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剑by三相月
三相月  发于:2025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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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东西,你们谁都不准靠近!”
可没有人听。
此时此刻,江岚身边的战神殿的四长使早已按捺不住,飞身向大门之前,直逼神器所在。
“保护神器!保护公主!”
第一楼的三位长老大喝一声,为了毕生的信仰与神器现世,瞬间护在琳琅身前,与四长使战作一团。
刀光剑影中,唯有谢问樵僵硬地愣在原地。
他盯着那道漆黑的门缝,似乎从那阴冷的风中嗅到了某种极为恐怖的气息:“不对……这乾坤阵不对……”
黑水缓慢上涨,漫过足底,却因混乱而无人在意。
而在这混乱之外,还有一个最为格格不入的身影。
顾明泽。
他如痴如醉地看着石门的方向,那扇大门发出的沉闷轰鸣,在他耳中如让灵魂都战栗的仙乐。
他想要扑过去,想要拥抱那无上的权力。可恨的是,第一楼与战神殿的人竟如天堑般横亘门前,连同那懦弱的琳琅,生生阻隔了他与那扇门的距离。
“滚开!都给朕滚开!”
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第一楼四长老,已然站在了琳琅身前,再无一人回应他的旨意。
他趴在地上,双腿似乎在方才的震荡中受了伤,他只能像条断脊的野狗一样向前爬行,半个身子泡在水里。
可还未爬出丈余,他便被交战双方爆发的罡风掀飞,重重砸在生满青苔的石壁上。
在一次又一次徒劳的挣扎后,他艰难转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江步月。
那个质子,那个丧家之犬,如今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静静地看着众人。
高高在上,事不关己。
这种悲悯与淡漠,比那道罡风更精准地刺痛了顾明泽。
顾明泽已经彻底可以确定,第一楼是他引来的,战神殿是他召至的,这场局,根本就是为他精心编织的罗网!
“江、步、月!”
一股暴虐的扭曲瞬间涌上了顾明泽的天灵盖。
他随手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石,指尖触碰到地面时,此刻异样的湿滑与冰冷,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残躯迸发出最后的力量,他举着那石头,向着江步月的方向狠狠扑去!
江岚微微侧头,甚至没有正眼去看那只扑来的疯狗。
他的目光,只静静地落在湖面之上。
一声气泡破裂的声响,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这是死神叩门的轻响。
湖水开始沸腾。
这一刻,原本平静如镜的地下黑水,猝然撕开了伪装,疯狂上涨。
漆黑的水面如贪婪的巨口,终于吞噬了三级石阶,卷着来自地底的寒气,向着这群为权力杀红眼的蝼蚁漫涌而来!
“水!涨水了!”
“怎么回事?”
“别管水!冲进去!神器就在里面!”
“保护公主!不能让昊天血脉断绝!
“杀了他们就能拿到神器!”
“跑,跑啊!”
“来不及了——!”
嘶吼、惨叫、刀剑入肉的闷响,贪婪与恐惧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地宫最后的挽歌!
“真脏啊……”
江岚轻声呢喃着。
面对顾明泽扑来的动作,他不闪不避,只是愉悦而缓慢递阖上了双眼。
这无休无止的谋划,这满手洗不净的血腥,还有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终于,可以停下了。
“铮——”
一道清越剑鸣划破死寂。
直直地击飞了顾明泽扑面而来的去势,将他整个人震飞出去。
下一秒,顾明泽的身体重重坠入水中。
而江岚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脏,也在这一刻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猛地一跳。
一种久违的的熟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倏然睁眼。
在绝望的一片黑死之间,他看见了一抹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浅蓝。
像黎明时最澄澈的天空,像深海中最虚幻的微光。
那是只有他和她知道的裙子,竟被她穿来了此地,随着剑气翻飞,如黎明,如幻梦,撩拨着他赴死的决意。
一柄锋利的剑,擦着他的眉宇之前掠过,剑身静静停在他的眼前。
以剑身为镜,他在那寸许宽的冷光中,看见了自己怔然的眼,也看见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他竟见到了她,在他为自己选好的这座坟墓里。
“昊天法相顾清澄,护驾来迟。”
声音清冷如玉碎,顾清澄一身蓝色裙装,半张侧脸掩在雪白的绒毛领间,却掩不住她锋锐如刀的眉眼。
“顾清澄!你敢谋害朕,与那逆贼联手!”
落入水中的顾明泽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顾清澄却没看他,目光扫过四周飞速上涨的水位,下一瞬,手腕一转,那把刚刚救了江岚性命的七杀剑,竟毫不犹豫地冰冷地横在了江岚的脖颈之上!
“都住手!”
她就势单手扣住江岚的肩膀,将他作为肉盾挡在身前。
那双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金眸,此刻也越过黑水,锁定在战神殿围攻中的琳琅身上。
江岚一动不动,垂着眼睫,任由锋利的剑刃切着脖颈的肌肤,冰冷如瓷。可这致命的触感,胜过最亲密之人指尖的流连,让他的眼里弥漫起黑雾般的喜悦。
她来了。
她穿着自己送的裙子。
她的剑悬在他颈上。
她在,碰触他。
她冰冷的指节贴着江岚的下颌,声音清冷:
“我奉昊天之命守护遗孤,尔等擅闯我第一楼禁地,若再敢上前一步——”
指节微微用力,让江岚体会到了温热的窒息,
“杀无赦!”
局势陡然扭转,战神殿四长使猝然回头。
“宗主!”
但这迟疑只存在了一瞬,四人交换了目光,似乎做出了某些放弃的决定。
水位不断上涨,已经没过众人腰身,还有几息,就会淹没此地。
顾明泽看着混乱的地宫,抱住一块乱石,几乎要笑出眼泪:“都这个时候,还想着抢神器!”
“死了好,一起死!全都去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诅咒——
哗啦——!
更汹涌的湖水终于咆哮着自湖底喷涌而出,排山倒海般压来。
“水!水上来了!”
众人骇然低头,水位以无法控制的势头上涨,要将他们淹没。
“快跑!闸开了!河水倒灌。”谢问樵一眼看透了玄机,脸色煞白,“水龙要把这里吞了!”
“往哪跑?!来不及了!”琳琅绝望地哭喊。
就在这一片慌乱的死局中,七道稚嫩的声音从顾清澄身后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爷爷!”
“爷爷我们来了!”
“跟我们跑!我们知道去路!”
——是七个知知,小脸脏污,眼睛却亮得像暗夜里的星星。
顾清澄被奉春引入书院之后,很快就感受到了地底的不同寻常。谁知第一楼正门蹊跷被封,这些常年生活在地宫的小丫头们便自告奋勇带起路来。
当年顾清澄被困地宫时,就见过这些孩子们如游鱼般在机关孔洞中穿梭,于旁人而言九死一生的地宫险路,对她们而言不过是回家的小径,带她来第一楼自然轻车熟路。
谢问樵胡须一颤,看见七个长高了不少的小丫头,眼里泛起笑绝处逢生的感慨。
“顾姐姐,这些路太窄了,一次只能过一两个人!我们分开带路!”
知知们天性纯良,从七个不同的石缝中探出小脑袋,朝地上的人们使劲招手。
求生的本能瞬间击碎了所有贪婪与算计。战神殿与第一楼的高手们最先反应过来,内力爆发间激起丈许水花,拼命向最近的岩缝游去。
顾明泽更是在水中疯狂扑腾,状若癫狂地抓向一处洞口。
顾清澄眼光一寒,看着各怀鬼胎的众人,只留下一句警告:
“地宫中机关遍布,若伤害知知,便是自寻死路!”
轰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那是地宫彻底被吞没的的声音。巨大的水浪拍打在石壁上,带着穹顶巨石摇摇欲坠。
“走!”
巨石坠落的瞬间,顾清澄没有丝毫犹豫,扣着江岚的身体,用尽全力向身后那个她来时记忆最清晰的洞口扑去!
下一秒,巨石落下,严丝合缝地砸在了他们刚刚坠落的位置,堵住了他们出来的路,也吞没了所有光亮。
“砰!”
一片漆黑,连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几声急促的呼吸之后,耳畔只能听见洞外沉闷激荡的水声。
江岚仰面受着,感受到怀中人顺着扑来的全部重量与冲击,疼痛却幸福到让他灵魂都战栗。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不真实。
太像是一场濒死前的幻梦,明明他已被她彻底遗忘,明明他已为自己和所有人写好了死局。
她却穿着那身只有他们知道含义的蓝裙,如神兵天降,斩破混沌,瞬息之间,救他两次。
他甚至不敢动,不敢呼吸太重,怕惊扰了这幻觉。
“你……”
许久,江岚喉结滚动着,沙哑地说出了第一个字。
在他能组织出任何言语之前,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忽然一轻。
顾清澄摸索着,似乎不适应这深不见底的黑暗,用力撑起身子。
然后,她的声音自他上方传来,很近,带着洞外水声也掩不住的清冷,直接劈开了他所有混乱的思绪:
“你要娶我?”
所有的话都止在了唇畔。
顾清澄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澜:“为什么。”
今日重回地宫,她便见到顾明泽持着凶器向那白衣的南靖皇帝扑去。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剑光如虹,已挡在他身前。
即便她的记忆正在逐渐复苏,她也从未有过这般失控的时刻。
这不对。
在巨石落下后,与世界重联之前,她决定,必须将这件事,连同那婚书弄清楚。
“我……”
江岚声音嘶哑,被怀中人的温度灼烧着,仿佛捧着一块即将融化的炽热珍宝,说不出话来。
“什么声音?”
顾清澄侧着头,一缕微湿的青丝自江岚的锁骨前抚过,带起一阵细微到疼痛的战栗。
江岚绷紧了唇。
“……心跳。”他哑声答。
“我的。”
顿了一瞬,声音更低,几乎融进黑暗。
“还有你的。”
身上的重量轻了轻。
江岚能感觉到,她试图坐得更稳,验证这荒谬的答案。
下一刻,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
顾清澄瞬间蹙起了眉,身体却诚实地没有挣开。
浸过水的手指潮湿而温热,带着旧日的伤痕,他引着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指尖下的跳动炽烈而蓬勃,烫得她指尖微颤。
“为什么。”
她几乎是触电般快速蜷缩了一下手指,想要撤回,却被那灼热的律动钉住。
于是无意识地低喃着,更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
黑暗是她此刻最好的掩护。
在确认他看不见的时刻,她带着求证与否认的矛盾心绪,将另一只手悄悄抬起,迟疑地点在了自己的心口。
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
失序,蓬勃而滚烫。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就要移开手,抹杀这不受控的罪证。
却没能快过黑暗中另一只手的感知。
他似乎比她更熟悉黑暗。
那只手带着微凉的水汽与不容置疑的力道,再度覆上了她试图逃离的手背,迫使她的手掌更紧密地贴住自己狂跳的心房。
肌肤隔着湿衣相贴,彼此感受到的两颗心跳都瞬间被放大。
他的心跳,与她的,两颗心在胸腔里轰鸣,共振。
无所遁形。
“你喜欢我。”
江岚的指尖强势穿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缠,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有着丝绒般的撩拨与轻颤。
不是疑问。
是陈述。
“听见了吗,顾清澄。”
他的呼吸灼热而近,一字一顿。
“你、喜、欢、我。”
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她骤然僵硬的指节,与那隔着衣料与皮肉,几乎要撞碎他掌骨的、疯狂的心跳。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酸涩,瞬间席卷了顾清澄的全身。
洞外,规则而沉闷的水流冲刷声依旧,构成恒定的背景噪音。
而洞内,顾清澄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泡在了这不知名的酸涩潮水中,涨得发痛,却又软得一塌糊涂。
“顾清澄。”
“为何要救我?”
江岚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在黑暗中一寸寸地剥开她意志的甲胄。
“为何这么多次,一次都不曾杀我?”
“为何不挣开?”
“现在——
“为何不杀我?”
“你!……”
江岚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语气变得急促,字字诛心,带着一种病态的执拗:
“因为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你喜欢我。”
“我没有!”
“顾清澄喜欢江步月!顾清澄心悦江步月!”
“我没有!!”
“……那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陡然软了下来,如缠绵入骨的春水。
顾清澄浑身一僵。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江步月喜欢顾清澄。”
“江岚爱小七。好爱……好爱小七。”
“我爱小七……”
“别说了……”
“我爱你。”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
“别说了!”
“你是南靖的皇帝,”她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现实的壁垒,声音却颤得不成样子,“我们……不曾见过。”
“不对,”他扣紧她的五指,“你牵过这只手。”
“也抱过这具身体。”他松开她一只手,拥着她贴紧自己的胸膛。
“你也……”江岚抱着她,靠着石壁微微坐直身体,在黑暗中准确地看着她的眼睛,“吻过我。”
“胡说。”
“顾清澄。”他的语气里带着夙愿得偿的愉悦,“你看。”
明明知道她看不见,他却仍执拗地逼近。
“你的身体,”他的气息拂过她颤抖的睫毛,“忘不了我。”
“胡……说……”
她的声音颤抖,尾音碎得得近乎呜咽。
她的唇如冻僵的蝶翼般在黑暗中簌簌轻颤,却再无力振翅而逃。
再也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
江岚缓缓地叹息了一声,阖上双眼。
俯下身,珍而重之地衔住了那对,他朝思暮想的蝶。
这一刻,顾清澄蓦地睁开双眼。
金光在她眼中汹涌地跳跃,似乎从未接触过如此柔软的接触。
一股奇异的暴戾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她反手握住了七杀剑,金光灼灼间,冰冷的剑刃已经对准了他的心口。
再一寸。
可那人的吻虔诚而沉溺,分明感觉到了她的杀意,却始终辗转反侧着,让她握剑的手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
好像有一些熟悉。熟悉的气息,触感,汹涌的爱意。
不可以。不对。这不对。
金光挣扎着在眼中融成一线,她的唇在他的吻中落败,指尖却用尽全力,最终,终于握紧。
剑锋抵上了他的胸膛。
暴戾的气息自她身体中生发出来,她不再犹豫,将手中剑锋用力一递——
穿透他的胸膛。穿透他的胸膛。穿透他的胸膛。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就能不痛苦了啊。
杀了他……
也就在这一刹那——
一点冰凉而温热的湿意落上了她的鼻梁。
……这是什么?
一滴。两滴。
每一滴,在这个吻里,都似乎落在了她狂跳不止的心尖上。
每落一次,握剑的手就颤一分。
剑身微微歪斜,折射出极其微弱的,她眸中的金光。
那一线金光里,恰好映着他闭着的双眸。
那人分明还在认真地吻着她,修长而颤抖的睫羽下,有虔诚而晶莹的液体,在一颗颗落下。
逝去的,像明珠,像生命,像她不断失去的记忆。
他的吻柔软,他的眼泪冰凉。
好像死在她的剑下,对他而言,是宛若永登极乐的一件事。
好疼。胸口好疼。那颗跳动的心,忽然好疼。
有什么压抑在心底的记忆挣扎着破土而出。
江……岚……?
“咣当。”
七杀剑自她手中颓然坠落。
剑光消散之前,她看见了他骤然一颤的眼睫。
他……就是江岚吗?
“江,岚?”
她猛地抽离了他的唇,微喘着唤出了这个名字,吐息冰凉。
她清晰地感觉到,紧拥着她的男人,身体骤然一僵。
仿佛被这个名字,注入了某种毁天灭地又狂喜至极的力量。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他将她更狠更重地揉进自己怀里,仿佛要碾碎彼此的骨骼,融入彼此的血肉。
“我是谁?”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狂喜的震颤,和近乎癫狂的确认。
“江岚……”
她被他吻得几近窒息,脑海里不断炸开一片片空白的光晕,身体却仿佛拥有了独立的记忆,本能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唤我。”
“江,岚。”
“再唤。”
“……江岚。”
他一把抱住她,将她按在石壁之上,落下的吻带着不顾一切的确定与欢愉。
“唤我,小七。”他吻着,诱哄着,哀求着。
“小七,小七。唤我。”
“江岚。”
“江岚……”
“江岚,江岚,江岚。”
她被他吻得几乎窒息,只能一遍遍重复这个仿佛带有魔力的名字,每念一次,心底的悸动就深一寸。
她也从未如此被动而激烈地承受过一个吻。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肤下奔流的、颤抖的经脉和血管,连同着他炽热的呼吸,身体,几近窒息地霸占、掠夺着她。
无处可逃。无处可逃。
可她似乎……也不愿逃了。
所有接触着他的地方,嘴唇,指缝,心口,肌肤,终于都泛起一阵愉悦的酥麻。
那愉悦顺着血脉涌向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脑海,一下下冲击着冰冷的灵台,将她所有冷冽的防备,绝对的控制,都浸泡得酥软,然后瓦解。
理智似乎还在负隅顽抗,可身体却已背叛了灵魂,在他近乎偏执的禁锢中,溃不成军。
她靠着墙壁,双手却不自觉地反手环住了他。
他的呼吸一颤,吻得更深。
终于,在窒息般的吻里,她恍惚着给出了回应。
黑暗在旋转,心跳在轰鸣。
他的吻,他的呼吸,他指尖的力量,他话语间不容置疑的断言……
他身畔她熟悉的清浅香气。
意识坠入名为江岚的深海。
她失去了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石壁传来细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在无声地分崩离析。
江岚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顾清澄靠在石壁上,无声地喘息着。
气氛一时有一些微妙的黏腻。
江岚垂下眼,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脸庞捧在她的手上,像是在进行某种最后的告别仪式,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温度。
“小七。”
他依恋地蹭着她,哑声道:
“可以杀我了。”
那一瞬间的温存如潮水般退去。
江岚决绝地放开了她的手,俯身摸索到了地上那把冰冷的七杀剑。
然后,他握着剑柄,强硬地塞进了她的掌心,帮她握紧。
冰冷的剑柄,滚烫的掌心。残酷的对比。
“我知道,”他在黑暗中无力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苦涩的宠溺,“你还是记不得我。”
“你不记得小七,也不记得江岚。你的脑子里乱得很,对不对?”
他探出手,拂过她额间乱发,帮她别至耳后。
“忘记了又想起,想起又忘记。”
“这样的顾清澄,很痛苦吧。”
少女握剑的手有着惯常的稳定和坚韧,他叹息着笑,将颈项送上她的剑刃。
“没关系,很快就不痛了。
“原本,我也是要赴死的。”
他微笑着,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不再控制脸上病态的愉悦。
“我会让他们都去死。”
“第一楼,战神殿,神器,所有觊觎你的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顾清澄在黑暗中沉默不言。
“你也许不记得了,我曾和你说过,由你来同一乱世,是我最大的心愿。”
“待到双王湮灭,你成为这乱世的新帝,”他的语气憧憬而愉快,“顾清澄就回来了。”
“我江岚何其有幸,在这必死的一天。”
“死在你剑下,我很开心。”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一声满足的喟叹。
顾清澄始终沉默不言。
江岚也不再说话,只将生命与心跳,全然交付于她手中冰冷的剑锋,交付于这漫长而无声的黑暗。
黑暗如棺,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
顾清澄终于开口,声音涩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出不去。”
“我的来路不能回头,所以,我出不去。”
江岚的睫羽微微一颤。
“你,”顾清澄迟疑了一下,“带我出去。”
“为了求你带我出去。”
顾清澄缓缓收剑,指尖在黑暗中摸索。
随后,江岚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试探着靠近。
先是触到他下颌的弧度,继而抚上侧脸,指腹蹭过新生的胡茬,微微一滞,又继续向上,小心翼翼地掠过他温软湿润的唇,滑过高挺的鼻梁,最终停在眉骨与眼睫之间。
那片肌肤,也因她指尖的触碰,难以抑制地颤抖。
顾清澄似乎确认了什么,她撑着身后的石壁,缓缓地俯下身。
凭着方才指尖的记忆黑暗中对他气息的感知,准确无误地——
将唇瓣落在他眉间那片曾被指尖抚过的肌肤上。
一个短暂,生涩却分外清晰的吻。
江岚仰首承受着爱人的垂怜,甚至忘了呼吸。
“我也喜欢你。” 她的声音自他上方很近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懵懂的笃定。
“我确实不认识什么小七,也不记得江岚。
“但是,既然婚书上的名字是我和你,既然我的身体认得你。”
她捧着他的脸,黑暗中,那双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仿佛望穿了他的魂灵:
“既然你是江步月,我是顾清澄。
“那么,现在的顾清澄,喜欢现在的江步月。”
“所以……”
江岚能想象到她狡黠的笑意。
“你带我出去,我们就成亲。”
江岚恍惚了一瞬。甚至连身处何地、今夕何夕都忘却了,只是怔怔地僵在黑暗里。
顾清澄站起身,指尖滑落,轻轻握住他的手。
“怎么,不喜欢我了吗?”
片刻静默后,她忽然低声道:
“你的心跳声,比我重很多哎。”
话音未落,江岚蓦地站起身,衣袂带起一阵风,如白鹤落羽,狂喜着将她再度揽入怀中。
“喜欢。”
他抚着她发髻边上的白羽和明珠,“……怎么不喜欢。”
顾清澄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也没挣扎,只是拍了拍他的背:“既然喜欢,那便走吧。”
“不好。”江岚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语气却偏执,“这样,我送你走。”
“以前我们探过路,这条暗道通往地下河。黄涛在那里的暗河支了小船。你上船,顺水而下,就能活。”
顾清澄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那你呢?”
“我……”
“你不走?” 顾清澄的语气有些恼怒,似乎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难道你不想和我成亲了吗?”
江岚沉默下去,手臂却收得更紧。
“江岚。” 顾清澄感觉到了他在颤抖,忽然开口, “你是怕我出去以后,又记不得?”
这一次,江岚没有回避。
他从未如此直白地剖开自己的懦弱:
“我怕。”
“我不怕死。但我怕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但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又一次,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那种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的痛楚,比千刀万剐更甚。
他再也承受不起下一次了。
“傻子。”
顾清澄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在黑暗中精准地捧住了他的脸: “那就别离开我,我会记得的。”
江岚苦笑一声,手指扶着她的发丝,似是想寻个理由让她放弃,于是呢喃道: “那现在的顾清澄,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顾清澄想了想:“大约……半个时辰前吧。”
从她为他出剑,从她为了他心跳加速开始。
江岚轻吻着她的手指,低低地笑了:“你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喜欢上了我?”
“对啊。”
“那你呢?”顾清澄反问。
“我好像记得,你也不是第一次爱上我。”
“我……”
江岚的笑意止住了。
第一次爱上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倾城公主,他用了整整几年的筹谋与遥望。
第二次爱上她,她是跌入尘埃的小七,他用了几个月的朝夕相处。
后来,她变成舒羽,变回青城侯……
每一次见她,她的身份都变一次,他对她的爱也就添一分。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半天,或许仅仅是一眼。
总之,这世间的因果无论如何轮转,他总会反反复复,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而这一次,换她笑着对他说。
她爱上他,只要半个时辰。
“所以……” 江岚心思何等玲珑,瞬间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眼底泛起细碎的光亮,“你是说,你也可能,会反反复复地……再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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