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来了个美娇娘by酒酿狮子头
酒酿狮子头  发于:2025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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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羿听得出舒延荣语气中的善意,但看着眼前的两张生面孔,他淡淡地摇头。
“多谢,不必。”
父子俩都不是上赶着的人,被拒绝了,点点头,表示就此别过。
荀羿接着弯下腰解绳子,可手碰上竹筐的那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
有些话直问出口会很失礼,他换了个问法,探听道:“你们认不认识逃荒过来的难民?”

等转过身来,能看到他脸上确实带了两份笑意。
他好好掩饰住眼底、心中的警惕,冷静地凝视荀羿的眼睛。
“别误会。”荀羿放下触碰竹筐的手,“我只是在县城听闻了一个与难民有关的消息。”
“哦?”舒延荣做出有些好奇的模样,彬彬有礼地道:“小兄弟,你要是不着急赶路,可以跟我讲讲。”
“办事经过县衙,听衙役说:今年冬至就已降下大雪,恐腊月里雪更深,县令今晨去信向州府请示,后日连着发放三个月的救济粮。”
没有任何一个难民听到这则消息会不动容。
舒延荣脸色有些变化,舒成林更是直接,上前急问道:“上边的官员怎么说?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荀羿没吊人胃口,如实回答了自己所听到的。
“说是同意了。”
舒延荣一直紧紧盯着荀羿的眼睛,直至荀羿说到最后,也并未从他双目之中窥见一丝心虚和躲闪。
分析出荀羿所说之话极大可能为真,舒延荣拱手弯腰道:“小兄弟,多谢你了。”
荀羿扶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沉下腰搬起一只竹筐开始爬坡。
亲爹都对人道谢了,舒成林再也不可能怀疑荀羿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这段长坡太陡峭了,我帮你!”舒成林瞅着他车上另一只竹筐,自告奋勇。
“很重。”
“没事!”
简单对答后,舒延荣看着傻儿子弯腰,两手抓住竹筐边往上一提。
好,没提动。
又看他沉了口气,使了六七分劲儿往上一提。
好,还是没提动。
最后他撅着屁股弯着腰,憋紧了一口气使尽全身力气往上一提。
很好,提起来了。
但看样子走不了多远。
实在不愿儿子在外人面前闹出笑话,舒延荣一声不吭地抓住半边竹筐,分担走了大部分重量。
就这样送荀羿上了长坡又离开,三人也没互通姓名。
彻底看不见荀羿的人影后,舒成林捏揉着肩膀道:“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物件,他怕不是运了两筐石头回去吧。”
舒延荣训他,“人家想运什么就运什么,别瞎猜。”
“知道了。”
闷声应了一句,舒成林总算端正了神色。
“爹,咱要不要回去告诉婉秀妹子这个消息?重新再商量一下行程?”
舒延荣早就考量过了。
“不妥。”
“太早告诉她不过是叫她白白着急。”
舒成林不再多言,默默跟在舒延荣身后。
两人冒着风雪回了家,确定家里没有外人在,舒延荣关起门来,按自己路上想好的跟家里人交代了起来。
“明日一早,老二随我去县城里打听一下这个消息是否为真。”
“娘子,你去找人家借两个粮袋。”
徐珍道:“等你们打听清楚消息回来再借粮袋也不迟吧?若是借早了,拿回来也用不上啊。”还白欠别家一个人情。
舒延荣摆手,“粮袋必须借。”
“今日这半路听来的消息不管真假,那人说的话对我们都算是个警醒。家中余粮不多,倘若这次只发一个月的口粮,后边大雪封了路咱们咋办?”
“带上粮袋,如果明日不连着发三个月的粮食,咱就自己去粮铺买一些回家屯着。”
都是饿怕了的,一家子老老少少不仅没一个出声反对屯粮的计划,还都期望多屯些粮回来。
傍晚,斜风裹着雪,鬼哭狼嚎的刮了下来,舒家木棚中,舒婉秀再度起身去屋檐下抱来一堆柴火。
“烧完这些柴就去睡觉,不许再拖了哦。”
舒守义捧着脸颊,拖长了声音应下。
冷天在火堆边上坐了一日的人,根本受不了钻进被窝那一刻的冰冷。
小鬼灵精用尽一切手段拖着,舒婉秀看得好笑,只能在能容许的范围内尽量宽限。
看着火塘里红彤彤的一塘红炭,她临时起意,“姑姑给你烤个臭皮柑吃吧?”
舒守义眼睛倏地瞪大了。
“真的吗?”
“当然了。”
他撑着腿站起来,直接一溜烟小跑出去,风后一步将他的声音传过来,“姑姑!我去拿!”
怕不是一早就连先吃哪一颗都想好了,才会跑这么积极。
舒婉秀笑得前仰后俯。
不一会儿,去堂屋拿臭皮柑的小孩跟风似的又跑了回来。
舒婉秀用木棍在红炭中刨了一个坑,把小孩手掌中那颗格外黄灿灿的臭皮柑埋了进去,并拨来红炭全部掩盖上。
随着炭火烘烤臭皮柑的表皮,慢慢有一种柑橘类独有的香味自炭堆中溢出。
两人闻着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之际,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一阵浑厚的男声。
“请问有无人在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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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风不止,雪不休。
遭霜雪施压了一天一夜的树木,一路不停有叶片生长得格外繁茂的枝丫,不堪重负地发出脆响,咯吱断裂。
荀羿就这么逆着风雪走到了半山腰处的茅草屋前。
柴火细密堆码起来的木墙达不到密不透风的程度,木棚内橙黄色的火光调皮地穿透出来,映照在雪地里,再醒目不过了。
准备良久才上山的人,哪怕靠近屋子时刻意将脚步放重,踩得积雪嘎吱作响,也似乎并没有惊动屋内谈天说地聊得其乐融融的二人。
他听到舒守义童真地提议:“姑姑,我们把屋后的空地匀出来一些,再种一颗臭皮柑树吧?”
温和的女声不假思索地回复:“好啊,种呗。不过也不一定要去山里挖树,我们下次臭皮柑生着吃,将种子吐出来收起,等明年开春再种下就是了,它会自己长出来的。”
舒守义短短四年的人生中没有过种树的经历,他回忆片刻,歪头问:“种树也像种菜那样,挖个坑种吗?”
不等舒婉秀回答,他又紧接着问:“姑姑,明年,我能扛动锄头了吗?”
小孩子就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接连不断。
舒婉秀回答了一个又一个,从不会不耐烦。
她说:“对呀,就像挖坑种菜一样。”
“如果守义长得壮壮的,明年当然能够扛动锄头啦。”
不断提问的童声稚语,总是温柔如水耐心解答的柔和女声。
荀羿从踌躇着不忍打扰,到不自觉僵立窥听,像个渴水的人,观望旁人的幸福。
“姑姑,今天这个臭皮柑肯定是甜的。”舒守义小手叉腰,对于自己精挑细选的果子很有信心。
空气中,柑橘的清香混合着熟悉的少许焦香,这种果子,不论是气味还是味道,舒婉秀都再熟悉不过了。
面对孩子的异想天开,她吞咽掉口中生出的津液,笑而不语。
不紧不慢添了一把柴才道,“马上熟了,你等会儿试试就知道了。”
柴中混入了几根竹枝,火势一下旺了起来,但也有副作用,随着燃烧,突然接连爆出几声‘噼啪’的声响。
屋外的人刹那间回神。
——“请问,有无人在家?”
语毕,荀羿在雪地里静静等了两息,错乱地脚步声响起,一张多日不见的脸出现在了前方。
“荀大哥?”
仅仅三个字,可荀羿听出了变化。
明明还是一样的音色,可方才还温柔如水的话语声,面对自己时好像变了不少。
荀羿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杂乱情绪,却不敢细究。
因为不久前窥听的小人行径,匆匆一瞥舒婉秀的模样后,他狼狈地低下了头。
“下这么大雪,荀大哥您找来……有何事?”舒婉秀试着问。
“有一则消息。”
说起正事,荀羿沉了声。
听他讲完,舒婉秀的手松开又攥紧,反复几次后,没忍住在雪中踱步起来。
像铺子里的铁器对本村人和外村人有不同的价格一样,同样的一则消息,告知舒婉秀后,荀羿还给她出了个主意。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去县城买一次铁料,遇到需要留宿的时候,我会选择住客栈。”
逃荒前舒婉秀从没出过远门。
她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那儿,哪里是一般平头百姓住得起的?
“别慌,县里的客栈住一晚并没有你所想的那般贵,最低价的房是一间容住十二人的大通铺,一个人只需十文钱。”
她和舒守义两个人,一晚上就要花掉二十文。
还没领到粮就先花出去一笔钱,真的值吗?
舒婉秀转动脑筋,心里飞快算着这笔账。
“我常住的那家客栈,多年下来掌柜的已经与我熟了,你若是报我的名号,每人还能再减两文。”
十六文?
不可否认,舒婉秀这下真的心动了。
首先,子时出发摸黑赶到县城,顶风冒雪,也不一定能排到前头。
其次,粮有好坏之分,不仅在于口感,还在于饱腹感等等方面,像白米和稻谷,不仅只有一斤稻谷一两糠的差距。
稻谷想要拿来煮粥,需要变成白米,若要变成白米,就需要舂一遍。舂米要花功夫,要借助工具。
又比如黄豆,能是能当饭吃,但是吃多了肚子不可避免会胀气,甚至有些孩子吃了可能会拉肚子。
可心动归心动,舒婉秀不能一个人做主。
“荀大哥,多谢你。”
“只是后日领粮,我早已约好了与我大伯父一家人同去,明日我会找他们好好商量的。”
约定了一起行动在先,那么她也该考虑住客栈是否符合大伯父一家的家况。
她家两口人,住一晚只需花十六文,大伯父一家十二口人,一晚便要花九十六文。
算一算,两家人住一晚上客栈的钱,都差不多能够买一石粮了。
荀羿不知道她早和人有了约定,不过也好,有亲属跟着她们两个妇孺一起,路上有个照应,对她们来说更安全。
他把两只手里提的两样东西依次递给舒婉秀。
一个大大的油纸包。
他说:“百辣云,煮水喝祛寒。”
一个脸盆般大的粗陶盆。
在舒婉秀不解的眼神里,他垂下眸子,缓缓说道:“你是北地来的。我爹,也曾是北地人士。”
“幼时,我听他提过一些北方的风土人情。总说北地的冬季,大雪封山,雪飘如絮,寒霜逼人。”
“那边的人过冬都用地窖存储食物,住在房子里,睡火炕取暖。”
尽管生父是北方人,可他从未踏足过那片地域,今年冬天雪下得太早太大,荀羿总是不由得想,或许北方的冬天年年是这般模样。
“你们才来南方,冬日里睡这种木床或许会觉得寒冷,陶盆装上炭,摆在房里会暖和些。”
前两次,荀羿总拉着庞里长挡在前面,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将东西送到舒婉秀面前。
怕被拒绝吗?
原本不怕。
他想着上次托庞里长把话说清楚了,替他交了底了,以后双方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来往起来都能够自如。
可看着舒婉秀澄澈明静的双眼,他心里有一角发颤,突然不想听到拒绝的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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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小剧场:
荀羿得知发三个月救济粮的消息:看到陌生人→_→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_→暗戳戳问你是不是难民→_→好吧,告诉你一个消息。
对女主:在县城听到消息→_→立刻想到必须要告诉舒婉秀→_→回到家想一想怎么说比较好→_→犹豫ing→_→想好了→_→临出门了→_→慢慢的一只脚迈出去了→_→感觉空手去是不是不太好?→_→还是带点她们用得上的东西吧。

第29章
对于舒婉秀来说, 落户后,她一而在,再而三的受到同一个人的帮助,心中不可能无所触动。
荀羿说话时, 她牢牢盯着他的神色, 但他垂着眸,话音也较方才相比, 有些低。
他似乎并没有存在什么绮念, 帮助自己和守义的目的简单又纯粹,仅是通过她们在思念家人, 缅怀过去的自己。
上次庞里长已经帮忙将话说到了那个份上,一昧的拒绝或许会显得不知好歹?
归根结底,这两样东西毕竟不如前两次的贵重, 舒婉秀脑中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把东西接过了手。
“劳烦荀大哥惦念, 前段日子我还想明年寻人家换些百辣云种下, 如今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东西被她收下,荀羿心里那口提起来的气落了下来,呼吸恢复了平常。
“你用得上就好。”
两人隔着一丈远, 总有雪花落在他们中间, 静谧了一两息, 舒婉秀感觉到荀羿没有话要说了。
“荀大哥, 雪地严寒,您是去棚中喝碗热水, 还是赶着下山?”
荀羿下意识看了舒婉秀身后的木棚一眼,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之前屋外窥听的画面。
他烫着了一般收回视线。
“我该下山了。”
舒婉秀紧着问:“我点个草把送送您?”
“不必。”
他迈着大步行走在雪中,走出去十几步后, 听到身后有一道明媚的声音大喊:“您慢些走,当心脚下!”
按理说是该慢些才是,可他臊得脸皮子通红,几乎是随着身后的话声,落荒而逃。
舒婉秀纳了闷,怎么平时都很稳重的荀大哥,今晚跟被鬼追了似的走那么快。
可惜她不是人家腹中生出的虫,完全不知所以。
实在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掉头回了木棚中。
“遭了!”
甫一进门,一股焦味就传进了她鼻中。
“守义,快快快!把臭皮柑从炭堆里扒出来!”
她也没闲着,随便捡了根棍子跟着去翻。
结果很不幸,她们期待了很久的臭皮柑确实烤焦了,有一面的外皮都烤成了黑乎乎的焦炭状。
“我没看好火。”舒守义委屈的瘪着嘴,失落又自责。
舒婉秀又何尝不懊恼?
“怪姑姑没交代你什么时候可以夹出来。”
再追究后悔也没用了,她很快打起精神,轻松地安慰道:“没关系,咱们还剩下一半能吃,烤坏的也可以丢进坑里做肥料。”
她一面往手指上吹气降低指尖温度,一面快速把臭皮柑扒开,去掉那些不能吃的,剩下的好的,均匀分成两份。
使劲吹凉其中一份后,笑着把那份递送到舒守义面前。
“快吃吃看,甜不甜。”
看着姑姑的笑颜,舒守义心里的委屈慢慢散去,接过心里惦记了大半天的东西。
跟拳头差不多大小的臭皮柑,有着不薄的一层皮,不过经过炭火煨烤,外皮的水分消失了很多,不再如之前那么厚。
去掉坏的那一半后,两人各自分得了三瓣果肉。
舒守义把外皮剥下来一些,掰下一瓣晶莹剔透,连里头有几颗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果肉放进嘴里。
这么冷的天,温热的果肉放进嘴中的那一刻实在是舒坦,他眯着眼咬破了柑肉的外皮。
“嗞——”
汁水立刻在他嘴中爆开。
先是觉得微烫,尔后舌头接触到那些汁水,味蕾瞬间感知到了酸味和苦涩。
毫无防备的舒守义一下皱起了眉头。
“姑姑……”
舒婉秀眯眼笑看着他,也丢了一瓣果肉进嘴。
冷天吃点热乎的真是不错。
至于味道?
她连着吐出三四颗籽,直至将一嘴的籽吐干净了,才见牙不见眼地说:“家里还有五个果子,这次没选出甜的不要紧,下次再好好挑挑。”
这提议与舒守义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尽管这臭皮柑吃起来又苦又酸,但他没说再也不吃了的这类话,反而燃起了斗志——他坚信这世上有甜的臭皮柑。
不过后来在把家里剩下的五个臭皮柑都吃完,没吃着一个甜的后,他默默阻拦住了舒婉秀多留一些臭皮柑种的动作,并说:“种太多,吃不完。”
一个人真的顶多一天吃一个,多了真的酸掉牙。
话说回来,吃掉臭皮柑后,姑侄两个洗漱完毕,舒婉秀把荀羿送过来的百辣云仔细收到了堂屋吊篮之中,又新运用上了荀羿送来的粗陶火盆。
去灶中弄些冷灰铺了一层底,再用木棍当火钳,把火塘之中大块的红炭夹到陶盆内。
反正留到火塘中也是化为灰烬,她使劲扒了大半盆。
还别说,添了一盆炭火,卧房温度是上来不少,虽比不上火炕,但也真的不错了。
就是晚上睡着睡着,舒婉秀闷醒来了一次,觉得屋中炭味太浓了,此后每晚都在窗户那里留出了一丝缝。
翌日,舒婉秀晨起时发现下了两晚的雪停了,呼啸的风也小了些。
不过地上新增了厚厚一层雪,他们昨晚睡前走出来的足印被掩盖得一丝不剩,显然昨晚在他们入睡后,雪还下了挺久。
她搓着手抬脚走出屋檐下,一个不防,腿深陷下去,差点猝然摔倒。
稳住身形后,舒婉秀仍然好一阵心慌,抚了抚心口,迈出第二步时再不敢大意,带着十足的试探,慢慢将腿踩入雪中。
舒婉秀在女子中不算矮个子,这雪能将她的小腿没过大半。
若是年纪小的孩童,在这种厚雪地里压根走不了几步路。
她站在屋前放眼张望了一下,前边不远处的几块菜地完全被雪覆盖,只能靠一些小小的凸起能分辨出菜地与旁边平地的不同。
左右山林中,许多枝繁叶茂的大树小树被皑皑白雪压断了枝,远处的竹林更是有数不清的竹子压弯了腰,从中折断。
真是可怜。
生长得好好的,一场雪就摧残成了这幅模样。
看着这些林木的惨状,有一刹那,舒婉秀联想到被天灾弄得家破人亡的自己,对这些林木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情。
为它们短暂惋惜后,她拿扫帚去菜地里拨弄一阵,将覆盖在青菜上的雪拨弄下来,直至能看到盖在菜上的干草。
忙完这一件事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没在屋子周围发现野畜的脚印,没看到哪处房顶压塌,一颗心才安稳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屋顶上雪又积攒上了一层,得注意着些,最好早些借来梯子登上去扫了。
半晌过去,舒婉秀拿引火柴放入火塘中,用留存的火种点燃了火,再将火转入灶中,生火做饭。
简陋的青菜粥做好盛出,她往锅中添了一瓢水,取一块百辣云洗净,放入碗中,拿筷子捣碎,下入了锅里。
灶膛里添两根柴慢慢烧着,她扭身去卧房将舒守义从被窝中扒拉了出来。
舒守义还没睡够,上下眼皮子跟糊住了似的睁不开,懵懵的问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咱们要赶去你大伯翁家,等不了下午他们来接了。昨晚你荀叔父特意送来领粮的消息,我们要早点转告给你大伯翁,让他们做决定。”
“哦。”舒守义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乖乖起床。
在雪地中走上几里路可不松泛,舒婉秀在他穿上衣后,仔细给他把衣服整理好,才许他迈出卧房门。

第30章
今日的朝食舒婉秀多做了些, 因为她自己琢磨了一下,觉得饥寒受冻的赶路会更容易生病。
两人吃饱了饭,喝完一碗暖乎乎的百辣云汤,便带上粮袋、钱, 仔细系上门出发了。
待在屋里头看雪和走在雪地中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一开始舒守义怎么瞧都觉得新奇。
奈何小小的身体体力有限,他把本就不多的体力分拨一部分去东张西望, 后果就是才走到山下, 便迈不动步了。
舒婉秀还算有心理准备,左手拿稳粮袋, 一个蹲身,右手麻利将他抱了起来。
离她们近的那座独木桥自然是不敢走,绕道走到荀羿家门口那处木板桥前, 舒婉秀也出了一身汗。
她气喘吁吁地跟怀里的舒守义商量:“姑姑有些抱不动了,过了桥, 你自己下来走一段好不好?”
“好!”
站在桥上, 舒婉秀特意朝下看了两眼。
这条溪流是活水,哪怕两边靠岸的位置被冻住结冰了,中间也余留有一尺多宽的地方能看见水在潺潺流动。
她庆幸的想:没全部冻住就好, 溪里的小鱼虾不至于冻死, 留待开春, 可以继续做生意。
她一边留心脚下的路, 一边在心里琢磨事儿,没发现有人靠近, 倒是怀里的舒守义绷紧了身体。
看着人一再靠近,想到姑姑以前教过自己,见着长辈要打招呼, 舒守义紧搂着舒婉秀的脖子壮胆,冲来人喊道:“荀叔父。”
荀羿之前对这个猫崽子似的瘦弱孩子印象不深,今天舒婉秀抱着他,倒是认真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荀羿点点头,算是回应。
舒婉秀已从桥上下来,听见声音才恍然回头。
“荀大哥?”
荀羿再度颔首,“去找你大伯父?”
“对。荀大哥您一早也出门呐?”
她的声音有些气喘,舒守义听出来后挣动着从她身上滑了下来。
荀羿轻飘飘看过去一眼,回答舒婉秀的话。
“嗯,去龟背村。”
觉得舒婉秀听了或许不知缘故,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我妹子嫁在那儿。”
果不其然,他看着舒婉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落雪前有次去山下闲聊天,舒婉秀听人说过荀羿的妹妹,荀艾有了身孕,夫家来五牌村给荀羿这个大舅哥报过喜。
婶子们唏嘘不断,说可怜荀艾娘家只剩下一个兄长,若是他们兄妹的亲娘还在世,收到报喜后就要着手准备起来了。
比如小孩子的衣裳、棉被、悠车、澡盆……甚至孩子出生后洗三礼上的红鸡蛋,全部要在孩子出生前备好。
待孩子足月呱呱落地后,婆家人再次来报喜,同时接娘家母亲去照顾自己女儿坐月子。
没有娘家母亲的照料,大家都想不到荀艾将来月子怎么个坐法。
那时大家说着说着突然噤了声。
舒婉秀缓了一会儿才明白,婶子们大抵是突然想起自己也失恃了。
其实那一刻她除了有些想念娘亲,并没有升起自己未来坐月子无人照料的愁思。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从答应兄嫂照料守义长大的话后,她就没再有过嫁人的打算。
寡妇带着孩子改嫁是情有可原吧?
可谁也没听说过黄花大闺女带着侄子出嫁的事啊。
她早就想明白了。
她想对自己在兄嫂面前承诺下来的话负责,所以绝对不悔不怨。
不管是一辈子不嫁人,还是拖成个老姑娘再嫁人,后果都摆在那儿,她都明白,也觉得都不重要,她能担得住。
一切说回眼前,她觉得婶子们把情况想得太坏了。
荀羿虽然是个大老爷们,但是他心细,又看重自个儿的亲妹子。
当初小小年纪就坚定心志愿意下苦力气去学打铁的这门手艺,为妹子攒下一份丰厚的嫁妆,如今成熟了,想必在荀艾生下孩子后他也会有所打算,不至于让荀艾连月子都坐不好。
三人都要去外村,这天气走不了小路,于是一齐结伴往村口而去。
荀羿越过她们,主动到前边开道。
能够踩着前边人的足印走,在雪地中着实是件轻松事。
舒婉秀也有了闲心四处看看。
雪将人们熟悉的景致覆盖住,导致辨认清楚路也成了件难事。
她通常需要看见谁家的房子,才能恍然大悟般知道:哦,原来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啊。
四周看完,她又好奇的看起荀羿来——反正他在前,她在后,看几眼根本不会被发现。
荀羿去看望有了身孕的妹妹,自然带足了礼品的。
他腋下夹了一匹粉色碎花棉布,手上提了两只山鸡,单肩背着一个背篮。
背篮中隐约可见新鲜青菜和冬笋的影子。
光那匹粉色的棉布就要好几百文,她的猜测想来真的会被印证。
舒婉秀由衷钦佩这般能掏心掏肺、倾尽全力对家里人好的人。
龟背村舒婉秀不知道在何方,出了村,她以为要跟荀羿分道扬镳了,连忙重新观察起路况。
孰料走出去半里路,荀羿依旧稳稳在她前面,没有要往其他岔路走的意思。
舒守义再次走不动了,舒婉秀来不及问旁的,忙蹲下身,张开手臂。
一只提着两只山鸡,包裹在麻布衣裳下的健壮臂膀突然横挡在她们中间。
舒婉秀视线上抬,与荀羿四目相对,听到他嘴中吐出两个字。
“我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舒婉秀不可谓不吃惊,但荀羿给出的解释很合理。
“还有几里路,你总抱着吃不消。”
舒婉秀心里十分意动,可她不知何时染上了村里婶娘们那副喜欢客套的毛病,“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荀羿没有动嘴皮子,但他的眼睛替他回答了六个字:搭把手的事儿。
他徐徐下蹲,直接用抓着山鸡那只手的臂弯,把舒守义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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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荀羿:我背着东西、提着东西、抱着个小孩,其实还能再扛着一个大人。我有的是力气!
小小舒守义:坐在梆硬的肌肉上真的很不舒服。呜呜呜……求姑姑再抱我一次!

小小的他是第一次被这么高的人抱在怀里。
平时看着荀叔父觉得很高很高, 很壮很壮,但现在,坐在人家的臂弯中,他感觉自己也从一颗矮小的萝卜变成了一颗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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