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勃特轻声呼唤着他不习惯的名字,轻轻地抱住仁光的肩膀。
瞬间,仁光的身体打着额,用力地甩着头,从罗勃特的手中挣脱出去。看到仁光完全抗拒自己的样子,罗
勃特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慢慢地伸出手来。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如果你不喜欢别人碰触你的身体的话……"
说着他便放下了手。
"我不再碰你了。--我想帮你,我想你是不可能马上相信我的。不过,以你目前这种状态是不能到外面去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留下来吧!我不问你在日本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你在逃避什么?至少在你身体复
原之前,就留在这里吧?"
罗勃特发自内心的声音,使得仁光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想,想要把一切都忘掉。离开日本之后--离开龙司的身边之后,他一直是这么
想的。所以,他过着没有人会理会的流浪汉生活。他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都市
里要独自生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罗勃特却抢走了仁光觉得很安适的环境。
"--仁光……?"
听到罗勃特的呼唤,仁光用那仿佛儒湿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神看着罗勃特。他看到那对带着担心色彩的棕色
眼里映着自己削瘦的脸颊,不禁自嘲地笑了。
--龙司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总是用想把我放进他眼中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对我说。
'--我爱你,仁光。只爱你一个……'
每次听龙司这么说,内心深处就会甜甜地隐隐作痛。那爱着他的心是那么地苦……。
"仁光……"
仁光似乎没有发现落在自己脸上的泪水。罗勃特轻轻地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去碰他,他轻轻地把手放在
仁光肩上。
然后将仁光那晃动的身体拉过来。
"不要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做任何令你讨厌的事情。所以,留在我身边吧!我会保护你的。
"
低沉的声音穿过仁光的耳朵。
他明明知道这温暖的拥抱,不是来自自己所爱的男人,可是心口却发疼。不,或许就因为知道这双手不属
于龙司,所以才感到悲哀。
仁光无声地流着泪,罗勃特像安抚小孩子似地,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从那天起,只要时间允许,罗勃特就会留在仁光身边陪他。他会握着仁光的手.笑着跟他讲许多事情。有
的是他自己小时候的事,有的是他之前启用过的演员或拍片中的故事。仁光虽然都不表现出有什么兴趣,
但是对罗勃特提起的事情也不排斥。
"--仁光,该到楼下去了。今天来了位可爱的客人哦!"
仁光皱起眉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见任何人,罗勃特跪到仁光面前,握住他的两手说道。
"不是什么令人不快的客人。是我一个朋友说要出去旅行,请我帮他照顾两个星期。"
说着罗勃特握着仁光的两手始了起来。
"来吧!但光。"
在那对温柔的棕色眼睛的催促下,仁光只好从长椅上站起来。
仁光被罗勃特拉着,走下弧度斜缓的螺旋梯,走进有一个大暖炉的宽广起居室。在罗勃特的催促下,仁光
坐到放在距离门口最远的一张摇椅上,像雕像一样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
不久,门铃响了,罗勃特出去应门,仁光便站起来打开窗户。
仁光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轻轻地眯起了眼睛。这个时期白天虽然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可是到了晚上
却又很冷。自己在冬天来临之前被罗勃特拉回来,或许算是一种幸运吧?否则自己可能就会像其他的流浪
汉一样,只能靠着从下水道的细缝中流泄出来的暖气来取暖了吧?
仁光一边茫然地想着一边关上窗户,定定地看着映在窗上的自己。
从剪裁合身的棉质衬衫领中伸出来的纤细颈子;剃掉将近有半年没有刮过的杂乱生长的胡子的削瘦脸庞--
来到这里之后,体重虽然也增加了--变得比以前更小。几个星期前,罗勃特的一个发型设计师朋友,来帮
他剪过的头发还是长到肩膀,每次看到镜中的自己,仁光总有一种那不是自己的不可思议的感觉。可是,
罗勃特大概很喜欢这种发型吧?他还特地叮咛朋友不要帮仁光剪得太短。
以他现在这种样子,就算认识以前仁光的人看了,可能也都认不出是他了吧?
仁光叹了一口气垂下视线,把手搁在摇椅上轻轻地摇着。仁光望着那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无声摇晃着的椅
子,这时他发现起居室的门打开了,便回过头。
或许是先听说了罗勃特的朋友要来吧?仁光的表情顿时紧绷了起来。可是走进来的却是罗勃特和一只抱在
他手上的小狗。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客人。"
仁光看着裂开满是胡子的嘴巴笑着的罗勃特,和在他粗壮的手臂中颤抖着的小狗,不解地歪着头。
"它好像就叫小狗狗。--想抱抱看吗?"
罗勃特像抱着小婴儿似地抱着那只垂着一对大耳朵的小狗,仁光缓缓地伸出两手。
小小的温暖内球温暖了仁光的心房。他把小狗狗抱过来和自己相对,一人一狗的鼻子几乎要相触了,他轻
轻地眯着眼睛笑了。
--他笑了……
这是罗勃特把仁光带回家来之后,第一次看到他笑。
罗勃特曾经用尽各种方法就为了搏取仁光一笑,可是每一种方法都失败了,他没想到
一只小狗竟能这么简单地就吸引住仁光,不禁露出苦笑。
嗅着仁光嘴角味道的小狗狗舔着他的嘴唇。或许是小狗狗的动作实在太可爱了吧?仁光一边笑着一边用脸
颊去磨蹭小狗狗的头,温柔地抚摸着黑白和茶色相间的小身体。
"你喜欢狗吗?"罗勃特问道,仁光看着他,带着罗勃特前所未见的温和表情点点头。
仁光在小狗狗粗粗的前腿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拖着它坐到摇椅上。他用温柔的动作轻轻抚摸着那缩在
他膝盖上睡着的小狗狗的身体。罗勃特咪细眼睛对他说。
"你养过狗吗?"
罗勃特靠在窗边问道,仁光对他点点头。
"我在两年前也有养狗。是一种迷你狗--。啊!大小就像这样……"
罗勃特用两手比出大小,确定仁光在看他,然后又继续说道。
"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Lady,是只很聪明的狗。她好像把自己当人看待,认定我是她的爱人。当有女性工作
人员到家里来时,她总是摆出一张臭脸?;
仁光歪着头,对罗勃特的话感到孤疑,罗勃特很不高兴,极力驳解着。
"那是真的!如果你认为我在骗你,那不然下次有机会就问我的工作人员。大家都说'以前罗勃特•哈兹最
爱的恋人是一只叫Lady的狗'。"
罗勃特歪着嘴角笑笑,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走向暖炉,拿起放在上面的一个相框。
"--仁光……"
他一边呼唤着一边对着仁先招招手。
"你看,这就是Lady。"
罗勃特说着坐到一张米黄色的沙发上。仁光抱着睡着的小狗狗坐到他旁边。
"就是她。是个大美人吧?她真的很聪明。譬如…对了!我们不是都会叫狗去帮忙拿报纸吗?她身体那么小
,可是她就咬着报纸,拖地似的帮我带回来了。就像这样
罗勃特学者当时小狗的动作做说明,仁光笑着点点头。
"如果报纸摺得小小的,她就可以很轻松地带进来,可是如果报纸是摊开着的话就没办法了。于是她想到了
一个办法。她咬住报纸的一角,一边后退一边拖到我脚边来。"
罗勃特手舞足蹈地说明着,末了还将旁边的报纸摊在地上做实地表演,仁光见状,摇着头笑着。
"晚上睡觉时,她专用的床就在我的床底下。她怕冷,一到冬天就这样跟我说:'罗勃特,好冷,我决冷死
了。'所以,我就把她整个抱起来放在怀里温热她。结果她就安心地睡得好甜。可是,等我把她放下去后,
她就又醒了。然后又撒娇地说:'抱我,罗勃特。如果你爱我,就一直抱着我'。
罗勃特把那只叫Lady的狗,说得就像他的爱人一样,仁光笑着点点头,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看到她带着温润的表情这样哀求,我只好把她放到我床上去。没想到,她自己身体一暖了,就踢开了我的
手,睡在床罩上面了。而且还胆大包天地就睡在加大尺寸的床铺中央。当时我就用很严峻的声音对她说:'
回到我怀里来,甜心。求求你,请你回来'。
罗勃特说着大声笑了起来,仁光也笑着无限怜爱地紧抱着怀中的小狗狗。
"--我就是这么疼她,不过她对我倒也真是百依百顺,是一个好伙伴。她爱我,而我也很爱Lady"
罗勃特停了下来,用手温柔地抚摸着手上的相片中的狗--就好像抚摸她的身体一样--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当Lady死的时候,我没能待在她身边。当时我在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演员的敦促下,跟她到欧洲去旅行了
。当我听到帮我照顾Lady的好朋友说她死了的时候,我为自己所做的事不停地咀咒着。我吧咒着自己,为
什么丢下她跑出去旅行?那一年,我连一部片子都没拍,连一本剧本也没写。四周的亲朋好友都跟我说,
Lady是寿终正寝,是无法抗拒的自然之事,可是我还是无法释然……"
罗勃特低沉的声音,使得仁光满脸痛楚似地看着他,把手轻轻地叠在他的手上。罗勃特很惊愕地看着仁光
,然后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点了几次头。
"我没事,谢谢你。"
罗勃特巨大的手掌包住了仁光的手。可是仁光并没有甩开他,只是动着嘴唇,好像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
没出声,只是用力地握住罗勃特的手。
"--仁光……"
仁光抬起头来。罗勃特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对漆黑而沉静的眼睛,把身体靠上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我剥夺了你的自由,我强迫你过你并不喜欢的生活。你讨厌我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我想留在你身
边。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就算你恨我也没关系。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罗勃特叹了一口大气抬起头来,用手轻轻抚摸着,安稳地睡在仁光的膝盖上的小狗的头。仁光看着他温柔
的动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罗勃特确实是以某种非仁光所愿的形态剥夺了他的自由,但是事到如此,仁光对罗勃特只有感谢。
如果他继续在公园里生活的话,不是因为极度的营养失调,而变成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就是可能遭受暴
行而处于濒死状态吧?
仔细想想,来到这个家之后,罗勃特也从来不干涉我。仁光重新思索着。虽然叮咛他要吃饭,要好好睡觉
,可是却什么事情都任他自由。
罗勃特也从来没有强迫仁光说话--就算他有这种要求,但是仁光发不出声音,因此也没有说话的意念。罗
勃特常说的就是他自己本身的事情,或者与时事相关的讯息。他从来没有问过仁光,为什么到这个国家来
?为什么不跟日本那边的人联络?
一开始,仁光对不愿放他走的罗勃特感到愤慨。可是,那么讨厌跟别人有所接触的他,却也在罗勃特家跟
他一起生活了将近两个月。
--我接受罗勃特留在我身边。在他身边生活并不会让我感到痛苦……。
对仁光而言,这是一件让他很感惊讶的事情。以前和他有关连的人,能留在他身边而不让他感到痛苦的人
,就只有革大作和篝龙司两个人而已。
这两个人都很自然地溶进了仁光的心中。他们不强行推销自己的感情,不夸示自己的存在,只是静静地待
在他身边。他们所给与的温柔心意和温暖拥抱了仁光冻结的心,也温暖了他的身体。
当仁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很需要他包容的手臂。
他不知道今后,罗勃特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成为他重要的--不想失去的人。不过,仁光心中有微微的预感
,事情可能会变成这样。
"仁光……"
仁光听到罗勃特呼唤着他,抬头凝视着他那对棕色的眼睛。他把脸转开,避开那只伸过来想触摸他脸颊的
手,仁光的心头强烈地悸动着。
"--罗•勃•特……"
一个仿佛用力挤出来的声音从仁光的嘴里断断续续发出来。罗勃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
"啊……"
仁光寻找着字汇,企图传达讯息,罗勃特轻轻地抱住他的肩膀,催促他往下说。
"我……"
罗勃特仿佛听着小孩子说话似地耐心地,穿着仁光说出来,他慢慢地抱住仁光的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对自
己,定定地看着那张美丽的脸。
"嗯,怎么了?"
那对棕色的眼睛明明不属于爱人的,可是却抓住了仁光的心。
"……我"
仁光轻轻摇摇头,泪水落在脸颊上。
罗勃特不明白那些泪水代表什么意义。可是他清楚,仁光想传达某些讯息给自己那正是折磨着他的事情。
"仁光…。如果你现在企图说出来的事情让你觉得痛苦的话,你不用勉强说出来。等你觉得可以说出来时,
再说也不迟。但是,请你给我一个答覆,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那个声音是那么沉静而深沉,听得出他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仁光缓缓地摇摇头,抱起在他膝盖上的小狗,
在它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放到沙发上。
"罗勃特…我没有……那种价值。我……"
仁光痛苦的声音让罗勃特皱起了眉头,嘴巴垂成八字型,耸耸肩。
"你为什么这样想?"
"我害怕跟人相对,我害怕跟人扯上关系。你…对我很好。这一点…我很感激你。可是我……"
仁光低语似地说道,罗勃特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
"我不知道你在日本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相信我吧!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什么事
都会为你做。如果你不希望他们找到你,我会帮你,我甚至可以走后门。我至少还有这种能力。"
"我不值得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值不值得是由我来决定的,不是你,对不对?"
罗勃特坚定的口吻让仁光垂下了眼睛,叹了一口又长又细的气。罗勃特只有苦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上下
舞动着。
"你讨厌我吗?"
仁光摇摇头。
"不…不是的……"
"我喜欢你,我想更了解你,我也希望你多了解我。如果你不讨厌我,就再跟我多相处一阵子,告诉我你的
事情。"
"--我的事情?"
"嗯。譬如你喜欢的、讨厌的东西、你想做什么、你想的事情、感觉到的事情。不想说的事情你大可以不谈
,只要说你可以说的事情就够了。"
仁光低头不语,罗勃挑起他那比他的眼珠略微亮一点的棕色头发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蜷缩在靠垫上睡觉的
小狗笑了。
"你也养过狗吧?;
仁光点点头,罗勃特笑了。
"什么狗?"
"大猎狗。"
"啊!那种狗我知道,是很大的狗吧?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