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伤口————纯白阴影
纯白阴影  发于:2009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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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薄灰的卧室,听到她又说了一遍:这么晚了,你独自回家不安全,就在我这里睡吧?

我再次摇头。小三离开后,我再也不习惯和别人合睡了。她带走了我的诸多为她保留的习惯。

记得当年,有次小三半夜醒来了,坐在那里傻笑。我被惊醒了,问她怎么了。小三一把抱住我说,啊生活真好。

原来她做了个噩梦,醒来才知道是梦,并且我还在身边,就感到很幸福了。她梦见自己死了,朝着某个方向走啊走,来到天堂,才发现这里竟然连个厕所都没有。她说,蓝,我自己知道我死了,我还摸了摸我自己的尸体。热乎乎的,应该是刚死不久。多好玩啊。乐得手舞足蹈的。


出了这片名为左岸风景线的小区,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家。比较起出租车,我更中意公交车,但太晚了,公交早没了。

当年,休息日和小三到附近的风景区爬山,累了就下山坐在山脚的一家茶馆喝茶,很晚才乘公交车回来。

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坐着。我坐在后面,对小三耳语。司机旁若无人地开车,这是他的工作,有没有人都必须开到站。

夜已深,他的脸上有倦怠的神色,双眼炯炯,开得很猛,几乎是一路狂奔,有过尽千帆,惟我独尊的气势。刹车更是很莽撞很急,刺激过瘾,很享受。我兴奋起来,索性整个人躺在座位上,让小三给我拍照。


空旷的车厢,可以叫,可以撒野,身边是相依为命的爱人。就算立刻就死,也是高兴的。爱得太深了,就会想到携手去死。

可是,这个世界很美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你信吗?

父母都还没睡。我爸在看中央六台的战争片,电视上一片炮火四溅,血肉横飞,我妈在一旁织毛衣。

见我回家,老妈忍不住又问开了,小蓝,怎么这么晚回家?打你手机也不见接?

我往包里一摸,找到手机一看,果然,有三个未接来电。其中两个是家里打的,还有一个是梁思远老先生打的。考虑到时间太晚,老先生应该早就睡下,不便打扰,决定明天上午再给他回电话。


哦,和朋友谈天,忘记时间了。

又喝酒了?老妈闻到我身上酒气,一脸不满。老爸还好,根本就不管我们在说什么,径直拿过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高了一点。

喝了一点。我说着,换了鞋,钻进卧室找衣服洗澡。

老妈追了进来,喂,你是和男孩子出去喝酒吧?

跟一般家庭不同,我妈甚至有些乐意我和男孩子泡着,我从来都没有对她主动提起任何男生,而我的年纪,在本城并不算小,不少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有小孩了,即使没有,也有一个固定的交往对象。我妈为此有些忧心忡忡,虽然她不认为她的女儿会沦落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我淡淡道,不啊,是女生,她好象失恋了。

我妈说,哪天你要是能给我说说今天和男孩一道消夜,就好了。

你就不怕我滥交?别人家当妈的可是坚决反对女儿深更半夜和男孩子呆着呢。

我妈就笑,她说,你永远只会深更半夜和女孩儿一起。

她说了这句就出去了,我铺好了床,打算一洗完澡就溜到被窝里,这准备工作得做好。冬天洗澡对我来说是件挑战极限的事情,我怕冷。

我曾经说过,这世间有四件事情没办法忍受:饥饿、贫穷、寒冷和失去小三。

多年过去,我不再挨饿,虽然不够富裕,但是就目前的趋势看,我不会赤贫,寒冷则成为我生命中的一大主题。

而小三,我承认,我已经失去。虽然要让自己承认这个事实,是多么地难。

老妈以前就指出我只和女生来往,我并不觉得心虚,可是今天,我心一紧张。毕业这两年我住在家里,一举一动都在父母的眼皮底下,他们平日里也会诧异,哎,小蓝,怎么从来不和男孩子出去玩啊。


我就笑,什么都不说,坦坦荡荡,小三早已离去,我和身边任何女人都不曾有过暧昧,不怕他们的疑惑。

可现在不同了,我认识了薄灰。哪怕我不能够确定她是否和我有着一样的同性爱者的身份。但无疑,她是让我在四年之后,重新心动的女人。

我猛然警醒:我没有主动对父母提起过自己的性取向,可他们未必就看不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了,也不敢找我确定,我想他们是害怕,怕自己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我抱着衣服去浴室,路过客厅时,老妈说了一句,小蓝,你也不小了,隔壁家的晴晴比你还小大半岁呢,孩子都快出生了。

我说,不急,得慢慢找啊,婚姻大事,能草率吗?

以前老妈这么说,我就拿这句话来挡她,还会撒娇说,妈,你老催我,不怕我随便抓个男人就登记,结果没两天就离婚吗?

这之前每次老妈就笑,最多只说,得抓紧啊,省得好男人都被别人挑走啦。

可今天我妈嘀咕着,什么慢慢找,我看你从来就没有找过。连心思都没动过。

我一震。我知道如果要做个孝顺女儿就不应该让父母再为我操心了,可这真不是我能立刻给他们圆满答案的事情。

在没有碰到小四之前,我甚至都想好了,就从那些对我有意的男人中间挑一个,嫁了算了。然后再想办法离婚,等到那时,父母会认为我因婚姻失败受到感情打击,一蹶不振,也不忍心催我再嫁了。这样我就可以过上好几年耳根清净的日子了。


这一结一离,给我的生命涂了一层保护色,虽然这样对我的老公非常不公平,甚至是残忍。我并不想伤害无辜的男人,可这么多年来,我给了每个喜欢我的男人以伤害。


本来这是我的计划,我都打算好了,等到明年底,就找个男人结婚。

可我认识了小四。我不容易才在人群里发现了她。我不舍得放手。

我从来不为自己的LES身份痛苦,相反,我很自然地接受和认可了,没有挣扎,也没有怀疑,顺其自然。

学生时代,有知情的人曾经问过我,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男人?

我摇头。不是这样。我清楚自己是女人。我是女人,我爱女人。这并不矛盾。

从前和小三在一起,我们是嚣张和快乐的,并不对任何同学隐瞒什么。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们牵手逛街,累了站在熙攘的天桥上并肩看脚下的车水马龙。她说,你亲亲我。


我转过面孔,吻她。

当时,人潮万千,有人经过,有人侧目,有人指点,有人鄙夷。可那又怎么样。我只是在吻我的爱人。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女生,是我的,是我的。我没有妨碍到任何别的什么人。


我相信,所有的爱情,应该都是可以开开心心大大方方地在阳光下晒的。我坚信这一点。

就如同坚信小三会在我身边,一直一直。

可后来她走了。剩下我在原地徒劳地站着,站着。

这城市已摊开它孤独的地图,她又怎么能找到当初我等她的地方。

四年前,她去了荷兰。她不会再回来。

我又何尝不知道,我的小三,她真的走了。

上午上班一如既往地清闲。在设计院上班就是这点好,每年要设计的公家大楼的任务并不多,况且就算有任务,他们也会给予我们充分的设计时间。

平常里,这个小城的这个设计院的工作人员就和在机关里的大多数干部一样,一杯清茶,几张报纸,就这样消磨掉一天又一天。

我和他们不同,他们把这里当作是养老院,而我想挣钱。设计院宽松的工作环境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完善自己的设计技能。这是我不多的谋生手段,我得让自己更有信心和底气一点。


我相信靠手艺挣钱的人值得尊敬。

快要下班的时候给梁老先生打了个电话,他一听是我,很高兴。

我向他解释了昨天没有接电话的原因,随后我们约在一家餐厅,一起吃顿饭。

考虑到老先生年迈,我选了一家离他的住处不远的小店。我猜他会喜欢那样的地方,清净、自在。

果然,当我把老先生接出来,到这家店铺时,他满意极了。

这家店叫清茗轩,在一条很窄小的斜斜的路上,门面不大,掩印在几株梧桐后面,露出餐厅的尖顶。它的外观是原木搭建成的,做成小木屋的形状。里面则是几张枣红色的方桌,墙壁上贴了几幅字画,清淡悠远。


我们点了几个小菜,都是本地特有的山野菜,爽脆可口。老先生一边吃一边赞叹,哎,好多年没吃过这些了。

饭后老先生提议带我去看看选中的那块地基。地方很好,坐落在遗爱湖畔,面积很大,前方有湖泊,后方为较为平缓的坡地。他说是请风水先生考察了很多地方才决定下来的。


好象是这样,再清高的老者,都很讲究风水。我暗暗告诫自己,在整个户型的设计上,全部卧室的床头都必须避免北向。风水讲北是死门,东是生门,床头应该东向,以接受生气,而不该北向接受死气。


就在这个普通的冬日下午,我给老先生立了个军令状,在两个星期之内,设计出一套令他满意的方案。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天我依然如常地工作,晚上则会在单位忙到很晚。我已将老先生的别墅当作生活的重心,吃饭走路的时候都会思考怎样能令户型更为完善美观一些。


以前我一直3DMAX做效果图,一般用3DMAX建模,LS渲染,PHOTOSHOP后期处理。这次给老先生用3DSVIZ3.0&Lighscape3.2的组合。


室内效果图在灯光参数的设置时会有些麻烦,仍一丝不苟,竭力做得尽善尽美,调整灯光的时候,要渲染看看效果,渲染一层一层地来,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费心费力。


这不仅仅是对方许了我一份可观的酬劳,更重要的是,我尊敬老先生。

累了我就会在窗前站片刻,抽支烟。这个时候会想起薄灰,给她发条短信。她并不见得每次都及时回,也许她是工作繁忙,或者身边有人。

我并不太清楚对她的感情到底是怎样。这是我现阶段无法思考得透彻的问题。

下午下了班,我仍留在单位里。同事李也没有走。他在我旁边转悠了很多次,终于开口说,蓼蓝,你没有吃晚饭吧,我请你。

我注视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我忙。

他干笑一声,忙也不能耽误身体,对吗?说着手就环过来了,紧紧将我圈在电脑面前,口气直喷到我面颊上。

平时我是不太和此人说话的,他有口臭。

他是个平庸的人,可怕的是偏偏不甘于平庸,且善妒,老在背地中伤别人,言辞拙劣。我欣赏光明磊落的人,无论男女。

我说,不了。

他又说,大家都是同事嘛,吃顿饭有什么?

我说,我忙。

他仍不识趣,并不肯走。沉默了数秒,他突然说,蓼蓝,我觉得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

我没有理会他,反复比较着电脑里的几组方案,目光落在其中一组上。这是一幢三层洋楼,一楼形成两个可以整合也可以拆分的独立空间。大体量的为画室即工作空间,小体量的为厅等附属空间。二层三层为生活空间。


李倒不见得要我回应,兀自说开了:蓼蓝,如果别的女人是自来水,你就是纯净水……

这个比喻真恶俗。我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他似乎没发现,仍然在那儿滔滔不绝自己的论点,手不停地在空中划圈,就纯净水和自来水的论点展开了唾沫四溅的阐述。我猜他这段话大约是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现在背给我听的。


好一通演讲之后,他问过,蓼蓝,你说对吗?我认为你就是这样的女人。

我笑笑说,我完全不懂得你在说什么。我是个平凡的想挣点钱买漂亮衣裳的女人,就是这么简单。

他说,你明明是个有品位的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庸俗呢。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我关机,拎上自己的包,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您该知道,有品位的女人是不屑于同庸俗的男人多费唇舌的。

他仍不放弃,试图拉住我的胳膊,忙完了,就和我去吃晚饭吧,我都等你这么久了。

这男人真好笑。我并没有让他等我的意思。他平时也这样,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和我套近乎。虽然一开始我就态度鲜明地对他说过,我的爱人在远方,拜托他不要痴心妄想,而且我和他绝无可能。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李还在徒劳地做着说服我陪他吃饭,并且再三强调,蓼蓝,大家都是同事,干吗这么不赏脸?我请客。他又想拉住我的胳膊。

我有些恼火。我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如此不识趣。

想了想,我站住了。

李,我想有件事情必须明确地告诉你。

他问,什么事情?

我说,我讨厌你。我知道我的表情很严肃。

他“哦”了一声,不以为然。

我继续道,我的原则是,从来不和自己讨厌的人吃饭。

说完转身就走。

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蓼蓝,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呵呵。

回家的路上,给薄灰打了个电话。那端是她快乐的声音,蓝,你好吗,我和碎金和好了,现在在喝茶呢,要不要过来?

碎金是她的男朋友。这个男人我只是远远地看过,没有过交谈。我想见见他。

我问清楚了他们在哪家茶楼,打车过去。

待和碎金面对面地坐下,不由得感叹薄灰的眼光,这个男人不可多得。高大,英俊,彬彬有礼,眉目清净,笑起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午后灿烂的阳光微微透过树叶的罅隙的那种光芒,摇落一地的小小光斑。


我们有一句无一句地搭话。碎金十分懂得体恤女人,举手抬足、一言一语无不表现出良好的教养。我相信他出身于高贵的家庭。这份气质不仅要有丰富的阅历,还得具有良好的物质出身和教育背景。他是个幽默机灵的人,难得的是不浮夸。跟他谈话是件很有乐趣的事情,他气定神闲的谈吐很吸引人。


我捶了薄灰一把,哎,怎么把这样的男人弄到手的?

碎金笑。

薄灰眉眼里都是笑意,很得意:他是我大学同学呢,一路追随过来的。我厉害吧?

真是一对璧人。我们喝完茶,各自回家,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我这么想。虽然他们几天前还曾经吵架,闹过分手。

想到关于分手,我一凛:薄灰在醉里梦里,念的,分明不是碎金。那是一个叫做藏青的人。

我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有着怎样宛转千回的故事和心思。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我知道有些谜团还得一一解破。我相信他们之间有问题,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貌似恩爱。


我承认我是个执着的女人。也许这份执着并无必要。至少,我无从判断初识时薄灰那张纸条的意思。她说,我知道,我们是同类。从理性角度出发,大约是我会错了意。


我没有要车,独自安静地走回家去。不远,才三站路。夜风很冷,有个乞讨的老人瑟缩在墙角,拼命把自己缩起来取暖,他面前的破瓷碗里只有几枚硬币,我走过去,悄悄地塞给他一些钱。我希望他能拿着它去买一件棉衣。


天气这么冷,那么多人都围坐在明亮暖和的房间里打牌,他却连个避风的屋檐都没有。而我能为他做的,这么少。

小三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在报纸上看到有记者采访学生,过年如何打算,学生说,没有路费回家,就呆在学校了,他家在贵州山区,很偏远,村里至今还没通电话,写封信要半个月才能收到。


她看到这则新闻就很难过,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扣下500块,给那学生汇去,附言上写了两个字:回家!她特别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虽然自己也是穷人。我笑骂她,等到富有了再乐善好施吧!她极认真地看着我说:力所能及,不是吗?


在这点上,她和我不同,我很自私,坚信自己有饭吃了,才会分碗粥给别人,而她愿意拿出仅有的一碗和别人分而食之。但在她的感化下,我到底是向她靠拢了,也以“日行一善,使自己安心”的准则来要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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