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居然真的放下手里的工作开始认真地思考，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是、是个，很不错的人呢。嗯…长得也很好看。”

“长得好看？脾气一定不好吧，现在的女孩子啊，啧啧。”

“不是的，他的脾气，非常好，很温柔，也很体贴。”苏易急忙争辩。

“不会吧……”同事狐疑地盯着苏易来回扫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该不会是要骗你的钱吧，小心点啊，不要看着别人漂亮就栽了进去。”

苏易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连忙摆手道：“怎、怎么可能，他，他从来都，都不要我给他些什么…倒是，经常会、会送我东西。”

还在单身中的同事马上露出看到怪兽的表情，用力拍了拍苏易的肩膀，哈哈道：“你捡到宝了吗，可别说是田螺姑娘。”

苏易挠挠头，红着脸继续做没做完的事情。他这样擅自把楚一幻想成女孩子，甚至幻想成是自己的女朋友，算不算是亵渎了楚一呢。楚一在他心里早就已经上升到“无所不能”的地位，有时候简直想要顶礼膜拜。

让他真的爱上楚一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还缺少对同性恋的觉悟。

夜色渐浓，街上陆续地少了人，店里也变得冷清，偶尔有一两个上班族来喝点热饮，也不吵闹，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

苏易坐在吧台后面捶捶腿。受伤的地方痊愈了也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某些时候会轻微地发疼，断过之后接上的手脚也间或地不舒服，但是一点点苦，他忍得住。

一起做晚班的同事都偷偷溜走了，只有苏易还在店里看着。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之后，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关门，于是想到后面去把清洁用具拿出来收拾。

这时门被推开了，挂在门上面的铃铛撞出清脆的声响。

“不好意思，我们……”

走进来的男人摘下了帽子，正对着苏易，眼睛水汪汪的很是湿润。苏易的下半句欢迎词还没有说出来，双脚就不受控地往后退。

李默朝着他走过去。

苏易一直退到休息室的门前，终于忍不住冲李默喊道：“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我可不、不怕你！”

“我是来吃东西的。”李默在离他两步的距离听了下来，翘起唇角微微笑着，看起来非常美好无害。

苏易警惕地盯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一边说：“我、我们马上就要关门，关门了。”

“可是十点还没到耶。”李默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说：“你想偷懒吗？”

“我、我才不是！”苏易被他碰到就起了鸡皮疙瘩，马上说：“吃东西就到那边坐！”

李默无所谓地松了手，听话的坐到用餐区那边去，朝苏易挥挥手，道：“我要点餐。”

“现在没什么可吃的了。”苏易盼望他快点走。

“那随便上点什么吧，我好饿。”说罢还真的像模像样地趴在桌子上装出一副很饿很可怜的样子。

苏易去厨房翻了翻，把剩下的面条加上浓汤煮热了，再装好水果沙拉，全部端出去给那个惹麻烦的危险客人。

李默安安分分地把食物都扒进嘴巴里，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苏易赶紧去收拾东西，说：“你快走吧，我真的要关门了。”

还没把东西拿起来，忽然被抱住了腰，苏易吓了一跳，本能地就使劲把抱着他的人推开。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把李默连人带碗的都推倒在地。碗一下子就摔碎了，而李默撑着的手正好压在碎片上。

李默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不用想都知道他疼，手拿起来的时候地上都染了斑斑血迹。苏易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捧着他的手检查伤势。

到员工休息室处理伤口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不知道为什么，他跟他在一起，总是要受伤。

所以说，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包扎完伤口，李默还在盯着苏易的脸看，嘴角那么点笑意实在是勾人，看得苏易脸红脖子粗。苏易放开他，逼自己冷下脸来说：“这、这是你自己的错…既然，既然没事了，你就赶紧走吧。”

李默也不答话，抚摸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大眼睛亮晶晶的眨巴着。

“你还不走！”苏易别过脸不让他看。

“我想再看看你。”

“……”

“我知道你生气。”他还在继续说，“你生我的气，我觉得难受。我跑来看你，你又不高兴。我不来看你，我没办法好好工作。”

“……”

“你让我看看你我就走了，我那里还有几百份文件没做好。”莫名其妙地就变得很可怜，“我会一直来找你，直到你不生气为止，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

“苏易，我喜欢你。”感觉到那个无耻的人渐渐靠得更近，却没办法躲开。

“是真的，相信我。”还没想好怎么赶他走，手就被握住了，纱布粗糙的表面摩擦着手心，痒痒的感觉。

“我要追求你。”那个人的声音又刻意压低了，听起来百分百的魅惑。

“我不会比楚一差。”

“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这辈子都没有被谁追求过，当然也缺乏追求别人的经验。

没有谁对他说过甜言蜜语——当然了现在听到的也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这不过是拙劣的告白，对于苏易来说，都没差多少了——他从来不知道，当一个人在你耳边许诺会是这样麻痹思维的感觉。

让他都错以为，李默真的在爱他。

他第一次被告白，第一次被爱，第一次听到甜言蜜语。

他没有想到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这些宝贵的第一次，都是那个他敬仰了多年的人给的。

chapter30

“还是觉得不舒服吗？”楚一担忧地摸摸苏易的额头，坐在床边给他倒了杯水。

“嗯…还有，一点点。”苏易把被子拉到下巴的地方，眼睛泛着水光，脸也有些红红的。楚一想了想，温柔的说：“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你先去、去工作吧，不用担心我。”

“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要强撑着。”

“好。”

楚一终于出了门。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苏易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负罪感，躲在被子里不停地责怪自己。

他真的真的不是有心要欺骗楚一。今天偷偷地打电话到店里请了假，然后装作不舒服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还说店里今天休息。不过，不过他是有苦衷的——至于是什么，苏易觉得自己是累了，想要偷懒一下不去工作。

躺着躺着，禁不住胡思乱想，脑袋里都充斥着昨天李默跟他说的话。

光是用想的就面红耳赤，根本没办法好好地冷静下来，更别说让他去工作。他这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追求他的人，那个人居然还是李默。

他在意那些话，在意得似乎真的要生病了。

想着李默说那些话的时候，认真的表情，诚恳的语气，甚至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实在不像是开玩笑。

可他确实不是同性恋，对李默，除了友情之外就只有崇敬之类的感情，即使有了肌肤之亲，顶多也是生出点怨恨罢了。

他从来没敢把李默往情人的那个方面去想，他一直以为李默会对他做出违背伦常的事情，不过是图一时的快感而已，他不过是李默的玩具不是吗。

他们不能站在对等的地位上交往，是他高攀了李默，在被性侵之后原本应该和李默断绝关系，但是之后的见面，他也没有表现出极端的厌恶——没有想正常男人那样憎恨得入骨的想法。

他对李默最多也只有逃避，能逃即逃，都快成了本能，可居然不能真正地怨恨。

他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也没办法确定自己的感情。他对同性恋这个词还很陌生，他完全没有觉悟，他害怕被贴上异类的标签……所以，所以他不会喜欢同性。

没错，就像他不会爱上楚一，也不会爱上李默。

即使超越了友情，也不会到达爱情。

是这样……没错。苏易用棉被捂住自己的脸，觉得思绪乱得要炸开了。无论面对怎么优秀的男性，他应该都不会有“爱”这样的情绪出现才对。

可事实是……

他和楚一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两个人的关系日渐亲密起来，也有了会勾肩搭背，拥抱或是贴得很近的亲昵动作，并且还自然而然地习惯了这些动作。

楚一回家的时候，会渴望他被抱一下，即使是拍拍头也好；会希冀做噩梦，然后跑到楚一的床上去睡；闻到楚一身上的味道就会很安心；看着楚一的脸，就会心跳加速；看到楚一裸露出来的部分，就会有口干舌燥一类的反应……

他的举动都变得很奇怪。

他也很少追究李默对他做过的坏事，他对他生不出恨意，在心里仍旧把他当成可以敬仰的人，希望能以对等的地位跟他交往。

他还没有爱过哪个人，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种程度的依恋，已经是人世间的爱恋。

在床上窝了半天，终于肯爬出来。去厨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端到阳台去一边发呆一边没什么食欲地往嘴里塞。

提不起精神，做什么事都没干劲，花了一个上午整理了房子，刚放下抹布，电话就响了。

“你不舒服吗？”

“…跟、跟你有什么关系。”居然是李默来的电话，苏易的警觉一下子到了临界点。

“是因为我吗？”李默似乎在自责，担心地说：“我让你难受了吗？”又是那么可怜兮兮的语气。

“……”

“抱歉，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困扰。”沉默了一会儿，李默继续说：“我会等到你不生气为止的。”

苏易挂断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他可不会自作多情地想李默在追求他，这应该只是李默在引他上钩吧。虽然他很迟钝很笨，但是他不会再让李默耍着他玩了。

做了一顿糟糕的午餐，心情极其糟糕地胡乱吃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郁闷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估计着时间带上钥匙和钱，出去买晚餐的食材。

离开超市之后左眼一直在跳，有点古怪。

走着走着，总感觉有人跟着他，背后寒气直冒，走了几步猛地回头，却又没什么特别，大家都在走自己的路。

可他回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吧，那种被跟尾随的感觉又还在，并且越来越强烈。顾不得是在大街上，苏易撒腿就跑，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只想着快点跑。

还没跑开几步就立刻被拽住，接着就被拖进了小巷子里。这种经历他不是第一次了，恐怖的感觉让他冷汗出了一身，在慌乱中张嘴呼救，可嘴马上被捂住了。

“唔、唔……”发疯似的拼命挣扎，刚买来的食材在混乱中甩得到处都是。那个捂住他嘴的人把他压在墙上，声音也有点慌：“苏易，是我，不用怕。”

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人是李默。

慌乱的心情立即就平定下来，整个人都蔫了，呆呆地站着。他好像忘了，无论是歹徒，还是眼前的李默，对他来说都是危险。

“你刚才做什么跑到马路去，不怕被撞死啊。”

“苏易？苏易！”握着苏易的肩膀前后摇晃，担心这个胆小的男人就被自己轻易地吓傻了。

“……”苏易耷拉的眼角渐渐地发红，湿润的眼温顺懦弱，让李默很有亲下去的冲动。

“对不起，我不应该跟踪你的。”李默见他不反抗，顺势就把他带进怀里，尽量放软了声音，说：“可是你看见我，又会不开心了，你一生气，我就难受。所以…我也是没办法。”

“给我机会吧。”他贴着他的头发，感受着他的温度，“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苏易茫然地被抱着，却想不清楚，李默所说的补偿，究竟要补偿些什么。他想不出来，李默欠他些什么。

这笔账太难算了。纵然李默对他做了坏事，但是当初他帮过他，收留过他，也给过他一份工作，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也不见得尽是伤心事。

他有着无法憎恨李默的理由，也有着无法接受李默的理由。

他忽然变得这么矜贵，让李默都说出了要追求他的话。可这种矜贵，都是他们给他的，什么时候他们一收回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实在是怕。

他一无所有惯了，突然拥有了这么多，或许以后又会变得一无所有，那叫他怎么承受。

chapter31

苏易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巷子，马路对面的车站恰好有公车进站，想也不想地就顺着人群上了车。

在车厢后面的座位坐下，不自觉地就捏紧了裤子，手心满是汗。

努力调整着呼吸，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慌。这个时候的气温算不上冷，也并不热，他却渐渐出了满身的汗。犹豫地，抬起了手，指尖触碰到淡红的嘴唇，突然又像被蛰到一样缩了回去。

那种感觉还在。

嘴唇相碰的触感还在。被咬住嘴唇轻微疼痛的感觉，浑身禅理的感觉，还有那个人的热度，都还在。

他居然不觉得恶心，甚至在被亲吻的时候完全没有要逃跑的念头。轻微的抗拒之后，被李默扣着后脑勺向前推着继续反复吸吮着口腔，深入的程度几乎让他双腿发软。

在亲吻中失神，看着近距离里那张精致妖娆的脸，整个人都微微产生了晕眩。

快要窒息的时候李默才退了出去，专注地看着苏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润地打量着他每一个细节。

“给我一次机会吧。”

那么认真诚恳的语气，让人都有了深情的错觉。

……

“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男人。”

“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就这样了…好不好？”

……

情人节即将来临的前一天，苏易帮着店长把店里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墙壁上贴了粉红色的心心图案，每一张桌子上都插了玫瑰，用气球装饰起来的天花板也显得很温馨。为了情人节那一天，甚至还特地订了蜡烛，好让店里满满的都是暧昧的气氛。

苏易也是忽然被叫出来干活的，现在时间不早了，早已关了门，店里只剩他们两个。

“那群臭小子，关键时候需要人就都给我跑了。”店长给苏易调了饮料，两人坐在吧台休息。因为明天是情人节，所以恋爱中的同事们都纷纷请了假，剩下几个单身的或者是年纪也差不多的店员明天还会工作。

“情人节嘛…”苏易微笑着低下头。

“哎，听他们说你也有女朋友不是吗，怎么，明天不用请假？”明明还在抱怨忙起来的时候找不到人的店长，忽然就很热心。

“我、我没有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

店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道：“你也挺好的啊，来店里的客人不是有满注意你的吗。我看啊，是你要求太高吧。”

“不、不是的…”

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就不再说话。店长自顾自地说了两句，然后压低声音，凑近苏易说：“你看那边…对，就是那里。那个人啊，一直站在那里，好像在看我们呢…该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