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沉沉一声叹息的同时,鬼伶仃觉得腰上受到一股力道,将他抱了过去,整个人当即被拥进宽实温热的怀抱。带有
几分湿意的触感在肌肤上掠过,令鬼伶仃敏感地缩肩,想要推离,只是在触摸到对方紧皱的眉宇时,心底柔软之极—
—那是怜他昔日火刑纹身,如今又添累痕,鬼伶仃岂能不知?蜷起的五指,逐渐伸开,顺着问天谴的颧骨伸出到鬓角
的发丝中,幽幽转身,不再管又滑落腰际的衣衫,另一只手也捧住了他的那半边脸,抬起下颌,轻到不能再轻地去吻
问天谴的唇,在他的齿间呢喃——
「我又让二哥牵挂——」
鬼——伶——仃——
问天谴只觉得满满三字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无法克制的渴望燃烧了绷紧的意志。
鬼伶仃柔顺地启唇,立即,浓烈缠绵的吻袭卷而来。
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这样被他搂抱在怀,即使是死,又不算什么。
是真的……
三十七
有人说:男人的心可以将情与欲分开。
所以,放纵欲望的时候,可以毫无感情,只当是顺行人伦之事。
是真的?
百十个男人中就算有多半如此,鬼伶仃也坚信,总有三两个例外。
一如二哥,还有他。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两个男人搂搂抱抱是天经地义,不过,对于险些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没什么比活下去的初衷更珍贵
。
若有一日,二哥遇到生命中更重要的人,那么今日之事会永沉白海沧浪。
他们还是兄弟——
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变。
而眼下,交缠的身躯有他的私意,也是一片孤寂之心。
无言的依托,令问天谴的双手畅行无阻,臂弯中柔韧细腻的肌肤,便是打算收手,明知屋外还有他人,依旧无法压抑
灵魂的渴求,摸索着向鬼伶仃的双腿深处探去,直到被紧窒的肉壁夹住,无法强行推进半寸指节,才意识到冲动已到
了无路可退的地步,而伏在自己怀里的人,只抓紧了他的前襟,一字不吭。
吻辗转落在鬼伶仃眉心,鼻尖,唇上,他无可回避地呻吟出声,问天谴趁势含住了他的软舌,缓慢吮吸,止住了他想
要紧咬牙关的强忍举动,彼此的气息在撩拨对方最原始的感观。鬼伶仃局促的手臂自问天谴的前襟被拉开之后,就无
力地搭在两侧,半悬空的脊柱只有一臂支撑,腰臀下的大掌传来不断的刺激与热源,使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向内拢起,
两手飞快环抱住问天谴的肩膀,半承受他的吻,半埋入他的颈窝,徐喘不休。
问天谴汗水淋漓,滴落在鬼伶仃的长睫,窗缝透过的一丝光,映照其上,晶莹剔透。
劫……
两人都明白这是一场情劫,一旦沉沦就再难复归平静。
而这关头也同样无人退缩。
如果,一夕果真万劫不复,那也是甘之如饴。
双方都是男人,鬼伶仃不难体会问天谴眉梢鼓起的筋代表什么……大腿处的黏液是自身的宣泄,而二哥还在等待他全
身心的接纳,那滋味可想而知。
谁生来也没有必要为谁付出那么多,正因爱恨,故有纠葛。
鬼伶仃深深呼吸,在问天谴耳边呢哝耳语,不断厮磨道:「二——二哥——」
那蛊惑,最是致命!
问天谴清醒之际,欲望已挺入鬼伶仃体内!饶是先前有过润滑,还是避免不了猛然插入的伤,不必鬼伶仃反应,从下
体被裹住的瞬间,流出一汩汩湿热,问天谴猜得到——
那是血。
他的迟疑使动作僵硬,进而,索性中途退出——体内未曾适应的异物不再逼近,鬼伶仃得以缓过一口气,双腿酸软地
松弛下去,被问天谴抱起,紧搂在胸前。
「吾——」问天谴的眼底欲念还未散尽,半天,沙哑地说:「竟在这个时候——」
鬼伶仃侧过脸,贴着他的胸膛,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二哥听我说。」
问天谴俯身。
鬼伶仃快速地在他的眉间吻下,「你会不会觉得我随便——」
「胡说。」问天谴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大手抚摸着鬼伶仃汗湿的额,「情之所至,岂容亵渎?」
二哥最傻,这理儿既是知晓,又何必自责?
他为他的隐忍,他都知道……
鬼伶仃抿了抿唇,声音越来越低柔,「待身体好些……」
我——愿——意——的——无声的口形在问天谴眼底闪过。
我愿意的。
我愿意的。
我愿意的。
……
那是无法不去疼宠的……
问天谴溢满胸怀的千言万语,始终无法出口,只有抱紧鬼伶仃的双臂,最为真切。
忽然,屋外响起悠扬的箫曲。
「是皇甫定涛……」鬼伶仃自问天谴怀里探出头,眨了眨眼,「二哥,他身上也有伤。」
「他没事。」问天谴一边单手正襟,一边以掌梳理鬼伶仃被扯散的长发,应道:「先前确实有人偷袭皇甫定涛,不过
,还不至于如何,倒是让此人说出了一段『内幕』。」
提到内幕,鬼伶仃想起的是皇甫定涛的漠然,「二哥,我想问件事。」
「说吧。」问天谴说道:「本就是要听你先说的。」
可惜一个没把握住,整个就陷了进去……唉……
「杜九烟的案子是二哥亲审的么?」鬼伶仃直起身,下身仍有痛楚,也比刚才好了许多,「他到底因何获罪?」
「杜九烟是大哥亲下的拘令,吾只负责拘人。」问天谴闻言,陷入一阵回忆,「但犯案时,有侥幸存命的受害人看到
另有一人也在现场,可杜九烟一字不提,主犯与包庇二罪相并,自是严惩。」
「这件事另有蹊跷。」鬼伶仃认真地分析道:「皇甫定涛性格冷傲,鲜少与人接触,独对杜九烟被拘耿耿于怀,若然
有心脱身,何必提及?」
「嗯……」
问天谴闭上眼,点点头。
「再大胆臆测,那个尾随在杜九烟身边的人,或许——」鬼伶仃澄净的眼眸闪了闪,「就是他。」
「杜九烟不提同伴显然是不想同伴被连累。」问天谴也很赞同这点,「那么,既然皇甫定涛愿意前往地狱岛,两厢对
峙,真相不难查出,倒是你——」
鬼伶仃怔了怔,「我?」
「为何不让吾见那间屋子的主人?」
提起公事,问天谴的口吻自然而然严峻起来。
鬼伶仃揪着襟口,低叹道:「我可以笃定,地狱岛的案子与他无关。」
「你探过他的脑识?」问天谴挑眉。
「没。」
有时,他实在无法去探别人的脑识,那彷佛是撕裂什么东西,尤其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那你如何肯定?」
问天谴留意到鬼伶仃神态上的细微变化。
「直觉——」鬼伶仃睁大了眼,缓缓说:「二哥信么?」
纵然不曾、也无法深交,一眼看去就能让他信赖如斯,除了三位兄长与侄儿——
师九如是个例外。
「四弟。」问天谴抚着他的面颊,「吾可以信你,却无法信一个不见其面的人,其实……」
鬼伶仃刚想要二哥那句「其实」是什么,两人都敏锐地感应到另间屋传来的响动!
问天谴容色一变,按下欲起的鬼伶仃,抄起桌上的剑纵身跃出。
师九如——
是他吗?
皇甫定涛不是在外看护吗?
鬼伶仃心里一沉。
三十八
肃杀之气。
在那道暗绿色身影出现的同时,问天谴放眼望去,竟是不见皇甫定涛的踪迹!他还在犹疑不定,那充满杀气的人一抽
肩后之剑迎面刺来。
「啷」一声,尖锐的响声在耳边不断回旋,明晃晃的锋利指甲弹出一道指痕,阻住了对方,当即那人改变了攻击目标
,手中的剑转了方向。
问天谴意识到是鬼伶仃,本想代之应敌,然而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撤步前往屋中。彼时,但见一人双手撑在床边,险
些要摔倒在地,三两步上前扶住他,低头看了看,脱口而出:「真的是你!」
那人闻言一抬头,与问天谴四目相视,深深地叹了口气。
「执判长,可否容师九如来处理此事?」
问天谴将他搀到桌边,不禁皱了皱眉,「吾实在很意外,莫非外界传闻此地血案与地狱岛有关,所涉之人是你。」
师九如睫毛颤动,敛神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执判长的功底加上四岛主鬼伶仃,要克制眼下被六魄挟制的嗜杀者
,不是难事,不过——」
问天谴一竖指,止住了他的话,侧耳倾听,抓准那一刹的变故,天伐剑自师九如颈边划去。
师九如闪也不闪,澄然的眸子映出剑芒的三尺寒光。
与此同时,另一道剑气从外而入,与天伐剑的去势交锋,迸发出刺眼的火星。
「他的命寄在嗜杀者手中,谁敢动手!」
师九如闻言,见鬼伶仃自外追入,身上已有多处刮伤,已知悉问天谴在借此分散嗜杀者的注意力,得以为兄弟解围,
索性顺势而为,叹道:「人皆为我所害,地狱岛要抓也是该然。」起身似是要向问天谴投诚。
暗绿色的人影飞快纵身越至近前,扬起一掌,在师九如与问天谴之间劈下掌风,想要借此阻止师九如的行径,而在那
一瞬,鬼伶仃抓准时机,指爪猛扣肩胛,在他赤手空拳以一掌硬抗之前,转而扫向下盘。问天谴的剑则适时地补上鬼
伶仃的后续,上下夹击,使那暗绿色的人影应接不暇。
这时,师九如出乎那人意料地反转过身形,掌心化出去气劲,正击在侧腹的章门穴上,才算克制住他。
「师、九、如——你这骗子!」愤怒的声音自牙缝一字一字挤出。
师九如的身形晃了晃,喘息道:「师九如绝非蓄意如此,嗜杀者,请静心听吾诉说。」
「不必!」
嗜杀者的周身依旧散发浓烈的煞气。
鬼伶仃在嗜杀者脑后一敲,不轻不重的力道使他陷入昏迷,颓然于地。
「唉……」师九如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摇头道:「何苦……这是何苦……」
「暂时不要靠近他。」鬼伶仃缓缓开口:「对你没有好处。」
默不吭声的问天谴瞅了瞅昏迷的嗜杀者,弯下腰,发现他身后的那柄剑,刚想卸下,就听师九如很是急促的说道:「
不可!」
问天谴与鬼伶仃面面相觑,鬼伶仃以为师九如在戒备问天谴,当即开口解释道:「师九如,他是我的二哥,也是地狱
岛的二岛主。」
「师九如知晓是二岛主。」师九如点了下头。
「知晓?」鬼伶仃一怔。
不等问天谴说明,师九如便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罪剑纵横江湖,谁人不晓?」
问天谴别有深意地望了师九如一眼。
师九如淡淡的笑,欠身道:「师九如明白,此事还有很多地方让两位疑惑,不妨坐下听我一一道出。」
鬼伶仃轻轻地拉了下问天谴袖下的手,双眼定定地凝视着他。
问天谴回过头,看了看他,半晌,「吾虽有此意,但——」
鬼伶仃试探着问:「二哥是在记挂皇甫定涛之事?」
「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问天谴的口吻略有沉重,「突然消失踪迹,必有变故。」
「嗯……」
鬼伶仃思索着说:「要不,吾去四处查找一下,二哥在此等候。」
「放得下心么?」问天谴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还是等师九如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再去处理皇甫定涛之事不迟。
」
二哥知他担忧师九如会被不由分说带回地狱岛……
鬼伶仃心下感动,碍于有外人在场,也只抿紧了唇,静静站在问天谴身边。
「师九如——」
问天谴很清楚师九如提出那句「谁人不知」,是不想将过往的事再拿出来摊明,所以直接示意他可以不必介意那段私
隐。
师九如径自在嗜杀者的脉上探了又探,这才缓缓回到近前,「唉,此人名为『嗜杀者』,出自不远处的屠戮之村,师
九如曾蒙他搭救,才有今日,实是不愿看他堕入杀孽无法自拔。」
问天谴听着,忽然开口:「屠戮之村的人嗜杀成性,会救你,吾很意外。」
师九如正色道:「是,屠戮之村的人极为排外,甚至杀性冲天,可嗜杀者只有一半屠戮之村的血统,否则也不会破例
救师九如。」
鬼伶仃疑惑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他救过你,又要伤害你?!」
这是他无法理解的。
救一个人,不是出自对那个人的同情以及关怀么?如三位兄长当年救他,又为他安排日后的点滴,若有人告诉他,兄
长们会伤害他,那是决计不信的。
问天谴对鬼伶仃的疑问刚要说点什么,转念忖度:何必非要四弟看清那人性的诡谲一面?认知简单些也就活得自在些
。
有他这个当二哥的多护一点周全,倒也无妨,于是作罢。
「他会救师九如表明天性尚有可悯。」师九如真挚地说,「师九如亦望救他脱离囹圄,重获新生。」
「你方才曾言『六魄』牵制了嗜杀者,而他方才与四弟动手,仍是杀意逼人,险些陷四弟于危难,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问天谴忆起师九如不久前的话。
师九如回头指了指嗜杀者肩头的剑,「他身上的剑就是『六魄』,乃是自吾身所化,『六魄』有很强的灵性,可以牵
制住嗜杀者的杀性,令他无法残害善良之人,不过——」顿了顿,「由于此剑形成不久,嗜杀者意念非寻常可比,两
厢拉锯甚是严重。吾可以时刻感应到六魄的变化,故此也会受到影响。」
「难怪你会不时苦痛。」鬼伶仃恍然了悟。
「人之『六魄』脱离本身还被意志牵引,也是厉害。」问天谴由衷敬叹,然思及一点不觉沉重,「师九如你以『六魄
』牵制嗜杀者,屠戮之村的血案又是何来?」
鬼伶仃抢在师九如之前说:「二哥,在鬼伶仃到此地以前曾调查过,夜摩市的人利用皇甫定涛所铸的兵刃来请师九如
修补。」
「这么巧?」问天谴狐疑地挑起眉。
二哥?!
鬼伶仃茫然地侧过脸。
巧,巧不在字面,而在其它——
问天谴的言外之意师九如明白,可他只擦去了额头的汗,什么也没说。
「天色不早,先把嗜杀者安置一下,别的事明日再来相商。」问天谴打破了短暂的僵持,一推鬼伶仃的身子,「去歇
歇。」
「二哥?」这个决定出乎鬼伶仃的意料,可先前受伤又缠斗良久,真有些乏。
「嗯,这样也好。」
师九如好像也累了,掀开帘子进里间屋去调息。
鬼伶仃本打算将嗜杀者带到别的房,自己好来守顾一夜,可问天谴已在旁边持剑坐定,几番被催离,纵是满脑子的疑
问,也抵不住困意袭来,一想逞强只会误事,鬼伶仃这才离开。
三十九
其实可以让四弟一探嗜杀者的脑识。
这样的话,不管是师九如的近况,还是嗜杀者所做的事,都可以一清二楚。只是,他看得出四弟心中还有颇多顾虑,
若只是可与不可之间,事情会简单许多,问题就在于——
不是。
问天谴一边观察着嗜杀者的动静,一边思索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忽然,里间屋的帘子被掀起,师九如缓缓步出,望着问天谴沉吟的样子,说道:「执判长一如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