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清茶捣江湖+番外——大福团
大福团  发于:2011年09月21日

关灯
护眼

三叔颔首:“倒是机灵,我确实没看错人。上下的人里,你是可造之材。”

“大过年的,说些什么神神叨叨的话来。”徐四娘端着盆子进来,白若溪上前帮忙,她一身墨葱色掐金边的新袄,髻

上簪着樱桃色通草花,看着就喜气洋洋,“有什么要紧的,得先吃了饭再说。”

三叔乐呵呵道:“是这个道理。”

过年各家的菜式都差不多,无非鸡鸭鱼肉之流,有一碟荠菜冬笋倒是鹤立鸡群。徐四娘只用了冬笋的嫩头,滚刀切了

下锅,再将剁碎的荠菜倒入,勾上一点子薄芡,毫不拖泥带水,荠菜末裹在笋块上,如白玉翡翠,赏心悦目。

“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笋,湖边的山上不是竹林就是茶园,哪像北边吃个笋也没鲜嫩劲。”徐四娘笑道,“我这辈

子能终老杭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四人小饮了些米酒,也不多,吃完饭收拾净桌子,泡上茶说话。

三叔看向单枞道:“说到北边,饭也吃了,我也有事与你说。”

见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单枞不禁正襟危坐,道:“三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

三叔叹了口气,道:“我们四人在此,明人不说暗话,你可知这天水茶楼是谁的产业?”

“谁的产业?”单枞摸了摸脑袋,有些糊涂,一边的白若溪静静地开口道,“如果猜得不错,怕是洛清王的产业。”

“极是。”三叔道,“不单是天水茶楼,天一客栈也是洛清王的产业。”

单枞道:“难怪都是天字打头,起初我还觉得奇怪。”

“朝堂上的事,你我原本也没什么干系要牵扯进去。”三叔脸上显出了愁容,“只是茶楼在京城分号出事了,那掌柜

鬼迷心窍,收了钱财把茶楼近年的收支账目漏了出去。”

单枞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听三叔继续道:“那里出了事,杭州这里必须派个人去收拾乱摊子,掌

柜年纪大了,我又走不开,上上下下的人思量来去,也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了,也没多久,忙完了就能回来。”

“这……”单枞道,“我才来这里没多久,对这等事生的很。”

三叔道:“这事确实也为难你了,刚在杭州置办了屋子,眼下还出了这等乱子。”

单枞干笑道:“倒不是这上头,说实话,我实在不懂怎么和朝廷人打交道,见到官差都得躲三分。万一我办砸了,这

可就完了。”

三叔放下烟杆,郑重地说道:“我也知这事非同小可,一旦砸了不仅是天水茶楼的命,也是洛清王府的命。我不强求

你,世间有人想求功名利禄,有人看重情义浓厚,有人祈望太平度日,皆是命数罢了。”

单枞踌躇了一下,看了眼白若溪,遂道:“我这人素来胆小,也没多大愿景,但您既然这么说了,为了情义,我须得

好好想想才是。”

“老夫在此多谢了。”三叔起身作揖道,“若是决定了,尽快与我说,这事拖不得,大约初四就得上路。”

两人拜别,回家路上,单枞看着白若溪道:“你方才怎么不说话?”

白若溪道:“这事应与不应,还不都一样。”

“倒也是。”单枞苦笑一声,“这下麻烦可大了,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生日子。”

白若溪沉默了一会儿,却没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走回家。单枞去厨房烧水,泡了茶回来却见他在擦剑,疑道:“怎么

了?”

“你若是去京城,我陪你。”白若溪低着头淡淡道,剑上寒光一闪,却没有任何杀气,反而令人觉得柔和。

单枞放下茶,从后面轻轻搂住他,他也不挣脱,低头专心擦剑,耳根微微红了起来。

“如是这般,哪怕到玉帝阎王那里去,我也安心了。”

“与其在这里浑说,不如去准备准备。”

当下就收拾行李起来,单枞去三叔那里告了一声,掌柜知晓了极是欢喜,拿出五十两银子,竟将一路的车马食宿钱都

包了,又将他唤进里屋,从小匣子里摸出一个绸布包的东西,递给他道:“这是天字产业掌柜的令牌,有这个行事容

易些。”

单枞接过,揭开一看,是一块质地不错的青玉,上面繁复的花纹像是布庄运来的一卷卷蓝印花布,又听掌柜道:“去

了那里,万事小心,实在不行,还是自保为重。”

闻此言,单枞心里很是感动,道:“您和三叔也要保重。”

余下掌柜种种嘱咐按下不提,单枞回了家,两人商议初四一早就走,最后打扫完毕,初五迎财神的鞭炮还没听到个响

,人已经在官道上往京城去了。

单枞懊恼道:“没迎财神爷,今年可是发不得财了。”他马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祈求财神爷原谅,今年

发不得大财,小财也得有一些才是。

白若溪微微勾起嘴角,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银瓜子,手腕稍稍一转,正正好好扔到单枞的头顶上。单枞觉得脑袋被什么

东西打了,伸手摸了摸,竟是一粒银瓜子,喜滋滋道:“财神爷果然没忘记我,不发个大财也有个小财了!哎哎……

若溪你走慢些!”

“再不去牵马就迟了。”

两人并肩而行,像是回家探亲。

第二十一章 驿站

笃笃的马蹄渐行渐远,带着两人一路向北。白若溪毕竟也是跑过江湖的,知晓江湖上的规矩,出发前不仅让单枞换了

旧衣服,自己还略作易容,将原本一张漂亮的脸添上皱纹和伤疤,看上去像个中年人。

京城距杭州,脚程快一点也得数日,两人骑马能略缩些行程,但也不免有风餐露宿之苦。好在一路上行的皆是官道,

驿站大小皆有,倒也是免去了一点忧虑。

但白若溪却不这么认为,眼前太阳西沉,前头那个“驿”字的招幌越来越近,他收住缰绳,勒了勒马前进的速度,对

单枞道:“身上一些显露的钱财之类全部收紧了。”

单枞点点头,他早把银票玉佩贴身藏着,再加上一身打着补丁的破棉袄,和背后背着的竹筐,论谁见了也都会认为这

两人是去京城科考的穷书生,凑了几钱银子借了一匹马。

这个驿站又破又小,屋后的马棚年久失修,竟垮了一般的砖墙,余下的空间只能让三匹马勉强挤一挤。如今马棚里已

经有了一匹马,正在慢悠悠地嚼草料,感觉到边上有新邻居,它抬头瞅了一眼,鼻子里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继

续低头吃草。

单枞看这匹马,膘肥体壮,身上一切装饰皆是精良上品,草料也是大豆混了青草,自己的马站在边上一比,简直就是

天悬地隔。他安慰地拍了拍自家那匹已然有些自惭形秽的马,心中默默说,你且忍一忍,等到了京城光吃一斗黄豆不

混青草也是舍得的,回头让驿使添上枯黄的干草料,倒上水。

两人走入屋内,人倒是没几个,除了驿使之外,还有两个大汉和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两个大汉操着一口胶州方言,

桌上摆着一盘子大饼,并一碗蒜苗炒肉丝,正在边吃边闲聊。那个公子哥则离得他们远远的,脸上稍显忍耐之色,一

口一口斯文地吃着凉透的糕饼。

小驿站不提供饭食,只提供锅具,做饭都得自己动手。单枞心说大约是那公子不喜蒜味,故而离得远些,转眼却见白

若溪也离那两个大汉稍远些,心下一笑,上前对驿使道:“可还有房间?”

驿使道:“本站地方小,只有一间了。”

“不妨事。”单枞道,“厨房在哪儿?”

“就在屋后转角那间,后头是菜地。”听后,单枞谢了一声,又摸出几枚铜板与他买些油盐米菜,招呼白若溪一起先

去房间看看。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单枞看着这间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一干净点的地方就是那个土坑。白若溪道:

“你先去做饭,我来打扫。”

单枞点点头,走出门去,却一头差点撞上人,他忙退了一步,却见是方才那个公子哥。原本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贵气十

足,近看竟发现桃花勾人,朱唇玉齿,是个少见的美人。只是多了几分焦躁,几分显贵,比不得白若溪的平淡如水。

他侧开身,让这公子哥先过去,那人也不说什么,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单枞客气地笑笑,转身往

厨房去,擦肩而过之间,却瞄见那公子哥的耳垂上有耳洞,他一愣,也不好乱猜,干脆摇摇头,直接走了。

厨房里充斥着大饼的焦香和蒜苗的气味,是之前那两个胶州大汉留下的,单枞暗叹一声,烧起水,把锅子刷干净,淘

米煮饭。从驿使那里买来菘菜,剥下洗了,再掏出带着的腊肉,切成片和菘菜一起炖上。外头菜园子边上有一汪水潭

,边上长了不少水芹,在这个季节实属难得,包里放着的茶干也切成丝和水芹炒了。出门在外,能吃上这么一顿也是

能耐。

端着饭菜进屋时,白若溪已经打扫完毕了,正在铺床。两人坐下吃饭,白若溪道:“刚才你在门口撞到人了?”

单枞夹了一筷子水芹,道:“就是大堂里那个少爷模样的人,差点撞上。”

“那人还是少接触为好。”白若溪淡淡道。

单枞愣了愣:“怎么了?”

“是个女的。”白若溪道,“有脂粉味,没有喉结。”

单枞回忆起方才不小心瞥见的耳洞,了悟地点点头:“只是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跑出来作什么?难不成……是逃婚?

白若溪摇了摇头:“那她方才吃的糕点,你可认识?”

单枞努力回忆刚才看到的情形,估摸着道:“倒是没见过,看着像是黄金糕,又不像。”

“那是大内专贡的金丝簇星糕。”白若溪道,“偶尔见过一回,也是幼年时的事了。”

“那个姑娘……”单枞瞪大了眼睛,“是皇宫里逃出来的妃子?”

白若溪看了他一眼,埋头吃饭,权当作没听见,果然,平日里戏文看得太多也是害处。

当下夜里,两人和衣而寝,现今出门在外,不敢大意。单枞素来就是倒头睡,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睡得毫无知觉。白

若溪却是浅眠,夜半三更时分,窗外的风窜进破了洞的窗子,他睁开眼睛,推了推边上呼呼大睡的单枞。

单枞嘟囔一句,也听不分明,翻了个身继续睡。

白若溪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有三三两两凌乱的脚步声,虽然被风盖住了,但丝毫逃不过他的耳朵。脚步声往他们的

房间靠近,他的心不由一紧,一手握紧了随身不离的剑。眼见快到这里了,只听步履一转,往边上那间而去。

毕竟在江湖浸染多年,白若溪猜测到几分,又推了推单枞,那人依旧睡得不知天地异动。他暗自叹口气,拉了拉被子

,把单枞盖妥当了,自己披衣下床,提了剑悄无声息地从窗子跃了出去。

空气里淡淡地飘来一股幽香,白若溪认出这是迷香,遂掩了口鼻,屏住呼吸,缩身躲在厨房里,偷眼往外瞧去。院子

里的月光淡淡的,看不清楚,大约摸是个中年汉子,眨了眨眼间,另一个中年汉子也汇合了。

他心下一动,回想起进驿站时所见,这两人不正是那桌胶州口音的汉子么!

那边的屋脊上冒出好几个黑影来,其中一个胶州汉子手一挥,黑影就直落而下,又轻盈跃起,兵刃出鞘,寒光冽冽,

有这等轻功的,不是杀手就是大盗。白若溪按住剑,担心地望向单枞还在睡觉的房间,

这一头杀气十足,那一头却是安谧无比,眼见黑影纷纷而去,忽然空气里响起一丝异动,白若溪神经一颤,加倍屏住

了呼吸,却听见院子里砰砰砰几声闷响,然后那个胶州大汉叫道:“不好!是李……”接着又是一声闷响,院子里再

没了气息。

白若溪皱了皱眉,按下剑柄,把自己缩在灶台后面,鼻子上满是油烟味,却只能努力忍耐。院子里响起极轻的窸窸窣

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扒着窗户偷眼一瞧,月色淡淡,映地如霜,之前的一场厮杀来得快去得也

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又等了一会儿,最后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间,单枞依旧抱着被子睡得香,天塌不惊。换了件衣裳,擦了把脸,他也躺

下了,闭上眼进入梦乡。

翌日早晨,单枞先起了,端着脸盆努力不发出声音,白若溪还是睁开了眼。单枞道:“把你吵醒了?”见他摇摇头,

又道,“刚才出去烧水,我还觉得自己起得早,没想到驿使说那两个胶州人天没亮就走了。”

白若溪半撑起身,道:“天大亮了,我们也该准备走了。”

单枞点了点头,两人收拾停当,出去牵马。马棚那里一如既往,只是那匹装饰豪华的骏马不见了,自己的那匹马默默

地低头吃草。

单枞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与白若溪上了马,继续往京城赶。

第二十二章 上京

虽说在杭州待了不少日子,见识了浅草初长歌舞扇的流连景色,但一踏上京城的土地,单枞还是觉得与之相比,实在

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背着包袱,左右四顾,白若溪一手牵着马,脸上微微带了笑意:“不过一座城池而已。”

“但也是本朝的都城嘛。”单枞摸着脑袋傻笑,“而且感觉很熟悉的样子,好像很小的时候被我娘抱着来过这里,不

过我娘在我没记事的时候就去了。”

白若溪也不应话,手指了指那边,道:“那里就是了。”

单枞放眼望去,只见那里立着一幢三层高楼,从外头看就觉得装饰清雅非凡,倒没有多少雕栏玉砌的富贵气,正中间

安着一块匾,上书“天水茶楼”四字,狂草之间飘逸脱俗。他点头道:“就是了,我们去看看。”

虽然京城天水分号的掌柜出了事,但是面子上依旧井井有条,看不出什么大乱来,正值年中,来的客人三三两两,也

是借个地说话行事罢了。

两人大约瞧了瞧,便往后门而去,几个小伙计正在那里做事,约莫也是十几岁的样子,眼光却是精得很。见有人进来

,其中一个略大些的伙计起身拦住道:“这里是后院,闲杂人等不可随便进出。”

单枞道:“我来找你们这里的主事。”

他没说是掌柜,而是主事,小伙计的脑瓜子也机灵,一拨就清,忙笑道:“就在后面屋子里,我带您二位去。”小伙

计领着去了后面屋子,进了屋通报一声,还没等两人有反应,里面的人就跑了出来,却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儿。

老头儿有点子眼花,但背挺得很直,他对着小伙计道:“哪个是杭州来的掌柜?”

单枞上前道:“晚辈便是,老先生安好?”

老头儿点点头,走到他跟前,张着眼打量了半日,也不知道看出个什么花样来,瞅了白若溪半日,似乎能从人家脸上

看出一朵花儿来,半晌才道:“老头儿年纪大了不济事,两位进去说话。”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