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素————流双
流双  发于:2009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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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泪想要我给你什麽赏赐?”他问我。
虽然他面带微笑,我却心知肚明,他并没有真正在笑,笑容对他来说只是个非常实用的面具。
“不需要。”这是实话,他很清楚。
“无泪少爷,请不要如此无礼。”
我冷笑看著忠心耿耿的管事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猜测此刻他内心想必恨我到了极点。恨吧,我已和那男人一样,别人越是愤怒越是憎恨,我越是能得到无上的快感。
“没关系,月流,没关系。是无泪的话,他做什麽我可以包容。再说,无泪耍脾气罢了,是不是,无泪?”
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嗯…既然无泪想不到要什麽,我就自作主张送你件礼物。”
男人的笑容妖无双,令人心悸。
“来,跟我来。”
他带著我走,不知道他要到什麽地方去,只是好像往蝶谷深处行进。
“去哪里?”
“後山,你没去过吧,我带你去见样东西。”
我不再作声。
蝶谷的後山是个什麽地方,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听到的传闻不少。据说,那里宛如传说中的阿鼻地狱,违背了蝶主的命令或是让蝶主不满的人就归被扔在那儿,遭受常人无法想象的惩罚和折磨,然後,成为全谷最低等的仆人,没有自尊,没有骄傲,没有任何人的生机,别人叫他们做什麽就做什麽,只是一群被用来践踏、泄欲的玩物。

那样的地方,他要我看的会是什麽?
不知走了有多久,我眼前赫然出现一片荒凉的景象。昏暗的泥坯房,完全无法同谷中华丽的建筑相比。到处散发著熏天的臭气和刺鼻的怪味,间中夹杂鲜血淋漓的腥气。
一间间仿若牢房长满苔藓的屋子里,房门破落地勉强挂在门框上。每间房里,瘦小的男孩们披头散发,衣衫被撕裂得无法遮蔽身体。有的被粗野汉子压在身下,哭喊叫嚷声中止不住哀嚎喘息;有的身上伤痕累累,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我转眼,瞥见月流紧紧皱起眉头,一脸受到什麽刺激的模样。
“月流,为何每次来你都会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你瞧,无泪是第一次,也没你这麽不中用哦。”
月流诧异地看看我,我回以一记冰冷的笑。
确实,我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无动於衷,那些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痛哭也罢、惨叫也罢,都不能引起我丝毫反应。
因为他们的遭遇同我身上所发生过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现在的我,血液全都凝结成了冰。
“是,属下一定会注意。”
“算了,毕竟无泪是不同的,自然不能把你们同他比较。啊,到了,是这一间屋子。”
那男人撩起袍子正想跨进一间肮脏破烂的房屋,月流拦在他之前。“蝶主,这里太脏了。”
“脏?”我听到这麽有趣的话,不禁笑了起来,“管事这句话说得真好笑。”
月流勃然大怒,碍在尊贵的蝶主面前总算隐忍下来。“无泪少爷,属下不知道什麽地方让无泪少爷发笑!”
那男人其实也在笑,他拍拍月流的肩,道:“是很有趣啊,月流就是在这方面讨我喜欢。”
“蝶主…”
“好了,好了,让我们进去吧。”
那男人首先走进去,我跟在他身後,月流最後也跟了进来。
“究竟要我看什麽?”
屋子里除了墙角蜷缩著一个人,其他什麽我都没瞧见。
“就是他呀。”男人一指墙角的人,对我努努嘴。
男人向月流作了个手势,月流会意,将墙角的人一把拖出来,使劲掰起他的头。我这才看清,是个面貌平庸的男孩,大概有八、九岁的样子。
“他是谁?”我皱起眉。
“他叫元延,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哥哥?”我发出一声嗤笑,“我哪来这麽丑的哥哥?!”
“哦?”那男人笑眯眯把头转向男孩,“你弟弟说不要你呐。”
男孩茫然的眼神直到男人靠近他才忽然有了焦距,他出其不意抱住了男人的双腿,急切地叫著:“蝶……蝶……求求……救我……”他的嗓子,沙哑难听,而且非常微弱,似乎已经很久时间没说过话了。

“哎呀,这是我最喜欢的袍子,真扫兴!”男人委委屈屈嘟起漂亮的嘴唇,脚下毫不留情将男孩踢开。“本来,光是弄脏我的袍子,我就可以叫你死。不过,我已经决定要把你送给无泪了。无泪,从今天起,这个人就属於你,随便你怎麽处置。如何,可喜欢我送你的礼?”

男人笑得无比灿烂……
“公子?公子?”小元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回过神来。
男人的笑和苏折香的脸重叠,只那麽一瞬间,我竟然恍惚想起从前。
“没什麽。”我笑笑,遮掩过去。“众位请坐。小元,上茶。”
“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在七层楼可作得了主?”徽家堡管事上前就是对我一抱拳,我只好微笑还礼。“哪里哪里,采素只是一名小小琴师,不过在七层楼里还说得了一些话罢了。倒是今天有幸能看见徽家堡堡主现身,真是采素的福气。”

徽家堡的主人听了,带著几分狂傲的脸上也是微微一笑,“不愧是七层楼的人,真没什麽瞒得过你们。”
“好说。”我点头,不经意又看见苏折香的脸。“徽夫人用不著担心,令堂的事我已经找人去查,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
“如果能尽快找到家母的埋身处,折香将感激不尽。”
低顺的眼眉,淡然优雅的笑容,眼光中流转著美丽的色彩。苏折香,果然是他的孩子。
“不必客气,我们这里向来做公道生意,消息收到後也不会问你们少收银子。”
小元过来上茶,我趁此机会喝了口水,润润喉咙。
“不知道这个消息要多少?”
“五千零一十两纹银。”
“什麽?!”这回不止徽家堡管事跳了起来,连堡主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我不慌不忙,慢慢嘬了口茶,“徽夫人的事,是小消息,值十两。不过,我这里另有个消息却值五千两。”
年轻堡主只挑了挑眉,“你这麽确定我有兴趣买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有关玉天尊的秘密。”
堡主和苏折香相视而笑。
“原来是这件事。最近昆仑谱的确在武林传得沸沸扬扬,但很可惜,我们没兴趣。”
“即使得到昆仑谱的,是徽夫人的生父也一样?”
话音刚落,银光一闪,一柄剑直直冲我咽喉而来,离我一寸之处被另一柄剑横里挡开。
洲高大的身影完全将我笼罩。
“徽堡主,请不要对我家公子动武,公子不会武功。”
徽堡主冷哼一声,收起手中的剑。“看来,你可不是七层楼一名小小琴师而已。不过,我们对那个人也没兴趣。”
我转脸对上折香,她脸上平静柔和,看得出她的想法和自己的丈夫一致。
好一对无求无欲的夫妇!
“如果是这样,请恕采素唐突。就当我不曾提起过这件事,自然,徽夫人的事我们仍会尽快办妥。”
“再好不过。”
“但是,为了徽夫人令堂的事而找上我们七层楼,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我相信徽家堡绝对有这个能力查到消息。”
苏折香笑笑,“因为我怕苏家会在我找到母亲之前将她的墓移走。”
“所以,徽堡主和夫人才悄悄来到杭州,想让我们七层楼的人暗中调查?”
“是的。炽天说,如果是七层楼的人,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徽堡主过奖了。既然徽夫人这麽说,我们必当尽心竭力为夫人探查消息。”看了看天色,我说道,“不早了,众位不便在此长留,银子待我们寻到消息再向徽堡主讨要。”
“那麽,我们就此告辞。”徽堡主也不施礼,径自搂过爱妻往外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宛若手中护著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苏折香,你真是令人羡慕的人啊。
“徽堡主,容我再提醒一句,决天堡也在追查昆仑谱,依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你可要好好看护住徽夫人。”
徽堡主怪异地瞧了我一眼,不明白我为什麽要对苏折香这麽上心。
“我没恶意。”我和煦笑著,打消他心中的怀疑。他向我点点头,和苏折香携手而去。
“唉…”我叹息一声。一回眸,洲满脸都是忧心忡忡。“别担心,什麽事也没有。”我投入他的怀抱,汲取他的温暖和气息。
感觉到脸上的胎记又开始渐渐消失。但是,我的脸埋在他胸前,他看不见。“我没事,这样让我靠著就好,我没事…”
昆仑谱被那男人夺走的事,没几人知道。决天堡到底怎麽得到的消息?!希望这次的计划能把那个知情人给引出来。

四、噩梦回衍之处
1


从出生开始,我就没有被人爱过。记忆中的母亲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唯一让我清晰感觉到的是她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然後,在我三岁时,我便被接到蝶谷,在那男人身边成长。那男人将我在螟蜒居关了整整三年,造就出一个和他一样冷血无情的蝶无泪。

我曾经天真以为那男人会爱我疼我,可是,我终究不过是他培养出来的一个好使唤的工具。我成了朝野里江湖上最有名的娈童,他们都叫我“暮莲嫣童”。
“方大人,里头是葛大人为您准备的礼物。请大人笑纳。”
朱红色的门外,某个小人巴结的声音传来,使我明白今晚我的任务的对象已经来了。
在铜镜中最後望了自己一眼,仍然是孩童的脸颊虽稚气未脱,不过却足以迷倒众生的美。我冲自己冷冷一笑,仿若往常,必定不会失手。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将进来。
吏部侍郎方怀因,身体精瘦,太阳穴微微朝外鼓出,看样子武学修为不见得比江湖上的练家子差,难怪被那麽多仇家派人追杀都没结果。
“方大人。”我盈盈站起,甜美地笑著。
“怎麽回事?老葛竟然给我送了个娈童来?!”
“方大人是嫌弃无泪麽?”
我慢慢接近他,眼中委屈的泪水几欲滴下。
“无泪会做得很好的,方大人,请不要赶无泪走,无泪什麽都听你的。”
我的身高只及他的大腿根,却也方便了诱惑他。我蹭著他的腿,抬头乞求地看著他。
“方大人,不要赶无泪走。今夜无泪是方大人的人。”
贴在方怀因的身上,我能清楚感受到情欲被完全挑起的他因为发出沈重的呼吸而引起的身体上的颤栗。“绝色,天下竟有如此绝色…”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咕嘟”咽下一口唾沫。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男人的气味,於是,身上的甜香越发浓烈,额头那朵标记性的莲花也愈来愈鲜明。“啊…方大人…”话音未落,我忽然腾空而起,原来是被方怀因一把抱起。他淫亵的目光不断在我脸上扫视,我伸手顺势勾住他的脖子。

男人迫不及待将我安置在华丽的大床上,心急火燎把身上衣服脱去,赤裸裸就这麽压上来。带点臭味的嘴紧紧贴上我的,滑湿粘腻的舌头伸进我口中。我回应他,宛如一个熟练老道的欢场女子,将身体稍稍弓起,“啊…方大人…啊…”即使心中并没有半点情欲,我也能叫出这麽动听的声音。

处在我上方的男人,向来很有警觉心,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提防一个不过才七岁的小小娈童。
我尽情释放从我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甜美的娇媚,迷惑著男人的心神。
一番云雨後,屋子里显得格外寂静。
方怀因在我身边酣然,对我敞开门户。善於逃脱追杀的男人,在我面前竟然毫无防备。我冷笑著拉开他架在我腰际的手,悄悄下地,捡起白色单衣把身体裹起。
经过铜镜前,我猛然看见里头有一个陌生孩子的脸,他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身後,脸色苍白如鬼,细细的汗珠不满他的额头,尽管狼狈,依旧掩饰不了他绝美无暇的倾国容颜。
我随便顺了顺发丝,走出门。门外,月流垂首而立。
“轿子备好了麽?”
“备好了。”
“嗯。”
我由著月流自动自发过来搀扶住我,一步一挪出了後门。
坐上轿子,直到轿帘放下,我才敢让自己的疲惫浮现。
无论我的心智有多麽成熟,这身体仍然还是个孩子的身体。两种截然相反的现象居然共生在一具躯壳里,真是对我人生最大的讽刺。
“无泪少爷,是先回您的水榭还是去螟蜒居向蝶主复命?”
“去螟蜒居。”他是在提醒我,那男人是蝶谷真正的主人,而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娈童?月流,你就这麽小看我?如果你知道,你最尊敬爱戴的主子在我进入蝶谷那年就许诺把他创立的一切都交给我,你是不是会狂跳起来?──不,我猜,即使满心都是震惊和不满,你仍会不言不语无条件遵从他的命令。月流,你就是这麽个人,你这麽痴心地爱他,明知被他利用还是无怨无悔。你的真心,你的坚持,都那麽深刻。可是,月流,你的真情真意却让我最为憎恨。当然,他也一样,他也最讨厌你这种人呢。这些,你可知道?

“少爷,到了。”
月流为我掀起轿帘。
“你们先回去。”
“是。”
我直直走向螟蜒居外围那片阴风惨恻的林子,没走几步便感觉到一股不善的眼神正凝视我。於是我停下脚步,嘴角含上媚笑转过脸去,对上靠著竹树的清丽少年。“有事?”
“你看起来还很小,几岁?”
“七岁。”我认得他,陵水波,蝶谷第一杀手。尽管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杀人无数,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杀手了。和我不同的是,他不是娈童,不靠出卖肉体他也能完成极为艰难的任务。他的武功,尽得那男人真传。

“七岁?蝶主就让你住在水榭?你可知道水榭是蝶主最信任的人才能住的地方。”
我轻轻一笑,“显然你还不够被他信任。”信任?多麽可笑,他根本不了解,那男人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不管蝶主认为你有什麽样的价值,我都不会承认你。”
敌意?他凭什麽对我产生这样的敌意?如果那麽在乎,我可以把水榭让出来给他。
“这些话,不妨直接对他说。”
“他?蝶主?你未免过於放肆了,蝶主实在不该这麽放纵你。”
“他不在意。”
“为什麽?为什麽唯独你是特别的?论姿色我是稍逊一些,但你不会武功,除了陪男人上床根本一无是处,况且还对蝶主不敬,凭什麽受到蝶主如此宠爱?”他柔和的嗓音、柔和的语调问出的话,并不显得咄咄逼人,似乎他真的仅仅是困惑而已。可单凭那麽许多“为什麽”,就能明白他对我有太多太多不满。

这麽多人恨我,那男人还想将蝶谷交给我……是出於对我的殷切希望,还是想把我最终连同蝶谷一起毁灭?若是後者,我完全没有疑问。毁灭,的确是那男人的风格。
“你不该来找我。”我说,“你现在像是吃醋的女人一样愚蠢。如果不愿看我受宠,可以同他说,只要他同意,我什麽都无所谓。”
“你……”
陵水波炯炯有神的眼睛如狼般紧紧盯住我,仿佛要在我身上戳出个窟窿。
“若没有其他事,恕我无法相陪,他还在螟蜒居等著我复命呢。”我恶意向他再次昭示我的特别,看到他又气又妒的脸色就获得无比的快感。我终於体会到,为什麽那男人这麽喜欢玩弄别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在我肆意嘲笑下,陵水波愤愤离开我的视线。
我走进林子,不再理会身後有多少尖锐的眼神想要把我生吞活剥。他们,都深爱著林子里的那个恶鬼。他们,都被他美丽的外表迷惑的失去了判断的能力。还好,我和他本质上是同一种人。也难怪,我本就是他一手打造出来接替他的工具,是他最得意的艺术品。

按照往常的习惯,我直接走进瞑蜒居後院。那里,有一泓非常清澈却也罕见寒冷的池水。
“回来了?”
“嗯。”
池水中的他,掬起水擦拭身子。洁净白皙的肌肤在波光闪烁的水色中引人无限遐想。空气里飘散出一股淡淡甜香,和我身上萦绕的是同一种气味──证明我和他都是“香凛”继承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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