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在金华门口,维盛踯躅着站住了脚,门童殷勤地为他拉开了门:“欢迎光临!”
他考虑了好几天,才想,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再当次孙子么!在外面混,谁没给人当过孙子。签下长期合约
这事就算了了,向罗恒低头好过再和张钧浩扯上什么关系。
最后一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他一脸壮烈地走了进去,直奔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估计是过于杀气腾腾,没到门口
就被秘书拦下了,人态度还很良好,微笑着问:“先生,请问找谁?”
“你们老总。”总算记起来自个儿时来求人办事的,他态度缓和下来,最后还挤出一丝笑,递上名片:“敝姓叶。”
“请问有预约吗?”
“约了几点?”
“准备谈多久?”
叶维盛招架不住了,这是面圣啊?还那么多关卡!
“如果没事先约,恐怕。。。”美女小秘看着一个帅哥明显地耷拉下脸一脸灰暗,有些不忍心,就道:“要不,我帮
你问问总经理现在有没空?”
不一会儿放下电话,笑容可掬地走过来道:“我们总经理说他就等着叶先生呢。”
还算姓名罗的有点良心,维盛道了谢,走到办公室门口,握紧了价格合同书,深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罗总—
—”
张钧浩转过身,对他微微一笑:“HI.”
维盛见鬼了似地连退几步,看了看门牌,没错啊,是罗恒的办公室啊!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又站定了,压着声
音道:“你怎么在这!”
张钧浩听出那语气了有惊讶还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心情不由大好,指了指办公桌上的名牌——“荣誉经理 张
钧浩”
“我为什么不能在我自己的办公室?”
叶维盛要抓狂了,又不是国企事业单位,哪来的什么荣誉经理!为什么罗恒忽然换了办公室!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怒
瞪张钧浩。
“维盛,那么多年没见了,别总这么剑拔弩张的。”张钧浩一叹,“咱就当在这叙叙旧不行吗?”说完自己也有点动
情似地,“这些年。。。你很少回去。。。”
“现在是上班时间,叙旧什么的,似乎没必要占用这个时间。”维盛的语气严丝密合,听不出一丝情绪,简直是武装
到了牙齿,“我现在还有事要办,失陪。”
张钧浩见维盛转身欲走,忽然道:“好吧 那我们谈公事。现在我是金华最大股东了,你意不愿意坐下来和我谈?”
维盛不可置信地回头,他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怎么转眼间,眼前这个男人就成了话事人?张钧浩不可能为了他
这么大的手笔吧?在商言商,张钧浩这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想到这,他倒有些释怀了,何必就自己这么不满而紧张
,只不过为了一单生意,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二人才能在数年之后,再坐到一起。张钧浩如此地心平气和,他何必有
失风度?
他终于缓缓地坐下,将已经捏地变形的合同书递过去,尽力心平气和地道:“那么,请张总先过目一下。”
张钧浩接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一边不时地问:
“在康旅做多久了?”
“为什么大学要报这个系?”
“在康旅没多少前途啊,你现在已经做到头了,以后还能怎么发展?”
维盛终于忍无可忍,抽回合同书,他极其厌恶张钧浩现在这样逗弄似的语气,他觉得虚伪。“如果张总没有谈的诚意
那么我找其他人吧。”
“维盛!”张钧浩起身,这次却再没拦住他,只得在后面喊了一声,语气里竟有一丝凄然:“你就不能。。。再像原
来一样同我说话吗?”
“有这必要?”叶维盛头也不回,门砰地一声,断然合上。
既然是他亲手丢弃的,他就没有再回头去捡的必要。
张钧浩在他身后坐下,既然打定主意追回他,他就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
纪莫从康乐部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还不是很清醒的。昨天玩地太迟今天打卡差点迟到,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内线电
话就打进来了,说老总找。
这要是以前,纪莫哪会放在心上,PAUL不常找他,即便找他了俩人也是笑笑闹闹,互相吃个豆腐,顺便定下约会的时
间。但现在罗恒调离,大老板新官上任,这当口找他这么个升斗小民做什么。
张钧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纪莫,微微地皱了下眉。他原想知己知彼至少百战不殆,但如今看来一个普通至极的男人,
至多模样不错,但眼圈泛青神色颓唐,何况长相对男人来说,远远不是最重要的。
论内涵,气度,身家,他和他根本不处在同一个世界上的。
“。。。张总?”纪莫被他盯地有些别扭,他的眼神虽不至热情和善倒也没凶光毕露的,怎么自个儿看着就是心里隐
隐发毛。
张钧浩收回目光:“哦,我刚看了康乐部的业绩报告,比去年同期还低了百分十,按现在的世道,这个成绩有些说不
过去啊。。。”
纪莫有些发晕,他虽然是PAUL调来康乐部做副主管,但上头自有本帮人马压着,他如今只想着混他个地老天荒,无作
无为,无功无过,从不揽权多事,怎么康乐部业绩下滑也要找他问责?但他知道老板的话再荒谬也不能驳,只得勉强
一笑,小声道:“是,我们会反省的,看看是哪个方面还要改进。”
“反省是没用的,要有实质改进。”
“是。”
“2天内交一份企划书,别开那些个空头支票,要言之有物的。”
“是。”
“以后每周要开部门会议,汇报工作,没把事做完不能下班。”
“。。。是。”
张钧浩兴味索然地放弃了他平常不可能会做的无聊攻击。
无趣,懦弱,微小,谨慎,平凡地一无是处。维盛,他凭什么让你爱他?
张钧浩回想起维盛离去时强压愤怒的眼神,不觉有了些许笑意,心情仿佛好了点,他挥手让纪莫出去,摸着下巴开始
遐想将来。
维盛若真地对他完全无情,方才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他的爱恨从来就不纯粹,从前到现在到以后,都如此。他从不认
为维盛能发自内心地拒绝他,那么再追他一次——一如当年——又何妨?
当年离开是因为无奈,这一次,他的人生里将不会再有无奈。
至于这个叫纪莫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张钧浩后来拿价格书作借口,约了叶维盛几次,说是要“详细商讨”实则红酒海鲜什么的可没少准备,决定要像当年
那样故技重施。可一次两次,他等的黄花菜都凉了也没见人影。后来干脆一通电话打康旅去,与对方一阵虚情假意的
应酬,好歹敲定了明天下午5点让“相关负责人”亲自上金华来“协商”。
谁知道时间到了,张钧浩收拾停当喜滋滋还在等呢,准备给人来个电力十足的微笑,结果门开了,却进来一小年轻,
特谨慎特面瓜冲他笑,弱弱地说:“张总好。。。我是康旅的叶经理的助理。。。”
张钧浩顿时发现自己放的电却漏光了,心里一窝火,语气也冲:“叶维盛怎么不来?!”
小面瓜刚刚摸着椅子准备坐被这么一吓又跳起半尺:“是是是张总说。。。要‘相关负责人’来,所以我我我才来的
。。。”
张钧浩明白了,叶维盛是故意的,赖不掉了脖子一缩溜之大吉,留个小助理应付他。气闷之余,他接过合同书看,详
实严谨滴水不漏,还是叶维盛的手笔,翻到最后一页,人加了一条备注:该条款需于九月十日起生效,若逾期,则甲
方可以单方面中止合约。
张钧浩愣了下,这合同写的像外交照会一样,十号?就三天,他还威胁起他来了?!小助理见张老总神色不豫,怕他
那经理写的太隐晦人理解不能,赶紧翻译:“叶经理的意思是说,如果金华不能再10号前拍板,叶经理考虑。。。额
。。。换一家酒店试试。。”
“换?全城就这一家五星级,他哪换去?!”张钧浩没想到会遇见红果果的威胁,还是来自于个印象中逆来顺受的乖
宝宝叶维盛。
小助理要哭了,这年头赚俩钱不容易啊,不仅要去堵枪眼还得被人当枪使:“叶经理。。。说,什么事情都是有底线
的,如果金华。。。还是不肯调价,那四星级酒店虽说档次差点,但是我们康旅可以增加免费项目来吸引游客。。。
一项不行就加两项。。。”
你是在告诉我,你的底线是有限度的么?还是这样,内里硬的很,百折不饶。
小助理继续尽责地解说:“宁可贴钱,也不能让。。。让人坐地起价。。。”吗啊,张老总的脸色已经青了,他这个
月的奖金该不该翻倍啊!
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张钧浩忽然伸手,接过一支笔,三两下在落款处签字了,丢给已经石化的助理:“告诉你们叶
经理,这次,我如他所愿。”
小助理没想到这事这么峰回路转拨云见日,眨巴眨巴眼睛,才不可置信地抢了合同就往外奔,生怕张钧浩看出他是虚
张声势而后悔。、
张钧浩的脸色却依旧没放松,维盛,还没完呢。他觉得他这心里的火熊熊地越烧越旺了——张钧浩的自傲根深蒂固,
他根本当这是拉不下面子的欲拒还迎。
后来曾裴知道了也笑着劝他。算了啊,又不是什么金樽玉贵的雏儿,还得瑟起来了。你要谁没有,还非他不成了?
他当然不知道他们俩先前的纠葛关系,他只是纯粹地纳闷,依张钧浩的秉性来说,犯不着。
可张钧浩再重遇维盛开始,理智就已飞灰湮灭了。
他咬着牙和自己说,对!就非他不成!越是得不到就越渴望得到,这世界最真的道理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
不着。
这个月奖金下发的那天,大概是叶维盛近来难得舒心的一件事了,孙总对维盛能砍下金华的价格非常之满意,每每见
他都很是春心荡漾。所以今儿孙总一大早又蜜里调油地把他叫去,维盛也没怎么在意,可一开门见着内里坐着的人,
他立即就想关门走人了。
“小叶!”孙总一拍光可鉴人的脑门,热情洋溢地喊,“过来,过来!”转头对张钧浩谄笑:“这咱公司业务最强人
最能干的叶维盛,叶经理——这是寰宇的张总,你们上次在金华谈事情的时候应该见过面?——”
“没有啊。”张钧浩笑眯眯地,“上次叶经理可能太忙了,办事儿都是让助理来的,我们还没机会见面呢。”
叶维盛暗暗呻吟了一声,不用抬头都感觉地出上司的目光从一江春水化为一片肃杀。睚眦必报,丫的还是老样子。
“那张总这次抽空莅临,有什么指教?”无视上司“谦卑一些再谦卑一些你个小样儿”的殷切眼神,维盛不咸不淡地
顶了一句。
“是这样的。我们寰宇分公司刚刚在F城成立,为了提高这儿新员工的积极性和团结性,决定阻止一个团体旅游,康旅
是老公司了,当然是交给你们负责,我最放心啦。”
哪个刚成立的公司请员工团体旅行?合则就你张氏提早跨入共产主义了?!
孙总眼前一亮,这可是比大生意,那么多的员工!“不知道张总属意哪条线路,什么级别?”
“地点么,你们安排!级别么。。。不能低,免得打击员工们的积极性。”张钧浩话锋自然而然地一转,“我希望这
次叶经理能亲自接待,毕竟上次没能共事相谈也是遗憾呢。”
“没问题没问题!”估计这时候让他自个儿下海三陪他都没2话,做成了这个可是长线生意,傻子才不重视。“我会让
小叶妥善安排,保证张总满意!”
叶维盛挑了挑眉,哟,还真下血本了,太闲了还是真的钱多烧的慌,他几乎怀疑张钧浩没有报纸上说的那么日理万机
,还有时间盘算他这个屁民。维盛自个知道他上次谈价格他是耍了个无赖,到这份上他要是还没猜出张钧浩心里转些
什么心思,他也算白活了二十五年。这当口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干脆地一笑:“行啊,我荣幸之至。”
叶维盛给他们安排了到X市XX五日游,自然风光人文景致没什么的,住地是全程准五星,包机包车豪华游,这个秀那个
展自费项目一个连一个,行程出来,孙总都开始敬佩了,背地里直夸维盛:黑,那实在是黑。
维盛在机场挥着小旗,赶鸭子似地让寰宇的人都排队进登机口,张钧浩难得穿了身休闲服,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蓄意
在维盛身边停了一下,夸张地上下打量:“不错嘛,别老是西装革履的,老黄瓜偶尔刷刷绿漆还是挺招人的。”他语
气如当年一样戏虐调笑,维盛回以一笑:“您老今天是刷过头了吧,不知道过不过的了安检。”
因为一整飞机都寰宇的人,因而气氛很是热闹,众人说笑聊天吵做一团,轰地维盛脑仁生疼,其实维盛现在不常亲自
带团,因为他不大喜欢飞机这种全密闭的空间,简而言之,他有点晕机,只是有点。
所以他看见自己何德何能,座位居然被安排在头等舱和张钧浩并列的时候,他晕机就开始加重了,起飞的时候他有些
耳鸣想呕,张钧浩拍拍他的肩,他睁眼,张钧浩手心里是一个薄荷口香糖——以前他们也常到处旅行,维盛也晕机,
那时候晕的更厉害,张钧浩不让他吃药,总是给他准备特定的薄荷口香糖,后来也实在舍不得他晕,干脆都改火车,
嘴里还常取笑他是个天生穷命。维盛接过来,抽出呕吐袋讲口香糖丢进去,笑了一下:“做这行那么久了,还晕?不
用了,谢谢。”飞机刚一飞稳了,他就毅然决然地解开安全带,走回客舱,夸张地挥手致意:“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好
不好?”能解闷大家伙何乐不为,于是维盛决定装嫩到底,彻底与民同乐,期间,基本没回头等舱坐上一坐。
直到飞机餐时间,维盛才脚步虚浮地回到位上,张钧浩这次学乖,没再多废话了,于是维盛乐得犒劳一下抽搐地块要
罢
工的胃,一打开就愣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机餐精进如斯了,满汉全席似地还都是他爱吃的。
愣了几秒,他终于动了筷子。
飞机着陆后,维盛先下了飞机,张钧浩起身,看见维盛的位子下赛着个垃圾袋,里面放着方才的饭盒,除了点米饭,
那些菜他几乎没碰过。
张钧浩忍不住微微皱眉。
出了机场,就见到早等着接机的地陪,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和维盛他们也是老交情了,维盛将这一团的情况安排
又给说了一遍,让她好好招待,小姑娘刚点头,寰宇的员工就和猫见了鱼似地拥了过去.
“导游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导游小姐,你几岁了呀?”
“我们能先吃饭吗?今天玩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