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顶传来楚一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柔柔的，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正想说点什么，广场的另一边爆发出一阵骚动。楚一松开了拥抱的手，向那边望了望，笑道：“要开始了哟。”

然后被他拉着跑到人群聚集的地方。

“啊，孔明灯？”居然能在这里看到这种东西。因为容易引起火灾，所以早就给禁止了。

“一起来玩吧。”楚一带着他去买了两个做工精致简单的孔明灯，从口袋里把准备好的笔拿出来，递一支苏易，嘴角勾起的笑容多了点童心未泯的可爱，“记得写下愿望哟。”

苏易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他的愿望有很多，不过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偷偷地探过头去想偷看一下楚一写的内容，但是被对方捂住眼睛挡开了。

“被看到的话就会不灵验了。”被这么警告着，只好缩回去继续想。

没一会儿又转过去偷看楚一，对方认真的侧脸非常迷人，浓密的睫毛像是墨色的蝶翼。忽然就想到了些什么，提起笔唰唰唰地写好了愿望。接着点燃了底下的燃料，白色纸盏做成的孔明灯就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放”，聚集在这边的人们便纷纷放开了手里的灯。一盏一盏被火光映成橙色的孔明灯冉冉上升，漂浮在上空如同一条暖色的星河。灯群越飘越远，在浓重的夜幕里渐渐变成了无数颗小点。

然后，在漆黑的夜色里，远方的天空绽放出第一朵焰火，于是接二连三的便漫天都是璀璨艳丽的动人色彩。

苏易吃惊地仰望着天空，在巨大的惊喜里瞪圆了眼睛。他从没见过如此热烈的焰火，那些鲜艳的色彩简直要溢满他的心。

“楚……”

没有把话完整地说出来，就再次被身边的楚一揽进了怀里。楚一低下头看他，流光溢彩的眼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微微上挑的眼角有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广场上有一刹那安静下来，人们都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只有烟火爆破发出的轰鸣。

“听说孔明灯把我们的愿望带到神明那里去。”

“我想我的灯，一定飞到很远很高的地方，能够让神明看到。”

“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笑容有点计谋得逞的狡黠，眼前呆呆的男人还听不懂他的话，瞪圆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的，眼神很让人冲动。

苏易正想着楚一还是这个楚一，但是温柔怎么变了个样，立刻就被那蔷薇色的嘴唇亲了。

花瓣一样柔软的触感，停留在嘴唇上细细地磨蹭了一会儿，很快就挪开了。楚一对着苏易，低声道：“就是这个。我的愿望。”

这一次真的被彻底打败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第一次过正式的情人节，第一次放飞孔明灯，第一次有恋人感觉的亲吻，乃至第一次实现不可能的愿望，都是楚一陪伴着的，都是楚一给他的。

在梦与现实的冲击下产生了幸福的晕眩。

但是就只有那么一分钟——或许只有半分钟——下一刻两人就被猛地拉开，一条人影迅速扑到楚一身上，抬手就是一拳。

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反应都慢了半拍，挨了两三拳以后才勉强挡得下接下来的攻击。缠斗了一会儿终于得以脱身，却也显得很狼狈地逃开了几步的距离。

“你、你怎么乱打人！”苏易气愤地挡在楚一身前。

“李默！？”比楚一莫名被打还让他吃惊的是面前的人。

“我们李先生爱做什么就什么，你管得着？”从李默身后出来的四五个衣着暴露的艳丽女子挑衅地看着苏易。

“闭嘴。”李默不耐烦地骂了一句，目光一直游移在苏易和楚一之间，脸色很难看，铁青铁青的，“你和他在一起了？”

苏易虽然害怕，因为楚一在这里，即使底气不足也强撑着回了一句：“跟你，跟你没关系。”

李默向前走了一步，眼前红着眼睛像兔子一样的男人哆嗦了一下，缩起肩膀，却还是坚持挡在楚一前面。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李默的脸色也越来越吓人，“你不喜欢男人，不是吗？”

在他伸手抓住苏易之前，被楚一挡了下来。

“你这么做，有用吗？”楚一的语气算得上是谦逊有礼，可听起来又不是那回事。

两人对峙着，气势逼人，好像随便有点什么就能马上开战。

“李默，这样没意思。”似乎笃信李默不会追上来，楚一拉着苏易，拨开了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出广场。

急匆匆地回家处理伤口，楚一挨打的地方有一两处在脸上，有淤青，还破了点皮。

“很痛吧……”苏易担忧地看着他。

“过几天就没事了。”这个时候的楚一也仍然很有风度。

靠在一起坐着，却无话可说，静默里感觉异常尴尬。

“今天，真抱歉。”最后是楚一先说话，“我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让你遇到这样的事，对不起。”

“……”苏易不自觉地抓紧了裤子。

“还对你做了那么唐突的事情，让你困扰了。”说到这里，楚一也有点不自然，“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搬出去。”

苏易吸了吸鼻子，说：“这不能怪你……说造成困扰，或者是连累麻烦之类的话，更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没有得到他明确的答复，楚一也耐心地等着。坐卧不安的男人没有再说话，低着头，发红的眼角十分可怜，让人有了亲下去的冲动。

“我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应该就能搬出去的。”楚一扶着额头，少见的觉得苦恼。

才迈出一步，就感觉到衣角被拉住了。

而后听到苏易软弱的声音：“我自己…应该不是同性恋。”

“但是，我好像、好像有点生病了。”

“所以…你别走，别走好不好。”他说得语无伦次，也找不到更好的话来表达，只希冀楚一能够明白。

楚一无声地笑了，在他反悔之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chapter34

Ｄate ｗith Ａn Ａngel的招牌亮得有点刺眼，这是在红灯区里算是数一数二的酒吧，还不是你有钱就能进的地方。

放在舞台上的钢琴已经拿了下来，临时让人改做了钢管舞的台子，秦攸特地从朋友那里叫了几个特别妖精的小男孩来撑场子，眼下正在台上扭着细腰摆着翘臀跳得起劲，雪白雪白的皮肤能露不能露得都全部甩在外面。

男男女女穿在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毛巾用的布料多，从门口走过去一路不知道被揩了多少油。灯光稍微阴暗一点的地方，都已经有人在偷偷摸摸地做爱做的事。

酒吧中央为了今晚特地摆着的巨大沙发上，坐着今晚的主角。

“李少爷～”娇滴滴的小男孩一向是他最爱。

“我来喂你吃～”听话的、乖巧的，会看人脸色的小男孩他也很疼爱。

“你不要不开心，人家也觉得难过呢～亲人家一口就不会不开心了哟。”他身边伺候的人都很有本钱，要脸蛋，要身材，要学识，要床上技巧，要什么都有，而且还很懂得利用这些本钱，这让他很满意。

桌子上堆满了空的酒瓶子，四周都是讨好奉承的人，这些原本都是会使他快乐的事情。

可他只觉得烦。

Daniel是身边最出众的一个，自然也能贴在李默身边以显示自己的地位。画一样精致美丽的眉目，笑容和举止都是经过练习的，没人能不为之倾倒。

“李少爷，其他人怎么值得你烦心呢。”乖顺地抱着李默的一条手臂，软软的身子便在旁边磨蹭。

“没人配得上你呢。”为了讨好这个金主，所以特地用上了强烈肯定的语气。

“滚开！”

Daniel是怎么从沙发上摔下来的，周围的人都没看清楚，不过看到他哭丧着脸的时候心里有满是幸灾乐祸的快关。

秦攸本来在一边翘着腿跟别人划拳拼酒，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回过头来看。一下子就看见店里的红牌狼狈爬起来的模样，Daniel受惊小鹿一样的眼神实在我见犹怜，但金主似乎不买他的帐。

“李、李少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秦攸在那边直叹气，这孩子平时看起来还算聪明，今天却一直往枪头上撞。想邀宠没关系，但是得知道自己能到哪个地步。眼看着李默忍耐到了极限，在他反应之前做姐姐的走过去按住了他的手。

“好了，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李默猛地转过去看着她，她握着弟弟的肩膀，笑容还是美好的，精致的妆容下显现出不符年龄的年轻。她清楚弟弟的心事，她见过不少人陷在爱情里失态地纠缠着，弟弟不断追究着往事，他在那里面走不出来。

“我不想玩了，去让人都散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很累似的，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失了分寸，但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他就不能不感到焦躁。

酒吧里关掉了音乐，灯光也调得更加柔和。渐渐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然后旁边的沙发有一点向下凹陷。

“我早就告诉过你，谁都不是他的替代品。”低声地贴近弟弟的耳朵。

“我有把握帮你把他抢回来，但是抢回来了又能怎样？让他一辈子做替代品，让你一辈子陷在过去的事情里走不出来？”

李默睁开眼看了看秦攸，然后别过脸。

“我不是想要什么替代品。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像。”

“哪个他们？”姐姐紧接着问。

“……”

他居然答不上来，在沉默里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头，声音听起来又困惑又伤心：“我喜欢他，怎么办才好？”

他学过这么多，而那些里面，居然没有“爱人”这一项技能。

２月１４日，其实是周毓的忌日。

那一年的这一天，从李家首先传出了李少爷是同性恋的消息，而后李少爷宣称要和补习老师私奔。老头子立刻拿钱打发了从不曾表态的老师，还安排了车让老师带着自己的爱情离开，而后就把李默关了起来。包括后面李默的反抗，绝食，投降，和李家断绝关系，全部都一气呵成。

周毓的死讯在１４日之后的十天才在新闻上看见报导。他遇上了交通事故，连人带车被撞下了山崖，尸体都找不到。

李默一直记得这一天。

他梦到他的老师，梦里仍然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着“喜欢”的老师，仍然认真地骗着他的老师，在他醒来之后，居然就死了。

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全部都是屁话。曾经抱着他心疼他说永远不会离开说要一起私奔一起生活一起到老的人，原来也是骗他的。

他那么聪明的人，第一次栽倒，居然就栽得这么重。

看到周毓的死讯之后他有好长的一段时间都不相信。他觉得周毓还欠着他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有时候在街上看到了眼熟的背影，听到了相似的声音，就会立即跑上去抓着不放。

但每一次都不是他。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渐渐地就没有了那些冲动，渐渐地就让自己不再想他。他把关于那个人的记忆都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扔到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然后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他觉得自己忘了就真的忘了。

他甚至都忘了怎么去爱上别人。

他被娇惯着长大，即使后来出了点意外，即使后来离开了家，他也仍旧是那最高点上被仰望着被围绕着被讨好着。人心都是他手里玩得失去了乐趣的玩具。

苏易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意外，那种没用的男人他根本不屑于看一眼。

没有人能够忤逆他没有人能够逃避他没有人能够当面不服从他……而这个看起来懦弱胆小的男人，却什么都做了。

甚至……他居然敢关心他。

苏易就像一只眼神不太好的兔子，不会自保，也没什么用，可他总是那些凶残的肉食性动物的狩猎目标。在他窝边长了一簇霸道的带毒植株，他还每天去给这簇霸道的植株拔野草，偶尔施施肥。

别人都知道这植株不能惹所以不敢靠近，他却还傻呼呼地以为他保护着他，对他好。

他从来都不知道李默那些对他的所谓的“好”，建立在多少的“坏”之上。

李默清楚自己不想找什么替代品，爱情这种东西在他身边有很多，那些人痴爱着他，可他根本不屑于要，他对这种廉价的东西感到倦怠。

他没想过自己会爱上谁，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他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那个在他看来又没用，又长得不好的老男人。他对一切运筹帷幄，所以当他觉得没办法，就真的没办法了。

他第一次认真追求一个人，居然就输得这么彻底。

chapter35

情人节过后，苏易跟楚一的关系，似乎已经确立下来。

他和楚一应该算是恋人，但是在日常生活上，其实没什么大的变化。他还是照样到餐饮店里工作，楚一还是会抽空来接他一起回家，偶尔会一起出去吃饭，找点消遣。

要说最不相同的地方，也就只有趁人少的时候，牵牵手。

牵手这种事情他不是没跟楚一牵过，以前一起逛街的时候，人太多也会紧紧抱住楚一的手臂，寸步不离。现在的牵手附上了另一种意义，光是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就让他很紧张，手心都会出汗。

恋爱前恋爱后没什么差别，最多给了他一种“我们是恋人”的心理安慰。

这一天苏易休假，早上起来做早餐，顺便看了天气预报，虽然接近三月应该是暖春，然而天气即使有所回暖也经常会突然降温。

在楚一出门之前，给他多拿了衣服让他带上。

“天气预报说，晚一点会降温呢，你把这个带上，小心着凉。”

楚一点点头，微笑道：“我会注意的。”

被他那么有杀伤力的眼神望着，苏易没有来由地就很紧张，禁不住脸色微红，低声道:“那、那你，路上小心。”

下巴忽然被抬起来，楚一捧着男人的脸，那种小小的羞怯让他满心都是欢喜。

“等我回来。”说完这一句，稍稍低头，吻了吻他的唇。

苏易被放开的时候红潮已经涨到脖子下，尽管很不习惯这种亲昵的方式，但是却非常高兴，非常满足。

接下来一天都充满干劲，收拾房子一点也不费力，还很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

果然恋爱会让人有好心情啊。

下午的时候去附近的超市买日用品，商家打出节后酬宾的广告，价钱都不算贵，于是买了满满的两大袋也不觉得很浪费。

超市离家里不算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在十字路口等行人绿灯的时候有辆车缓缓地停到过马路的人群前面，然后按响了喇叭。

苏易正奇怪着，那车里的人摇下了车窗，随后探出来的脸居然是个大美女。

“我想跟你说两句，方便吗？”

那张漂亮妖娆的脸苏易一眼就认了出来，左右看了看，秦攸似乎就是在跟他说话，于是有点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问：“你、你找我？”

“是，快上车。”

苏易也不想耽搁，连忙上了车。秦攸把车里的音乐关了，一边开车一边说：“忽然把你叫过来真抱歉。”这个姐姐不是一般的有礼貌，跟李默比起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苏易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了好几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