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素————流双
流双  发于:2009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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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的?那很好,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急切地向我侵袭过来。
陵水波,我承认,你长得很漂亮,武功也恐怕少有人能出你左右,但是你的头脑并不怎麽好。我是怎麽也不会忘记的,你曾经真心想要杀掉我。
我温柔地搂住他,迎上他凌厉的探究的眼神。“好啊,我无所谓。”
我的嘴角,依然是刚进门时候的恬淡的微笑。

六、阴影袭来
1

杭州城仍然是明媚春光,景色依旧和往常一样引人驻足观看,然而要是遇上了不好对付的敌手,并且不是一个,那样的光景倒是很要命。
“那个二十多岁穿月牙色衣服的是谁?”我坐在整个杭州最负盛名的酒楼──临波阁的雅致包房里,一边托腮看著窗户底下靠近西子湖畔被许多名门正派的高手包围住的萧胤和一个头戴纱笠浑身雪衣的人,一边问对面给我剥虾壳的洲。

洲把虾仁塞进我嘴里,动手开始剥下一个:“慧景庄的少主子,三年前和西漠三宝一战成名。”
“噢,朔华剑法啊,不够看呢。”我有点失望,名门正派竟然这麽小看决天堡。“有没有稍稍像样些的人物?”
“华山金子与,武当一旋道长,天山派空山长老,大多数还是银岳山庄的人。”
我瞟了洲一眼,“眼力真不错。”
洲既没有被夸奖的欣喜也没有任何其他表情,默默夹起一块西湖醋鱼喂我吃。
“这麽多高手居然躲在人群里,看小辈不行了再跳出来当英雄,还可以顺便探探萧胤的底细……好计谋、好策略呢。但可惜了,今天在场的不是我,是真正的雪衣。”
我冷冷笑著,看这些所谓江湖侠士如何在雪衣的剑下收拾残局。
“萧胤,把东西交出来!”一个颇为俊美的少年侠士站了出来。
萧胤坏笑著,“噢?少侠是有什麽东西落在我这里了麽?要交给你可以,陪我过一夜如何?”
哎呀,真不要脸,大白天就说这个,人家脸皮薄的能受得了麽?我乐不可支,趴在窗框上闷笑。
“你…无耻!”
被羞辱的少年侠士挺剑就刺。毕竟少年心性还是太嫩了些,只不过稍稍一激就沈不住气了。
果然,少年还未接近萧胤,他的剑便被雪衣挡了下来。
“你是何人?”
雪衣并没有搭话,但和少年站在一处的侠士们却已认出他这身装扮。“雪衣……”
一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传递在四周。
就在众人因为认出雪衣而吃惊之时,雪衣闪电般出手,被挡住剑的少年惨叫一声跌了出去,鲜血染红了地面和他的衣裳。
“奎师弟!”
人群中几个银岳山庄的人抢步上前,扶起已然受了重伤的少年。
我叹了口气,“好狠。”
洲听我虽这麽说,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模样,於是问道,“公子要作壁上观?”
我把目光从洲脸上移开,以微笑轻轻带过,重新看向楼下的骚动。若是他们肯让我作壁上观,自然最好。就怕萧胤无论如何都要把我拖下水呢。尽管被人团团包围,他的眼始终不停顿地往我这里看来。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没道理不曾发现我的存在。而既然他发现了我的存在,更没道理放任我在一旁看戏。

我这里正看著,楼下忽然开始喧哗起来,有人发现徽家堡的几个人朝这里走来。我眯起眼睛细瞧──那小心翼翼像呵护珍宝般搂著身旁人的不是徽家堡的大堡主还能是谁?在那些江湖人看来,虽知“邪道双堡”素来没有交情,但难保他们不在这种情况下联手,毕竟这两家的行事作风出奇相像──一样狂妄到了极点,从不顾及世俗的眼光。

不过,徽家堡的主子显然没有心情理会眼前一群人的争斗,他径自扶著身边那个娇柔的人想走。
“他们还真是准时啊…”我笑著和洲对望一眼,洲无奈地叹气。
“喂,那个不是炽天兄麽?过来帮个忙可好?”
萧胤笑吟吟说出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忌惮两家联手的白道人士大吸一口冷气。
徽家堡的人都没有理会萧胤,然而萧胤却再次语出惊人:“看在你们立场与我们相同的份上。”
两家立场相同的情况,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徽家堡和决天堡都有占有昆仑谱的嫌疑。更何况,江湖上传言昆仑谱在江南出现,而令人畏惧的“邪道双堡”又同时聚集到此,这一切意味著什麽?若是按照白道人士那愚不可及的惯常的思考方式来想,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是谁可能拿到昆仑谱,都不放过。然後,只见混在人群中的几位高手也忍不住跳出来将徽家堡团团围住。自诩正义的人永远以为正义的人是多数,正义的人会有源源不断的帮助,因此他们永远学不会别给自己树立太多敌人的道理。

“今天,一定要你们把东西交出来不可。”
虽未明说是什麽东西,但只要是江湖人恐怕没几个不明白这“东西”的含义为何。
“没有。”不愧是徽家堡的堡主,除却自己妻子以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冷然。
“不知这位兄台在徽家堡处於何种地位,但我相信徽家堡的人一向有一说一。玉天尊在徽家堡那麽长时间,徽家堡的人居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说出来恐怕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没有就是没有。”
“我说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就别在人家面前提些让人心烦的事了,没瞧见徽大堡主不高兴麽?”浑然不觉自己才是将徽大堡主拖下水的元凶,萧胤仍然一派平和笑意,在那里悄然地煽风点火。

“欺人太甚!”华山的金子与忽然滑出几步,五只如鹰爪的手指直扑向萧胤──而那五只指爪,又被身形如电的雪衣挡住。
“好厉害的雪鹰爪,不知道我家雪衣的‘严家擒拿手’生疏了没有。雪衣,好好招待金前辈,别让人家有口实说我们不会尊老。”
一听“严家擒拿手”,金子与僵了一僵,想要退缩却已来不及。他似乎未曾想到世上还有人会“严家擒拿手”。
“十七年前,金子与得知严家擒拿手正是他们雪鹰爪的克星,时值严家家道中落,他便灭了严家一门,还将严家的武学付之一炬。严家的灭门惨案至今仍然是武林未破的七大悬案之一,谁能想到那件事是他做的。”我笑了笑,解释给洲听。说起来,这件事也是从那个人嘴里听来的。在听到此桩灭门惨案之时,那个人不假思索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正同洲解释,突闻一声惨叫,金子与的手臂鲜血淋漓,他抱臂虚晃一招跳出圈外。
“你…难道是…”
金子与惊疑不定地望著雪衣,声音里透著害怕罪行被揭穿的恐惧。大概以为雪衣是严家遗留下来的後人,金子与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筛糠般抖动起来。
“华山雪鹰爪,不过如此。”雪衣冷笑著说。
果然──
我的心头一沈。
那声音,决不会错的──尽管比以前沙哑许多,可是,那惯用的语调和特殊的语法,我绝对不会记错──
“引出的人,竟然是他……”
雪衣,戴著斗笠傲然睨视眼前围住他们的江湖人,未曾留意到楼上我望著他的视线。
我轻轻笑了起来:“没想到是你呢,陵水波。”

2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没多久,厢房的门便被推开,徽家大堡主携同妻子一起走了进来。看来,他们是趁乱摆脱那些纠缠不清的人而来的。
“采素先生约的真是好时机。”徽家大堡主脸色冷然,显然怀疑我同刚才的事有某种联系。也难怪他会这麽想,前几日我还问过他对昆仑谱的下落有没有兴趣。
“我和萧堡主可没交情。”我应著,给在他身旁的折香夫人倒了杯酒。
“内人不会喝酒。”
我一笑,“夫人的身子恐怕受不起寒,适量喝些酒没有坏处。”
“想不到采素先生对内人如此关心。”
我没有看错,那一闪而逝的是冰冷的警告。徽炽天在警告我,不要动他“夫人”的主意。呵呵,要是他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抱别人,他会不会放心些?不,一定不会!他对折香那强烈到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占有欲,岂容他人觊觎他独一无二的珍宝?!折香,我真的好羡慕你能够得到幸福啊!

“哪里、哪里,其实,我远比你看起来更要关心她。”
徽炽天果然不是笨蛋,眉尖一挑,淡然道:“今早派人要我们赴宴同这个有关?”
“是啊。”我开心地笑著,和聪明人打交道会使人心情愉快。
“有话就请直说。”
徽炽天暗自握了握折香的手,要他放心。
那种天塌下来都会替他挡的模样,让我产生一种想要破坏他们之间幸福的欲望──说起来,我和那个人真是彻头彻尾的相像!
但是,别担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幸福,因为只要我完成了我的计划,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另一种幸福。
我略有深意地朝洲看过去,嘴角不由上扬。
“我也想直说,可是没想到今天却不是个说事的好日子。”
我往楼下瞧去。果不其然,萧胤唯恐天下不乱地叫了起来:“我这里要美人儿有,要佳酿有,要死人也有,就是没有什麽昆仑谱。要是你们这些人想要那东西,与其找我,何不找楼上那位公子要?当今世上,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昆仑谱的下落了。我说的对不对?采素先生?”

随著他的话,几十双眼睛抬起来盯住了我。我微微一笑,站到了窗口处。
丑陋的脸孔和多年来不曾经受过男人的身子,只要不开口,没人会认出我来吧。
可是,我还是要开口。因为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是陵水波而非月流。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我不开口,他对我怀有的强烈的仇恨也能感应到丑陋下的人有著叫无泪的名字。
恨意,有时候可以毁灭一个人。但更多时候,恨意可以把人塑造得越发敏锐和警觉。
“萧堡主何出此言?”
“昆仑谱在江南出现,不是采素先生放出的消息麽?你如此劳师动众将我们引到这里,有什麽要说的就尽管说吧。”
我淡淡扬起嘴角。“不错,消息是我放出的。可是,要我放出这个消息的另有其人。”
“谁?!”
望著楼下一片莫名的骚动,我不慌不忙地吐出四个字:“蝶谷无瑞。”
这四个字,好像晴空万里猛然劈下的一道惊雷,炸得楼下的人们一下子变得肃然无声。
年轻一辈固然不知道“蝶谷无瑞”是什麽人,然而那些稍有些年纪的却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蝶谷无瑞”,宛如武林人的噩梦,是人们永远不想提起的危险人物。在他手上被暗杀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他手底下养的,是世上最精锐的杀手和最妖媚的娈童。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朝野,他都有著极深的人脉,掌握著所有人内心潜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无瑞”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所象征的是令人颤栗的恐惧。有人传闻,无瑞其人,甚至控制著天子的行动。

“他还有句话要我转告:五月初八,昆仑谱将重现蝶谷。”
“哼,蝶谷无瑞早在八年前就死了,你凭什麽说这是他的话?”
“这位道长,信不信都由众位自己决定。采素只不过是个传话的人而已。”
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沈吟。他们在心头悄悄算计,这笔买卖究竟合不合算。
不过,就算他们算上千遍万遍,得出的结论也只有一个──人的贪欲永远比理智占上风。
“好,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姑且等到五月初八不迟。萧堡主,”一直扮演著领衔人物的一旋道长忽然转脸朝向萧胤,“若五月初八那天昆仑谱未能重现江湖,介时不止是武当,全天下的武林正道都会上决天堡向萧堡主讨教!我们走!”

讨教?说的好听,是要找个名目剿灭决天堡的势力吧?不过算了,他们江湖中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我微微偏头,才一瞬间的功夫萧胤和陵水波就从楼下跃到厢房的窗户内来。
“呛啷”一声,陵水波手里那把剑就这麽架上了我的脖颈。他动作快得连洲都来不及反应。
所有人都为这突然的变故吃惊,洲更是欲挺剑直刺上来,却被我一个眼神给挡住。
“雪衣,你这是做什麽?我还要和采素先生谈条件呢。”
“采素?”陵水波暗哑的嗓子里传来浓浓的不肖和冷冽。“我倒不知你换了名字活下来了,无泪。”
我轻轻推开他搁在我颈上的剑锋,“看来你过的并不怎麽好,火气越来越大。”
“如果是你处在今时今日的位置,你也会像我一样想要把你千刀万剐。”
陵水波一下子摘除了他的斗笠,一张半边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孔出现在阳光之下。
“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纪念,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你是个一无是处只会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娈童,想不到你是匹没心没肺的狼!”
是的,我是没心没肺的狼。可是,我这匹没心没肺的狼为什麽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却从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吧。
我忽然有想笑的冲动。十几年了,我的人生就好像是一场梦境一样不真实。究竟我存在与否都没有人能够真真切切弄个清楚。最初的执念,换来今天这份解不开的宿命。是对还是错,现在追究只怕没有多大意义了。惟今我所能做的,就是得到我应得的东西。

想到此处,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犹豫下去了。今天虽然不是个说事的好日子,但却也百年难遇。难得大家都齐集一堂,索性把所有过往的真实全都活生生血淋淋展现在众人面前。
无瑞,我累了,我想要自己的幸福,所以你别怪我对你作出的小小背叛。
──不过,你也早已预料到了吧,预料到了今天的一切。
我抑制不住自己地狂笑,笑得眼泪直流。
“你想知道真相吗?陵水波,你想知道吗?还有你们,萧大堡主、徽大堡主,你们不想知道吗?昆仑谱的事、折香的事。陵水波,把徽夫人的斗笠摘下来吧,你看看,那张脸究竟像谁?”


3

陵水波惊疑不定,他不明白为什麽我会突然变得不像那个唯唯诺诺的我了。他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没敢轻举妄动。而那一心守护妻子的徽堡主,已经开始以杀人的眼光要把我置於死地。他摆在折香腰际的手,分明暗示了谁都别想动他的折香一根头发。

“徽堡主,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折香。折香,把斗笠摘下来吧。”
折香隔著覆面的薄纱向我瞧来,我微笑以对,他似乎了解了我没有恶意的心思,主动把遮盖了他美丽容颜的斗笠摘了下来。
一霎那,屋子里寂静无声。陵水波呆愣地注视著折香的脸,眼神里包含了痛苦和思念的伤恸。
“折香,他不会伤害你。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你父亲,而他爱极了他。你父亲叫无瑞,蝶谷的无瑞。八年前蝶谷未曾遭到大火侵袭之时,他的名字大江南北无不被人挂在嘴边。他就像是个幽灵一样叫人害怕。因为他冷残,宛如没有长心。可是,他手底下却有许多许多美丽的少年和孩童,他们不是杀手就是娈童,但所有人都爱著你父亲。深深地爱著,可以为他做一切事情,包括为他去死。你眼前的这个雪衣,就是八年前江湖上顶级的杀手──你父亲一手培育出来的‘魅影无魂’陵水波。”

“你是……陵水波?”萧堡主虽然怀疑雪衣的身份,但还是没能猜透他是个死而复生的人。谁都不可能会想到,一个远近闻名的顶级杀手,居然才只有十来岁的年纪,自然没人会猜到雪衣就是陵水波。

面对萧胤过於平静的面容,陵水波冷冷笑了。他的笑容在过去或许算得上美丽,但现在,他那张被火焰舔噬过的脸孔上所绽放出的笑靥异常狰狞。“是又怎麽样?”他忽然转脸朝我看来,“你不也是我们之中的一个吗?你的美貌呢?你那叫蝶主都夸赞不已的美貌去了哪里?呵呵,报应!这不是你背叛蝶谷的报应是什麽!”

“我知道,长久以来你都恨我,恨我霸占了他的全部注意。可是,你错了。你恨我恨得毫无理由。在他眼里,你和我没什麽区别,我们都不过是玩具,他一时兴起摆弄的玩具而已。那个人,那个人……他谁都不爱,谁都不在乎。他甚至不在乎自己。世间所有在他看来都不过是场游戏。我们,都是他游戏中的棋子。”我走到折香面前,很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折香,你也是。你也是这游戏中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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