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清茶捣江湖+番外——大福团
大福团  发于:2011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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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昕牵着马从峰尖一溜下来,抬头望望天,月亮才刚刚爬上来,他不禁得意一笑,拍拍马的脖子,加快了行程。

马蹄声在静谧的夜里极是清晰,下一个镇子的灯火逐渐映入眼帘,很快将到山脚,此时他却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月亮还没爬上头顶,弯弯的像一勾镰刀,夜色黯淡,仿佛透着红铜色。沈沉昕目光犀利,丹田提气,冷冷道:“在这

里迎接沈某,沈某真是荣幸之至啊。”

话音刚落,周身四面八方的灌木丛里飞出无数暗箭,直冲要害。沈沉昕飞身跃起,一展扇子,轻轻一旋,将暗箭尽数

挡下,步履凌波,还未等杀手反应过来,暗箭又纷纷回射,只听扑扑扑几声闷响,不知有几人与那匹马一起魂归黄泉

了。

今日月色不佳,沈沉昕暗叹,三十六计走为上,几个起跃,已然远了。待快到了镇门口,原本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忽然

冒出了不少人马,为首的那个抱拳拜道:“属下拜见右护法。”

沈沉昕止住脚步,微微笑道:“七门主,有劳了。”

七门主道:“属下和弟兄们唯右护法马首是瞻,护法路上辛苦了。”

沈沉昕轻笑一声:“确实是……辛苦了。”他翻身跃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青骢,一扬马鞭,朗声道:“走!”

又是一阵飞沙走石,原本满是人马的官道上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月亮弯弯的像是一牙蜜瓜,咬一口下去,满嘴皆是香甜可人的滋味。

单枞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又有些出神了。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披衣下床,小心翼翼地看看四下

无人,借着昏暗的油灯撬起床底下的一块青砖,从里头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皆是这些年来攒下的银子。

十两,二十两,三十两……他做贼似的蹲在地上数着,一共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有老爹留下来的一些没法换钱的小玩

意,玉佩金银鱼什么的,一直藏得好好的没动。

单枞拿起一串小时候就好奇万分的金银鱼,定定地看着,没琢磨出什么玄机来,神思又飘到了傍晚的念头上来。

自己大好年华,若是出去,去京城闯一闯,开个大茶馆,说不准也……

门外的大黄狗吠了几声,吓得他连忙打散了那朵名为痴心妄想的云彩,收好匣子藏了回去,一口气吹灭了油灯,爬回

床上挺尸去了。

第五章 遭劫

清晨的鸡鸣在单枞耳里分外的响亮,平日里他须得公鸡叫上三回才能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精神特

别爽快。

他穿好衣服,理好床铺,一日既往地出去洗漱、打水、熬粥。如今入了深秋,喝不得凉茶,他搬来火炉,茶缸也省了

,只用那大号的铜壶煮着茶搁在火炉上暖着。又拿出桑皮纸包着的蜜枣,配上冰糖桂圆和茶叶,专泡小盅的八宝茶。

镇里的乡亲们大早上依旧在这里唠嗑,王家小胖子的牙已经能咬柿饼了,王婶疼爱孙子,怕磕了牙,夺了柿饼换了块

枣泥糕,方止住了小胖子风雨将来的嚎啕大哭。

王伯吸着烟,瞧着自家孙子,满脸皱纹笑成一朵花,又转过头来对单枞道:“单小子,你可要留心了。县里的亲戚说

最近县里的茶馆客栈都遭了贼,东西翻得一塌糊涂,县太爷带着人查了许久也没有个底。”

单枞心里一紧,立即担心起他的那匣子家当来,忙点头道:“王伯说得极是,我虽是小本生意,但毕竟是怕贼惦记着

的。”

王伯颔首,又吸了口烟,道:“如今世道不太平,皇帝在顶上坐镇也压不住,我一庄稼人也说不来多少道理,万事求

个小心是正经。”

“皇帝?”单枞一愣,“皇帝不是在龙椅上好好的么,又怎么了?”

王伯的手一顿,摇了摇头,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这是上回李三说的,皇帝老了快不行了,下面几个儿子争着抢着,

可不是不太平么!县太爷现在也在为前途急得团团转,我们这等老百姓倒还算了,就怕真打起来,家里辛辛苦苦攒了

一辈子的东西又没喽!”

“真的……会打?”单枞瞪大了眼睛,心里瞬间转起来,真打起来自己的家当怎么藏,乱世之中生意做起来困难,也

千万不能被强征了当兵去,银子太少且不说,还会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王伯拿烟杆敲了敲他的脑袋,道:“瞎想些什么,只是你一个人操持不容易,给你提个醒罢了。李三县城里来往跑,

消息灵通,问问他必是好的。”

单枞摸了摸脑袋,喏喏地称是,打算候得李三来好好地问上一问。

太阳上了三竿,各家老头老太也该回去歇息了,午后的茶馆特别的清闲。单枞久等李三不到,料想县太爷又带着李三

不知打点什么去了,干脆关了门,自己去后山摘果子挖菜去。

深秋最后一轮的果子得抓紧了采,否则霜冻了鸟儿啄去了心疼得紧。单枞承认自己打小嘴馋,至今依旧喜欢串个山药

果裹了糖衣咬着吃,再有那漫山遍野的栗子、柿子、野梨,不吃还真对不起自己。

细细长长的藤蔓顺着岩石密密地攀爬上去,暗灰的石壁上是鲜艳欲滴的一串串果子,煞是诱人。单枞往背筐里扔了不

少果子,又蹲在树下挖野菜,荠菜拌上香菇可以包馄饨,蒲公英拖鸡蛋面糊炸透了很好吃,马齿苋和蕨菜凉拌又是一

道美味,若是一场雨后再来,还能看到不少色彩各异的蘑菇。

不知不觉,野果野菜堆满了背筐,单枞敲敲腰背,站起身来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极是漂亮。他朝着火烧云的方向看去

,小镇全貌映入眼帘,镇东的焦婶家,贯穿全镇的潺潺流水,镇子那头自己的茶馆……

茶馆?!

单枞猛然瞪大了眼睛,他明明白白地看见,几个黑色的身影出没在自家院子里,进了一个个屋子……

强盗打劫?!

他蹭蹭蹭加快了脚步,连跑带蹦地急急往家里赶去,跑到后山时方才冷静下来,心中掂量着这些黑衣人的利害,自己

冒冒然出来必定小命不保,只是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家当……想到家当,心里头一阵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背

筐搁下,自己又往前几步,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望着院子里的动静。

那几个黑衣人身手颇为矫捷,几个进出,院子里已然鸡飞狗跳,茶水间里几个葫芦瓢被随意地扔出来,单枞都能看到

扔出来时那条优美的弧线,心里更是疼得慌。更别提那些个板凳小桌,连自己亲手用竹条编的篾子都在水井边上打了

一个转,粘了不少泥灰。

单枞这边看在眼里,心尖那个一颤一颤,好像有人狠狠地在拧自己的胳膊。再瞧那些人从客房里头出来,其中一人手

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其他人都围了上去。

他的心仿佛被那么一揪,猛然想起那间客房白若溪待过,自己只是粗粗地打扫一番,难不成……难不成有什么东西落

在屋里被发现了?

白若溪……黑衣人……玄教……

单枞几乎要大力地打自己巴掌了,这个脑袋瓜子,这点关系都没发现,真是自做孽不可活!他双手合十,朝着天上向

佛祖玉帝各路打尖儿的打酱油的神仙祷告,横竖是场祸,是祸躲不过,好歹别殃及自己的家当和自己的小命,同时暗

暗发誓,今后再也不当好人去捡那半死不活躺在大街上的人了。

这个没良心的白若溪!魔教的奸人本来就没良心!

单枞心中暗骂,又往石头后面缩了缩脑袋,害怕被他们发现,鼻子尖却嗅到了一丝木炭气。起初还以为自己鼻子失灵

了,结果木炭气越来越重,连带着有股淡淡的烟熏火燎。

他探头一看,差点失声叫起来。

那帮贼人,竟然点火烧了自己的屋子!

单枞直愣愣地看着火苗窜上屋檐蔓延及屋脊,心脏被人提起来戳了一刀再搁回去,耳边是发现火情的乡亲们敲锣大喊

着“走水”,那些个贼人扔了火就纷纷消失不见,他却一步也动不了了。

小时候,看着老爹一砖一瓦搭起这间茶馆,自己还天真地问为什么要搭屋子。

小时候,被那些大小子欺负,老爹一边责骂自己不会打回去,一边叹气为自己上药,自己傻乎乎地看着爹,问为什么

没有娘亲。他依旧记得很清楚,老爹的脸色那个时候,无奈又心酸,还有看不懂的沧桑。

后来,老爹教自己一些防身的功夫,自己也会毫不客气对那些大小子报以重拳。

后来,自己识字记账,算盘打得比当铺的管事都快。

再后来,老爹去了,自己依旧不知道娘亲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待在这个老爹亲手搭起的屋子里泡茶卖茶喝茶。

而现在……单枞死死地握紧了拳头,鼻子酸得很,他一步一步走到屋子跟前,听着火苗噼里啪啦和水做最后的挣扎,

听着王伯和李三的大吼,还有王家小胖子咿呀咿呀的叫声。

老爹不让做灵牌,说这间茶馆就是自己的寄托了。

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烧得全黑发朽的木板,笔挺挺地跪了下去。

边上是李三大叫着“单小子你怎么了”,还有乡亲们的泼水声。

孩儿不孝,毁了您的基业。

单枞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已然起不起来了。

第六章 重拾

所幸众人救火及时,大火只是烧了大堂、客房和半边茶水间。只是看着这焦土残瓦,单枞已经打不起多少精神来。在

李三的相劝下,好容易磨磨蹭蹭从茶水间抱出几罐子茶叶,回头看着还在冒青烟的前堂,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硬是

撑着不掉下来。

谢过了乡亲们,他略作收拾,留了李三吃晚饭。厨房倒还算能用,生火煮饭,下午采的野菜洗净了炒菜,打了几个鸡

蛋和着素油炖,一狠心,原本为过年置办的胭脂鹅脯也切了上笼蒸。

李三拿着筷子,叹气道:“单小子,是祸是福还难说,你也切勿伤心过度了。”

单枞扒了一口饭,嚼着愈发觉得没味,低头道:“这我也晓得,若是下午不出去,我定是丢了性命了。只是如此情形

,我怕伤及乡亲们。”

“如今世道也不太平。”李三咬了一口鹅肉,“看上去是太平盛世,其实里头一团浑水。县太爷也在为前途发愁呢。

”他放下碗,凑近了小声道,“如今朝廷里不安稳了。”

单枞奇道:“不安稳?怎么了?”

李三道:“若让你们知道,天下还不大乱了。”他伸手蘸了点水,在桌上画着,“皇上有三个儿子,大皇子叫殷仁,

二皇子叫殷思,三皇子叫殷逸。”

“皇帝给儿子起名的本事倒是不怎么样。”单枞笑道。

李三继续道:“现在皇帝病得不轻,下面都瞅着那个位子。二皇子的娘是无权无势的小宫女,承皇上隆恩封了个妃,

但没什么希望。大皇子的娘石贵妃是当朝宰相石亭的女儿,三皇子的娘是已故的穆皇后,穆皇后是穆大将军的亲妹。

”他在两个圈之间画道线,“这下你明白了吧。”

单枞摸了摸脑袋:“皇帝的两个儿子要争龙椅,这又干着我们什么事情?”他不等李三开口,自己把脑子转上一转,

不由压低声音道,“难不成这就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颔首道:“正是此理。前些日子县城里头的客栈和茶馆也遭了殃,县太爷查了半日,

还不是压下去了,说是流匪抢劫,来去无踪。”

听到这里,单枞心里一颤,喏喏道:“烧了半间屋子倒也罢了,只是若以这个做文章,乡亲们遭了罪,真是我的不是

了。”他不知为何,又念起之前那个主意,问道,“三爷,我也只是个小本生意人,打不过就躲得起,白日青天的倒

了霉也自认。”

李三道:“你想避避风头?”见他点头,沉吟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离了这个地头或许好过些,只是你可真打

定了主意?”

单枞道:“打小在这里长大,乡亲们都照顾我,我也是舍不得。但是想想若是害了乡亲们,却是我的罪过了。”

李三叹气:“这也是。你想去哪里,与我说说,说不定那里有我认识的人,可以帮你一把。”

单枞呵呵傻笑一声:“还没定过,原本是想去京城闯闯,如今看看,还是保住自己小命来得重要。”

“年轻人去京城开开眼界多闯闯也是好的。”李三笑道,“不过我也给你指个方向,杭州虽说比不上京城,却也是繁

华鼎盛之地,往来京城的人必定都要在那里停一停。你可往杭州去,我三叔在杭州天水茶楼做买办,我给他写封信去

,你大可先在他手下做做事。”

单枞喜不自禁,忙起身作揖拜道:“多谢三爷!”

李三道:“我看你长大,这么些年来你的行事也是看在眼里,如今有难,自然是要帮上一帮,又何必言谢。只盼风头

去了后你我还能在镇里喝上一碗茶。”

两人又说了一番杭州人情等等,李三便离去给三叔写信不提,单枞自个儿收拾细软,打点行程。

单枞站在院子里,看着四周的景象,心尖那个酸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房拿起包袱。他花了些时间收拾细软,

将自己攒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换了几张小额的银票,再有几罐子好茶叶,几件换季衣裳,其余的锅碗瓢盆通通送给了

街坊。

乡亲们知道他要走,自是要送别,东家塞件衣裳,西家塞包点心,待李三来接他的时候,单枞的包袱已经比原来整整

大了一倍。

李三招呼单枞上马,马蹄得得得响,终究是离开了这个养他长大的镇子。单枞在马上回望,青山绿水共为邻,秋雁云

霞同长天,还有那只剩一半的茶馆,低头咬了咬唇,握紧了缰绳,再不回头。

两人过了前一个镇子,又过了县城,出了城门,到了官道上,李三把他放下马,道:“顺着官道一直走,大约一天半

的脚程就能到杭州府,靠边路上有驿站,大可歇息歇息,千万别走岔了。”

单枞作揖道:“有劳三爷,就此别过,还不知何时能见。”

李三笑道:“你一路顺风,别忘了还有我一碗茶。”

单枞点头:“一言为定。”

李三道:“到了杭州后记得给我来信,镇上乡亲都惦记着你。”

两人叙别几句,眼见太阳爬上了头顶,互相道别,单枞背着包袱大步向前而去,李三策马轻叹一声,转头离去。

今朝相别,他日何见。

脚程真行起来,单枞不感疲倦,倒觉得轻快许多,连带周遭的荒山野岭在眼里也分外美好。走了约莫半晌,手上多了

几枝狗尾巴草,一边编着玩,一边走,好不自在。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权当是游山玩水,自小在山里摸爬滚打,如今独自一人出门远行,有什么可怕的?脚下步子不紧

不慢,将那阴森森的古树枯藤当作茶馆外的遮阳棚。

又行了半晌,太阳渐渐往西边滑去,却没看到半点驿站的样子。单枞心说大约是自己走得太慢了,但看着逐渐昏黄的

天色,思忖着走夜路太危险,便举目四望,期望能找到一个过夜遮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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