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态度亲昵,孔瑶的胳膊也始终攀附在唐杰生的肩膀上,走走停停,时而还在耳边轻语几句。唐杰生的手一直扶着
孔瑶的腰,有的地方人少,他甚至会更得寸进尺一些,手向下慢慢跌去。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两人关系不同寻常。
他们说说笑笑约莫两个小时,贺楼胜看表已近十点。唐杰生也在这个时候看了看表,随后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总之起
身想要离去。孔瑶拉住她,态度缠绵,即使贺楼胜距离他们很远,表情看不真切,他依旧能知道孔瑶此时到底是怎样
的一付模样。
钓凯子的伎俩从来都没有换过吗。他无奈失笑。
唐杰生并没有坐回椅子上,而是轻轻俯身在她额上落了一吻。孔瑶的手一下子就从唐杰生的胳膊上松了下来,堪堪令
他脱身。
高手到底是高手,这种动作只怕贺楼胜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都做不出,也难怪孔瑶会倾心于他。贺楼胜先是这么想着,
但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非常有问题。女朋友被人抢了,还在自己面前和别人眉来眼去,他倒夸奖起这个横刀夺
爱的男人。
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是一点都不爱孔瑶的。
远处的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唐杰生就埋单完毕先走一步。孔瑶似乎暂时没有走的打算,只是打开手提包,补了补妆
,又拨了一通电话。大约十五分钟后,才离开了这里。
贺楼胜看着孔瑶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只有一片空明。点了支烟,回过了些味来,才有种复杂的情绪渐渐升腾,叆叆叇
叇地在脑海里散落着,浮出来,又跌回去。
手里那根白万恣意地助长着他的情绪,一个计划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
无关不仁不义或者以牙还牙,他只想找回汪凡,知道事情的真相。
次日,贺楼胜就起了个大早。
夏日里天光刚刚放亮,其实不过才五点不到,贺楼胜出门的时候也不过整点刚过。路上没有什么人和车,粗粗一算也
不过四类:晨练的老年人,出租车司机,送牛奶和报纸的,还有就是早餐摊贩。
走过一个路口,他买了份羌饼和一袋豆浆,老板笑着递给他东西和找钱。
“到底是年轻人,有活力。”
贺楼胜只是笑着接过,并未应答。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要起那么早,现在连地铁的头班车时间都没有到。也许单纯是因为兴奋的缘故?
他最后这么理解。
步行到了地铁站门口,刚要进去,却听见远远一声叫喊。
“小贺!”
贺楼胜听了声音便已知是谁,可依旧回过头去。
这可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先还担心碰不到他,没想到今天自己赶了个巧。
“张总监,这么早。”
看起来张新民今朝心情不错,笑着凑过来。
“我是向来都很早的,一堆事情等着我做呢,”他道,“倒是你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出门了?平时你虽然不迟到,
但看你都是踩着点进公司的嘛。”
其实张新民与贺楼胜两人住得挺进,只隔了两条马路。但因为张新民每天出门很早,也不一定就是到单位去,所以贺
楼胜几乎没有和他一起上班去过。
“哎,还不是张总监交代的任务?觉都睡不好了,我一大早要赶过去给人二面。”贺楼胜虽听来是在抱怨,但末了那
句才是重点。
不过是想传达个信息:人我已经找到了。
“果然我没有看错人!”张新民笑得眼睛眯起来,“那个人是谁?”
贺楼胜把名字报了出来。张新民想了想,眉头便皱起来。
“这个男人是不是最早被刷掉的几人中的一个?因为他的名字我没什么印象了。”
贺楼胜点点头:“但是后来横向比较了一下,的确是这个人的发展潜力最大。而且留过洋,家境不错,也不会对工资
的要求太苛刻。公司最近其实算不上最忙,旺季一般都是在半年后。这半年的时间双方都是个缓冲期。一则我们还能
物色新人,二则看看他的表现。”
张新民还是不放心,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小贺啊,我还是觉得你有点想当然了。如果公司里不忙怎么会这么迫切
的要召人进来?而且上头还三番五次地催。”
贺楼胜心里暗骂对方不开窍,要不然就是装傻充愣地提醒他。
“公司要招人是怕另外个设计也辞职,高瑞他自己也和我提过几次了。公司其实要保的是他,和新招的人没有太大关
系,再说了……”他顿了顿,看向张新民,“张总监不是说这次都由我负责吗?上头如果有问题,责任全部我来担就
是了。”
高瑞是单位另一个设计的名字。
他见到张新民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变成原来的眼神。这充分证明了张新民之前的表现目的绝对属于后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也是为你好么……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也好。”
那还真是要多谢你为我着想了。贺楼胜心中冷笑。
后来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一起等地铁头班列车过来。下车以后张新民问他要不要一道吃早饭,贺楼胜婉拒说自己
来时吃过了。张新民不坚持,便匆匆告辞。
贺楼胜觉得接下来也似乎无事可做,于是干脆也就早早去了单位。
坐下大约上了半小时左右的网,贺楼胜听到开门声,回过头去一看,竟是消失了一周的人事部助理。
“老,老大……”二十来岁的男孩子,见到贺楼胜的目光后本能地想躲。但望了一下四周,发觉除自己之外自己的上
司是单位里唯一的人。当下他就后悔了,心里不住骂着自己干嘛要来那么早。
“董事大人您早啊。”小家伙的名字很有意思,姓董叫事,总是被人拿来开玩笑,贺楼胜自然也不例外,“今天医院
放风?”
董事死命地抓脑袋,低着头喃喃地说:“老大你别这样……我怕的。”
贺楼胜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把椅子转过来:“死小孩,你还知道怕我?你怕我还给自己整出个什么猪流感疑似病例
来?”
“冤枉啊……疑似病例是我姐姐,我只是隔离观察而已。”
“你那点花招我还不知道?”贺楼胜干脆站起来,走到董事旁边,“你姐姐也真可怜,那么会做人的一个姑娘,混的
八面玲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
“我不就是休了一个礼拜假嘛。”董事小声嘟囔着,“至于发那么大火么……”
“要不要我把你换到市场部,让张新民管管你试试?你那样就可以永远休假了。”
董事听言,知道贺楼胜其实早就消气了,于是慌忙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贴了上来,拍着贺楼胜的背说:“老大——哦
不,胜哥,我的亲哥哥喂,您别介呀,来来来,您坐您坐,我这不都提前来帮您了吗,下回我再也不敢了,真不敢了
,绝对不敢了……”
贺楼胜斜了他一样,摇头道:“到底和你姐姐是一家人。”
助理一来,贺楼胜的工作就轻松了许多。
他让小董把唐杰生的简历再翻出来,然后自己打电话给他。
“您好,请问是唐杰生先生吗?”
现在是上午十点,但唐杰生的声音依旧带着些尚未睡醒的疲态。嗓子有点干,他清了清才道一声:“是,请问您是哪
位?”
“我是永泉设计的贺楼胜,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呢?”
他听到对方深深吸气的声音。
“……我今天就可以来。”
“好的,那么今天下午一点,您可以先过来找我。”
又客套了两句,他便挂上了电话。
唐杰生要来他的公司上班了,这个和孔瑶与汪凡都有着重要关系的男人,今天下午开始即将和他共事。
他并不知道唐杰生与汪凡到底是何种关系,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满脑子里最多的就是唐杰生与孔瑶那晚的相
遇。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这种兴奋已经持续了将近整整一天。
既然分手已经成了定局,他倒反而不着急了,只是静观其变。他认为在此刻提起汪凡与孔瑶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一种
无差别的,愚蠢的,打草惊蛇的行为。于是他决定录用唐杰生,并且静观其变。
唐杰生下午来到公司报道。
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虽然脾气不好,但也算好学,进步很快。帅气与年轻让别人对他的印象加了许多分
,于是脾气差成了有性格——当然有时候还是让人非常受不了,有时甚至还同人吵架。男女同事对他的评价竟是众口
一词,但两者结果大相径庭。
“那个新人真讨厌啊,他以为他是谁啊,还说我的设计整体构架有严重问题。老子经手的作品大概比他碰过的女人还
多!”
某天高瑞下去吃饭,唐杰生出去吃,没和他们一起。他还在为上午被唐杰生说教的事耿耿于怀。
男性同胞纷纷大笑,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比喻,因为唐杰生的却看上去就是一个花花公子。
“可也没什么不好啊……新人有朝气不是好事嘛。”前台小妹夏天道。这句话倒是赢得了大多数女士的赞同。
“算了算了,这个人其实不错的,”贺楼胜出来打圆场,“你们给彼此一点适应的时间好不好,刚开始上班总有各种
各样奇怪的问题的。”
“不是我们不给他时间,换了其他公司,只怕这么不会搞人际关系的新人,早被踩死了吧?”高瑞抱着双肩,还是不
爽,“不过话说回来,小贺啊,都说这个人是你推荐来的,他那么嚣张,难不成后台是你?”
贺楼胜不禁苦笑:“只怕后台是我,他就不敢那么嚣张了。”
“那后台是谁?”众人问。
贺楼胜这才发觉自己被高瑞套了进去,随即只好讨饶:“相信我,他真的不是关系户。这个人一定有实力的,你们给
他一点时间。”
大家觉得无趣,便又扯开了话题。没人看到快餐店旁边的甜品站,所有人的讲话唐杰生都听了进去。后来听到贺楼胜
为他出头的时候,他竟然还微微一笑。
贺楼胜只不过是想让唐杰生继续安全地待在单位里,但唐杰生似乎不那么想。某些东西在他的心里生了根,还渐渐发
了芽。贺楼胜不知情,唐杰生不清楚。
转眼间,唐杰生进公司已经快一周。一切看似都在走向正轨,但中间仍有小小的差错。
那日有份绩效考核表要统计,偏生董事高中时的死党结婚,要他过去,没办法只好贺楼胜自己做,一拖就到七八点钟
。
七点过的时候,唐杰生黑着脸跑出来,看到贺楼胜,眉毛微微一抬。
“还不回家?”他问。
“嗯,东西搞定就走,还有两张表就好了,”贺楼胜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但还是看了唐杰生一眼,笑了笑,“你也刚
回去?”
“我还是觉得高瑞做的东西有问题,所以改了一下。”唐杰生道,但又微微一想,又说,“你别告诉他。”
“改都改过了,我不说他也会知道的。”贺楼胜笑。
“小改动而已。”唐杰生盯着贺楼胜的屏幕,问,“你还有多久?一会一起吃饭?”
贺楼胜倒是愣住,随即继续敲着键盘:“我还有挺多的,今天就不耽误你了。想谢我的话改天吧?”
贺楼胜说的是让他进单位的事,唐杰生却以为是在同事面前替他开脱。
“……那好,我先走了,回见。”
“回见。”
贺楼胜觉得自己的计划似乎出现了一些没有预见到的东西。
这个时候,夏天还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嘴里嘻嘻地笑。声音很尖,要不是这种情况贺楼胜已经碰到好多次,绝对会认
为自己碰到了办公室灵异事件。
“夏小姐不回家专门就是为了吓人玩的?”他问。
“没有,我是觉得你们俩感情挺好啊。”夏天说,“那个唐杰生好像又帅又有责任心的样子嘛。看起来挺凶的,其实
人不错。”
贺楼胜停止打字,脸朝向夏天。
“你对他有意思?”贺楼胜问。没想到夏天竟然真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也没有……就是……”
“离他远点,”贺楼胜斩钉截铁地告诉了夏天这四个字,然后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了四个,“越远越好。”
夏天吃惊地望着贺楼胜,但贺楼胜的脸却重新又转了回去,不复多言。
第十一章
孔瑶是个闲不住的女孩。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孔瑶的妈妈认为孔瑶几乎还没有开始记事,她已同丈夫分居。原先富足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清苦起
来。大房子变成鸽子棚,席梦思换做木板床,一度拮据到柴米油盐都需要别人来救济的状态。
“瑶瑶,记住啊,以后永远都不要相信男人。”
夜里,年幼的孔瑶成了母亲唯一的倾诉对象,她总是一边轻轻地哼着歌,一边拍着孔瑶的背,让她慢慢睡过去。每每
听到孩子呼吸变得沉重,女人就帮她掖好被子,再坐下,开始低低地讲话。
孟章琳是个厉害的女人。聪明,漂亮,有些小城府和小计谋,但却绝对算不上恶毒。从小家里条件不好,她就是凭着
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地爬上来。原本可以走得更远的,但机关算尽却没始终棋差一着。
她遇到了孔润。那时候的中国大陆,万元户都凤毛麟角,孔润的饭店却已经开到了四家。更重要的是,孔润长了一张
与她初恋几乎完全雷同的脸。见到孔润第一眼的时候,孟章琳所有的注意力就已经被他吸引过去。她觉得这简直是上
天的安排,除了命运之外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
吸引孔润去爱上她,这需要一点时间。当然这对于孟章琳来说并不算太难。当时她听说孔润已经三十二岁,竟然还未
结婚的时候,更加坚信不疑之前自己所想。
她用了点小伎俩,让自己怀了孔润的孩子,孔润也没有太过挣扎,就同她结婚了。
酒席办得很大,国际饭店里几十桌。孔润朋友很多,在那么多人面前孔润朝她单膝跪下,亲吻她的手。这是孟章琳一
辈子都会记得的画面。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只是个笑话。
她一辈子都会的记得的画面还有另一个,就是在自己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因为身体不舒服早回家,却发现孔润跨坐在
一具壮硕的身体上。
每每想到这个场景,孟章琳都会遮不住的一阵恶心——这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真的要吐出来。虽然之前有过总总假设
,但事实还是太过骇人。后来她去问孔润,孔润只是淡淡地讲一句:
“你都已经晓得了,我也没什么好说。”
话是轻飘飘的,无甚分量。章琳却被压得粉碎。哪怕孔润出言抵赖,她都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去逃避事实,但孔润却大
大方方地承认了,这反而令她倒尴尬起来。
“侬亦覅想着去爷娘那里告状去了,这桩事体大家皆清爽,莫啥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