害,眼睛都没有从前亮了。

他进了牛棚,大黄站了起来,尾巴一甩,扫过了它屁股后头的草堆,阿二听到很低的一声呻呤。

他吓了一跳,探过头去看,草堆一阵悉悉簌簌地响, 一个人慢慢坐了起来,伸手将披到脸上的长发拂开,露出一双漆

黑的眼睛来,竟然是个非常漂亮的人,漂亮到阿二这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地步。

这个人长发披散着,五官说不出的好看,嘴唇咬得紧紧的,红得像枝头的樱桃,阿二一时被他吓住了,竟然分不清他

是男是女,只是觉得漂亮得他挪不开眼睛。 这个人嘴唇很红,脸色却很白,简直像白纸一样白,眉头紧紧皱着,似乎

很难受的样子。

他的衣服很凌乱,好像没穿好的样子,袖子竟然撕掉了半幅,露出来的胳膊上有一条条的血痕,映着白生生的皮肤,

虽然很好看,可是也很怕人。

阿二怔了许久,终于张开嘴啊地一声大叫,这个人却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叫。。。。。。。。。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非常好听,像是雨打在青瓦上的声音一样清亮,阿二听出来这是个男人。

他的手掌冰凉,手微微地颤抖着,手上的劲并不十分大,但是阿二却挣扎不开,男人身上有一股他从来没闻过的味儿

,淡淡的,像雨后茉莉一样的香味,这味道比这男人手还有力量,阿二简直有点陶醉了。

这人见他脸上痴痴傻傻的笑,回过味儿来,骤然放开手,阿二没有提防,一下子跌到草堆上,他一古碌爬了起来道:

“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下正要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马碲声,脸色顿时就变了。

雨后的乡间小路,泥泞不堪,马踏在泥里便跑不快,谢景臣双眉紧锁,不住地扬鞭,那马却还是跑不快。

身边两名黑衣武士紧跟着他,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水塘,路断了。

一名黑衣武士道:“将军,这里没路了。”

谢景臣游目四顾,水塘那端有一户人家,他挥了挥鞭道:“过去瞧瞧。”

小院很安静,隔着竹门能看到院子不大,四处散乱地放着农具,左边的牛棚里堆着谷草,牛已经不见了。

小院的竹门虚掩着,谢景臣犹豫了一下,一面推开门一面叫道:“有人吗?”

院子仍然安静得像坟墓,那两名黑衣武士开始四处翻找,结果掀开了院角的一笼鸡,只听得咕咕咯咯一阵鸡叫,几只

鸡在小院里乱窜,顿时大乱起来,谢景臣挥鞭赶开一只扑向面门的母鸡,大声道:“有没有人??”

只听得堂屋门呀地一声响,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一张口便大声哭喊起她的鸡来,一把揪住一个黑武士道:“

老天啊,还有没有王法了,俺一家就指着这几只鸡换油盐啊,大清早,你们就来抢人啦!!!!”

黑武士是宫廷御用侍卫,向来的对手都是顶尖的高手,这时候反到被一个乡下妇人给弄懵了,节节往后退着,头上脸

上四处都是鸡毛,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谢景臣捂住脸,心里呻呤了一声:姬末其啊姬末其,你干的好事。

拿出银子来摆平此事,已经日上三杆,谢景臣领着两名武士出了农家小院,几乎是垂头丧气往回走,许久一个说道:

“将军,咱们就这样回去了吗?”

谢景臣苦笑了一下,突然跳下马,转身往回走,一面道:“你们在前头树林里等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又往那农家小

院走去。

2

阿二牵着大黄,看那个男子把一张烙饼吃下肚去,他吃得很香甜的样子,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其实不过是

掺了一点点白面的粗面烙饼,阿二天天吃,一点也不觉得好吃。

这个人的衣服虽然破了,阿二却也看得出来,那是最好的绫罗做的衣裳,比他嫂子嫁过来时穿的那件红绫衣服的质料

还好。衣裳的襟边都绣着很漂亮的花,阿二猜不出他是个什么人,可是朝廷的军官为什么要来捉他?

“你一定是郭大人的公子,我知道了。”阿二突然拍着手跳了起来。

那男子差一点被最后一口烙饼噎住,瞪着眼道:“你也知道郭大人?”

阿二点点头:“郭大人是好人,他做郡守的时候,俺们家才吃得起饭,郭大人现在被皇帝下在牢里,听说四处捉他的

公子,你一定就是他的公子了?”

那男子冷冷地瞪着他,目光冷森森的,阿二却觉得他瞪人的样子也很好看,脸上甚至红了一红说:“呃,不过,郭公

子也许不会有你这么好看的。”

那人冷笑了一声:“郭海平么,长得还行,就是脑子比猪还笨。”

他说着吞下最后一口饼,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粘的谷草道:“嗯你叫朱阿二,朕。。。我记下了,谢谢你。”

阿二牵了大黄道:“你要走了吗?”

那人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大黄的牛角道:“你的牛很乖,你好好养他。”

阿二跟着他走了几步,很有些恋恋不舍,这人走了一阵又转过身来,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说:“我吃了你

的饼,这个谢谢你。”

阿二虽然不知道这玉值多少钱,可也知道这是名贵的东西,慌忙地塞还给他:“不,不不,这个我不敢收,我哥会打

死我的。”

那男子眼珠转了几转道:“嗯你想不想从军?”

阿二双眼放出光来:“想啊,我也不想放一辈子牛,可城里的兵营不收我,他们嫌我个儿矮。”

那男子看了看他道:“你十几了?”

“十五。”

那男了点点头:“嗯朕。。。我十五的时候还没你高呢,你拿了这个玉去找东营的吴铁吴将军,他一定会收你的。”

男子说完,也不管阿二答应不答应,硬塞在他手里,转身便要走,阿二突然一把拉住他:“你一定是个大贵人,我知

道。你告诉我,郭大人会不会被皇帝杀头?”

那个男子皱了皱眉头道:“郭喜长和谢景臣,全是一伙的,早晚呃。。。。。要砍了他们的头。”

阿二大急:“啊,你是说皇帝要砍了他们的头???”

那人哼了一声,甩开阿二的手,急匆匆地去了。

3

他走了一阵,田间小路四通八达,这一气乱走,竟然便找不到路,四面都有路,却又不知通往哪一处,前面是一片桑

树林,不断有三三两两的采桑姑娘从他身边走过去,一个个都转头看他,低声几几呱呱不知在说什么,只听得一阵阵

笑声传了出来。

他不知此地民风甚悍,乡野姑娘不比大家闺秀,看人的眼光与说话都甚是大胆,他一生也没被人这样看过,顿时浑身

不自在,脸也微微地红了。

想来想去忍不住喃喃地骂出了声:“谢景臣,谢景臣,朕早晚要杀了你!!!”

“臣在这里,陛下要杀臣,可随时动手,只是陛下淋了雨,戴神医说过,陛下体虚,绝不可受凉,所以陛下请容臣送

陛下回宫,再杀臣不迟。”只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姬末其回过头去,只见谢景臣不知何时已经一脸恭敬

地立在了他身后。

姬末其一看到他,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田间小路,本就狭窄,又泥泞不堪,他跑出宫时只穿了双便鞋

,他步子奔得急了,脚下一滑,眼看便要摔到,谢景臣及时上前一拉,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这路太滑,还是让臣来

吧。”

姬末其拼命挣扎,谢景臣双臂犹如铁钳般,哪里挣脱得了,他气急败坏,朝着谢景臣的肩头便是狠狠一口,那人却只

是微微颤抖了一下,抱着他的双手却连晃也没晃一下,只是轻声道:“陛下别闹,失了手当心跌倒。”

谢景臣双手抱着他,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颈间的肌肤,姬末其看他波澜不兴的一张脸,气不打一处来,眼珠转了几转

,双手搂住他脖子,在他颈间轻轻一吻,谢景臣脚下便是一个踉跄,气息顿时粗了起来。

姬末其大是得意,伸出舌尖在他喉结上撩逗起来,谢景臣出气不匀,着实抵不过他的挑逗,咬了咬牙,猛地将他身子

举了起来,倒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地走起来。

姬末其不再挣扎,头朝下的姿式让他觉得晕,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再吭声,一直走到一片林子边上,谢景臣放了他下

来,这才看到姬末其衣袖被撕开了半贴,手肘上有几条血红的伤痕,心里一阵心痛:“这是怎么搞的?”

姬末其推开他,怒气冲冲地往前面树下栓的马匹处走去,谢景臣呆了一呆,解开自己的披风追了上去,姬末其也不理

他,让他替自己披上,然后昂着头走到马匹处,两名武士早已经跪在泥泞地上,姬末其看也不看,翻身上马,谢景臣

紧跟着他一个箭步窜上马背,坐在姬末其身后,一拉缰绳,那马箭也似地窜了出去。

姬末其淋着雨奔波了一夜,心里又是一股怒气不平,这时候才觉得有些疲累,靠在谢景臣怀里,终于放松了身体,只

觉得困意袭了上来,慢慢闭上了眼。

等到再醒过来,却已经是在寝宫内了,他动了动身子,守在榻边的高大男子立时站了起来,低声道:“醒了?陛下,

身上觉得怎样?”一面说着,一只手掌已覆上他额头,半晌微微笑了笑:“嗯,没起烧,看来没事了。”

姬末其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道:“我没死,你开心什么?”

男子微微摇了摇头,端过一小碗药来道:“虽然没起烧,太医说了,你昨晚淋了雨,还是要防着受凉,来把药喝了。

姬末其充耳不闻,掀被跳下床道:“刑部的人来没有?我叫他们把郭长喜案的卷册给我送来,他送来没?”

4

谢景臣没有作声,眼睛直盯着他,姬末其道:“我问你话呢,你为啥不作声?”

景臣朝手上的药碗努了努嘴,姬末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端过药碗一气喝了,将碗掷在地上,玉

碗在地毯上翻了几翻,地毯厚重,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姬末其恨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我的禁卫戍将军呢,还是我的贴身仆从。现在可以说了吧,送过来没有?”

谢景臣仍是不发一言,拾起玉碗道:“御医说了,你现在得好好歇着,不能处理政务。”姬末其气得脸色发青,一语

不发,转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大声叫人,叫了半天,却没一个人上来,他大怒,将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取了下来,

大踏步往外就走,只走得两步,便被谢景臣一把拖住,他力气甚大,姬末其给他拖得迈不动步子,谢景臣手臂一伸,

将他带入怀中,拿过他手里的剑掷到门外道:“这是凶器,陛下曾说过五年内不动刀兵,皇帝金口玉言,说话不能不

作数。”

姬末其给他抱在怀里,便动弹不得,被他抱了起来,送回床上卧好,姬末其咬了唇不作声,翻身倒在床上,将脸埋在

枕间,给了谢景臣一个后背。

床微微一沉,他惊觉过来,谢景臣已经爬上了床,姬末其身子往里一缩道:“你要干吗?”

景臣看将被子拉至胸前,十足一付怕被人强暴的样子,忍不住地笑,姬末其哼了一声道:“你会笑?我以为你一辈子

都不会笑呢。”

景臣靠近他,将他抱住,在他耳边道:“是,我从小就不爱笑,景琛小时候怕我甚于怕我爹爹,大家都说我年少老成

,便是因为我不爱笑。”

姬末其给他抱在怀里,起初还伸手推他,听他语声沈缓,似乎陷进了回忆,心里一动,收回了手,哼了一声道:“你

是天生的呆子,当然不会笑。”

谢景臣道:“我不爱笑,是天性使然,我从小便被人当成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却并不是不会笑。”

他说着托起姬末其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陛下,你不要生气了,昨晚是我做错了。”

春分前后,按规矩皇帝都会到就城近郊的行宫来示耕,所谓示耕,便皇帝亲事稼穑,以示重农之意。姬末其为政相当

勤勉,在宫中日夜操劳,他身体自小便不十分强壮,谢景臣本意是想让他趁此机会到行宫中修养一段时间,谁知便在

此时,郭长喜案便发了。

郭长喜是本是一名户部主事,近年调任顺天府郡守,此人体恤百姓,为政清廉,本来官声甚佳,却不知为何突然像犯

病一般,给皇帝上了一道奏书,责备皇帝为政太苛,此人是饱学之识,这道奏折写得洋洋洒洒数千字,大大小小举了

数十例,字字句句,全是责备皇帝为政严苛,对百官苛责过度,致使大臣人战战兢兢,畏君如虎。

姬末其生性冷酷,哪里受得这个,当下便命廷尉署将郭长喜下在牢中,连夜审讯。虽然身在行宫,对这案子却一刻也

不肯放松。

景臣好容易将他拉出宫来,原是让他来散心的,没想到却出这档事,郭长喜与谢家是世交,他身分尴尬,不便多说,

昨日好容易将姬末其拉离了政事,弄上了床,结果情事末谐,说到郭长喜案,便起了分歧。

5

景臣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始终觉得郭长喜只不过是书生意气,最多是个犯上的罪,怎么也够不上死罪,姬末其却是个

刻毒之人,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言语间起了争执,不知怎的,翻出了旧事,姬末其性情极为酷烈,跳下床将谢景臣锁

在寝殿内,一气之下竟然只身出了行宫。

到谢景臣好容易追出宫来,姬末其早已经跑了个踪影全无,足足闹了一夜,才将他弄回行宫。

这时听到他说错了,姬末其沉默良久,轻声道:“景臣,你没有尝过被自己的亲人追杀的滋味,你是不会明白人心难

测的道理。我六岁便与父王一道,疲于奔命,十年间,泰半在逃命的路上。”

景臣心里阵阵抽痛,姬末其父子历经几番沉浮,这才坐稳了这江山,他小小年纪,就四处被人追杀,这些追杀他的人

中,大半都是他的堂兄弟或者叔叔们,都是至亲,他抱紧了他,叹了一声道:“咱们今晚暂且不想这事成不成?”

姬末其一时有些失神,怔怔地瞧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景臣看他眼里满是疲惫,将挡在他额前的发丝拂开,柔声道:“你心里搁的事太多,所以才不堪其累,万事如果能放

手一点,何至于将自己弄得这般累?”

姬末其闭上眼,眼睫微垂,轻轻咬住了嘴唇,雪白的牙嵌在红唇上,说不出的鲜艳夺目。景臣按捺不住,在他唇上吻

了一下,姬末其睁开眼,辗转相就,渐渐吻至情浓,他肌肤莹白,动情之后却染上一层极淡的粉色,看上去惹人绮思

,景臣情难自禁,动手除脱他衣衫,不多时便裸裎以对,这一番恩爱,多时不曾有过,近身伏侍的太监宫女们早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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