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能在此看上三四个回合的唇枪舌战,让蹲点看戏的闲杂人等大呼过瘾。
但不论外界如果喧闹,晋王始终像个没事人似的,不见得踌躇满志趾高气扬,也不见得韬光养晦以避君嫌,以前是怎
样现在还是怎样。看他总是一脸淡然,宠辱不惊,就算是朝中老臣也不得不竖起一个大拇指,暗道一声:这涵养功夫
,太到位了!
眼下,面对若干人的“围攻”,文斐也只是淡笑着,不拒绝也不积极,只是偶尔会在不经意间看一眼主位上的皇帝,
但这点微乎其微的小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文玘浅浅抿着酒,静静地看着满堂喧哗,宴会进行到中场,喝高的武将们声音越来越大,会合着其他人的声音让大殿
中嗡嗡作响,令人耳膜隐隐作痛。文玘揉了揉眉宇,终于还是受不了这种吵闹,默默起身离去。
第 50 章
一出大殿,迎面而来的寒风就让文玘打了个激灵,但还不等他心里冒出那个“冷”字,就有一件温暖衣物披上了他的
肩头。
“陛下,请保重龙体。”
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在身后响起,文玘疑惑地回头,来者居然是容煜。
容煜自那次献策之后就没有再见过,文玘差点儿要将他忘记了。
文玘拢了拢披风,发觉并不是宫中物件,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柔软顺滑,十分轻薄,但比其他这种厚度的布料都
保暖,看做工也是十分精细,想来是容煜这个大商贾的玩意儿。文玘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便说:“你这披风朕很
喜欢,算是你的贡品吧。”
容煜微怔,随后无奈一笑,道:“陛下喜欢是臣的荣幸。”
捉弄了人,文玘的心情陡然好了不少,露出一丝笑容,道:“来吧,朕特准你陪朕散散步。”
文玘以一种特别强调出的高傲口吻对容煜下达了“圣旨”,那扬起下巴挑起眉毛的样子活像得势的小人。容煜不由得
微笑,很是配合地鞠躬,故作卑微地说:“小人遵旨。”
御花园里充满了雨水过后的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文玘慢慢走着,容煜则默默跟在他身后。
“光鹤,”文玘叫容煜的字,“你现在都留在京城?”
“是的,家中有些事情需要臣留在京中打点。”
“生意?”
“是。”顿了顿,容煜说,“陛下解除商贾限制之后,家里准备试着来京中做些买卖。”
文玘漫不经心地问:“哦,是吗?都卖些什么呢?京中似乎各种东西也都有吧。”
容煜笑道:“呵呵,主要是从海外运来的奇巧珍玩。”
“都有什么?”
“这个……比如像陛下身上这件披风,就是用极北之地的一种动物的绒毛织成的,比寻常裘皮都要轻薄柔软,但非常
暖和。这样的布料用来当制作披风其实并不合适,它更加适合做成衣服,冬天的时候穿在里面,既不会印象美观,又
十分保暖。”
文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刚才只觉得这披风不错,虽然以前没接触过类似的布料,不过想来应该也就是用
某种动物皮毛制成,中原也不是没有类似的织物,宫中就有用百鸟绒毛织成的“百鸟衣”,也是十分轻、柔、暖,不
过现在容煜说了,再细细摸一下,才觉得披风的材质和以前所见过的都不一样。
文玘想了想,说:“这东西很昂贵吧?”
“是的。听说那种动物本身就很少,要在它幼年时抓来,每只身上只能获取少量绒毛,再由最纯洁的处子来编织,就
算在海外也十分金贵。”
文玘有些不解:“照你这么说,这东西本身就很昂贵,那你能卖出去?”
容煜失笑,道:“陛下太小看那些贵族世家的购买力了。像这样的一件披风,他们完全可以也愿意拿出百两黄金来购
买,如果碰到几家竞争的,上千两也是有可能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我们这样的海商到了海外也不是直
接拿金银买,一般我们会带上优质丝绸、茶叶去交换,对于海外的那些人来说,这种绒布再怎么珍贵也都是可以得到
的,但是顶级的丝绸、茶叶却是有钱有权也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他们非常乐意进行这种交换,而相对于绒布在中原卖
出的价格,购买优质丝绸、茶叶的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哦……还挺复杂的。”
文玘像是略有所悟地点点头。
容煜摸不准这个皇帝是什么心思,但也不是很担心。他觉得这个皇帝年轻、大胆,不重视所谓的“传统”,所以他敢
“放肆”地说一些普通臣子不敢说的话。而容煜也算是押对宝了,不但没有被皇帝治罪,反而得到了赏识。从八品的
文散官虽然不起眼,但能上达天听的话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容煜觉得文玘这时候可能想到了什么,比如关于商贾的法令、政策之类的,或许又要有什么变革了?
容煜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为容家和整个商界争取地位的机会——水涨船高这个道理他很是明白,只有整个商界的地位
都提高了,他容家才有可能成为大雍王朝中真正的豪强世家,否则他们撑死了也就是有钱人,终其一生都会被那些所
谓的贵族看低。
容煜想了想,道:“陛下,有些话臣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吧,说的不合适朕也恕你无罪就是了。”文玘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容煜尽管说。
容煜微微躬身,道:“陛下,做海商能获得利润远远超乎陛下的想象,有时候一船的获利就比普通行商一年的收入还
要丰厚,但是一直以来都很有汉人愿意做这些生意,沿海一带走船的大多是番商。”
“哦?为什么?”文玘有些好奇。
“因为海上行商风险太大,除了风浪,还有很多海盗。这些海盗主要以劫财为目的,所以海外一些蛮夷,比如三窝支
、格朗这样较大的国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海军、战舰,用以海军保护自己国家的商船。这些国家的商船只要挂上自己
国家的旗帜,规模小一点的海盗就不敢对他们下手。而我们汉人没有海军,商船碰到这种小海盗商船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很多时候汉人的商船都要向那些国家的商船缴纳一定数额的‘保护费’,请求并行。但这样一来,运送同样的东
西从同样的航线到中原贸易,汉商就竞争不过番商。”
文玘听出了点意思,睨了一眼容煜,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朕的新水师帮你打海盗?”
容煜不慌不忙道:“陛下或许不知,海外那些国家的海军素来是兼做海盗的。”
“兼做海盗?”
“是的。碰到自家船就护航,碰到别国船就开抢。”顿了顿,容煜带着一点儿笑意补充了一句:“获利丰厚,足以供
养一支海军。”
文玘很是怪异地看了一眼容煜,嘀咕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做……”
当初文玘曾对薛璁笑说过让新水军出去打劫,但那不过是个玩笑话,他怎么可能真的让新水军出去打劫,却想到别人
居然都是这么做的。虽然知道海外蛮夷和中原风俗大相径庭,但咋一听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只是想到这件事,那时
候他和薛璁情意绵绵缠绵不舍的情景又浮上心头,清晰得犹如就在昨日,然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文玘一阵伤感,之前被容煜所说的海外奇闻调动起的兴致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黯然低头,不言不语。
容煜见皇帝突然没了声音,疑惑看去,见文玘似乎并不是震怒或不悦,而是有些恍惚神伤。清冷夜色下这张美丽的容
颜格外憔悴,容煜不由得微微一怔,差点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份忧伤,但磨砺多年锻造出的冷静还是让他马上恢复了理
智。
容煜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拥有这份美丽。更何况,他还不清楚自己那位小主子对这个人究
竟是什么打算,万一……自己可不能左右小主子的决定。
面对文玘的沉默容煜只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静静等待。
片刻后,文玘回过神来,偏过头去掩饰了自己的失态,淡淡道:“你继续说吧。”
容煜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陛下考不考虑?”
文玘一怔,不置可否地说:“你这主意可会让那些大臣们骂死的。”
容煜笑了笑,道:“所以臣也只跟陛下说。”
这顶高帽戴的相当高段,连此刻心情沉郁的文玘也浅浅地笑了笑。
容煜不再说什么,做臣子的只要将利害分析清楚就可以了,决定权还在于君王,这点分寸他很明白。
容煜陪着文玘在花园里走了两步,来到亭中,王德已经先一步点了火龙,放下帐子,亭子里有着和外面完全不同的温
暖。
文玘让容煜坐下,命王德端上酒,道:“来吧,陪朕喝两杯。”
第 51 章
容煜很惊讶,他刚才看文玘揉着眉心从大殿里走出来,还以为文玘是对大殿里浑浊的酒气感到厌恶,而之后文玘散步
的行为也让他确认了这种猜想,却想到现在对方居然让他喝酒?
就看王德为两人斟好了酒,文玘已经举杯,容煜连忙端起酒杯虚敬一下。
“谢陛下。”
浅浅地抿了一口,刚要放下,却见文玘一仰头,将一整杯酒一口闷了。
容煜微惊,没想到文玘居然是这样的喝法,稍稍犹豫,刚要将尚未放下的酒杯端起喝尽,就听文玘说:“你随意吧,
不必跟着朕喝。”
容煜微微蹙眉。
“陛下,您这样喝……”
容煜试图委婉地劝说,但话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文玘又是一口灌下了一杯酒。
眼前这种名为“金樽”的酒很烈,入口时香醇爽滑,但后劲很大,虽说现下用的是小杯,可也经不住这样喝啊。
买醉?
容煜捕捉到文玘表现出的微妙情绪,他琢磨着眼下天下太平,作君王的应该没什么烦心事才对,既然不是朝廷上的事
,那就该是私事,难道是……
对于今上和薛将军之间的事情容煜也有听说过一点,大家都知道薛璁和皇帝关系非常,也有人猜测两人之间是不是有
什么隐秘,特别是冬天薛璁回京后多次在宫中留宿之事更是让大家生疑,不过后来薛璁流连勾栏再没有夜宿宫中的表
现多少打消了众人的猜疑,而且薛璁战死马蹄谷,大家就算想说什么也都不愿意说了。
这次晋王从边关回来居然只带回了薛璁的骨灰,据说是尸体在马蹄谷里风吹日晒一个多月,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根
本不能带回完整的尸骨,只能烧成骨灰带回。昔日好友现在居然落得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皇帝大概很伤心吧。
容煜很想劝慰一句“节哀顺变”,但不知这口是否能开,犹豫了半天,当他终于要说时,却被几声脚步声打断。
脚步声就在亭外,越来越近,显然是朝着亭子而来,容煜看去,隔着纱帘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能看出来者一身华服,
体格高大,似乎颇为年轻,容煜一想,却想到了一个人。
果然,那人直接走上亭子撩开了帘子,很是平凡的面孔一下子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果然是今日夜宴的主角:晋王爷。
容煜连忙起身施礼,而晋王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免礼,随后走到文玘身边,低声唤了声:“哥。”
文玘这才抬头,笑道:“十三你也出来了啊,那就一起坐下吧。”
晋王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眉头微蹙,但并没有说什么。
文玘也不说话,只是吩咐王德自己添酒。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容煜看了一眼晋王,见后者面无表情,心里一琢磨,便起身告退了。
在容煜离去后,文斐伸手按住了文玘的酒杯。
文玘睁着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无辜而茫然望向弟弟。
“哥,别喝了。”
“呵呵,没关系,只喝一点儿。”
文玘笑眯眯地说,想抬手,但文斐并没有放开。
文玘扁了嘴,道:“我刚才只喝了一点。”
文斐面色不改:“前两天你已经喝很多了。”
“那是前两天的事……”文玘嘀嘀咕咕,但终究抵不过弟弟强有力的压制,不得不放下酒杯,却忍不住抱怨,“十三
,你越来越像老婆婆了……以前你都没有这样罗嗦呢……”
文斐一边将酒杯拿到自己面前不让文玘触碰,一边说:“哥哥不会照顾自己,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纵容你。”
文玘动作一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而后者依旧神情淡然,仿佛他说的只是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话,这
神情既熟悉又陌生。文玘张张嘴,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嘴巴张了半天,眼睛眨了又眨,而文斐始终不
为所动。
“你……真的是十三……?”
文玘嘟囔着,伸手在文斐脸上捏了一把——熟悉的手感,不是别人伪装的。
文斐的神情这时候才有了些微变化,文玘很用力地分辨了一会儿,觉得这微妙的变化应该称之为“哭笑不得”还有…
…“宠溺”?
文玘狠狠地给自己这个想法来了一个大耳光。
老子才是哥哥!
文玘指尖加了把力,顿时把弟弟脸颊上的一层皮给拉了起来,一松手,“啪”一声弹回去,一个明显的指印慢慢浮了
出来。文玘拍拍对方发红的皮肉,笑眯眯道:“十三乖,不许没大没小的。”
文斐没说话,只是从眼睛里透出一点儿无奈的笑意。
文玘很郁闷,但对于文斐比自己还像长辈的姿态没辙,这个弟弟因为在宫中生活艰难所以从小就很早熟,以前就是这
么一副小大人样。
没有了酒,文玘只能闷闷地趴在桌子上,但即使这样文斐也不允许。
文斐将文玘从桌子上扶起来,面对哥哥不满的眼神,他只是淡淡地解释:“桌子太凉。”
文玘哀怨地大声叫道:“十三!”
文斐面色平静,目光不避不让,毫不妥协。
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文玘退让。
“十三,你太过分了……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那你让我靠着总可以了吧?!”
文玘嘟囔着靠进弟弟的怀里,这回文斐没有再拒绝,反而坐近了一点,让文玘靠得更舒服。
说是靠,其实只是用额头顶着而已,双手随意搭在文斐的腿上以保持身体平衡,而文斐也只是轻轻扶着他。两个人就
这样默默地坐着,半响后文玘慢慢坐直了身体,耷拉着眼皮,没精神地说:“十三,我困了。”
“那去睡吧。”文斐很自然地回答。
“睡不着。”
“……想喝酒?”
文玘嘿嘿一笑,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不过文斐却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不行。”
文玘的脸色顿时塌了下去,很是不甘愿。他眼珠子一转,肚子里的坏水刚冒了一个泡,文斐就说:“不要想躲着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