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后记——免贵姓马
免贵姓马  发于:2011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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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他学习。”

贺楼胜心头很不是滋味,但知道若是再写过去,也只有让汪凡再吃苦头。到了大学也能再写,差不了这一年。

可世事难料,这一年不知发生了多少事。

父亲在生意上受到了严重威胁,听母亲说似乎是同行间的倾轧。这事想来也很正常,于是父亲托了点关系去查到底是

谁陷害他,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贺楼胜的舅舅,当年招呼他们来这里的人。

可能原先只是叫父亲过来做点小买卖,让他赚点钱,没想到最后竟然威胁到了自己的位置,所以最后才不得不出手这

么做。父亲人老实,讲诚信,生意场上这点是有口皆碑的。若是想此刻想要反咬一口,也不是不行,但父亲却放弃了

“本来就是别人的地方,我们做的太过了,别人要赶我们走,也无可厚非啊。”

就这样,一家人在贺楼胜高三的时候回到了原来的城市。靠着原本的积蓄,买了套房子,又搭上点关系,父亲开始在

这座城市里又一次白手起家。

高考结束后,贺楼胜收到父母的电话说让他一起去外面吃饭,定好了位置。贺楼胜兴冲冲过去,自己等了良久却不见

父母人影。一通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确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父母所坐的出租忽然失控,在大桥上撞断围栏后直直落进江里。副驾驶座上的父亲在车辆坠江前已经被甩了出来,而

母亲与车一起掉了下去。两人都已死亡。

贺楼胜一夜之间忽然就成了孤儿。

除了司机外找不到其他肇事者,而司机也已经死了,出租车公司坚持没有自己的责任,是司机问题,只肯安慰性地赔

偿一些金额。还有一些好事的记者打电话来询问情况,令贺楼胜不堪其扰。当父母的大礼结束,他整个人都觉得疲惫

不堪。

他想到一个人。

当年的路已不太好找,当他走街串巷到了自己童年所住的地方时,迎接他的是一片残垣断壁和废墟瓦砾。时光抹平了

所有与他有关的痕迹,似乎一切都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从来不信神鬼的贺楼胜此刻终于被无尽的绝望吞噬,他找不到出口,更不知如何逃脱。

他摸摸口袋,只有一枚一元硬币。

正面,会遇见他,我会活下来。

反面……

他把硬币抛上天空。

贺楼胜不知道听谁说起过,投掷硬币的那一个瞬间,你就会明白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他想那个时候他应该知晓了

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而老天也给了他一个积极的答案。

第六章

那些所谓抚恤金虽然数额不算太小,但在贺楼胜为父母操办后事完毕之后也只剩了个零头在。

父亲当时不顾家里反对,固执地和母亲结了婚,甚至同家里断绝了关系。现在过去了近二十年,虽然关系软化了些,

但还是很僵;而至于母亲那边,因为舅舅的事情,贺楼胜也没有去求过一分钱。

冷言冷语倒是听了不少。

“反正他们家有钱。”

“生意做这么大,这不,后半辈子的福分都用掉了吧。”

这些都是当着贺楼胜的面说的,背后说的那些估计更加不堪。一开始贺楼胜还会发火,后来也想通了,只当耳边风。

大人的意思也无非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已经成年了,不要找他们来抚养。

舅妈倒是好人,偷偷地塞了点钱给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同他讲不要告诉舅舅。可惜舅妈不管事,拿出来的也是自己

的私房钱,杯水车薪而已。贺楼胜谢过了舅妈,但钱还是没有要,这份恩情却记下了。

贺楼胜把一切安顿好之后,依旧抱着一丝期望能够尽快找到汪凡。可旧日的邻居也随着拆迁不知去了何处,无法打听

。别无他法的贺楼胜在那段日子里每天去拆迁的旧址那里站一个小时,用这种卑微到近乎无赖的手段想找回那个当年

的身影。

瓦砾被扫净,土地被整平,钢筋和混凝土注入了原来那些砖木结构建筑物的落脚处,建筑工人开始往来于其中……久

而久之,其中的很多人都已经认识了贺楼胜,在休息时还会与他聊上两句。

从那些人口里,他听说这里会被规划成一个大型酒店,面向群体是高级商务人士。贺楼胜只是点点头,不说什么。他

只是想,自己儿时的记忆,终于成了无处可寻的东西。贺楼胜的心里,这弄堂就是他旧时宴宾客的朱楼,早已片瓦不

剩。如今一座新的“朱楼”正在拔地而起,但那同他毫无关系。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贺楼胜放弃了无谓的等待,同时也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在这座城市生活,直到遇见汪凡为止。

辞去了原先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他想要找到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

在这样一座大城市,贺楼胜刚刚高中毕业,没有学历和文凭,若不算上兼职的话也无甚工作经验,能找到怎样的工作

可想而知。

最后录用他的是一家保险公司,贺楼胜成了一个无底薪的业务员。

无底薪做销售是各自凭本事的,更何况现在保险行业不景气,也没有什么人无私到愿意把自己的客户介绍给别人,对

于贺楼胜这样一个几乎尚未踏入社会的人来讲简直是举步维艰。

他原本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但父母的去世和亲人的冷漠很大程度上扭转了他的性格,开始不爱说话。所幸自己皮相尚

可,加上又年轻,比较讨家庭主妇的欢喜,事情就变得稍微好办一些。可到底别人比自己多吃几十年饭,聊聊天,了

解了解情况没什么问题,谈到买保险这种实际话题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婉拒。“再考虑考虑看看”,“不好意思我

要出门了”,“其实家里的钱都是老公管的,等他回来我们商量下吧,”这种话贺楼胜不知听了多少次。

大半个月下来,一笔保险都没有卖掉,贺楼胜几乎快要放弃。那些同事倒是见怪不怪,安慰他说就是这样的,先坚持

一下,等脸皮厚了自然就会有生意了。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贺楼胜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厚脸皮。

那日下午他按了一户人家的门铃,应门的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心软。自报家门后,对方马上摇头作势要关门,贺楼胜握

紧了拳头大声说:“阿姨就看一下吧,买不买没关系的。”

也不知道是哪点让这位妇女心软了,便让他进了门。聊开以后发觉这家其实生活条件不错,丈夫外出做生意,儿子高

三,准备出国留学。大抵是因为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妇女问的话就自然多了些。

“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穿了西装还是个学生样子,怎么出来卖保险?”

给他倒了茶,贺楼胜没喝,妇女像是猜出什么,又笑着拿了杯果汁给他,顺口问着。

“啊……都过世了。”

其实这个月来,从领导到同事到客户都问过他这个问题。听闻了答案后大家也就“哦”一声,最多加句“小孩作孽的

”,便不再追问。

偏生这次她又问了。

“怎么会这样啊……”妇女深深地皱起眉头,“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成年了,自己出来见见世面也好。”贺楼胜苦笑,他真的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明明还是小孩,怎么讲这种话,”妇女嗔怪道,“是不是亲戚对你不好?来,讲给阿姨听听。”

其实是很平淡的话,外加有点八卦。但那日的贺楼胜抬起头,看到端着果汁过来的妇女的脸,母亲的样子一下子冲进

了脑海里再也挥散不掉。

来,将给妈妈听听……

小时候受了气,他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时候,母亲总是拿杯饮料给他,然后坐到她身边,摸摸他的头,替他排忧解难。

再也不会有了。

永远都不会有了。

忽然间他眼睛生疼,既而视线模糊。有温热的液体充盈在眼眶里,好似马上就要落出来。他想要控制住自己,手紧紧

地抓着裤子,刚花钱烫好的裤子被弄出一道道皱痕。

“哎呀,不哭不哭,”妇女见状忙坐到她身边去,摸摸他的头,道,“唉,真的还是小孩子呀……”

这一个动作让贺楼胜彻底崩溃。父母去世以后他没有落过一滴泪,因为不想给一些人看笑话,也不想给另一些人添麻

烦,所以他一直忍着,把所有的情绪全部都埋到心里让它们慢慢腐烂,发酵,然后消失不见。但现在他的心忽然出现

了一个缺口,各种情绪喷涌而出,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再也收不住势。

他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大声哭泣,倾吐这些日子以来全部的不快和郁闷。眼前的这个人与他素未平生,她对于贺楼胜来

说是安全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让他想到母亲。

末了,女人叹了口气,说:“你这个月的指标多少?”

贺楼胜报了个数字。但又说其实也没有指标,自己是没有底薪能拿的。只是超过了这个金额以后有奖励。

“你把所有险种的单子都让我看下。”女人似乎对这话没有什么兴趣。

他整个文件夹递过去,女人扫了几眼后开始填写表格。不知道在第几张填完后,她问:

“这些应该够了吧?”

他接回那些单子,慢慢地看着,渐渐速度加快,眼睛越瞪越大。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自己居然在工作第一个月就

到达了奖金线,并且是在之前三十天没有卖出任何一笔保险的情况下。

“阿姨也只能帮你这些了,”妇女看着贺楼胜那双哭红后瞪大的眼睛,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我这里的生意你算是做

光了,你这里有的险种,我帮家里每个人都各保了一份。”

“……”贺楼胜不知应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讲了句“谢谢”。

“我这也不是募捐嘛,毕竟自己也有好处拿的,”她说,“不过小孩,我给你个建议,你不要生气。”

贺楼胜疑惑地望向她。

“卖保险的时候——尤其是意外险,多说说你父母的事。这简直是活广告,”妇女的声音不再像是刚才那样慈爱而富

有母性,更多的是一个过来人指导后辈那样的严肃,“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更不要觉得自己很丢脸。这是你谋

生的必须手段——如果我是你妈妈,我一定也不会介意的。”

沙发上的男孩先是一愣,然后过了许久,才点点头。

由于这样一个妇人的协助和指点,贺楼胜作为一个业务员的职业生涯步入正轨。他听从她的意见,不停地在各种人面

前诉说自己的遭遇,既博得同情又为他人敲了一记警钟,成功率大大上升,业绩在公司里也能排上了名次。

会了很多东西。对客户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以及……对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却毫不脸红地讲出来。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在某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己打消了。

是生活逼迫我的,我没有错。

直到那一天。

刻薄而又抠门的客户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身上没有油水可榨。

“先生,真的还请您认真考虑一下,你想想看,你的孩子如果将来向我这样受苦,你会愿意吗?”

他早已无所顾忌。

“我的孩子如果像你这样撒谎,我会把他赶出家门。”对方说了这句直接挂了电话。

贺楼胜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回家,在父母灵位前跪了整整一日,次日辞职。

第七章

后来的事,无非也就是贺楼胜当上了销售员,然后便认识了孔瑶。生活日渐稳定了下来,也有了一些酒肉朋友。并不

是其他人不愿意与他交心而谈,只是贺楼胜不愿提起。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非常自私,可是内心深处的回忆实在太

过私人,完全不想拿出来与人共享。

即使与孔瑶的相处也是这样。孔瑶那日曾同他这样讲:“我不在乎你是谁,你也不要在乎我是谁。彼此还是留一些空

间比较好,这样才不至于熟到连当个朋友都觉得腻心。”但从那个时候开始,贺楼胜就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会去刺探

对方的秘密,而这也不失为一种良好的方式——如果他们都只需要形式,不需要未来。

孔瑶的一番话,贺楼胜总觉得这话耳熟得很,但又不记得哪里听闻过,是谁讲的。

总是这样的。有些事他记得,他假装忘了;有些事忘了,他却总以为自己一直都记着。

变故发生于某日下午。

贺楼胜那几日一直在想着汪凡的事情,加上孔瑶自从上次因为闺蜜的情感问题后就再也没同他联系,所以贺楼胜整个

人精神还算不错。

“小贺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精神?”

总监过来办事,顺便过来找小贺商量上次面试的结果。见到了如沐春风的贺楼胜,觉得十分好奇。平日里贺楼胜虽也

有干劲,但给人感觉总是老气横秋的——不是行动能力上,而是整个人懒懒的,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样子。今日倒是截

然不同,整个人倒是朝气蓬勃起来。

“老张啊,你那天走得早,所以不知道,”前台小妹正好过来,将理好的一叠文件交到他手里,“那天面试结束以后

,有人过来找他,那天开始小贺人就变了个人似的。”

最近几天的确是挺开心的,不过贺楼胜也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喜形于色。他笑笑,继而佯装一副怒容出来,对着前台小

妹道:“工作时间,禁止闲聊!”

“哇哇哇,小贺发火了,真难得,大家都来看啊。”老板不在,前台小妹笑得放肆,“小贺,快招了吧,你和那人有

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事什么事?有八卦能听?”那天汪凡一直都在会议室,没几个人见到他,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这群

人在公司门口谈笑风生,也就围拢了过来,乘机摸一会儿鱼。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讲话又很腼腆,”前台小妹的话相当具有误导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怯生生地问我:‘

请问……你们人事部的经理在吗?’”

“好了好了别闹了,”贺楼胜听她的形容,只好摇头苦笑,“那不过是我小学同学而已。”

“哟,青梅竹马?”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里有人发出声音。

“说不定还是初恋情人哩!”

“这可难办了,人小贺不是有女朋友么?”连张总监都掺和了一句,贺楼胜对此感到非常惊异。

“你们这群女人都拉倒吧,那天我看见了,是个男的。”最后有人听不下去,宣布了真相。

“啊?”众人显然对这样的一个真相表示不能接受。

“切,真无聊……”刚才看戏看得最起劲的姑娘一个转身,抬手挥了挥,“干活了干活了,干不完又得加班了。”

其他人也作鸟兽散,倒是只有贺楼胜苦笑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

“张总监,看不出你也这么八卦的。”贺楼胜看了看他,又撇了一眼另一个肇事者。

肇事者耸耸肩走了,表示不关其事。

“小贺啊,”张新民清了清喉咙,这是他自己一个改不掉的毛病,“那次面试,你最后有没有想过谁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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