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鬼魅。

是那个段苍玉。

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迅速地调离山庄里面的人往山下撤退，什么也不要带。苏红诗说要留下来，被他推进了马车

。

他没走，因为他看见竹林那边有比这里更恐怖的火焰。

大自然是这世界中最无情的人，乔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飞奔过去的，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晁月，她的孩子才一个多月

大。

整个竹林全部被火烧着了，浓浓的烟雾蒸腾着窜上了漆黑的天空。

“晁月！”乔城大叫着朝里面冲。

原先他只知道火焰的温度，没想到连声音都如此可怕。

他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们到底在哪里。

火焰灼人的疼痛，乔城隐约中看见了那座宅子，拔腿跑了过去。

夏未澜死命地搂着晁月，在唯一块没有火的地方，而他的背上正顶着一根着了火的房梁柱。

乔城一脚踹开那个柱子，他身上全都是火。

夏未澜躺在地上他嘴里已经说不清话了，鲜血一个劲地从嘴里冒出来，旁边的晁月已经泣不成声。

“凤竹果长在我们家的周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夏未澜气若游丝，乔城不得不耳朵贴住他才能听见：“带她走吧

。”

乔城还想再听，可惜耳边的男子已经不再说话了。

一瞬间，他觉得全身都烧了起来。

晁月看着夏未澜闭上眼睛，直愣愣地抱着清浅，不哭也不闹。抽了魂一般被乔城抱住站了起来。

然后她动了动，挣脱了。

“晁月，我带你走，别再犹豫了。”

晁月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浓烟已经熏黑了她的眼睛，她哭不出来。

“你受的伤很重，你带不走我的。”

乔城接过她递过来的清浅，他的皮肤已经被火烧伤，鲜血正四面八方地从皮层里渗透出来。他很疼，可是她不走他会

更疼。

“晁月，我可以的，你快站起来跟我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你振作一点，你起来吧。”乔城着急

地想拎她起来，她眼睛里的泪水打湿在了他手背上。

晁月抱住夏未澜，摇摇头。

乔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不走，那他也不走。

直到怀里的清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乔城在又回过神来。

“乔城，你快带他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晁月的声音很苍白，她才二十出头，却一瞬间如年迈的老妪。

乔城知道，自己确实带不走两个人。

于是他闭上眼睛，朝门外冲了出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我不曾遇见，那么至少我也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

苏红诗看到的是乔城面目全非的脸。

她跪在他旁边，捂住嘴不让哭声从指缝里宣泄出来。

乔城的眼睛已经被结痂的血给封住，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知道苏红诗在看他，于是他笑了笑道：“还好你没事。”

“你也……会……没事的。”苏红诗从齿间憋出几个字，然后嚎啕大哭。

“红诗，把耳朵凑过来。”乔城喘息着，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

没有力气，像只是触碰。

苏红诗俯下身听，听见了让她眼泪决堤的三个字。

乔城说，我爱你。

人到死了，一定不能再让活着的人难过了。纵使是欺骗，也要说最好听的话，让活着的人坚持走完他的一生，不要再

伤心了。

亲爱的，不要再伤心了。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多希望和你走完那条漫长的路。不过没关系，没有了我，你一定还能坚持着走下去。

那场火，第二天便灭了。

它燃走了谁的生命，带走了谁的记忆？我们不再愿意去听了，只愿活着的人，一定珍重。

第47章 终章

我看着陶然阁后面的凤竹果，摘下它时有些虚脱。

苏红诗从天黑说到天亮，哭泣着，笑着，不曾有过停顿。

只是如今我知道了，那么就一定要保护他们，以及守护者那些凤竹果，不要再被苍玉趁机了。

乔璟，你保护了我这么多次，如今让我保护你一次，可好？

第二天正吃着中午饭，门外的小厮突然冲了进来：“庄主，不好了，歌蓝山庄的人攻上来了。”

我刷地一下站起来。

乔璟握住酒杯的手停了下来，然后一饮而尽。

“清浅。”他说：“你呆在这里。”

“不行，我跟你——”

穴道被人用力的点住，我一下子坐在座位上动不了了。

“一会儿就好，乖，别动。”乔璟温柔地吻了一下我的额角，然后静静注视了我的眼睛片刻，然后起身吩咐道：“召

集所有人，在沮水河旁边集合。”

他是在跟我诀别，我听见了他的心跳。

我想，乔璟一定没有料到，其实我昨天已经吃下了三瓣凤竹果，食三瓣，天下无敌。

我不知道怎么冲开穴道，于是只好用内力往所有的穴道都冲一遍，可能是冲到了什么不该冲的地方，吐了几口血。

不过我可以动了，乔璟他休想拦我。

桥山上除了我已经空无一人，连苏红诗都被乔璟昨天就送回了长安。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陶然阁后院的枯草上点了一把火。

吃了那凤竹果果然变得不一样，我竟能五步一跃地飞起来了，自然下山的速度也就快了很多。心情紧张的无以复加，

我狂奔下山却发觉山下没有人。

我粗重地喘着气，茫然地环顾四周。

他们去了哪里？难道歌蓝山庄的人还没有攻上来？

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往前跑。知道我被迎面飞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我才发现周围已经血流成河。两队人马杀红了眼，漫步

目的地见人就砍。

我边躲边闪，有人看见了我，拎着刀冲我脑袋砍了下来。

我大叫一声，提脚往那个人的肚子上用力一踹，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被我踹到了几丈之外，我兴奋地又补了一脚，顺便

拾起他的刀。

“去去去，给老子滚远点。”我最后看了那个在地上打滚的人，趾高气扬地走人。

摸索了半天，我终于发现了歌蓝山庄的人大多穿着土黄颜色的衣服，而穿的花里胡哨的多半都是不醉山庄的。

我得快点找到乔璟。

再往下走去，战况越发激烈，脑子里响彻了清脆的笛声和琤瑽的古琴声，强大的气流冲得人走不过去，我站在旁边，

看见周围的人捂住耳朵，面露痛苦的神色。

以前总问乔璟陆寒吟的笛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今天看见他才知道，不是悲伤，也不是欢快，而是诡异。一点点地挑

拨着人的心神，先是听的不舒服，然后会觉得内力随着声音灌入身体里，然后吐血身亡。

至少我看周围人的都是这么倒下去的。

陆寒吟和容枝看到我，有些惊讶，在看到我对着敌人毫无章法地狂砍的时候，惊讶地点曲子都不奏了。

“夏，夏清浅，你真的是夏清浅么？”容枝手放在琴弦上，诧异地看着我。

他们也不用再奏了，因为人全都阵亡。

陆寒吟一下子搭住我的脉门，皱着眉头说到：“真气乱窜，你偷吃了什么药，怎么内力突然间增长了这么多？”

我甩开手问道：“乔璟呢？”

“要守住山庄，他们自然是在最前面。”

我扔下他们两个人，朝前方奔去。

我以为我会紧张的，不过我想现在不会了，因为我也有要保护的人。

不醉山庄有很多的高手，那些隐居在这里的人，几十年都不曾出过山庄，身手却几近神话。我看见一个长胡子的老人

坐在轮椅上，大笑着甩飞了十几飞人。

为了抓紧时间，我腾空而起，踩着人的肩膀飞下山去。

到了不醉山庄的门口，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惨烈。

那些在山上遇到的人，不过是苍玉调动的几路旁支。真正的人马全都聚集在这里，我第一眼就看见了柳画楼和柳画船

。

柳画船一手支地，凭借自己柔软的身体朝左边一歪，躲过了刺过来的长矛，而兔起鹘落之间那个人已经被她的暗器击

中了穴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柳画楼的出手极快，柳叶双刀如叶片一般在风中凌乱地飘动，她在和一个男人风刀霜剑，我眯起眼睛，想起那个人是

在梅花宴上出现过的卢易驰。

这么说，云上观的人也站在了歌蓝山庄的那一面了？

我环及四周，赫然发现根本就不止歌蓝山庄和不醉山庄，丐帮，昆仑派，云上观，崆峒，青城派的人全都来了，还有

些江湖的散客也纷纷来此，一时间敌我不分。

柳画楼左刃收回刀鞘，空中传来卢易驰疯狂的大叫，他的手边被刀砍了三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已经没办法握住他

的铁环。

我咬了咬牙，真想为她鼓掌，又怕她分心，因为已经又有两个人双面夹击。那两个人比云上观的人厉害很多，柳画楼

面色凝重，抽出双刀两面应对。我一直不知道柳画楼的功底到底多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那两个人双面进攻都没能

接近柳画楼半部步，柳画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手中的双刀在不停地挥舞，突然她右脚一伸，勾住那个人的臁骨。一

下子将那人绊倒，再一用力，把他和对面的人一齐撂倒。

好歹也是乔璟的左右护法，果然不是等闲。

柳画楼刚想停顿一下，突然一个皱眉，用刀抵住了从上而下的武器——鸳鸯钺。

是萧陌。

“没想到你这么能打，跟我试试如何？”萧陌语气多少有些不屑。

柳画楼依旧抵住他的刀刃。

“你力不从心？”他问。

柳画楼声音依旧平和：“不醉山庄的人是不会害怕的。”

说完，另一柄刀已经向他腹部刺去。

我也不知道我看了多久，因为看到柳画楼确实不及萧陌，她是女子没有萧陌那般的力量，技巧也不及他，更何况萧陌

的奇门兵器又是天下唯一。

鸳鸯钺划过她的左侧，柳画船往右边一闪，几束头发已经落地。

不行了，柳姐姐撑不住了，我正准备从树上跳下去，没想到已经有人先我一步，挡在了柳画楼的前面。

萧陌一看到那人的脸便愤然了：“段离楼，你想干什么？”

“你不能伤害到她。”

萧陌冷笑一声：“你想造反？”

“算是吧。”

“真有你的……”萧陌眼中爆发出愤怒的火光，随着鸳鸯樾一并击去。

如果段离楼来了，这场战也就没什么好看了——他从未输过。

我浪费了太长的时间，却还是没有找到乔璟。

躲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死伤惨烈，人们根本就是杀红了眼，不停地迎接着攻击，又不停地攻击别人。

我看到齐溪飞他们唐门那边，倒下的人面目都异常狰狞，显然是经过了剧毒。

齐溪飞大笑：“哈哈哈，太爽了，好久都没有这么大开杀戒了，来，再来！”

这边也不需要我的帮忙。

再走，就看到顾一南赤手空拳地跟袁阙杠上，顾大哥说过总有一天要亲手杀掉袁阙，这个机会他不要让给任何人，我

也没必要参合进去。

然后，我终于在最最尽头，也就是那副对联之下，看见了乔璟。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房傕，谢仓，秦敛迹。三个神一般的人物。

而他们包围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苍玉。

苍玉根本就是个老怪物，居然这四个高手中的高手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谢苍从后面拎起鸾骨刀卯足了力气对着

苍玉肩膀看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捻住，然后哗地一声连人带刀地往前带飞出去。房傕他沉着脸，面无表情地舞出一

串的剑法，他的剑素来天下第一，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躲过这么快的剑法，苍玉哈哈一下，令人乍舌地转了个身用力

地用两根指头点在了房傕的手腕上。

我看见房傕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滴了下来。

任凭他怎么用力，他也无法提起剑来。

我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齿，眼睁睁地看着房傕和他的如鹤剑一起被苍玉踹飞出去。

他们四个一一败下阵来，当我看见乔璟被苍玉一个耳光扇过去站都站不稳的时候，我气得简直想立即把他杀了。

“如何？你们四个一起来吧。”

苍玉狂笑着，环臂站立。

乔璟一咬牙，又冲了上去。

他手中无刃，苍玉也没有任何利器，甚至连暗器都没有，他有足够的自信能赢过乔璟，赢过不醉山庄。

而乔璟，他是一庄之主，纵使其他人都倒下了，他也不能倒下。

他攻一步，苍玉退一步，玩味似地打量着他，根本就不把这个年轻的男子放在眼里。乔璟面色沉静，没有一丝地气馁

，依旧是努力地进攻。

可他都没有碰到过苍玉的衣角，一次都没有。

忽然间苍玉一下子从乔璟的眼前消失，我暗叫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乔璟刚转身挡去苍玉已经一掌打在了他的胸

口上。

一时间，血花四溅。

像是觉得没过瘾，苍玉居然又补上了一掌，乔璟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了几丈之远。

我愤怒了，连忙飞过去，接住乔璟。

乔璟痛苦地咳出血，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按住我的肩膀：“清浅，你怎么来了！”

我脸色铁青，还沉浸在对苍玉的仇恨之中。

“交给我。”

乔璟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无奈却一口血一口血地往外面吐。

“你……你吃了凤竹果？”

“嗯。”

“你……”乔璟深深地看着我，我抿住嘴，然后挤出一丝微笑。

“别生气。”我道：“你就让我救你一次吧。”

我离开他，站起来，苍玉走去。

苍玉见我来，显然有些吃惊。

我站在他前面，平静地看着他道：“爹。”

“你是吓傻了吧，怎么还叫我爹？”他调笑。

我也笑：“一日为父，终生为父。”

他听了，狂笑起来，笑好之后却又露出他冷冽的面容道：“好啊，那你爹要你去把凤竹果给他，你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

他走了过来，慢慢拎起我的衣领：“臭小子，你耍什么花样！”

我道：“你不是要凤竹果么，走，我带你去。”

我和苍玉就在所有人震惊地目光之下，一步一步地爬上了桥山。可是没有人阻止，因为没有人能打得过苍玉。

乔璟捂住伤口，跟在我们后面，被苍玉又扔了出去。我几乎当场就发飙，还是忍住了。

顾一南似乎已经把袁阙打赢了，正坐在一棵树下休息。

终于，我们在陶然阁前面停了下来。

苍玉笑道：“你连乔璟的房间都带我来，看来是有备而来。”

“里面没人。”我说着打开了门。

苍玉在看见空空如也得房间后，脸上终于闪出一丝疑惑。

“凤竹果就在后面，我带你去。”我打头阵，推开通往后院的门。

不出我所料，后院已经是连天的大火了。

我倚着门，冲苍玉笑道：“熟悉么？”

苍玉愣了一下，显然是回忆起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过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是啊，我当时就是踩着你爹的尸体从门里出来的。”苍玉摇摇头：“可惜啊，应该再补两脚的，太不过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