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裴看维盛转身忙活去了,才笑道:“小叶说的有道理啊。”
曾裴平常对人总是笑呵呵的,因而黄胜也不怕他,哼了声道:“浩哥平常哪有那么好说话,那么多钱,眼皮都不眨一
下就给那些穷鬼!要是挺他的东宫西宫,咱没话说,叶维盛算什么东西!这么为他撑腰!他说句话比咱说十句都有用
!我以为只有曾哥的话老板才会听进去。”
曾裴笑,带着点轻视:“你又知道人家不是了?”
“啊?”
曾裴一笑而过,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受用,叶维盛可比什么东宫西宫大奶二奶的管用多了——女人闹起来至多要钱要人
要名分,男人么。。。那要起来只怕会是整个江山。
维盛晚上在家写企划,没写两行又给涂了,放下笔来。
张钧浩和他还是两个世界两类物种似的。其实他俩现在的状况,就是维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他时时想来就憋屈
,这么一段尴尬的关系,算什么?他该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远到永不会再重蹈覆辙,可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自己
又与他绑到了一起。张钧浩每天倒是为他们的复合开心的很,他没当面说什么,但心里却一直是阴郁的——他和他这
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究竟能维系多久?若能真地狠心到底也就罢了,偏生又做不到。
正胡思乱想,电话响了,他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他只当又是老生常谈,相亲啊结婚啊什么时候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
啊,连应对的借口都想好了,没想到老太太这次没说几句就话锋一转:“维盛。。。前些天我见到他了。”
维盛划去一行写错的字,漫不经心:“谁呀?”
“你爸啊!”叶母顿了顿,似乎在想要用什么措辞,“他现在老了好多,我听说他离开厂子以后和人合伙开饭店,又
亏了,现在四处帮人打零工,那女人倒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又是超生的,没地报户口,现在学都没的上。。。”
“妈。您要帮他?”维盛皱了皱眉,他是他生身父亲,可他抛妻弃子之时何曾想过他母子半分。
“也不是。。。就是,就是看着心里难受。”叶母叹了口气,“以前我好强,总是想着咽不下这口气,怨他恨他诅咒
他。。。到头来看到他佝偻着背到厂子里开什么证明,忽然也就觉得恨那么多年做什么。。。当年要不是那个女人。
。。他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维盛沉默了一会儿:“妈,那个女人有错,可是爸错地更离谱,苍蝇不抱没缝的蛋!”
“你这孩子!”叶母嗔道,“怎么比我当年还要执拗。没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没男人似地贴上来,你爸不会堕落到这
份上,更别说离婚了。他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胆子比兔子还小。。。这种插足人婚姻的第三者都不得好死,还
想幸福,我呸!迟早不得好死!”
维盛顿了顿,微弱地应和着,叶母后来的絮叨,却都没听进去了,心肺里忽然像被抽干了空气一般地难受,他想劝母
亲别再想他爸的事,别再恨那个女人,那事错地最多的绝对是男人。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脑海里就一直浮现他母亲
最后的那句话。
忽然听见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才惊觉过来,起身,靠在门框上冷冷地对自然而然登堂入室的男人道:“你不介意
我告你擅闯民居吧?”
张钧浩无辜地一扬手:“我有钥匙。”
“外加偷窃他人财物。”维盛走过去,一把没收了他手里的钥匙。张钧浩摸摸鼻子,跟他后面进了屋,见桌上摆着写
了一半的企划,笑了:“我就知道我的维盛聪明。”给了最难啃的那家120万,足够他们在二环附近买一套一百平方米
左右的房子,前提是不和任何人说立即搬离拆迁区。这些升斗小民没后台眼界浅心又虚,做事一定得抱成团,一旦领
头的软了后面的人就没了主心骨,必在心里疑神疑鬼,分化起来,也就不用再花太多钱了。
维盛抽回纸,没好气地:“算我加班费啊老板。”
“身债肉偿行吗?”张钧浩一脸哀怨地贴过去,维盛躲开,张钧浩看出点不对了:“怎么了,看你下午气就不太顺。
”
看你这种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就不爽。
张钧浩眨眨眼,笑了:“我对你简直就是孺子牛,哪里资本家了?”维盛还是太单纯了些,居然会为这么点事难过:
“最多,别人家的赔偿你拿捏着办,别太过了,我都随你,好吧?”说罢就去揽他,维盛还是木着脸推开了:“没心
情。”
张钧浩觉得自己的忍耐功夫真是越来越深了,又或者是因为面对叶维盛。死拉硬拽拉人去了夜色,张钧浩每每对他无
比热情,叶维盛总这么冷冷淡淡地坐着,一口一口地闷酒喝着,也不去管钧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大楠NANCY他们瞅着
钧浩走开的功夫,问他们俩的关系,叶维盛是拉着脸驳道:“反正不你们俩的这种关系”。NANCY吃吃地笑:“为什么
呀,他那么好~还在想着纪莫哪?”
维盛烦躁地一抓头发:“和他没关系。”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这种蔫蔫乎乎的关系算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地只是怕寂寞,这么多年每在午夜时分惊醒,摸着身边冰冷的床,那种感觉——是天地玄黄宇
宙洪荒。多年求而不得,他怕了,所以将就了,可为什么偏偏是张钧浩?他怕长此以往,就不仅仅是将就——而他们
,不过是最不能将就的一种关系。
拆迁户的赔偿案进行地七七八八,或许因为张钧浩放了话,维盛做什么都没人置喙因而进展地很快。
黄胜劈里啪啦对过来办点儿事的曾裴一阵抱怨:“曾哥,你不在第一线,你不知道那小子多嚣张,寰宇他们家的啊?
你给我说实话交个底——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背景关系,他要真是太丨子党我服!我一句话不说给他舔丨脚底都行!他
要不是,哼!”
曾裴白他一眼:“出息。”他当然不能把维盛和钧浩的关系说出去,为着打老鼠伤了玉瓶也不值当。于是一摆手:“
由他,浩哥有他的道理。”
“浩哥凭什么这么惯着他啊!曾哥你跟了浩哥这五六年那是够忠心,他要听你的,我没二话!就是我,也是从那边跟
过来做事的,反排在他后面!”
曾裴微微皱眉,瞥了他一眼,高度集约的五官配着无比散漫的面皮,说猪精都是美化了他:“你整整容只不定就能排
人前面去了——不不不,我看投胎快些,记着别再进畜生道。”
黄胜没听懂,曾裴却已摇着头出门了,走廊里恰巧碰见维盛,于是点头招呼。
维盛随口问:“来办事儿?”
曾裴顿了下,笑:“还不我那妹妹,要回国了也不安分,非得跟到这来,让我来给她在寰宇看一套房子,浩哥为这事
儿没少烦,女人哪,哎。。。”
维盛没说话,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恩,好。”
维盛最后的文件还是得大老板签字确定,张钧浩刚好在金华开会,维盛来的早,就先在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里候着,
不多久见罗恒出来——张钧浩对他不错,不是嫡系,也让他在金华的高层做二把手。罗恒是眼尖,见着维盛才溜出来
的,一拍他的手臂:“哟,好久不见,越发精神了。”维盛有些诧异,他和罗恒向来关系尴尬,别说这么个亲热劲儿
,就是好言交谈的时候都少。但他惯了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随意问: “你最近有和纪莫联系么?”
罗恒近来倒是真地少和纪莫联系,一来这位主儿成天魂不守舍,倒是一约就能约出来的,却永远心不在焉;二来他也
有了新的伴儿,他有家有室,求地就是能陪他顺他的人。
维盛心里挺矛盾,他一面庆幸罗恒对纪莫的心终于淡了能撩开手了;一面又怕纪莫会陷进和佟离的漩涡里更难自拔。
纪莫现在和他说话都存三分戒心,生怕他再提什么不该提的,他的近况他全然不知,还得向罗恒这来了解情况,想想
两人六年感情,还真可悲。
“怎么?这不你一直想着的事么?终于把我踢开了——”罗恒笑笑,“我早和你说过我们不过是玩玩而已——”
维盛一皱眉:“你少和他‘玩’!”
“哟呵~还这么醋劲十足的。”罗恒瞟了会议室紧闭的门一眼,别有深意地笑,“不是听说你最近有了新‘朋友’了,
怎么还对纪莫没死心?——寰宇的CEO,你下半辈子不用愁了,你真是有眼光够聪明,将来老哥还要指望你提携呢!”
他这话简直直刺进维盛的死穴,他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他怎么知道?张钧浩说的?还是大楠他们说的?是不是背
地里被人传成一大笑话了就他还懵懂不知!
维盛深吸一口气,做出无所谓的嗤之以鼻的表情,“那要是我朋友,罗总您的‘朋友’那可是海去了!”罗恒哈哈一
笑:“以前我还总当你傻当你痴,不料你才是看地最真最远的一个——GAY,就那么回事,还指望能爱地死去活来一辈
子过下去?”
维盛听地刺心,面上却不能表露一分,末了只说了一句:“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一夜贪欢——爱?呵。。。”
门的另一侧,张钧浩缓缓地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转过身去。
张钧浩签完字,抬头看他:“今晚一起吃饭?”维盛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别出去吃了,还是到我家来。”
有些事,要说总该说明白的。
维盛原来总是一个人,自然胡乱就应付了事,现在张钧浩为着督促他按时定量吃饭几乎餐餐来报道,维盛又不想老出
去浪费钱,遇见人了也麻烦,后来都是家里随便弄弄,要是平常张钧浩怕不早老着脸扑过来,肆无忌惮地要这个那个
外加挑三拣四。今天气氛却有些凝滞,维盛厨房里不知道发什么怔,张钧浩在客厅里却也是呆坐着无所事事。直到锅
子里的水溢出浇灭了火,维盛才猛地回过神来,端出蒜蓉蒸扇贝,幸好还能吃——张钧浩一向爱吃海鲜——今次见维
盛出来,却只是默默地起身接过来放在桌上。维盛将袖套摘了搭到椅背上,坐下来随口问:“怎么不吃?”
张钧浩扯扯嘴角:“没,能再吃到你做的菜,谢谢。”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不是会给第二个萍水相逢的人,这
样费心尽力。
维盛有些不自然:“这些扇贝是别人送的,我就全给下锅了,要是今天吃不完也是丢了,你刚好是废物回收再利用。
”
张钧浩居然没有反唇相讥,开始埋头吃饭。
他一路巧取豪夺紧追不舍才换来此刻的勉强维系,其实他还是怕的。
维盛,我怕的是你到现在,心里依旧没有我。
二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吃完了最难熬的一顿饭,张钧浩破天荒地帮维盛收拾碗筷,一如一个最寻常的居家男人,维盛
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其实他也在等,等张钧浩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曾蕾准备回国陪他的事情,随即又有些像笑,嘲
笑:什么时候他连心态都要和那些第三者一样了!是不是为了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该下的决断还是早下的好。
“你——”
“你——”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张钧浩的手机忽然催命一样地响起,张钧浩本想忽略,那铃声却没完没了地响,维盛示意张钧浩
先接。
张钧浩皱着眉,掏出电话一看,那股邪火就不知哪去了,他镇了镇神,才接通了:“喂.”他直觉地开始摸烟,从结婚
开始就逐渐有了烟瘾,不大,但只要舒服爽快或是郁闷烦躁的时候总要来一根。钧浩摸出打火机点着了,开始应付着
电话:“恩,恩。。。好——”
曾蕾听出他话里的敷衍:“怎么?在忙呀?该不是现在在哪个小情儿身边吧?”
钧浩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维盛一眼,“什么话。。。”
轻轻把玩着高脚杯中荡漾的液体,曾蕾轻哼一声:“行了你,你这样的我不在国内会一个人安分守己?就是你想,那
些狐狸精也会扑上来撕了你。”顿了顿,“我爸让我回来一趟,先和你说清楚了,免得你忙着周旋你的莺莺燕燕空不
出时间。”
又说了几句,张钧浩忙不迭挂了电话,回过身子,维盛看着他,故意一笑:“谁打的呀?”
张钧浩艰难地:“维盛。。。”
“呵,我还真是不长记性,都忘记您老是有老婆的了,怎么不生个孩子好一家三口共聚天伦呀?”维盛故作轻松,“那
时候别忘了知会一声,我好包份红包去。”
“维盛。。。”
“。。。咱工薪阶层打工仔,出手不大方你可别嫌弃——”
张钧浩忽然起身,将维盛紧紧搂在怀里,用几乎将他勒毙的力道。
“干什么?”维盛挣扎,未果,又挣扎,张钧浩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厉声道:“你干什么!?真把老子当你包
养的情人了?!”
“我从来没这么看过你,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老婆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知道这六年来张老板快意风流名利双收!”维盛气红了眼,“你知
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从来没有平等过!我不说,就真当不存在了?——从前我不愿
意做你的附属,现在我更不愿意做你藏着掖着的情人!”
“我可以离!维盛我可以离,为你!”曾家的势力已经深入骨血,但为了他,他剥皮剔骨也在所不惜。
“别介!谁要你离?!你用的上人家就利用婚姻,现在飞黄腾达了就能把人一脚踢了?张钧浩,男人大丈夫,要有担
待!何况让我毁人姻缘,为你,不值得!这场游戏早没有玩下去的必要了!”莫名其妙,他才不信他会和曾蕾离婚,
他舍得?!当他三岁小孩啊!何况他自己的家庭就是因为第三者才支离破碎,他没那么贱。
张钧浩气地一哆嗦:“你为什么非得把事儿说的那么难听?!”
“难听?你说的话就不难听?”维盛反唇相讥,眉眼里都是鄙薄,“当年是你自己愿意借曾家大树好乘凉,我理解,
我佩服;现在你告诉我你变了,变地不再自私,变地把感情看地比事业重要——谁他妈信?!”
“你还在记恨当年——我有其他法子吗我?!那时候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维盛不想再听了:“够了!滚!滚出去!” 是啊,时至今日,他也完全不想回忆起那时候的稚弱,无力,天真,只能
眼睁睁地看着他灭顶之灾却束手无策坐以待毙,连他都恨他自己为什么那么软弱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